闵杰
广州市社会组织直接登记、江门市鹤山市“大调解”格局、云浮市自然村乡贤理事会……這一连串的名字都来自一个共同的项目:广东省首批“社会创新试点项目”。
2012年初,广东从各地市申报的67个项目中遴选出23个,成为“社会创新观察项目”。经过近一年的“观察”,在由第三方独立机构专家评审后,12个项目成功升级,成为了“社会创新试点项目”。
虽然每个项目看似毫不相干,但在广东主政者的设计中,這些都在“社会改革”领域之内。“社会改革,是一种利益格局的再调整,主线是坚持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這意味着要有目的、有计划、有步骤地彻底清除社会体制中的计划经济痕迹。”广东省社工委专职副主任刘润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希望从中走出一些好的典型来,每一个典型就是摸到的一块石头,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摸到石头。”
同样“摸石头过河”的还有成立仅一年有余的广东省社会工作委员会(以下简称广东社工委)。2011年8月,经中央编办批准,广东省设立社工委。9月,履职深圳市民政局局长八年的刘润华走马上任广东省社工委专职副主任。12月底前,全省地市及区县社会工作机构全部设立。
社会改革是分蛋糕
“我们还是多谈机构,不谈个人。”采访甫始,刘润华就如此声明。尽管如此,刘润华依然有许多被媒体津津乐道的过往。
作为前深圳市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2010年年底,刘润华把欲转型公募而不得的李连杰壹基金请进深圳。此外,主办国内首个“公益深交会”、推动慈善回归民间、网上发帖帮孤儿找工作、开通个人实名微博等一系列举动为他赢得“社会改革家”和“非典型局长”的评价。刘润华曾坦言在民政系统时期,改革空间很多,而自己也是“充满激情地推进民政事业改革”。
在民政界的八年,刘润华因在社会领域的大胆行动,获得众多公益人的赞赏。2011年9月履新广东省社工委之后,刘润华的角色从“实干者”转向“规划者”。
“原来我想好了立刻就干,簡单,直接、马上见效。但是社会体制改革,是更宏观的改革,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个部门做的了。”刘润华向《中国新闻周刊》坦言,尽管有些问题他们已经看得很深、很透,但目前还实施不了。
在他看来,改革开放30多年,无论是社会管理还是公共服务体制,没有根本性的变革,“最典型的表现是,当我们要对人进行管理、提供公共服务的时候,很自然的想到,要成立一个事业单位去管、去服务,這还是全能政府的思维模式。”
“以前经济改革的时候,压力也很大,主要来自意识形态。但那时候大家穷怕了,全党全国全民都有共识,要把蛋糕做大。”刘润华说,上一轮经济改革中社会各阶层都是改革的得益者,但今天的社会改革却是分蛋糕,是利益格局的再调整,更是利益之争。
改革“行政化”顽疾
“原来的社会是一台结构紧密的机器,但现在散掉了,社会结构‘原子化了。”刘润华认为,伴随這种“散沙化”趋势而来的,是公民意识的觉醒,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社会、参与社会事务,但這种“流沙式”的参与容易给社会带来动荡和混乱。
如何破解這个难题,被广东社工委视为核心任务。“我们的思路是,要重新推进社会的组织化,但组织不是目的,更重要的是提升社会自治的水平。”刘润华将此高度概括为一句话,“通过提高社会自组织的能力来提高社会自治的水平,进而最大限度地激发社会活力。”而要实现這一目的,刘润华格外看重两个“载体”,一个是社会组织,另一个是基层组织。
“原来也有社会组织,现在提出要改革,就是要改掉社会组织体制中的计划经济痕迹,最主要是两个,一是行政性,二是垄断性。”刘润华指出,不少组织由政府发起,享受事业编制、行政拨款,谁当会长也是领导指定。
而另一个“枷锁”是:社会组织的双重登记管理体系,有业务主管单位,还有登记管理机关。东莞“坤叔”事件曾一度引发舆论对此项制度的声讨,时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的汪洋也专门做出批示。2011年国庆节,坤叔(张坤)的助学团队“千分一”公益服务中心终于获准注册成功,结束了23年没有“身份证”的日子,成为广东社会组织登记管理体制改革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广州市民间组织管理局也趁机推出早已酝酿多时的“深化社会组织登记”的改革,从2012年1月1日开始,就实行行业协会、公益服务类等八类社会组织直接登记,并出台一系列简化程序、减轻负担和提高效率的规定。
广州市民间组织管理局副局长庄承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深化社会组织登记”改革成为社工委“社会创新观察项目”之后,他们正在起草全面实施社会组织直接登记工作的方案。
而基层组织的改革,也即村、居委会的改革,刘润华透露说,目前已经形成了方案,正在选择试点,但不如“社会组织”改革走得這么远。
“基层组织,同样也是行政化问题。”刘润华指出,尽管村、居民委员会自治法中明确规定其是村、居民的自治组织,但在现实中,却承担了大量行政管理职能。
广州市越秀区北京街道办事处主任冯碧纱向《中国新闻周刊》坦言,“這里面涉及到政府职能的边界问题,各部门都把任务往街道压,但街道也消化不了,就必然推到社区去了。”
作为一种探索,北京街道从2010年3月起,对社区居委会进行职能清理,梳理出136项主要工作,其中34项归位街道,11项转介专业社工机构,为居委会“减负”。
“归位之后,居委会才有更多精力去关注居民的需求。”冯碧纱以盐运西社区举例说,“這个社区有很多电线外露,很多领导来看之后建议说可以‘三线下地,但我们征求居民意见后,大家认为没必要、浪费资源,我们就听从民意,把电线进行了规整。胡锦涛主席来视察的时候,也就是這个样子。”
社会改革要多样性
广东省社工委从去年9月正式开始运作,受省委、省政府双重领导,实行委员制,委员单位已经从成立之初的24个扩展到41个,涵盖了更多的社会建设相关部门。
這一架构意味着,社工委的职能重在“宏观”和“协调”,在于“顶层设计”。
在自身的工作方法上,社工委也在探索自身的“社会化”运作,从“观察”项目到“试点”项目的升级上可见一斑。“传统的做法是,每个市给一定的先进指标,一点矛盾都没有,但大家昏昏欲睡都可以对付过去。”刘润华介绍说,這次是邀请中央编译局作为第三方评估,以避免這个过程中的寻租,同时构建一个让地方领导有紧张感的“游戏规则”,“在打分过程中,社工委没有评分的权力,一分都没有。”
“我们不是评先进,而是评创新。”而对于社工委這样一个引领改革的机构,如何实现自身创新,避免传统行政层级管理体系中“任务往下走,钱权往上走”的弊端,刘润华表示,社工委不掌握资源,也不掌握行政权力,任务是引领改革,没有部门利益。“我们的经费,只是满足我们的办公费用,不存在节流问题。”
“协调”而不是“强制”,刘润华始终强调這一原则,“我们鼓励各地创新,但如果他们认为条件不成熟或者不适合当地情况,也不会强制。”
在他看来,社会改革是不断试错的过程,不可能一条直线走下去,“社会改革如同生物多样性,如果只有一个模式,非出事不可,要允许有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