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燕,赵珊珊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洪亮吉诗学思想初探
——从论诗截句看洪亮吉的诗学主张
王 燕,赵珊珊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洪亮吉是乾嘉时期极具声望的诗歌评论家。他学问广博,交游甚广,在借鉴与批评其他学说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诗学理论,即反对泥古不化与各立宗派,主张直抒胸臆与自写性情。《道中无事偶作论诗截句二十首》是较为全面地反映其论诗思想的论诗组诗,也为我们理解洪亮吉的论诗思想提供了帮助。
洪亮吉;性情;宗派;拟古;论诗截句
洪亮吉(1746—1809),清代经学家、文学家。初名莲,又名礼吉,字君直,一字稚存,号北江,晚号更生居士。阳湖(今江苏常州)人。颇具才华和个性,工于诗文,诗文理论也有独到见解,以此在乾嘉诗坛卓然独立。本文拟对他的诗学理论进行初浅的探讨。
清代是文学批评理论集大成的朝代,文学批评空前繁荣,流派林立。乾嘉期间,影响较大的诗评流派有:沈德潜的格调说,袁枚的性灵说,翁方纲的肌理说。“洪亮吉与当时诗坛各派保持着一种和而不同的关系。”[1]74他与当时的三大流派都有交往。他与袁枚保持了一生的友谊;与沈德潜虽然没有直接交际,但他与沈的弟子如王鸣盛、王昶等均有交往;与翁方纲的关系也很不错,翁曾邀他加入其与他人共结的诗社。即使如此,洪不是完全接受他们的诗学主张,而是对他们各自的缺点提出批评,并形成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即反对泥古不化与各立宗派,主张直抒胸臆与自写性情的诗学主张。下面拟从以下几方面详细论述他的诗学理论。
清代诗坛,喜立宗派,到了康乾期间,此风尤为盛行。但“洪亮吉不倚门墙”[2]281,他反对各立宗派。在其《北江诗话》中论述了文章从东汉衰落的原因:“西汉文章最盛,……班固部区分别为立传,此文章所以盛也。至范蔚宗始别作《文苑传》,而文章遂自东汉衰矣。”在他看来每个人有不同的性情,如果要各立宗派的话,会限制人的性情发挥,个人的嗜好不同,不能合为一派。正如《西溪渔隐诗序》中,曰“盖不及百年,诗凡数变,而皆不出于各持宗派。何则?才分独有所到,则嗜好各有所偏,欲合之,无可合也。”
另外,洪亮吉也极为反对当时诗坛中出现的泥古不化的现象。他在《北江诗话》中说,“韩与白亦素交,而韩不仿白,白亦不学韩,故能各臻其极。”他认为韩愈与白居易能够“各臻其极”的原因是,他们能写出自己的诗,而不是一味地模仿。那些模仿古人而作出的诗,洪亮吉认为是没有感情的“伪体”。他的《道中无事偶作论诗截句二十首》(以下简称“《二十首》”)第八首曰:
窘于篇幅师王孟,略具才情仿陆苏。学古未或留伪体,半生益觉赏心孤。
这首诗中的“王孟”、“陆苏”是指王维、孟浩然、陆游、苏轼。“伪体”是指专事形式摹拟而无真实内容之作品。最后一句是指王士祯的诗歌中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往往不够真实。故赵执信在《谈龙录》中批评他“诗中无人”,故云“赏心孤”。
此诗主要针对的是“当时被称为清代第一诗人”的王士祯。王士祯标举“神韵说”,主张诗应蕴藉、含蓄,艺术应该冲淡、清远、超诣。这一理论对于“补救清初诗风的肤廓浅率”起过积极作用。但到了晚年,王士祯片面强调“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专以冲和淡远为主”对“雄浑”、“豪放”一派的诗歌,弃之不取。因而不免只留下王孟诗派的腔调。因此,王士祯的某些诗歌作品往往追求冲淡悠远的意境,而缺乏真实的感情。这就是其学习盛唐留下来的“伪体”。[3]290洪亮吉在另一首诗中批评王士祯的诗只是“唐临晋帖诗”,即一味仿古,导致只剩下躯壳,并无真情实感。至此我们可知,洪亮吉反对一味摹拟古人,主张书写自己的真情实感。
洪亮吉认为“诗文之可传者有五: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气,四曰趣,五曰格。”他认为诗歌创作中应把“性”与“情”作为首要因素。洪亮吉是个正统儒士学人,精通经史。他所说的“性”就是儒家伦理中的本性,即诗应体现诗人的高尚人品。“具体到诗歌创作,就是要在‘善’的前提下表现自己真实的感情,真实感情的表达不能建立在‘恶’的基础上。”[4]22因此,他赞颂那些有高尚品格的诗人。在他的《二十首》第一首就写到“偶然落墨并天真,前有宁人后野人。金石气同姜桂气,始知天壤两遗民。”顾炎武与吴嘉纪都是具有民族气节的诗人,他们的诗歌充满的爱国激情,具有坚贞的“金石气”与愈老愈辣的“姜桂气”。洪亮吉为他们的高尚的民族气节所折倒,故而对其评价很高。
当然提到“性情”就绕不开袁枚的性灵说。袁枚强调在诗歌创作中表现真实的情感。他的性情与洪的性情是否相同?下面我们具体分析《二十首》中的第十三首来看二者之“性情”。
游戏诗应归苦海,性灵句实逼香山。同时老辈犹难及,只许钱程伯仲间。
这首诗第一句中“游戏诗”是指性灵派到了末流,作品渐趋空虚,甚至以诗歌为游戏。在李文治《书船山纪年诗后》提到“随园毕竟沉游戏,不及东川老史臣。”[3]291“苦海”原比喻无穷之苦境。《摭言》记载“郑光业有巨箱,凡投贽有可嗤者,即投其中,号曰苦海。”这里的苦海就是投执平庸诗作的箱笼。“香山”是指白居易。此句意为袁枚的充满性情与灵机的诗句几乎接近了白居易“苗情”之诗的水平。第二句中的“钱程”分别指钱载与程晋芳。“伯仲”比喻不分上下之事物。此句意为与袁枚同一时代的老辈诗人的诗还是很难与袁枚描写性情与灵机的诗句相匹敌的,只有钱载与程晋芳的诗歌与之不相上下。
由此可知,洪亮吉对袁枚诗有褒亦有贬。洪亮吉肯定了袁枚的描写性情与灵机的诗句,但又对那种将诗歌当成游戏的性灵派末流的一些诗句提出了批评,认为它们是平庸的,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不难看出洪亮吉与袁枚对于性情的理解是很不相同的。袁枚将“性灵”当作诗歌创作的准则,提倡写个人性情遭际,书个人情怀,要求突破传统的束缚。他的性情主要是指个人情感,也就是说他更看重“情”。而洪亮吉是正统的儒学诗人,将“性”放在“情”之前,更强调“性”,即洪强调的诗歌所要表达的真实情感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之上,且这个真实情感是不能违背儒家伦理的。而袁枚强调的是“情”,虽然也是真情实感,但违背了儒家诗教的道德原则。因此,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中批评他说:“袁大令枚诗,如通天神狐,醉既露尾。”[5]
洪亮吉是很看重“性情”的,他批评翁方纲的肌理说,认为翁的诗是缺乏性情的。翁的肌理说认为:“为学必以考据为准,为诗必以肌理为准”,要求以学问为基础,用考证来充实诗歌的内容。洪亮吉在其《北江诗话》中道:“翁阁学方刚诗,如博士解经,苦无心得”。[5]又如他在《二十首》之第二十首中言:
只觉时流好尚偏,并将考证入诗篇。美人香草都删却,长短皆摩《击壤》编。
这首诗中的第一句话中“考证”,即考据,主要是训诂、校勘和资料搜辑整理。第二句中“美人香草”,屈原作《离骚》,以美人比君王,香草比君子。以美人香草代诗歌之中的比兴。翁方纲在选录黄景仁诗为《悔存斋诗抄》,删去其中有关花月男女之作。关于“击壤”,宋道学家邵雍有《击壤集》,大多是“语采讲义之押韵者”,完全否定了诗歌的抒情性质。这里是说翁写诗与选诗的标准,都是以道学家邵雍的《击壤集》为准的。[3]294
这里对翁的诗歌理论与选诗标准提出了批评。翁把诗歌创作与考证训诂联系在一起,淹没了诗人的个性,把诗歌变成了儒家经典的注疏。袁枚在他的《仿元遗山论诗》中也批评他为“天涯有客号詅痴,误把抄诗当作诗”。洪更为直言地批评道:“最喜客谈金石例,略嫌公少性情诗”。
洪亮吉也反对那种过多地征引典故、掉书袋的行为。在他看来,典故的使用于诗人来说会影响性情的顺畅表达,在接受者来说会影响对诗作的整体领会。因此,在《二十首》之第十六首中批评道:
鬼簿算经虽作俑,王杨卢骆信难诃。近来海内诗家少,一半人夸记诵多。
诗中“鬼簿算经”是指唐诗人杨炯在诗歌中喜用古人名字,因有点鬼簿之讥。骆宾王在诗歌中喜以数字作对,故有算博士之称。“作俑”用以比喻首开恶例。“诃”即大声喝斥。后一句是指乾嘉以来的,以学问为诗、考证为诗的风气。[3]293
此诗批评的是乾嘉以降,“征书引典、自矜淹博”[3]293的诗风。在清代考据学风的影响下,翁方纲大举学人之诗之旗帜,形成了与“性灵派”相抗衡的“学人诗派”。他们认为诗文要气味深厚必须“胸有积轴”。这一主张对性灵派的空疏浮滑有一定的针砭作用。但是,有些人走到了极端,掉书袋,夸渊博,过多地征引典实。洪亮吉在这里并不是否认诗人要有学问,而是批评他们夸记诵,过多地征引古书。相较于直抒胸臆而言,这种方法使诗歌缺乏真实的情感,不能表现出诗人的真性情。[6]
综上,洪亮吉与乾嘉时期的各大诗学保持着“和而不同”的关系。在此关系影响下,凭着自己的学识与才华,形成了自己的诗学理论,即在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下,反对泥古不化与各立宗派,主张直抒胸臆与自写性情。洪亮吉的这种诗学理论“不倚门墙”,具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能不说是一种创新与进步。
[1]林少琴.超越宗派:洪亮吉诗学理论初探[J].湖湘论坛,2008(6).
[2]吴世常.论诗绝句二十种辑注[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9.
[3]羊春秋.历代论诗绝句选[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4]李瑞豪.不一样的“性情”:洪亮吉与袁枚“性情”观的差异[J].文学理论研究,2008(4).
[5]洪亮吉.北江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6]邱林山.洪亮吉诗歌研究[D].重庆:西南师范大学,2007.
I207.22
A
1671-8275(2012)04-0056-02
2011-06-02
王燕(1988-),女,安徽滁州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级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文献。
张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