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民顺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外语系,广东广州510303)
要而言之,“叙事伦理”是在承认叙事是一种交流行为的前提下,用来指称作者和读者在叙事文本的基础上进行的伦理交流行为。叙事分为“故事”与“话语”,或者“内容”与“讲述”,即叙什么事与怎样叙事;自然,叙事还涉及读者的阅读;因此,“叙事伦理”至少有三个研究取向:故事层面的伦理,话语层面的伦理以及阅读伦理[1]196。另外,托多罗夫曾说过:“叙事一直都是一种挑选”[2]54叙事作品是作者创作的结果,对叙事作品“故事”和“话语”两个层面的挑选,都必定会体现作者的价值取向及情感态度。换言之,不同的价值取向及情感态度一定会产生不同的故事内容及表达方式。故而也可以这么说,叙事伦理是指叙事主体在叙事过程中对叙述内容及叙述形式的选择所体现的价值取向和情感态度。
索尔·贝娄(1915—2005)197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继福克纳和海明威之后美国最重要的小说家,其创作黄金时期的作品包括《离别黄屋》、《如烟往事》、《莫斯比的回忆》①这三部优秀短篇小说。这几篇回忆性质的故事,通过主要人物一生的种种经历,探讨了人生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作者让叙述者进入主人公的心灵世界,以轻松风趣的笔调叙述其如何心平气和地面对过去:对历历往事的难以释怀、对亲情友情的魂牵梦萦、对是非成败的慨然评断。主人公深情的回忆以及叙述者从容的叙述使主人公人生的价值与生活的意义得以构建与阐释,同时,作者的价值取向与情感态度也得以逐渐呈现。通过对叙事对象的选择、提炼与把握,作者积极的、肯定的、乐观的人文主义叙事伦理得到了完美的宣示。
本文参照叙事学相关理论,立足于文本,探讨在这三部短篇小说中,作者的叙事伦理是如何操纵并融入故事及其叙述的,重点关注故事层面。
“只有回首往事才能理解生活,而生活则需向前看。”——克尔凯郭尔②
《离别黄屋》中的主人公老妪海蒂已72岁,离婚后独自生活在位于西戈芜湖畔那所她服侍过多年算得上是上流社会妇女的英迪死后赠给她的“黄屋”里。一天晚上,她与邻居罗尔夫夫妇俩一起喝了些酒,开车回家穿过铁路与公路的平交道时,车冲到铁轨上,受了伤住院治疗,不得不考虑遗嘱之事。一边构想着遗嘱,一边回忆着流逝的日子,诸多往事宛如一幕幕电影历历在目。虽然一切已成过去,无可挽回,无法弥补,她却在自己内心世界的审判所里,用自己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心平气和地去接受,似乎对自己的一生有了大彻大悟之感,对黄屋、对一件件往事依依不舍,顿时有了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在故事中,作者通过第三人称叙述者呈现了海蒂的形象、品性与往事。例如:“不管怎么说邻居们都喜欢海蒂。大家喜欢海蒂是不知不觉的。她身材高大,喜气洋洋,胖乎乎的,像个‘活宝’......她梦寐以求的事就是被人看做一个粗犷的、经验丰富的西部女人。但是同时她仍然不失为一个上流妇女。”[3]145-147“她的脸却由于无缘无故的高兴,咧着嘴笑而开朗起来。她不是那种整天愁眉苦脸的人。她带有一种永远折腾不死的表情。”[3]157面对这样一个满脸喜庆、积极乐观的人物形象,读者应该会自然而然地、不知不觉地喜欢上的。作者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与人物形象融为了一体。
海蒂的品性,在故事中也得到了生动的呈现。例如:邻居罗尔夫提到海蒂嗜酒时这样说道:“海蒂和我一样,钱不花光不会住手,如果西戈芜湖变成威士忌的话,她会用最后的力气砸跨她的老黄屋,用它造一个木筏。她会在威士忌上漂个没完。所以谈什么戒酒呢?”[3]155在回应英迪由于言语伤害她而道歉时,“海蒂总是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会把那张长着鹰钩鼻子和浮肿的眼睛的脸向上一扬说:‘我是一个基督教徒,我从来不记恨别人。’她一遍一遍地叨念着这句话,也就真的从心里原谅了英迪。”[3]161;“她曾经傲慢地对英迪说过:‘我是一个基督教徒,我不会记恨人。’她就是这么一个人。”[3]183从其他人物的口中以及叙述者的肯定性议论中,一个很有个性的、同时也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教徒跃然纸上。其基督徒的品性及表现在叙述中得到多次的重复,作者的伦理观了然其中。
在深情的回忆中,海蒂越来越觉得一件件往事就好像一幕幕电影展现在眼前。有失去的欢乐:“离婚以后,她和一个叫威克斯的牛仔相好......一个月他们到城里一次,租上一间屋子狂饮。”[3]147可是好景不长,后来“他在她的喊声中走掉了。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看见他。”[3]183有干过的蠢事:“正是她自己杀死了她的狗里奇”[3]177有经历的困厄:晚上因喝了酒驾车出事后找人帮忙,“达利,我惹了祸了,帮我一把吧,我出了事啦。”[3]148。有遭受过的屈辱:“在海蒂的自尊心上,她也留下了许多小小的创伤。英迪是把她当做仆人来对待的。”[3]160有加给别人的创伤和痛苦:“当达利爬到海蒂的汽车保险杆下面的时候,肋骨上忽然一阵巨痛使得他喘不过气来。”[3]150;对与她相好了多年没什么出息求她原谅的男人威克斯,她忍不住吼道:“你永远别指望我会再给你个机会悔过了,滚出去!”[3]183类似的事情一般人都有可能经历,因此,读者很容易感同身受。
除了日常生活中的事件,作者还让叙述者进入主人公的心灵世界,让其昭示相关的伦理价值。例1:“她进一步想,过去我盼着死,比现在盼得凶。因为我过去一无所有。当我头顶上有了自己的屋顶的时候我就变了。现在呢,难道我一定得离开吗?过去我以为玛丽安爱我,但是她已经有一个姐姐了。我以为海伦和杰里永远不会丢掉我,但是他们甩开我走了。现在佩斯侮辱了我,他们以为我再也不会好起来了。”[3]175例2:“她自言自语说:上帝,我怎么办呢?我杀了生,我撒了谎,我做过假见证,我陷到绝路里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人肯帮助我。”[3]179例3:“她现在已经烂醉如泥了,她还在自个儿叨念:把上帝送来的东西接收下来吧,他给的礼物没有一样不是好坏搀和在一起的,他放债......今天晚上我不能把房子送给别人,我醉了,所以我需要它。明天呢,她答应自己,我要重新考虑,我要想出个结果来,一定要想出来。”[3]184-185例1一方面表现出其对来之不易的黄屋的难以割舍之情,一方面是对那种薄情寡义世态炎凉的谴责。例2表明其对违背宗教训诫行为的诚挚忏悔。例3既显示其宗教虔诚,又再次表现其对黄屋的依依不舍,想到来日不多,伤感不已。
从以上对该短篇故事层面的介绍与分析已然感受到:平常的主人公、平常的人生经历、平常的心思情愫,一切平淡如水,然而又充满着人间烟火味、洋溢着世俗生活情趣、弥漫着人性之温情,是那样韵味绵绵、意蕴深长——这正体现了作为生活肯定者的乐观主义作家贝娄在叙述对象选择层面的价值取向与叙事伦理。
“记忆意味着某种救赎。从空白中找回记忆,而忘记那些希望放弃的。”
——约翰·伯格③“对于布朗博士来说,这是沉思的一天......在仍然是黑沉沉的屋子里,一个想法萦绕在脑际——它是一种感觉:时而清晰,时而又模模糊糊;时而内容充实,时而又很空虚;时而是一个很重要的个体、一种力量、一个必要的存在;忽然间又什么也不是了。它是一个没有图画的画架,一个失掉镜子的镜框。”[3]186这是《如烟往事》开篇第一段的前面几行。布朗博士是该故事中的主人公,他是一位退休的生物科学家。在一个短暂的冬日,他躺在床上回忆往事,重新体验对已故亲人的爱。布朗家族成员移民到新大陆后生活变化巨大,但是他们身上仍然保持着犹太人的精神特征和价值观念,追求着亲情和友情。
第三人称叙述者以布朗的心灵为载体呈现出布朗家族历史中给布朗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件,涉及到亲情和友情。通过回忆,对优良品质予以充分肯定。回忆主要是围绕艾萨克·布朗和蒂娜·布朗两堂兄妹展开。堂兄“生就作为一个男人,在直接《旧约》的意义上,就如落在那棵梧桐树上的鱼鹰生来就是在水中捕鱼的一样。当他初来美国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毛孩子,但是他从故土带来的犹太人的尊严却仍然很坚定强烈。”[3]189;“他回想起四十年前有一次,艾萨克用古奥的神态说,布朗家族是纳夫塔利④部落的后裔。
‘我们怎么知道的呢?’
‘从民族追溯到家族就知道了。’
布朗即使当时才十岁,也是勉勉强强地相信这种奇谈。但是艾萨克用长者的、几乎是叔叔的权威说:‘你最好不要忘记。’”[3]191-192;“当然啦,这个世界给与了他所向往的一切,这恰恰表明了他所要求的东西是适当的,也是适时的。这同时还说明他对生活的理解是多么惊人的准确。或者说,《旧约》、《犹太教法典》、波兰犹太正教的力量是不可抵挡的。”[3]204有关艾萨克堂兄的回忆表现了动人的同胞之情、民族归属的自豪感,也折射出来自犹太传统文化所赋予的强大精神力量以及独立于世的坚强意志。
同样,在有关蒂娜堂姐的叙事中,既感受到蒂娜的意志,又体会到犹太人家族成员之间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任何人都动摇不了蒂娜的意志。......她认为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采纳别人的意见。”[3]197;在她弥留之际,她怨恨未息地要艾萨克给两万元见面费,但真到了见面时,“蒂娜对艾萨克说:‘不要钱,我不要,你把妈妈的戒指拿去。’布朗博士深为感动,想要领悟出究竟什么是感情。它们是多么好!它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人类的面前摆着光明的前景,他们可能——请你注意是可能——最终通过他们的可能——又是可能——,是神授的天赋,理解他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生和为什么死。”[3]225-226显然,除了蒂娜的意志和亲情,布朗博士的回忆中也彰显了典型的贝娄式追问或创作追求:活着是为什么?
故事中还有一件令布朗博士记忆深刻的事情:为了买下乡村俱乐部,在几位亲人因不愿冒风险临时退出后,艾萨克鼓起勇气筹措十万元交给了经办人伊尔金顿,而后者没给担保书、没给收据,也没说遵守诺言,“他仅仅与艾萨克握了握手,把他送上汽车。艾萨克驱车回到家里,呆呆地坐在平房书斋里。整整两天过去了,到了星期一,伊尔金顿打来了电话。他说罗布斯县的董事们接受他收买财产的出价。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君子之间的信赖与体面用书面的东西是代替不了的。”[3]202叙述中,“君子”与“信赖”、“体面”并置,构成了一幅清晰的君子图像,自自然然地,作者的伦理理念渗入在其中。
根据以上引文与分析可以说,该短篇故事层面的选择及叙述与贝娄的犹太裔背景及其叙事形态完全一致:犹太传统文化、价值观念与伦理意识对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根深蒂固的,但其作品的叙事并不是直接关联到犹太民族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的所谓宏大叙事,而是从个人的、家族的、文化的日常生活事件出发,关注现实社会以及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发展前景。在这里,记忆释放出某种救赎能量。
“历史叙事不‘再现’(reproduce)其所形容的事件;它只是告诉我们对这些事件应该朝什么方向去思考,并在我们的思想里充入不同的感情价值。”
——海登·怀特⑤
怀特所谓“历史叙事”理应涵盖一切有关个体的、群体的、家国的过往事件。《莫斯比的回忆》中的主人公是犹太裔思想家维利斯·莫斯比博士,他的回忆内容丰富,涉及到二十世纪一些重要人物与重大事件。为了缓和回忆录的严肃成分、增添一些风趣幽默,莫斯比叙述了一个身份复杂、经历复杂、充满喜剧性的人物勒斯特加挺的悲欢离合以及他一辈子对生存价值的追求。在遭遇了一连串打击与失败后,他终于获得了寻常意义上的成功。叙事进程中,嵌入了一些场景以昭示人及人类社会的弊病,提及并评述了一些重要人物与事件的成与败、是与非。
对西方物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出现的人的异化,对人及人类社会的种种丑陋现象,贝娄一直予以极大的关注,并有精辟的认识,这一切在该故事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有对人类邪恶的抨击:“鸟儿叫得正欢,咴,咴,布啾—咴。它们正忙着干博物学家们说它们要干的事。叫声暴露出它们不顾一切地互相残杀、弱肉强食,而这只有在人类——愚蠢的人类——听起来才以为它们天真无邪。我们觉得一切都那么天真——因为人类本身的邪恶是如此可怕。啊,太可怕了!”[3]297有对人类社会消极负面的谴责:“强迫人执行的任务,强制人对事物所做的理解,毫无人性地让人承担义务,这一切使人变成畸形。人类需要干这些不得不干的事情,因此变得丑陋不堪。这个人成了间谍头子,那个人成了刽子手。”[3]327也有对人性本质的诉求:“一种最独特的、机灵的、饥饿的、雄心勃勃的而且会伤心的动物,以为自命为‘人’,就可以不再是自己的本来面貌了。归根结底,他怎么给自己下定义是无关紧要的,要紧的是他的本质。”[3]303。
对故事中提及到的一些重要人物和事件的评述表明了作者鲜明的态度和立场、公平正义与良知。例如:“法国人由于一九四〇年法国衰退时期的大崩溃,由于他们缺乏军事方面的胆略而热衷于广泛勾结,同时对广泛的驱犹运动却无动于衷(当时丹麦人,甚至保加利亚人都反对驱逐犹太人),最后更由于它们蒙受了被同盟国解放的耻辱,他们大为恼火。”[3]300;“莫斯比十分用心地研究了桑塔雅纳、马尔劳克斯、萨特、罗素伯爵和其他人的回忆录。不幸的是,没有一部是可以信赖的或者是前后一致的好作品......比如说萨特要求俄国人用原子弹轰炸美国的太平洋基地,因为美国现在被人认为坏透了。他还鼓吹黑人杀掉白人。好一个讲道德说仁义的哲学家!再说罗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个和平主义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就敦促西方消灭俄国。”[3]319
故事中有关勒斯特加挺的叙述占了大部分篇幅,对这一人物诸多层面及种种遭遇和追求的叙述似乎是莫斯比回忆的重点,也是整个故事的主结构。例如:“讲求效率是他做人的风格——表面上是行动,决心,但他制服不了自己的无能,无能在他的内心颤抖着。错误的职业,错误的选择,错得真够惨。但是他却仍然坚持着。”[3]305;“勒斯特加挺的日子越过越局促,可他就是不认输......重建是一项了不起的大生意。人们破坏了一个社会,消灭了一部分人口;那么,再动手干起来。重新发财。勒斯特加挺也许觉得,凭他是个犹太人,有权利在德国经济起飞中发一笔大财。”[3]309;为了发财,勒斯特加挺要在美国的亲人凑钱买一辆卡迪拉克汽车运到法国贩卖,但由于政策、机遇等主客观原因阴差阳错,汽车撞毁了,差点连命都没了。后来带着理想的激情去了南斯拉夫,但几个月后重新出现的时候,“样子很可怕。他掉了不下五十磅肉。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满脸皱纹。衣服脏脏的,两眼红肿。”[3]319;五年之后,莫斯比再见到勒斯特加挺时,“他又神气十足了,而且又胖了起来。......‘好极了,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了。我很幸福,百事亨通。娶了老婆,有了孩子。’”[3]321简要的引文呈现出了一个身份复杂、经历复杂、颇具喜剧性的人物。
身为思想家的莫斯比,其回忆有广度,更有深度。通过他对人性及人类社会丑陋弊病的反思与鞭笞,对人性善良本质的诉求与希冀,对一些重要历史人物及事件的客观评判,以及对个人成败得失的正当表述,作者的叙事伦理导引读者朝正确的方向去思考,并由此赋予读者以正确的伦理意识、情感态度和价值取向。
“作品的意义就是对意义的寻觅。”——托多罗夫[2]146
叙事是要体验过去,要追寻所叙之事的意义。述说过去这一过程本身或许就是一篇小说叙事的根本目的与意义,因为经验世界就存在于叙述话语之中,因为“叙事小说可以帮助塑造读者情感、自我和生活观,发展其道德意识,帮助其理解‘怎样度过一个善的人生’,并提高其道德意识和灵活度。”[1]168故事叙述既构建了人物之所忆、所想、所感,也在人物所忆、所想、所感的同时构建了自身。
贝娄相信人生的价值,是一个积极的、肯定的、乐观的人文主义者。《离别黄屋》、《如烟往事》、《莫斯比的回忆》这三部短篇,如其长篇一样,体现了主人公在混乱无序的现实世界中对人生价值与生活意义的追求与寻觅。这些短篇均为回忆性的故事,有关个人的、家族的、文化的,而回忆性叙事为重新衡量各种经验的伦理取向、价值判断及情感态度提供了可能。小说叙事主体在创作过程中所选择并恪守的叙事对象、叙事立场、叙事原则以及情感态度等方面强烈而明确地折射出其作为生活肯定者的乐观主义之叙事伦理。本文的探讨表明:《离别黄屋》、《如烟往事》、《莫斯比的回忆》这三部短篇小说在叙事伦理的故事层面呈现出以下几个共同特征:
首先,故事主人公均为长者,除了阅历丰富、充满对人生的种种感概与感悟,长者也是人类经验与智慧的传承者,长者的人生经历、是非成败、喜怒哀乐均可为后来者鉴。这是对长者的价值肯定。其次,均以人物心灵为载体,体现出叙事与意识之间的辩证互动:叙事展示出人物变幻不定的内心历程以及人物在更宽泛意义上对场景、事件、他人和自己的认知和情感立场如何丰富了这些内心历程。这也是贝娄叙事作品的重要特征:重内心探索而轻情节安排。再次,均以普通人、普通事为叙述对象。贝娄小说几无所谓宏大叙事,他关注的就是普通人与普通事,因此,其作品具有很强的个体性与日常性。这是对人的价值及生活的肯定。又次,故事分别是有关个人的、家族的及文化的,但作者的叙述显然超越了个别的范畴,其对人生价值及生活意义的追求具有普适性,因而也具有形而上的特征。最后,均以积极肯定的伦理取向、价值判断及情感态度来提倡优良道德、追求真善美,以轻松风趣的笔调来叙述大写的“人”:人的七情六欲、人的是非成败、人的喜怒哀怒——人的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生活。
概言之,贝娄继承和弘扬了西方人文主义传统,他的创作关注普通人、关注人的本质属性、关注人的日常生活、关注人的心灵世界、关注人的价值王国;本文探讨的这三部短篇小说宣示了作者积极的、肯定的、乐观的人文主义叙事伦理。
注释:
①此三部短篇小说中文译文出自《索尔·贝娄全集》第十卷,宋兆霖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②③转引自《叙事》(中国版)(第二辑),唐伟胜主编,暨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1页.
④纳夫塔利:一个希伯来部落的祖先,雅可布的第二个儿子.
⑤转引自《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张京媛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171页.
[1]唐伟胜.叙事伦理:故事、话语与阅读[J].叙事(中国版):第二辑,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0:196.
[2]茨维坦·托多罗夫.散文诗学——叙事研究论文选[M].侯应花,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54.
[3]宋兆霖.索尔·贝娄全集第十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