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石岗,王国松
(河北工业大学,天津 300401)
虽然当代欧美中左翼政党所提出的“第三条道路”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而且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但“第三条道路”并不是一个新名词,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形形色色的“第三条道路”。吉登斯认为,“第三条道路”这个术语本身不具有特别的重要意义。在社会民主主义的历史上,这一术语已经被使用过许多次;而且,试图申言不同政治主张的思想家和政治家们也曾经在不同的语境中使用过它。《第三条道路及其批评》一书指出:“‘第三条道路’这一术语本身并不新颖。众多不同政治信念的集团——其中甚至有一些属于极右派——早巳使用过这一术语。当然,社会民主党人对这一术语使用得更经常。在冷战期间,许多人把社会民主主义视为第三条道路,以示既不站在美国的市场自由主义一边,也不属于前苏联的共产主义一边。”[1]1
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道路问题,是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理论的重要内容,也是它与科学社会主义的重要分歧之一。传统社会民主主义反对通过暴力革命夺取资产阶级国家政权的方式来实现社会主义,认为无产阶级可以通过议会道路和平地夺取国家政权。科学社会主义虽然不否认和平走向社会主义的可能性,但认为在当时存在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的倩况下,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小的;无产阶级只有通过暴力革命,武装夺取资产阶级的国家政权,才能实现社会主义制度。这种道路之争,与它们后来所坚持的“第三条道路”或中间道路,虽然不完全等同,但却是分歧的开始。社会民主主义之所以不愿采取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式,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它认为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与它所标榜的自由民主存在着矛盾。它从抽象的自由民主的观念出发,来考虑社会主义道路问题,没有认识到通过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实现社会主义,是真正维护人的自由、民主和权利的现实途径。同时,它还用抽象的自由民主观念来衡量和评价前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认为它们那种中央集权制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对人的自由和民主权利的侵犯,因此,不愿走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它试图在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之间,探寻出一条中间道路来。
西方传统的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三条道路”,是一种以对资本主义加以改良为特征的“第三条道路”,既不愿认向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也不想走前苏联式的社会主义道路,具有鲜明的“中间道路”色彩。这种“第三条道路”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或几个发展阶段。
一般来说,伯恩施坦被认为是“第三条道路”的首倡者。德国社民党理论家托马斯·迈尔说,“第三条道路”作为一种新的修正主义,是起源于早期伯恩施坦主义的一个永恒进程的一部分。
在19世纪末期,以伯恩施坦为代表的社会民主主义思潮,既反对走传统的资本主义老路,又反对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的形式来实现社会主义,而是主张通过议会民主制这种合法的、和平的斗争形式,平稳地进人社会主义。从1896年10月至1898年6月,伯恩施坦以《社会主义问题》为总标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1899年他又写了《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一书。在这些著作中,伯恩施坦以时代发生变化为借口,提出必须重新“检查”马克思主义,“必须修改”社会民主党的立场;他攻击马克思主义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理论是“空想主义”,宣扬资本主义可以“和平长入社会主义”;同时,否定无产阶级通过阶级斗争夺取政权并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性,认为“在—百年以前需要进行流血革命才能实现的改革,我们今天只要通过投票、示威游行和类似的威迫手段就可以实现了”。他还宣称“运动就是一切”,目的是无所谓的,自己对社会主义的最终目的“非常缺乏爱好和兴趣”。在当时,伯恩施坦所提出的通过议会道路“和平长入”社会主义、工人阶级革命政党应成为改良政党的主张,在第二国际内部为愈来愈多的政党所接受。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国际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这种中间道路的设想化作了泡影。
1917年,列宁通过暴力革命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政权,社会主义由一种学说终于变成了现实。面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对立的制度,介于二者之间的“第三条道路”理论不断被人们提出。
20世纪30年代,奥地利社会民主党人奥托·鲍威尔(1881—1938)首次明确使用了“第三条道路”这个词。施罗德曾明确地把“奥托·鲍威尔领导的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努力在社会民主党的改良政策与苏联国家共产主义之间走第三条道路”,看做当代“第三条道路”的一种早期形式。[2]34鲍威尔并不完全否定俄国社会主义道路,认为从当时俄国的国情来看,它走无产阶级专政的道路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但是他又认为,俄国道路不适合奥地利,因为二者的具体国情不同,所处的时代也发生了变化,如果建立苏维埃政权,将有可能导致经济崩溃和被协约国占领的可怕后果。奥地利应该探索一条在当时的条件下,无产阶级如何将改良的日常斗争与社会主义的最终目标结合起来的社会主义道路。为此,他将社会民主主义的改良主义同共产主义即布尔什维克主义进行折中,提出了“整体社会主义”的主张。他声称,这种整体社会主义是一种超越于二者之上的社会主义。它既可以吸收社会民主主义和“革命的”社会主义(布尔什维主义)的共同长处,又可以克服它们各自的片面性和局限性。
奥地利社会党在1958年和1978年的两个党纲中,进一步发展了鲍威尔的“第二条道路”思想。一方面,奥地利社会党明确拒绝共产主义和任何以无产阶级专政为基础的社会制度,并把它与法西斯专政等同起来,认为“民主和专政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社会党人是“法西斯专政和共产主义专政的坚定不移的和毫不妥协的反对者”。同时,它对资本主义制度也进行了批判,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资本主义经济虽然一度出现了飞速发展的势头,劳动者的生活和劳动条件也有所改善,但这并不能说明资本主义制度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相反,它的“罪恶”本质仍然没有改变,它内部所潜藏的危机依然存在。最后,他得出结论,奥地利“民主社会主义既不能够同共产主义妥协,也不能向资本主义让步”,只能在两者之间走“第三条道路”。
在吉登斯看来,“社会党国际”也是早期社会民主主义“第三条道路”的一种代表形式。他说:“在战后时代的早期,各社会民主党非常明显地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不同于美国的市场资本主义、又不同于前苏联的共产主义的独特道路。当‘社会主义者国际’于1951年重新创立时,它明确地表明了这个意义上的‘第三条道路’立场。”[3]26
20世纪50年代,社会党国际恢复活动并在欧洲政治舞台上日益发挥重要作用之后,明确提出要在所谓的“东方社会主义阵营官僚专制的国家社会主义”和西方的野蛮资本主义两个极端模式之间走“第三条道路”。
社会党国际既反对资本主义,又反对共产主义。在其看来,所谓资本主义有剥削,共产主义有压迫,只有社会民主主义才是最好的。在1951年社会党国际第一次代表大会上通过的《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和任务》,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了批判。它认为,资本主义虽然使社会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资本主义不可能满足世界人类的基本需要”,因为,资本主义无法避免灾难性的经济危机和大量的失业现象,同时还会产生社会的不安定和贫富之间的明显对立,加剧社会矛盾。对于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他们更不满意。《纲领》指出:“社会主义正在全世界进展之际,有一个新势力亦同时兴起,它威胁着争取自由与社会正义的运动。在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以后,共产主义分裂了国际工人运动;并使许多国家中的社会主义的实现推迟了几十年。”它指责俄国的社会主义妄称继承了社会主义的传统,其实际上是歪曲了这个传统,建立了一种僵硬的学说,同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是不相符合的。在对二者进行分析批评的基础上,它决定放弃这两种模式。“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剥削使人分裂成对立的阶级,社会党人的目的在于消灭这种剥削,以谋求自由与正义,但共产党人只为要建立一党的独裁,而有意使这些阶级的对立尖锐化。”1956年社会党国际执行局在伦敦举行的特别会议上,通过了《社会党国际关于拒绝同共产党合作的声明》,进一步表明了它与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之间的差别,认为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同社会党国际的社会主义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斯大林主义已经发展成为一种独裁政权,损害了社会主义者在持久的斗争中所赢得的一切自由、工人的一切权利、一切政治利益和一切人类的价值,并公开表示与这种社会主义制度决裂。
社会党国际认为,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具有不同的国情,在某些地区已经获得成功的社会主义道路,在其他国家和地区则“不一定合适”,“每个国家均必须根据其自己的发展阶段,自由地寻找其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在社会党国际看来,未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可以有机会避免资本主义的罪恶,也同样可以避免共产主义的罪恶”。因为,资本主义的方式是无情剥削工人,包括使农民离乡背井,被迁入城市贫民窟,这种方式不仅是应该受到谴责,而且是不必要的;而前苏联式的共产主义方法同样是落后的,这种方法包括用恐怖的手段榨取剩余价值和以危险的速度进行工业化,从而牺牲了人民的利益,特别是牺牲了农业的发展。因此,他们在1962年纪斯陆会议上通过的《社会党对今日世界的看法》的决议中指出:“未来既不属于共产主义,也不属于资本主义”,而是属于介于二者之间的“民主社会主义”。
以瑞典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北欧民主社会主义者“瑞典模式”的“成功”,作为对“第三条道路”的“实践验证”,也是在“第三条道路”的旗帜下进行的。瑞典社会民主党的“第三条道路”具有明显的妥协色彩,其主要特点是从实用主义出发,以“较温和的方式”,逐步实现从资本主义到“民主社会主义”的过渡。
早在1889年瑞典社会民主党成立时,就在成立宣言中明确否定了暴力革命的思想,提出只“以符合人民自然意愿的手段”去夺取政权,“拒不追求暴力革命”,而是把争取普选权作为和平解决重大社会问题的“惟一途径”和改造社会的“最重要的手段”。20世纪20年代,阿尔宾·汉森出任瑞典社会民主党主席以后,放弃了生产资料的“社会化”主张,提出建设以福利社会为目标的“人民之家”。“人民之家”的核心思想是,“通过实行社会和经济民主,消除阶级差别和一切社会和经济不平等现象”,让平等、关心、合作和互助的精神贯穿整个社会。汉森还提出,建立“人民之家”不必广泛地改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承认私人关系对发展国家经济是必不可少的。“人民之家”思想为后来瑞典社会民主党的合作和妥协政策铺平了道路。吉登斯把瑞典社会民主党人在20世纪80代末期所进行的中间道路的尝试和探索,称为西力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三条道路”的一个“最近版本”。
[1](英)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及批评[M].孙相东,译.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
[2](德)格哈德·施罗德.“老左派与新中派”[M]//杨雪冬,酵晓源.“第三条道路”与新的理论.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3](英)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M].郑戈,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第三条道路及批评[M].孙相东,译.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
[5]杨雪冬,酵晓源.“第三条道路”与新的理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6]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