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文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方法·成绩·意义
——“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概观
王晓文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自2005年以来,“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逐渐成为一种在现当代文学研究界产生了广泛影响的新型学术思潮。“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以知识考古学和文学社会学作为研究方法,强调文学“周边”语境对文学的控制,历史化地、“有距离地”研究1980年代的种种文学问题。这一学术思潮重新清理了1980年代的重要文学事件以及相关文学史叙述,重读1980年代的重要文本,使得那些曾经是不证自明的观念呈现出一种“陌生化”的新面貌。“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带来了一场重大变革,它必将催生出一种全新的中国当代文学史。
“重返八十年代”;程光炜;文学社会学;历史化;当代文学史
自2005年至今,一种被称做“重返八十年代”的文学研究思潮,在全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界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并产生了相当的影响。这种研究思路的表现是:2005年以来,《文艺研究》、《文艺争鸣》、《当代作家评论》等重要学术期刊均先后开设了由程光炜、李杨等主持的“重返八十年代”专栏,陆续发表这一专题的系列论文;程光炜和李杨分别在他们任教的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大学开设了“重返八十年代”专题研究生课程;程光炜还把他的讲稿以及他的学生还有有关学者的这一专题研究成果结集为“八十年代研究”丛书三种出版①包括:程光炜著《文学讲稿:“八十年代”作为方法》,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洪子诚等著、程光炜编《重返八十年代》,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杨庆祥等著、程光炜编《文学史的多重面孔》,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另外,程光炜的《文学史的兴起—程光炜自选集》(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当代文学的历史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贺桂梅的《“新启蒙”知识档案——8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以及程光炜、杨庆祥编《文学史的潜力—人大课堂与八十年代文学》(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年版)等专著也是这一思潮研究成果的集中体现。
一
“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有着明确的方法论意识。这一研究思潮的核心人物程光炜近年有多篇论文着重讨论这一问题。初期他的方法是借鉴了近年有广泛学术影响的法国福柯的“知识考古学”。他说:“知识考古学的方法是将隐藏在档案和历史陈迹中的陈述,纳入话语和策略的程序中;它不认为话语只是有一系列同质事件构成的,而是在话语的深度本身中辨别许多可能的事件层,所以……知识考古学更倾向于强调断裂、缺陷。它所要确定的……是话语本身,即服从于某些规律的实践。它探讨话语,不是把它们看作资料,看作符号,它的目的,是要在不透明中找到本质的深度。”[1]40李杨指出:“知识考古的目标并不是为了寻找和表达立场、‘重返’不是要裁定不同思想价值体系的高下,而是要找出它们的规律和历史脉络。”[2]晚近,程光炜又将自己的研究方法总结为“文学社会学”的思路:“后来,我把这种方式表达为‘历史分析加后现代’,或者叫中国传统的史学研究加福柯、埃斯卡皮、佛克马和韦勒克的方法。具体点说,我更倾向于从文学当时发生的实际历史情况出发,对历史抱着同情和理解的态度,而不是拿某种既定的理论方法去找问题,强行让历史材料服从这些理论方法……如果更准确地概括,可以称之为‘文学社会学’的研究方法罢。这就是把过去当代文学研究比较强调‘作家作品’的研究方式,稍微往‘文学及周边研究’方面靠靠,通过把过去的研究成果‘重新陌生化’,再重新回到‘作家作品研究’当中去。”[3]95法国社会学理论家孔德和法国文学社会学理论家埃斯卡皮的理论观点,成为程光炜“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的主要方法论借鉴:“我所指的‘文学社会学’研究主要体现在孔德和埃斯卡皮的两个知识层面上:即孔德抽象化地认为‘社会学能够追寻和发现社会世界中基本的结构和关系’,由此援引我为我个人对当代文学史‘基本结构和关系’的历史分析;而在埃斯卡皮相对具象化的层面上,我则主张像他那样对‘文学首先要通过市场才能成为被社会公众阅读的文化产品,换句话说,作家是在读者、大众和市场的意义上才得以成立的’这一现象展开文学史研究。我所说的‘文学社会学’研究,即是‘抽象化’与‘具象化’能够达到相结合的那种研究方法。”[4]
这种研究方法的缘起,应该是洪子诚对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的发展。学界已有定论,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和《问题与方法—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讲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等著作,是对中国当代文学开创性的研究。他的研究“努力将问题‘放回’到‘历史情景’中去审查”[5],而“不把它们(概念、叙述方法)看作本质化的、不言自明的东西。把它们放到历史语境中加以分析,探讨这些概念、这些评价体系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中产生的,它们的具体含义,它们的限度。”[6]依此为方法,洪子诚对1950—1970年代的中国文学作了出色的清理,使当代文学第一次具备了“史”的品格。“洪著的突出特色,是它具有的'史家'的心境、眼光和态度,……至此,才可以说真正有了‘当代文学史’研究。事实证明,洪著的当代文学史,对今后继续开展的文学史研究,有较大的规范作用。”[1]54但有学者注意到,这种品格在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对1980年代文学的研究中尚未得到很好的贯彻。“比较起来,‘下编’的精彩程度显然不如‘上编’,与‘上编’那种对权力与文学复杂关系极为细腻深刻的分析相比,‘下编’的分析要薄弱得多。在极为简略的‘80年代的文学环境’中,我们几乎看不到制度、权力对文学的规约—或者说,这种对制度和规约的描述远远不如‘上编’那么细致。”[7]
“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正是在洪子诚研究基础之上的进一步推进。有感于1980年代以来当代文学史研究中的诸多问题,程光炜在《当代文学学科的历史化》一文中,明确提出要改“批评化”的研究为“历史化”的研究;由“认同式研究”转向“有距离的研究”;由“本质论的历史叙述”变为“讨论式研究”。[8]
二
“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在近六年的实践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重返八十年代’是这些年思想文化界和文学界关注的一个热点。在这方面,程光炜和他带领的几位年轻学者做了许多工作。他们通过审视、清理20世纪80年代重要文学事件以及相关的文学史叙述,重读重要文本,试图重叙、重释历史。”[9]
对1980年代主导性的新启蒙文化、文学思潮做出系统清理的是贺桂梅。1980年代新启蒙思潮在“重返五四”的口号下,形成了以反封建、个性解放和现代化追求为核心的启蒙观,在文学领域则派生出“人道主义”、“向内转”、“纯文学”等主流话语,并成为主导1980年代文学的“成规”。贺桂梅在她的《“新启蒙”知识档案—8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借鉴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的方法,对1980年代的人道主义思潮、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寻根思潮、文化热、重写文学史思潮、纯文学实践等重要思潮,剖析其话语的形成和叙事特征,考察其“知识谱系”和“意识形态”。人道主义思潮在80年代的主流化过程,“是以放弃现代中国革命的‘20世纪品性’为代价的。”[10]113“当代中国的先锋派们,始终通过一种西方(被理解为‘人类’)的文学规范来理解并想象自身。……置身西方也就是反抗中国内部文化体制的方式。”[10]162“新启蒙理论和现代化范式针对50—70年代的历史批判存在的问题在于,它仅仅从中国这一民族—国家的内部视角出发来讨论问题,并将民族—国家内部与外部、经济与文化、政治实践和社会革命等不同层面的问题,简单地纳入现代主义的批判模式当中。它首先预设了一种普泛的现代性规范,而这种规范在80年代的语境中不言自明地指向‘西方’,进而认为不同层面的问题都可以在这一现代性规范内得到‘一揽子’解决。……这种现代主义批判尽管在面对50—70年代历史时过分简单化,不过恰恰是它有效地整合起了70—80年代转型过程中的社会认同,使得80年代中国的社会变革以破竹之势迅速发生并展开。”[10]362
对于1980年代具体的重要文学现象,程光炜和他带领的博士生们有着出色的重评。对于被认为是“新时期”文学起点的伤痕文学,程光炜认为,其与“十七年”文学“在文学观念、审美选择、主题和题材诉求等问题上是一种同构的关系。”[11]“在主题开发和人物塑造上缺乏真正的创新性是这些作品艺术价值不高的主要原因。”[12]
张伟栋认为,蒋子龙凭借《乔厂长上任记》迅速走红,“与当时的文坛所设定的文学场域的生产机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乔》成了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它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政治上所要求的进行现代化建设的动员,另一方面也用文学的方式来实现了对政治的‘图解’,从而为‘经济为中心’的政治寻找合法性的依据。”[13]
程光炜认为,“‘寻根文学’则借1985年的‘文化热'之机完成了与‘宏大叙事’的疏离,它表明‘新时期文学’开始‘向内转’,同时也表明文学与主题、题材等本质性命题的历史约定将会出现全面的调整。‘寻根文学’是‘新时期文学’走向多元化的一个标志性开端。”[14]
对于被许多文学史叙述为1980年代“纯文学”“高峰”的先锋小说,程光炜把它放置在城市改革、消费浪潮、文化热、美学热、出国热、进藏热以及作家与编辑部的故事等种种1985年前后的非文学因素的背景下,讨论其产出,“力图还原它文学生态的驳杂性”。[15]
“重返八十年代”对重要作家作品的重评成果也极为丰富。在《王安忆与文学史》一文中,有感于各种文学史对王安忆的众说纷纭,程光炜通过对王安忆与张爱玲、与女性文学、与汪曾祺之间关系的辨析,指出了王安忆在文学史上的独特性:“这20多年来,王安忆在文学史和文学批评的各种‘热门话题’中出出进进,交错地举着两张个人招牌,任人评说,却掌握着个人写作的某种主动性。”[16]
在《魔幻化、本土化与民间资源—莫言与文学批评》一文中,程光炜探讨了《红高粱》家族的魔幻话题、《丰乳肥臀》的“本土化书写”以及《檀香刑》《生死疲劳》文本中的“民间资源”这样一些批评定位后,他总结说:“文学批评是对作品第一时间的‘阅读’,是与作家的‘对话’,但从来都是混合着'当下'的时代意识、文化气候、文坛意气和个人痕迹的书写形式。”“文学史在借鉴和吸收文学批评成果的同时,也在‘控制’、‘过滤’、‘纠正’或‘修补’它的‘过度’叙事。像文学史一样,二十年来‘批评’一直冲荡、影响莫言的‘写作’,给他的写作过程带来了某些‘阴影’。‘批评话语’纷纷进入他的小说,成为某种驱之不去的艺术想象‘因素’。与此同时,他也在反抗、摆脱着这些话语的改造和侵蚀。”[17]
杨庆祥结合对1985年前后“文学场”的历史分析,指出路遥在《人生》取得巨大成功后,他呕心沥血创作的《平凡的世界》受到主流文学界冷落的原因。1985年后,“由于整个知识气候和社会转型的影响,非现实主义的文学类型(包括通俗文学、大众文化、先锋文学)越来越占有着文学场的主导位置。……它获得其话语空间的首要因素就是对路遥所代表的话语和美学的规避,……”[18]75“他(路遥)是作为'制度'的现实主义在中国最后一次扎实的实践,在一个‘同一性’的制度、文化开始分裂的特殊历史时期,他坚持这种‘同一性’的想象,并把它转化为现实的文学行为。他所代表的美学观念和文学实践因而具有过渡性质,不可避免地带有挽歌色彩。”[18]76
强调有距离地而非认同式地返回现场,强调文学的“周边”语境对文学的种种限定,是“重返八十年代”作家和作品研究最为鲜明的特色,许多在1980年代有广泛影响的作品都在这一思路下得到“重评”。
关于王蒙的《布礼》,程光炜结合作家对作品的“自述”及作品中采用的“意识流”手法加以综合分析:“《布礼》对‘典型’叙述的暧昧、贴近、偏离或强调,说明它依然牢固和难以割舍的‘革命’情结。同时也表明《布礼》企图借助意识流这一非常规的艺术手段来解除‘典型论’的封锁,通过反抗、磨合而达成一种‘新型’的文学妥协关系。它更试图松弛正统与异端、必然与偶然、中心与边缘、整体与碎片的制约功能和对立模式,以《布礼》等作品为样本来探求和尝试一个与时代环境大致相匹配的叙述新模式。”[19]
对于《班主任》和《晚霞消失的时候》两部同属伤痕文学的作品,当时主流评论家为何扬前者抑后者,程光炜分析,“《晚霞》的问题,正是对历史的‘越界’上,而《班主任》的‘主要贡献’,则体现在始终对着四人帮这一历史性的‘预设’之中”,“在当时,文学评论家都还没有今天这样明确的‘文学史意识’,不过,他们批评话语中实际已包含了‘文学史’的意识与选择。在我看来,更多的评论家不是从审美的角度来选择‘好作品’的,而是把‘选择’理解成了限制,即把批评看作是思想上的‘把关’。”[20]
对于已被评论界定为寻根小说“经典”的《棋王》,杨晓帆在她的《知青小说如何“寻根”— <棋王>的经典化与寻根文学的剥离式批评》(《南方文坛》2010年第6期)中作了分析。1984年,《棋王》发表后,传统文学试图把它纳入“现实主义文学轨道,但阿城坚持认为这是一篇“另类知青小说”;寻根文学兴起后,批评宣布把《棋王》作为自己的文学样板,渐成“主流”的寻根浪潮使阿城改变了主意。在以后的多篇文章中,阿城不断修改自己的“知青小说家”形象,并在此基础上重建了“寻根小说家”形象。这篇文章告诉我们,作家的自我认同并非一成不变,文学批评会重塑这种认同。作家还会与批评家联手悄悄移动文学作品的缘由位置,使之最终据以文学批评的中心,这就是文学经典的成因。[21]
在李建周看来,马原的《虚构》成为先锋小说的经典作品体现出“文学机制和社会想像的复杂纠结”,在文坛开始推崇形式创新、较高层次的阅读圈子对先锋小说具有强烈阅读期待的1980年代后期,马原适时推出《虚构》,“之所以成为形式探索的代表,是批评家的理论想像和选本筛选起到了直接作用。”吴亮等批评家通过对马原“叙述圈套”的精细拆解,过滤掉文本的写实因素,将形式探索上升到一种本体论的高度,使《虚构》成功地走向“经典化”。[22]
对于在1980年代引起文坛激烈争议的一些具体文本,“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者也放弃对它们孰是孰非的臧否,转而对它们争鸣的语境进行仔细的辨析,告诉读者“争鸣”何以产生。这方面的文章代表性的有程光炜《文学的紧张—— <公开的情书>、<飞天>与八十年代主流文学》(《南方文坛》2006年第 6期)、白亮《“身份”转换和“认同”重建——兼论 <人啊,人!>进入历史叙述的方式》(《当代作家评论》2009年第3期)、程光炜《批评对立面的确立—我观十年“朦胧诗”论争》(《当代文坛》2008年第3期)等。
“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还对1980年代的文学理论热点问题展开重评,如程光炜《韦勒克·沃伦的 <文学理论>与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研究》2009年第12期)、程光炜《 <中国现代小说史>与80年代的“现代文学”》(《南方文坛》2009年第3期)、杨庆祥《如何理解“重写文学史”的“历史性”》(《文艺争鸣》2009年第5期)等,限于篇幅,本文不再展开述评。
三
经过“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者的努力,“八十年代”文学已不再是我们亲历过的、“一体化”的“新时期”文学,而是一个多种话语力量并置的“历史性”的文学场域。多种话语的冲突与妥协的错综纠缠构成了一个原生态的“八十年代文学”。在当时的文学史叙述中,创新变革的潮流被突出地强调,而主流意识形态的指导和干预的线索却被忽略了。“‘重返八十年代’的意义就在于,它将使许多我们曾经认为不言自明的观念、感受和记忆都在一种陌生化的过程中呈现出别样的新面貌。它将拆解那些我们借以透视整个当代文学六十年历史的观念制度,并使我们看到历史与现实更多的侧面和新的阐释与想象空间。”[23]
“重返八十年代”的最终目标,自然是以新的学科意识重写一部新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因为,你只有建立起一个相对比较宽阔的历史研究范围,一个较大规模的宽幅的历史图景,更贴切、生动的‘八十年代文学’,‘当代文学六十年’才会可能从中整体性地浮现出来。”“我突然意识到,以研究‘八十年代文学’为基础而形成的新的学科意识,不是正在那里要求着我们'重写文学史'吗?这当然是一部新的《中国当代文学史》。”[3]103
迄今为止的“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已为这样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史打下来坚实的基础,不过要想实现这一目标,还要付出更多艰苦的努力。新近读到的程光炜的当代文学史论著,一是他与孟繁华合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二是他的《当代文学60年通说》(《文艺争鸣》2009年第10期)。前者因为是合著,程光炜承担的后半部分要合乎全书体例的要求,因而受到一定约束;后者又受到刊物篇幅限制,在5万余字的篇幅内无法展开复杂的话题。已有论者注意到,后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一部微缩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但“这篇文章出现了很大的裂隙,具体表现在关于‘十七年’和‘文革’的论述与后面关于‘80年代文学’的论述所秉承的评价标准和价值立场发生了微妙的位移。……文章的前半部分基本上是在既有的文学史叙述中展开,而后面关于80年代以来的叙述则新意迭出 (比如关于‘先锋文学’、‘改革文学’、路遥等的论述)但同时也有犹豫和摇摆。”[24]我们认为“新意”建立在“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已有成果的基础上,而“犹豫和摇摆”也说明“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的“限度”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迄今为止“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对“八十年代文学”与之前的“十七年”和“文革”阶段的文学关注较多,而对“八十年代文学”与之后的九十年代以来的文学的联系关注不够。对跨八九十年代的文学现象如“新写实小说”、“女性文学”等热点话题还少有重评,达到研究者所期望的那种“与现实对话”的学术境界还有一定的距离。
其次,“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采取的知识考古学和文学社会学的方法,重视“知识/权力”结构和文学“周边”情况的研究,而对作品“文本”关注不够,研究社也已经意识到,“如果说这几年的研究有什么问题,我认为可能有时候会阐释过度,或者在充分释放、呈现和扩大‘社会周边’情况的过程中,作品文本原有的容量被明显挤压而趋向减缩。”[3]96由此,程光炜等目前已开始着手解决这些问题。2011年以来,一方面程光炜发表了重读王安忆《妙妙》、铁凝的《哦,香雪》和刘震云《塔铺》的文章。①分别是:程光炜《小镇的娜拉—重读王安忆小说 <妙妙>》,《当代作家评论》2011年第5期。程光炜《香雪们的“1980年代”—从小说 <哦,香雪>和文学批评中折射的当时农村之一角》,《上海文学》2011年第2期。程光炜《 <塔铺>的高考—1970年代末农村考生的政治经济学》,《上海文化》2011年第2期。依然是文学社会学的视角,但关注的却都是具体的作品文本。另一方面,程光炜还主持了《长城》的“文本与历史”栏目和《当代作家评论》的“细读与历史”栏目。在“细读与历史·主持人的话”中,他说:“经过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进行了近五年的历史化研究后,我们意识到一个问题,文学史研究可能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作品上来。”“作品细读不仅仅拘囿于文本的修辞、结构和故事,而是把这些敞开为一个更大的文本。”[25]在这些栏目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新的动向,比如张小刚、王莹莹的《在“名”与“实”之间—重释 <风景>兼及“新写实小说”的“起源性”问题》(《长城》2011年第5期)就是一篇运用文学社会学方法分析八九十年代之交的新写实小说代表作《风景》的论文,它们都是新近向着“细读文本”和“探讨八九十年代之间文学的关系”方向的努力。
面对这一切,我们有理由相信,“重返八十年代”文学研究最终会结出硕果,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带来一场全新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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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6.6
A
2095-0683(2012)04-0091-04
2012-02-27
王晓文(1966-),男,山东青岛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校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