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艳
(淮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当代西方心理学的智慧观
王翠艳
(淮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当代西方心理学领域对智慧目前尚无统一概念,但存在几点基本共识:(1)智慧是以一定智力水平为基础的;(2)智慧是解决现实生活中复杂问题的一种能力,即强调智慧的实践性和操作性;(3)智慧是思想和品德的完美结合,智慧不仅仅体现认知能力,还具有道德约束。在研究方法方面,由于智慧本身的复杂性和理论方面的限制,智慧研究基本沿用已有的心理学方法。
智慧;柏林智慧范式;平衡理论;三维智慧理论
智慧是人类认知能力发展的最高境界。哲学是比较早对智慧进行探讨的领域,古代的哲学家们大多都试图解释过智慧。智慧作为信仰也融进了宗教之中。在宗教领域大智慧者都有坚固的道德,崇高的修养,圣贤的学问和菩萨的心肠[1]。在日常生活中,智慧一词的使用也很频繁,但对智慧的含义却各有不同理解。有些时候智慧和智力、聪明、创造性、才智等词混淆不清。心理学对智慧的研究也颇具兴趣。智慧的研究对心理学、教育学,乃至人类社会的发展都极具意义。本文旨在对当代西方心理学范围内有关智慧的理论和以这些理论为基础的方法加以介绍。
(一)作为专业知识系统的智慧(柏林智慧范式)
以Baltes为首的德国柏林Max Planck人类发展研究中心提出了柏林智慧范式,该范式认为智慧是一种处理实际生活事务的专业知识系统。生活事务是指生活规划、生活管理和生活评价等方面。知识则主要包括三类:背景相关知识、专业相关知识和与人相关的知识。这些知识是智慧的体现和必备条件,一个人一生要花大量的时间获得这些知识以便应付日常生活或规划未来。因此,智慧是关于生活行为和意义的知识系统,具有个体和群体的表征,不依赖个体而存在。作为这一理论的来源,Baltes等首先将认知分为认知机制(Cognitive Mechanics)和认知相关知识 (Cognitive pragmatics)两部分,这一区分近似晶体智力和流体智力的区分。所谓认知机制是指心理的硬件方面,类似大脑的神经生理结构;认知相关知识是指心理的软件部分,代表文化所提供的关于人和社会的知识。这一部分的知识会受到年龄的影响,但随着年龄的增加一直保持增长。柏林智慧范式认为,智慧相关知识与后者相近,主要是通过经验获得[2-3]。
如果不想让智慧沦为一般智力或高级智力,必须对智力相关知识和智慧相关知识进行区分。遗憾的是,柏林团队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他们的批评者(同时也是另外一种智慧理论的提出者)—年轻的Ardelt对二者进行了详细的区别。她认为智慧相关知识与智力相关知识在目的、获得方式、方法、效用、范围以及与年龄的关系等方面有着本质的差别:⑴在目的方面,智力相关知识在于积累信息,发现规律,描述事件,具有“量”的性质。智慧相关知识则致力于解决古老的问题。例如,人为什么活着?“所有人都会死亡”这一事实意味什么?因此,智慧知识具备“质”的性质。⑵在获取方式方面,智力相关知识是通过科学的、理论的、抽象的方法获得的。这一过程独立于知识的拥有者(Knower),并不依赖背景,所以主客观是分离的。而智慧相关知识与背景紧密联系,因为它是个体自身与外界的整合,具有整体的经验特性,只能通过精神的(Spiritual)、应用的、具体的、参与的方法获得。⑶在应用范围方面,智力知识是有限的,局限于特定的政治和历史条件。例如,牛顿关于宇宙的观点会随着爱因斯坦宇宙理论的出现而过时;我们现在使用的计算机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随时都有可能被替代。而智慧相关知识则不具备时限性,也不受制于科学发展或政治波动,同时它也不限于特定领域,而是广泛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⑷在获得途径方面,智力相关知识的获得途径是分离的,如课本、听讲座、做实验等。因此,智力相关知识的获得与个体的认知能力密切相关。智慧则是经验的,不能教授,只能通过个体实践、参与的方式获得。这需要个体摒弃偏见、嫉妒,具有整体的眼光以及保持对内外部经验的开放,同时兼具自我反省、自我意识等等。⑸在效用方面,智力知识使人完全相信经科学验证的东西,即知识就是可以相信的事实。这容易导致自我为中心以及心理优越感,因为博学优于无知。智慧则告诉人们知识的有限,生活的无常,使人在困境和不确定中依然得到满足,保持平和心态。⑹与年龄的关系方面,在人的一生中,智力知识的增长是随认知能力呈现倒U型变化,而智慧知识则在人的一生中保持不断增长[4]。
纵观柏林智慧范式,如果智慧是一种知识体系,那么有没有一本承载智慧相关知识的“智慧全书”?如果有,那么详读此书的人是否一定会成为智慧之人?赫拉克利特说“博学不能使人智慧”。佛教则主张“转识成智”,即转知识为智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知识与智慧关系密切,但把知识等同智慧还需慎重。毕竟,知识仅是“知”的体现,而智慧更多体现在“行”上。知、行往往不能实现自由转换,因此如何实现知、行的统一是柏林智慧范式必须要解决的主要理论问题之一。
(二)作为三维个性特征的智慧(三维智慧理论)
在三维智慧理论的创立者Ardelt看来,智慧即“生活的艺术”。它教授给人如何幸福生活,同时最大程度上有益于他人和社会。智慧不应仅限于智力(或认知领域),而是体现在整个人身上,不能仅把个体看成智慧的承载着。相反,应把智慧看成是与个体相关的某些特性。这些特性主要涉及三个方面:认知特性、反省特性和情感特性。智慧的认知特性指了解事实,深刻理解生活,尤其是个体内外部的事件的意愿,还包括对人性好、坏两个方面,知识所固有的有限性以及生命中的不可预知和不确定性的了解和接受程度等;智慧的反省特性则代表自我检查,自我意识,自我理解等等,也包括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的能力;智慧的情感特性是指对他人的同情之心和关爱。这其中,认知特性是前提,反省特性是核心。因为智慧的发展需要克服主观偏见,主观和偏见容易使人只要看到问题的某一侧面,把某人或某事看成某一个人自己的感受、行为或状态的唯一原因。克服了主观性和偏见就会达到对个体的恐惧冲动、激情和愿望等内力的释放。然而,这并不容易做到,需要恒心和毅力,尤其需要通过自我检查、自我意识来对个体的行为进行反省。不断的自我反省能使人全面地看待问题,不易受到负性情绪的影响。这些的最终目的是减少自我为中心,并能以更大的热情,以及同等程度的直觉来理解自己、别人和世界[5]。
综上所述,智慧的认知特性、反省特性和情感特性基本上涵盖了心理的知、情、意的各个方面。这些特性会促进个体形成一些积极的个性品质,诸如成熟、整合、良好的判断能力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等,这些品质都是智慧必不可少的。因此,智慧的成长与人类走向成熟的正常状态并不一致,智慧也只能为少数人拥有。根据三维智慧理论,具备以上个性品质的人才是智慧的,即智者必然是心理全面、健康发展的人。当然,Ardelt也认为在现实社会中几乎无法找到具有这些品质的完美之人。但是,可以据此评价一个人距离这种理想状态有多远。根据这一理论,曼德拉、马丁·路德·金等都可以算是比较接近智慧的。
然而,智慧与个性的关系并不如此简单。Staudinger根据研究出发点的不同将智慧分为与自我相关的个体智慧(personal wisdom)和与他人相关的一般智慧(general wisdom)两种。分别代表自己和他人两个研究角度,类似语法中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个体智慧体现在个体对自己问题的处理上。一般智慧则体现在个体作为旁观者对他人问题的解决上。例如,一个人成功地解决了自己的婚姻危机体现的就是他的个体智慧,而帮助朋友解决了婚姻危机则体现了他的一般智慧。Staudinger认为只有个体智慧与个性的关系密切,个体智慧代表了个性成熟或个性发展的终点。对一般智慧而言,某些个性特征只是智慧的前因(antecedent)或后果(consequence)。因此,一般智慧并不主要依赖这些个性特征[6]。
与Baltes等相比,Ardelt不再认为智慧是智力的延伸,而是某些优秀的个性品质。这在一定程度上赋予智慧相对独立的空间,不再与智力研究纠缠在一起,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另外,由于Ardelt的理论更多体现在个体,也就是人身上,使智慧看起来更直观,比较接近现实。
(三)作为对各种利益进行平衡的智慧(智慧的平衡理论)
Sternberg的平衡理论并不强调人们所拥有的知识,而是着重看待人们如何运用他们所掌握的知识。Sternberg认为,智慧是指在价值的调节下,运用内隐知识平衡各种利益,最后达到一个共同利益。简言之,所谓智慧就是一种个体、任务、情境之间的平衡[7]。
平衡理论有三个基本的要素:第一是内隐知识 (Tacit knowledge),既个体所具备的知识体系。这些知识具有三个特点:⑴程序性,个体可能明确知道,也可能并未意识到。⑵这些知识与个体要实现的目标紧密联系。⑶这些知识通过经验或导师(mentor)得来而非教室或书本。第二个要素是平衡,既指利益上(个体内、个体间、个体外)的平衡,也指时间上(短期或长期)的平衡,还有对背景各种反应之间的平衡,比如适应现有环境,改造现有环境或选择新的环境背景等。平衡的目的是达到一个共同利益 (Common good),这个共同利益不仅局限于家庭、朋友或某些团体成员之间,还包括对真理、公正、上帝或其他东西的追求。也就是说,既有自身利益的考量,也有他人利益、个体外利益的考量。智慧就是要达到利益系统的最佳化,即达到各种利益的平衡。第三个要素是价值系统的约束。根据平衡理论,内隐知识是个体平衡各种利益的基础,价值系统则调节人们如何使用这些知识。价值(value)的作用在生活中必不可少,什么才是公共利益?怎样的平衡才能接受?这些都要受到价值的约束。在智慧理论中,价值意义介于道德范畴和道德推理概念之间,比道德推理更宽泛,它应用于个体内外间利益的平衡,无论这其中的道德问题是不是关键[8]。因此,根据平衡理论,希特勒就不是一个智慧的人(虽然他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因为该理论给智慧增添了一个价值标准,这是以前的理论不太重视的地方。换言之,智慧不仅体现一个人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还不能超越一定的社会道德标准。
(一)实验室研究
Baltes认为智慧是一种知识体系,那么对智慧的测量首先需要测定这些知识。由于一般智力知识和智慧相关知识性质不同,测量的方式也有所不同。一般智力知识主要涉及信息的输入、记忆、区分、归类等加工。在认知心理学中,对此已有较多的研究,方法也日趋成熟。与之不同,对智慧相关知识的测量,其题目要求与生活中具体的实际问题紧密相关。例如,“假如你的好朋友打电话告诉你她不想活了,想去自杀,你该怎么办?”又或者,“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想马上结婚,你该如何?”研究采用出声思考法,研究者进行记录并根据五个具体的标准对被试的反应进行评定[9]。需要说明的是,柏林团队的实验室研究重在过程而非结果。他们更在意被试在问题解决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相关知识,而不太关心问题是如何解决的。通过此种方法测出临床心理学家的得分普遍比较高,但这似乎与智慧无关,原因是专业训练使他们掌握了更多这方面的知识。相反,从德国社会上挑选出来的社会精英们的成绩却比较低。这不能归咎于方法,却恰恰说明了方法的有效,问题出在方法所依赖的理论基础。
(二)测验法
1.问卷调查法
Ardelt等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法。使用的是自制的自我管理三维智慧量表(Self-administrate three dimension wisdom scale,简称3D-WS)。该量表是以认知、反省、情感特性为基础绘制的题目,题目选自Haan的自我评定量表和加利福尼亚100项目Q类测验等现有的量表。3D-WS的最终版本反映认知特性的有14个项目。(如,无知就是幸福;人要么坏要么好;尽管经过思考,在做重大决定之前我还是会犹豫)反映反省特性的有十二个项目(如,当我遇到困难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情况,思考所有相关信息;当我对他人感到不满的时候,我通常会设身处地去思考一下;我总是尽力考虑事情的各个方面)。反映情感特性的有十三个项目(如,我能和各类人和睦相处;有时我真的感觉某些人很可怜;若看到有人需要帮助,我会尽量用某种方式帮助他们)。3D-WS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5-10]。如果被试在这五个标准中的每个标准上得分都超过5分(7点量表)就认为达到了智慧的水平。
2.字词评定法
字词评定法测量的是被试的内隐智慧观。字词评定法首先是词汇收集,然后是测评,最后是因素分析。测试时,被试需要对描述智慧(或智者行为)的一系列形容词进行评定,所用的词汇包括直觉的、有经验的、反省的、温柔的、同情的、聪明的、幽默的等等。例如,Sternberg早期的一项研究收集了17位成年人心目中156种理想的个性特征,并让被试对这些特征进行评价,然后选取排名在前40位的项目再进行深入分析,进一步了解智慧的维度[11]。
3.访谈法
访谈法需要研究者与被研究者面对面交流。一种典型的访谈是研究者就智慧相关的问题直接询问约谈者;另一种是自传体叙述。此时,被试需要对自己生活中实际发生的或处理过的重大事件进行回忆,有时还需要进行简单评价。之后,研究者再根据具体的研究标准对这些叙述进行分析、评定,以图了解其中与智慧相关的部分。自传体叙述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事件是真实的,具体的,具有高度的背景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一般研究与实际情况脱离的弊端。但此种方法对研究者和被研究者的要求都比较高,且费时较长,不利于大规模的研究。访谈对象的选择也是确保此类研究取得成果的关键。文化背景和个人威望是通常需要考虑的因素。
Ardelt认为智慧应该从那些智者或先贤身上获得,通过分析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达到对智慧的一般理解,但是Baltes认为智者不等于智慧,充其量只是智慧的微弱携带者(weak carrier),因为现实社会的人都是有缺点的,人无完人,没有人能真正的代表智慧。Sternberg则另辟蹊径,从操作的角度对智慧进行了动态的描述。与上述两个理论相比,平衡理论主张在实际问题的处理中来研究智慧,智慧便没有了清晰的附着体,这为其测评增加了难度。这三个理论的共同缺陷在于都试图解释智慧“是什么”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怎么样”的问题。这与我们想要拥有智慧的目标相去甚远。
综上所述,当代西方心理学对智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论建构的阶段,一般采用整合的观点,从多维的角度来看智慧。虽尚无统一看法,但综合各理论,存在三点基本共识:首先,智慧是以一定智力水平为基础的;其次,它是解决现实生活复杂问题的一种能力,即强调智慧的实践性和操作性;再次,智慧是思想和品德的完美结合。智慧不仅仅体现认知能力,还具有道德约束。在智慧观的测评方面,运用的也是当代西方心理学常用的研究方法,且主要是“量”的研究,并没有太多独特之处。由于智慧的独特复杂性,对其研究方法也提出了更多要求,如何保持与实际生活的紧密联系,同时又不失科学的严谨是智慧研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也许在“质”的研究中可以找到一条新的途径,但创新总是不易的,方法的创新更是如此,因为方法有时还要受制于理论的进展。因此,对智慧的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两个层面都还需要深入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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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683(2012)04-0049-04
2012-03-14
王翠艳(1977- ),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淮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讲师,博士。
责任编校刘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