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遂虎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文章的整体功能来自有序的组织形式。所谓章法,就是文章的有序化组织的方法。讲究章法,意味着用规范的结构模式来指导文章实践。常用的章法,就是约定俗成的组织模式。这种模式,可以采用拉丁字母和标记性符号来表示,也可以在符号形式中插入简明扼要的文字,到内容标识、纲目提示的作用。
符号刻画可以看作是对章法认识和研究的一种新方法。符号刻画的目的是将复杂的文字结构简单化,让人能直观地看到它的序列构成,以便认识文章的组织形式和结构联系。众所周知,作为精神文化表征的文章,十分讲究结构上的组织形式。按照我国传统文论的观点,文章的内容是“道”,形式是“器”。“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只有具形的组织,才能形成有序的整体,才能表达完整的思想。形象地讲,章法便是铸“器”之法。符号刻画相当于铸器的示意图。
具体地讲,符号刻画有两个方面的用途:一是用于文章起草之前,作为一种构思的框架,一种简明的提纲,或作为提纲的一种辅助形式;二是用于范文、例文的分析研究,即通过简明、有序的符号标识,看清被讨论的文章的层次关系和发展脉络。
文章中的文字段落,可分出实义段和非实义段两种。任何实义段,都有中心的意旨。符号刻画,以意段——内容层次为依据,而不以形式上的自然段为依据。正如中学语文教学中的“分段”,就是按“意”来划分段落。就几千字的常见文章而言,只分出文章中的几层“意思”即可。一层意思即是一个意段。我们可用“S”(“首”的声母)表示文首之意,用“W”(“尾”的声母)表示文尾之意,用“Fn”表示正文中的分述内容。其中,“F”(“分”的声母)代表分述的整体,“n”代表分述的层次。于是,“首——中——尾”这种文章常模就成为:“S——Fn——W”。针对具体文章,“n”会被表示特定意段的序号、文字来代替。如写一篇《“开卷有益”异议》的杂文,如果作者在正文(中间部分)中设定三层意思,就可以写出下面的要点提示:
S 提出质疑
F1为何读(目的问题)
F2读何书(内容问题)
F3如何读(方法问题)
W并非“开卷”皆“有益”
这样,文章的层次就显得十分清楚。如再细一点,可将例证用缩略的提示语插入其间。
在许多应用文章中,开头、结尾和中间的某些段落是没有实义的。例如机关单位中常用的通知,开头、结尾都是套语,没有实义。为了区别,可以采用斜体字母标识非实义段。于是,就可以表示为:“S——Fn——W”。文秘人员在写一则通知的提纲时,只需写出中间的实义要点,首尾用字母标识,输录时套入通行格式即可。
文章中用于过渡与照应的段、句,也属于非实义段,但它们是缀合、联结的纽带,舍此意段结合不起来。处理好前后的过渡衔接也是一项不可忽略的工作。唐彪在《读书作文谱》中说:
过文乃文章筋节所在,已发之意借此收成,未发之意赖此开启,此处联络最宜得法。或作波澜数语转折而下,或止用一二语直捷而渡。反正长短,皆所不拘。总要迅疾,短健,有兔起鹘落之势方佳也。不然虽前后文极特工,亦减色矣。
过渡与照应的使用,为的是达到结构严谨,脉络贯通。它们如同衣服上的纽扣,起着扣合作用,在符号刻画时也需要表示出来。过渡可用“G”表示,照应用可“Z”表示。需要过渡的地方,常是“总——分——总”转换处,意思由一层进入另一层处,内容出现转折处,时间线索和空间位置变动处,倒叙、插叙、分叙的起始处和结束处,等等。照应是后文回应前文,符号刻画可在括号中注明所照应的前文序段(Fn)。在实际操作中,可在字母旁边,用缩略语写出内容提示,这样看起来一目了然。
内容复杂的文章,呈现出较多的层次,形成意段群。意段群之间存在相互结合的关系。为便于整体而直观地了解它们之间的关系,同样可以采用字母标识的方式。
意段之间的关系,大致可以归纳为下述几个方面:
并列,指意段之间的关系是平行的。比如同时叙述几件事情或说明几种情况时,相互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联系,各自呈现出独立存在的状态。由于表述之前已有说明,并列的意段之间也不需要过渡、联结的词、句、段。我们可以采用“‖”来表示并列关系。如文中有三个并列的意段,即可表示为:“F1‖F2‖F3”。
转折关系表示两个意段之间的转变,即下文意段的意思转到与前文意段相反或相对的方面去了。这种关系,用“ |→”表示。
承进指意段间的关系为连续发生的事情、动作,或由浅层的问题进入深层的问题,或由原因产生出的结果等。在承进关系中,意段的内容或为物态变化,或为时空交错,或为情感迁移,或为视角转换,都包含了推移、递进、因果等联结,这些联结都反映深化、进展的态势,所以归结到一起比较合适。倘若细分的话,会显得过于琐碎,不好掌握。这种关系,用“ ”来表示。
种属关系
种属是指两个意段之间的关系属于整体与局部的关系,或上位概念与下位概念的关系,一个包含在另一个之中。这种关系,用“⊙”表示。短篇论辩文章,常见的一种写法是“总—分—总”模式,即用综述的方式开头,总言主旨,下来分述具体问题,一一分析论证,最后的结尾又是总结概括,说明整体的思想。这种文章,倘若中间分三层意思,倘若三层意思之间呈现承进关系,则可以表示为:“S⊙F1F2F3⊙W”。
在表达方式中,记叙这种方式便于使用符号刻画来标识。
顺叙是写记叙性文体最常用、最基本的方法。它按照事件发展的时间先后次序来组织材料,安排层次,显得条理分明,脉络清楚。顺叙用“P”表示。这个符号体现着顺时针方向的运动路线,给人一种“顺转”的视觉形象。如果几个意段之间呈现顺叙的关系,即可表示为:“F1PF2PF3”。
倒叙是根据表达的需要,把事件的结局或某个最突出的片断提在前面叙述,然后再从事件的开头按时间的发展顺序进行叙述。有人将倒叙称为“倒插笔”。倒叙强调了事件的结果或高潮,容易造成悬念,形成波澜,引人入胜。倒叙可用“Q”来表示,即体现逆时针方向运动。这里仅是符号式表示,实际上倒叙仅仅是将结局或某片断提前,不可能将整个事件都倒过来讲述。倒叙的整个序列事实上就成为这样一种模式:“F4QF1PF2PF3”。
插叙是在叙述中心事件的过程中,为了帮助展开情节或刻画人物,暂时中断叙述的线索,插入一段与主要情节相关的内容,然后再接着叙述原来的内容。它对主要情节起了一种补充、衬托的作用,可以帮助展开主要事件,丰富文章的内容,使中心内容更加突出。插叙用“∨”表示。如叙述中出现插叙,可以表示为:“F1∨(Fn)PF2PF3”。补叙是根据表达的需要,对前面所写的人、事做出一些简短的补充交待。补叙大都无情节,前后不必有什么过渡的话。补叙与插叙虽有不同,但都是对主要情节的补充和交待,在性质上是一致的,因此可以归为一体,在符号刻画上可不再加区别。
分叙也叫平叙,是对同一时间内发生在不同地点的两件或多件事情所作的平行叙述或交叉叙述。这也就是传统小说中常说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分叙多采用交叉叙述。它可将头绪纷繁的人、事表现得有条不紊。分叙用“I”表示。对一篇分叙两个交叉事件的小说来说,可以表示为:“F1IF1IF2IF2IF3IF3”。
以上符号刻画的方式,仅仅是一个示例。因为具体的叙述情况各有差异,可以根据个体情况做灵活的调整。对于内容琐细的长篇文章来说,可将章法关系、段意关系及叙述方式等结合起来,作二、三级分类的刻画,勾勒出整体蓝图中各细部的组合关系,以便宏观地认识,微观地调整。
符号刻画可以看作是教学、研究中的一种图解方式。它和逻辑学意义上的符号刻画,既有相近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近的地方在于,二者都体现了一种概括和抽象,一种格式和图解,能起到一种化繁为简的作用。不同的地方在于,逻辑意义上的符号刻画表达逻辑结构,体现了严密的思维程式,是唯一的,不可随意变更的;而文章结构意义上的符号刻画,不体现严密的思维程式,存在灵活性和多变性,可因人、因文而随意地使用。而且,我们对这方面的研究,才仅仅是个初步的尝试,需要进一步探索研究。
文章难以整齐划一地标识,其间有两个特殊原因。一是文章的多样性和变化性。章学诚在《文格举隅序》中说:“古人文无定格,意之所至而文以至焉,盖有所以为文者也。文而有格,学者不知所以为文,而竞趋于格,于是以格为当然之具而真文丧矣。”文章写作中的随机因素很大。任何随机都是对常模的解构。过分看重格式,模式,会导向形式主义,束缚内容的表达。二是章法有显性和潜性之分。运用形式标记表现出来的章法关系,多就显性内容而言。语言文字方面的组合衔接方式,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属显性章法。不用明显标志表现的章法关系,是潜性章法。有些内容的组合和衔接的机制,不能直接观察。这对符号刻画来说是道难题。
因此,我们在讨论章法结构的符号刻画时,既不能完全拒绝法规,也不能完全依赖法规;既不能夸大图式的功能,也不能对图式探讨求全责备。正如达尔文所言“一切生物都不完全”,也正如陆机《塘上行》诗中说的“天道有迁易,人理无常全”,一切人类的方法同样没有万能的功用。“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不好,良工必有不巧。然则辩言必有所屈,通文犹有所黜。”如此说来,再好的东西也有不足,更何况,用符号刻画来表达结构序列,还在探索阶段,纰漏在所难免。
[1] 王夫之.《周易外传》卷二,《大有》.
[2] 章学诚:《遗书》二十九.
[3] 达尔文:《物种起源》,科学出版社,1972.
[4] 王充:《论衡·自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