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桂
(上海社会科学院部门经济研究所,上海200020)
开放经济中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研究
顾书桂
(上海社会科学院部门经济研究所,上海200020)
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是土地产品价格上涨推动的通货膨胀。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源于经济增长对土地产品需求的增加,却要求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同步进行经济结构的调整。发达国家的最大利益在于遏制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从而消除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压力,发展中国家的最大利益在于顺应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需要调整经济结构,继续推动经济增长。发展中国家应坚持维护自身利益的经济政策。
土地产品;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经济结构
大宗农矿产品价格飙升推动的通货膨胀,早就是西方经济理论特别是通货膨胀理论发展的不能承受之痛。20世纪70年代,面对石油产品价格上涨推动的物价上涨,西方国家采取紧缩的宏观经济政策加以应对,结果引发滞胀。2007年,面对大宗农矿产品价格上涨推动的通货膨胀,中国沿袭传统的宏观经济紧缩政策,结果带来2008年的经济滑坡。土地产品价格上涨推动的物价上涨,显然已经让传统的宏观经济调控政策失灵。尽管20世纪80年代以后,西方逐渐摸索出一条通货膨胀目标制的宏观调控思路,但其理论基础是什么,至今也没有解决。
西方通货膨胀理论在承认经济因素引发通货膨胀的前提下,就通货膨胀原动力而言,目前大体有两大分支,即需求拉上说(demand-pull inflation)和成本推进说(cost-push inflation)。需求拉上说用经济体系存在对产品和劳务有超过充分就业供给水平的过度需求来解释通货膨胀的形成机制,代表人物包括欧文·费雪、罗纳德·凯恩斯、米尔顿·弗里德曼、威廉·鲍莫尔等。成本推进说从供给或成本角度分析通货膨胀的形成机理,具体形式包括工资推进型通货膨胀和利润推进型通货膨胀。根据这种分类,由农矿产品和能源价格上涨推动的通货膨胀不可能属于需求拉动型通货膨胀,只能属于成本推进型通货膨胀。另一方面,按照西方经济学的生产四要素论,真正从农矿产品和能源价格上涨中获益的只能是地主或土地所有者,遵循工资推进型通货膨胀、利润推进型通货膨胀定义的逻辑思维和习惯,农矿产品和能源价格上涨推进的通货膨胀称为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rent-push inflation)似乎更合适。因此,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便成为成本推进型通货膨胀的第三种形式。探讨传统通货膨胀治理政策的失灵,实际上就是要探讨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与传统通货膨胀的差异。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发生,伴随着一次又一次成功的亦或失败的通货膨胀治理,人们对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经验和教训总结越来越多,这在理论上主要体现为: (1)理性预期学派在承认货币中性的基础上,基德兰德和普雷斯科特进一步认识到,供给方面的实际冲击也能引起经济波动,由此引发的产量变动必然要求经济生活中的货币存量随之变动(西里安·瑞安等,2000)[1](P.180-184);(2)现代凯恩斯学派的多恩·布什和费希尔(1997)[2](P.393-394)发现,实际干扰和供给冲击是低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货币增长才是高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只要将货币增长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内,使其不至于产生社会公众不能承受的高通货膨胀,则对实际干扰和供给冲击产生的低通货膨胀是没有必要过于担忧的;(3)工资推进型通货膨胀理论在当代关于实际工资刚性的探讨,加深了人们对通货膨胀引起的社会分配格局改变的认识;(4)滞胀假说的提出者之一特里维西克(1991)[3](P.187-197)认为,如果货币工资和货币供给不变,投入品价格的上涨应该会使产出下降,从而形成滞胀;(5)赫尔穆特·弗里希(1992)[4](P.208)提出,当非货币性的通货膨胀发生时,货币供应量应随通货膨胀的上升而增加;(6)在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无法从根本上消除的情况下,将通货膨胀水平维持在低位的通货膨胀目标制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就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本·S·伯南克等,2006)[5]。在国内,顾书桂(2008)[6]也指出,使用传统手段治理通货膨胀的有效性依赖于必不可少的几个前提条件:通货膨胀必须源于各种经济资源处于过度利用或过度就业的状态;通货膨胀必须源于社会总需求在总量和结构上全面超过社会总供给;通货膨胀治理过程中各种商品和劳务价格必须具有充分的弹性;通货膨胀治理过程中生产要素之间要具有充分的可替代性。仅仅从上述四个方面看,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就不符合通货膨胀传统治理手段的要求,这也注定了传统手段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失败。科学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有赖于我们转换思维,寻找新的途径。
探讨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经济内涵,前提是对地租的本质有充分的认识。根据马克思(1975)[7]的总结,地租表现为土地所有者出租一块土地而得到的一定货币额;地租分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农业地租则是最原始、最经典的地租形式;与农业绝对地租只取决于农业土地所有权不同,农业级差地租的产生还与农用地的地理位置、土壤肥力、追加投资、农产品的定价原则等因素有关。具体而言,在数量上,地租总额要受到价值规律的支配,地租随土地产品市场的扩大而扩大,随耕地面积和土地投资的增加而增加;在结构上,当土地产品供过于求时,级差地租在地租总额中会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反之,绝对地租将可能占据主导地位。绝对地租的存在是土地产品的实物量与价值量增长脱节的主要原因。在土地产品的价值量与实物量的互动关系上,绝对地租与级差地租最主要的区别是,级差地租的增长与土地产品实物量的增长基本是同步的,至少是紧密相关的,而绝对地租量的增长几乎很少反映在土地产品实物量的增长上。由此产生的结果是,土地产品实物量的增长与土地产品价值量或价格总额的增长经常脱节,这在土地产品供不应求从而市场价格大幅上扬之际表现得最为明显。土地产品供不应求、市场价格上扬,短期内主要影响绝对地租,对级差地租只是在中长期才会发生作用。
由此可见,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只是地租实现的一种形式。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发生实际上反映了整个社会对土地进行劳动和资本投入的不足,是价值规律对整个社会原有劳动和资本配置失衡状况所做出的一种反应。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提高了土地产品的市场价值,增加了土地产品的边际收益,有利于在更高的边际成本水平上实现土地产品市场的供求均衡,从而实现土地产品在更大规模上的供应。由于价值规律的自发作用是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内在动力,尽管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很多时候只表现为物价的上涨而缺乏实物供应量的扩大,这种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依然有坚实的价值基础来支撑,因而实际上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通货膨胀。经济学中经常讨论的通货膨胀,基本上都有人为的痕迹在内。如货币推进的通货膨胀是由于货币当局滥发货币造成的,利润推进型通货膨胀是由于厂商凭借市场力量获取高额垄断利润造成的,工资推进型通货膨胀是由于工会凭借劳动力的垄断供应者地位索取超过正常水平的工资导致的。这些通货膨胀的始作俑者和收益者都是一致的,因而解决这一类通货膨胀也非常容易。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在各方面都与日常讨论的通货膨胀不同,它是价值规律自发作用的体现,当然不可能被消灭,只能因势利导,将其不利后果降到最低水平。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这一全新内涵,决定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内生性,它与传统的、外生性的通货膨胀相比存在质的区别。
在传统的通货膨胀理论中,开放经济体传播通货膨胀的途径很多,治理或切断通货膨胀的政策措施也很多。然而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传播,无论是输入还是输出,都是不可抵挡的。与传统的通货膨胀相比,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与其说与货币的过量发行有关,不如说与土地产品的内在价值上升有关。由于土地产品的供不应求,土地产品的供给能力必须扩大,社会必须增加对已开发土地和未开发土地的投资,这一方面增加了土地产品的生产成本,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土地所有者的地租收入。土地产品生产成本的上升,必然带来土地产品内在价值的上升,从而土地产品的货币价格也会随之上升。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增量土地产品的内在价值和货币价格上升的同时会带来存量土地产品内在价值和货币价格的上升,土地产品使用价值的增量远远赶不上土地产品价值的增量,这意味着土地产品价值和价格的上涨引发的是全社会价格体系的调整和收入分配结构的调整,整个社会的投入结构和生产结构也应根据新的价格体系加以调整。从这种意义上说,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产生,与原先的经济结构是否失衡根本无关,其产生的目的只是要求整个社会按照对土地产品的新的需求来重新配置资本和劳动力在土地生产部门和非土地生产部门的投入比例,以保证生产的土地产品数量能够满足全社会的生产和生活需求。
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这种特殊性,决定了全球经济结构的调整是根本性的、长远性的,不是权宜之计,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渗透到的国家和地区,不管开放程度如何,或早或晚也要进行这种调整。试图实施某种经济政策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拒之于国门之外,即使短期内能够奏效,长期内国家财力也是耗不起的。例如,有的国家通过进口补贴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进口土地产品的价格维持在原先的低水平,以满足国民经济运行和保持国内价格稳定的需要,然而除非该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进口补贴,否则该国国库终有一天会因为财力的枯竭而不得不放弃补贴,该国进口土地产品价格终究会与国际市场接轨,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催生的经济结构调整终究会在该国上演。再如有的国家通过征收出口关税,将土地产品尽可能留在国内使用,以保持国内土地产品价格的低水平,从短期看,可能确实有助于遏制世界性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渗透国内;但从长期看,它可能导致本国经济结构相对于世界经济结构出现严重的扭曲或失衡,最终对本国经济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经济结构的调整是必须的,就应借助于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输入,因势利导,加速推进本国产业结构和投资结构的变化。强行治理不该矫正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只会导致适得其反的效果。当然,不遏制、不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并不意味着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输入不闻不问,消极无为,恰恰相反,各国政府应该采取各种措施,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对本国经济的冲击降到最低。因为听任市场机制发挥作用,土地产品短期供给的刚性和长期供给的弹性只会使得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大起大落,以极端的形式进行和表现出来。而且经济结构的调整与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演进相比,速度会慢得多,当然其造成的经济和社会影响也深得多、广得多。不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加以适当的疏导,其经济和社会后果是相当令人恐惧的。如果说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打击的对象主要是工业化程度较高的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发展中国家所受影响较小的话;进入90年代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土地产品的供应危机已经从石油扩大到几乎所有的大宗农矿产品,此时土地产品供应危机打击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工业化任务已经完成的西方世界了,而是正进入工业化初期和中期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低,国家和社会财力薄弱,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承受能力很差,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一旦遇到土地产品价格的急剧上涨,整个经济就一片混乱,就会出现严重的、恶性的通货膨胀,出现大规模的社会骚乱与动荡,典型的如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津巴布韦等国家。然而,由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在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方面的弱势地位,如何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仍然由发达国家说了算,从而出现了在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过程中发达国家严重损害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利益的事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因此存在着严重的利益对立。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治理世界范围内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方面,之所以存在对立和冲突,根源在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诉求不同,发达国家希望达到稳定物价的效果,发展中国家更希望实现经济增长的目标。不同的诉求目标导致了不同的政策出台,发展中国家在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方面因此面临着更多的困扰。
首先,避免滞胀是发达国家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政策出发点。世界范围内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对实体经济的困扰,在第一次中东石油战争期间就表现得非常明显。约翰·威廉逊(1991)认为,“随着1973年的阿以十月战争,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使石油价格上涨4倍,同时把大约2%的世界生产总值从消费者身上转到石油生产者身上。直接的结果是加剧了通货膨胀和萧条,造成了从没有过的那么大规模的国际收支失衡,并加剧了普通的不确定性”[8](P.12-13)。对于发达国家已经成熟的经济体来说,通货膨胀与萧条的出现特别是二者同时的出现(即滞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要从根本上杜绝通货膨胀和萧条,也就是要从根本上杜绝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产生的经济根源。由于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所产生的对土地产品的需求超过了现有已开发土地的土地产品供给能力而不得不增加对土地的开发投资所导致的,因此遏制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也就是要遏制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势头,最好是使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普遍发生衰退,这样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恰恰是在遏制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以避免本国发生滞胀这一问题上,发达国家内部各个阶层和团体达成了少有的一致,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本身甚至成为他们的牟利工具:第一,投机资本可以利用人们的心理预期,在土地产品市场大肆炒作,掠夺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成果;第二,土地产品市场价格的暴涨,可以使承受能力较弱的发展中经济体首先陷入衰退,发达经济体能坐享物价稳定和经济繁荣的果实;第三,发展中经济体的衰退有利于跨国公司廉价收购其内部土地产品生产行业的固定资产;第四,需求管理的理论与政策也是发达国家诱使发展中国家自掘陷阱的有力工具。当然,让发展中国家付出代价,这种以邻为壑的政策对发达国家来说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根据约翰·威廉逊(1991)的分析,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产生的通货膨胀与萧条是无可回避的[8],因为土地产品价格上涨直接推动生产成本的上升从而推动通货膨胀,另一方面土地所有者获取的地租不及时花掉产生的紧缩效应和实际工资刚性等极易将国民经济推入衰退的深渊。既然避免自己滞胀的机会成本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衰退,则发达国家有意制造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衰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其次,确保经济增长是发展中国家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政策出发点。对发达国家来说,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产生的土地产品的增量需求是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产生的主要原因,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然而这种事实不能成为发展中国家为了发达国家的物价稳定必须作出牺牲的理由,相反发展中国家应该高举发展的旗帜,将确保经济增长作为发展中国家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政策出发点:第一,经济增长是发展中国家最基本的权利;第二,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全球蔓延是市场机制作用的结果;第三,土地产品的生产和流通主导权掌握在发达国家手中;第四,投机资本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第五,发展中国家在不损害经济增长的情况下无力单独对付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从保经济增长的目标出发,发展中国家显然不能采纳发达国家紧缩经济的建议以促成经济衰退,相反他们应该始终维持宽松的财政货币政策来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努力弥补市场机制的缺陷,以防止本国经济因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消极影响而陷入衰退。
对发达国家来说,发展中国家应与发达国家一起紧缩经济,通过经济衰退来遏制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发展中国家应维持宽松的宏观经济政策,确保经济增长的势头不被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打断。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这种政策分歧,是当今国际经济关系的真实写照,本质上反映了当今世界国际经济秩序重建过程中的南北矛盾。
从国际经济力量的构成和实力对比看,协调南北矛盾、充当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主导力量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第一,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是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直接推动力量。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是由于土地产品的需求超出了土地产品的供给能力导致的,在土地产品的供给能力相对稳定的前提下,土地产品的增量需求对于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发生无疑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在21世纪初的今天,尽管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走上了经济迅速发展的轨道,但在对土地产品的吸收方面,新兴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一马当先,将其它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远远抛在后面,如亚洲四小龙、东南亚四小虎、中国、印度等。如果说东亚四小龙和东南亚四小虎因为经济规模较小,对土地产品的吸收能力不为人所注意的话,中国这一人口大国在进入重化工业化阶段对土地产品的吸收能力则是令人相当震惊的。从铁、铝、铜到大豆、小麦、棉花,从石油、天然气到煤炭、铀燃料,中国的需求甚至已经成为当代土地产品市场价格变动的一个最重要因素。事实上,中国对土地产品的需求如果达到亚洲四小龙或欧美发达国家的人均水平,中国因素的影响也许更明显。对土地产品的巨量需求,注定了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成为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直接推手。
第二,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是发达国家最主要的土地产品加工基地。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成为全球土地产品最主要的吸收机器,不是因为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终极需求旺盛,而是因为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充当了发达国家最主要的土地产品加工基地。全球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崛起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它们适应世界经济结构地理调整的需要,大批接受了发达国家转移过来的夕阳产业,一开始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后来是中低端的资金和资源密集型产业。这些转移过来的产业对土地产品的消耗量极大,生产出来的制成品大部分源源不断地运往夕阳产业的来源地——欧、美、日地区。从这个角度讲,欧、美、日才是产生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最终力量。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扮演发达国家最主要的土地产品加工基地的角色,意味着发达国家与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存在着与其它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相比更紧密的经济联系,他们的利益也更多地捆绑在一起,更能体会唇亡齿寒的关系。
第三,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是全球经济衰退的最大受害者。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如果听任发达国家制造经济衰退以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将会成为全球的最大受害者。因为经济衰退首先是终端产品的市场衰退,依靠出口推动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会首当其冲,企业倒闭,居民失业,政局动荡,社会动乱,金融市场一片混乱。此时正是发达国家跨国资本大肆兼并收购,进行掠夺扩张的好时机。相对于其它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而言,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经济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资本和财富也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因此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更有掠夺的价值,跨国资本对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更有掠夺的经验,进行掠夺的风险也更低。由于消费刚性的存在,历经洗劫以后,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社会公众会比较不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社会公众更能体会经济衰退带来的痛楚。
第四,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是全球土地投资和开发的最主要新生力量。土地开发所需投资金额大、投资回收期长,没有比较雄厚的经济和金融实力,很难执行土地开发投资的重任。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由于执行的是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发展政策,特别是跨国公司不仅给东道国带来了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本身更直接成为东道国的出口生力军,在这种情况下,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很容易聚敛起巨额的外汇财富。如中国短短五年左右的时间,政府外汇储备增长十倍,由两千多亿美元迅速增长到两万多亿美元。世界外汇储备的大部分基本掌握在那些成功吸引到跨国公司、成功接受国际产业转移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只要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外资不大规模地撤出,已经积累的这些外汇就不会轻易地流出。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完全可以来利用这些巨额资金对世界上尚未开发或开发不够的土地进行大规模投资,以增加土地产品的全球供给能力,增加全球经济增长的空间。由于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还没有完全被纳入国际经济旧秩序,它们更能与跨国公司形成有效的竞争,它们的投资更有利于增加土地产品的产出。
第五,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也是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最大受益者。相对于土地产品的无限供给,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无论如何对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确保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以最平稳的步伐推进,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对国民经济的冲击降到最低,虽然不是最优选择,却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次优选择。与其它相关主体相比,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更有能力、更有义务也更有积极性充当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主导力量,这也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不容推辞的历史责任。
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政策选择,主要应包括下面一些内容:
第一,坚持适度宽松的宏观经济特别是货币政策,以适应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对经济结构调整的要求。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应该打破西方经济学的迷思,根据自己的国情,根据经济发展的需要,独立决定自己的经济政策和货币政策。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应该认识到,物价上涨不全是货币政策导致的,货币政策只可能是影响价格变化的一个因素,商品内在价值的变化同样可能导致价格的变化;相应地,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不能采用紧缩的宏观经济政策特别是紧缩的货币政策来应对,因为这极易导致经济衰退。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要求发行更多的货币满足土地产品价值增加的需要,考虑到商品和劳务价格刚性的存在,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在推进产业经济结构调整时不可能完全避免物价水平的整体上升,因此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不是消灭或禁止物价上涨,而是要将整体的通货膨胀率限制在人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对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来说,成功地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是要确保国民经济增长的势头不被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所打断,并且物价的整体上涨率控制在人们期望或者能够承受的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不需要制造经济衰退,不需要确保物价水平的绝对不上涨,宽松的宏观经济政策与治理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是并行不悖的。
第二,打击投机资本对土地产品现货和期货的恶意炒作,在短期内可以对价格畸高的进口土地产品进行财政补贴。在开放的经济世界中,完全避免投机资本对土地产品的恶意炒作,不是不可能,而是投机资本的母国——发达国家不会允许。投机资本在土地产品市场的兴风作浪,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发达国家的经济利益,贯彻着发达国家的经济意图。要求投机资本退出土地产品市场,无异于要发达国家放弃操控世界经济的左膀右臂,因此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在多大程度上能遏制投机资本,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不过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可以借助自身积累起来的巨额外汇储备,对进口价格畸高的土地产品进口财政补贴,减缓投机资本的炒作对国内经济生活的影响,避免国内经济结构的调整过犹不及,为未来的经济失衡埋下可能的种子。财政补贴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赢得更多的经济结构调整时间,商品市场与货币市场不一样,货币市场的调整一下子就能实现,商品市场的调整则要很长的时间,财政补贴有利于商品市场与货币市场的协调。
第三,以政府为主导加强对国内和落后发展中国家土地利用和开发的力度,提高土地利用的广度和深度。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与其它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有更多的共性,加强发展中世界土地的投资和开发有更多的比较优势。特别是发展中世界的土地开发潜力很大,能够提供更多的土地产品,而发达国家的土地开发潜力已经所剩无几,除非出现了新的重大的技术革命。另一方面,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凭借与发达世界紧密的经济和政治联系,开辟新的产品市场,获取新的原材料来源,更少受到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掣肘。如亚洲四小龙,在发达国家也好,在发展中国家也好,进行土地开发投资,受到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阻力很小;中国与发达国家的政治、经济联系明显弱于四小龙,相应地,中国在世界各地的土地开发就明显不顺,稍稍取得进展就引起西方世界舆论的一片哗然,称之为新殖民主义、掠夺式开采等,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中国正常的经济行为进行抹黑。从这个角度来说,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土地开发的重点,除了国内,应努力争取同属发展中世界的、比较落后的、受发达国家影响较少的地区进行开发,并尽可能形成风险共享、利益共担的新型合作机制。
第四,促进南南合作,争取南北协调,实现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平稳进行和世界经济的基本稳定。促进南南合作,争取南北协调,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顺利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不可或缺的两大支撑点。南南合作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顺利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基础。没有南南合作,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土地产品供给能力扩大的问题,不可能实现经济发展的独立自主,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的主导权将始终掌握在发达国家手中。另一方面,南北协调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顺利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重要条件。没有发达国家的合作,没有发达国家的经济和技术援助,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应对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所以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应尽可能利用自身优势,化不利为有利,化被动为主动,以促进南南合作、争取南北协调为己任,最大限度地抑制地租推进型通货膨胀的弊端,确保世界经济的平稳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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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美]约翰·威廉逊.开放经济与世界经济[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Study on Rent-push Inflation in Open Econom y
GU Shu-gui
(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the State Economy Institute,Shanghai200020,China)
Rent-push inflation is pushed by land product price rising.Rent-push inflation results from the adding demand of land products by economy development,which forces both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to adjust their economic structures at the same time.Themost benefit of developing countries lies in maintaining economy developmentwhile themost benefit of developed countries lies in restraining the economy development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to weaken the pressure of rent-push inflation.Developing countries should stick to correct economic policies to protect their own benefits.
land product;rent-push inflation;economic structure
book=57,ebook=67
F820.5
A
2095-0292(2012)01-0057-07
[责任编辑张峰]
2012-01-10
顾书桂,上海社会科学院部门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金融学与政治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