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别是一家”的词论

王高宇

李清照 “别是一家”的词论

王高宇

李清照从本体论的角度提出了词 “别是一家”的理论。所谓 “别是一家”，意指词是与诗不同的一种独立的抒情文体。词作只有保持自身独立的文体特征，才能不被诗所代替，在文学之林中占有独立的地位。如果说诗词同源从渊源的角度提高了词体的地位，那么，李清照则是从词的本体论出发，进一步确立了词体独立的文学地位。

李清照； “别是一家”；文体特征

南渡词人以李清照、周敦颐、张元干和叶梦得、李纲等为代表。这批词人主要生活在12世纪上半叶徽宗、钦宗和高宗三朝社会由和平转向战乱的时代。由于时代的变迁，他们的生活和创作环境明显分为两个阶段。他们的前半生，是在徽宗朝畸形的和平环境中度过的，生活比较安定舒适，大多数词人是在绮罗丛中吟风弄月，创作上虽然已初露锋芒，但被当时还健在的前辈词人周邦彦、贺铸等的光芒所掩盖，尚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靖康之难之后，金人的铁蹄改变了他们后半生的生活和创作倾向。民族的耻辱、山河的残破和民众的苦难，促使他们自觉接受苏轼的词风，为救亡图存而呐喊号呼，并日益贴近社会现实生活，表现战乱时代民族、社会的苦难忧患和个体理想失落的压抑苦闷。南渡词进一步扩展了词体抒情言志的功能，加强了词的时代感和现实感。

南渡词虽然未出现堪与苏轼、周邦彦并驾齐驱的大词人，但巾帼词人李清照的横空出世，却使南渡词坛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李清照在理论上确立了词体的独特地位。在李清照之前，李之仪曾从创作的角度提出过词“自有一种风格”的看法（《跋吴思道小词》）。李清照进而从本体论的角度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理论。所谓“别是一家”，意指词是与诗不同的一种独立的抒情文体，词对音乐性和节奏感有更独特的要求，它不仅像诗那样要求分平仄，而且还要“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以便“协律”“可歌”，否则，词就成了“句读不葺之诗”了，失却了词作自身的文体特性。词作只有保持自身独立的文体特征，才能不被诗所代替，在文学之林中占有独立的地位。如果说诗词同源从渊源的角度提高了词体的地位，那么，李清照则是从词的本体论出发进一步确立了词体独立的文学地位。

在创作上，李清照生动地展现了她的生命历程和情感历程。

李清照（1084——1155？），自号易安居士，济南章丘（今属山东）人。她的一生，既享受过幸福，也饱经风霜苦难。18岁与情投意合的赵明诚结婚，夫妇俩诗词酬唱，共同收集整理金石文物，生活舒心适宜。闺房绣户是她的生活世界，而美满的婚姻爱情成了她主要的人生理想。随着赵明诚的出仕，夫妻暂离，生活出现了暂时的缺憾。李清照甜蜜宁静的心弦于是弹奏出一首首略带苦涩和幽怨的望夫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剪梅》）

这些轻盈精妙的相思曲，铭刻着女词人的情感基础。虽然分离，却相互惦念，一种离愁，由两人分担，“离怀别苦”也减轻了许多，更何况时时尚有传情锦书的慰藉。苦涩离愁中含有夫妻双方心心相印和彼此眷恋的幸福感，是李清照爱情词的一大特点。

作为女词人，李清照并没有把自己完全封闭在闺房之内，而是常常走向大自然，去感受大自然的和谐美丽，以扩展胸襟，陶冶情操。如果把她前期词作中所展现的情感世界分为两半，可以说一半是对丈夫的钟情，另一半则是对自然景物的热爱，以及对禽鸟花草的眷顾。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

这首词反映出女词人情怀的博大与心性的仁慈。

将宋代这种特定的文学体式称之为“宋词”无疑是后世的事，李清照还不时把它叫做“小歌词”，在她之前，词被叫做“曲子词”、“乐章”、“乐府”等等，别名很多，但没有一个作为其独立“人格”的揭示，名字也不够响亮。这都是因为那时的词尚处于诗的附庸和弃儿阶段的缘故。到了北宋，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繁荣，歌楼舞榭遍及城市，这种被叫做歌词的创作权，不仅从民间转到了一些文学大家的手里，甚至还有一些明公大臣也加入了“小歌词”写作行列。这时李清照挺身而出，为“小歌词”的纯洁和独立大声疾呼。不论是晏、欧、苏，还是王安石、曾巩，他们所作“小歌词”之所以“不可读”，主要是他们不知诗、词之别，或“知之者少”。而对诗词之别“始能知之”的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又各有“无铺叙”、“少典重”等缺欠。总的看来，李清照的这篇《词论》，对时弊的批评击中要害，建树独特，对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词这一体式之所以能够成为宋代文学的代表，被光荣地称为“宋词”，在一定意义上说，对于词的本质的确立和流弊的匡正，李清照几有“女娲补天”之功。

易安词感情真挚、浓烈而充实，非常感人，这与她高超的抒情技巧分不开。李清照的艺术表现方式是独特的，她善于选取自己生活中的起居环境、行动、细节来展现自我的内心世界。如《天子丑奴儿》 （窗前谁种芭蕉树）、《声声慢》、《永遇乐》等动作细节，典型地表现出年老寡居独有的生活情态和寂寞心境。另外，传统的以物写情的手法在易安词中也别开生面。《永遇乐·落日熔金》借“元宵佳节”来反映南宋王朝的苟且偷安，寄托和抒发自己的故国之思。这首词一开始就写“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以快落山的太阳红得像融化了的金子，形容夕阳西下，以傍晚的灰暗云层聚集如同合成一块大的碧绿的玉臂，形容夜幕降临。词人扬起一笔把傍晚的景色写得很美，但下面即用顿笔，“人在何处”。即使景色很美，可是人在哪里呢？多少人不知存亡，生为异乡之人，死为异乡之鬼。就算是有幸找到栖身之所的人，难道就不想一想半壁山河，被迫守在江南吗？初春的天气，杨柳发芽，梅花刚谢，词人以“染柳烟浓”，写出柳色新青，又由梅花联系到笛子的乐曲《梅花落》，写出笛声的悠扬感人。所见所闻也都很美，但扬起一笔之后，词人又用顿笔，“春意知几许”，究竟有多少春的气息，就是说有多少春的欢乐呢？承接“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与“染柳烟浓，吹梅笛怨”，词人继续扬起一笔写到“元宵佳节，融合天气”，节日又好，是良辰，天气又好，是美景。但下面再用顿笔，“次第岂无风雨”？天气就不会突变吗？这句话，寓意双关，兼指自然气候与政治气候，提醒沉迷于西湖歌舞的南宋统治集团，现今是山河破碎、敌人强兵压境的时刻。“人在何处”，“春意知几许”，“次第岂无风雨”，接着三次发问，显示出词人思虑之广、忧愤之深。上篇的最后三句收结于元宵佳节。“来相召，香车宝马”是扬，“谢他酒朋诗侣”是抑。乘着香车，驾着宝马的人纷纷前来邀约，照应着上面所写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李清照即使遭逢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她也没有忘记苦难的祖国和苦难的人们，她的爱国感情驱使她的思想飞越到当年汴京的元宵节。下片前面部分就是她的追忆，“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这几句回忆汴京的妇女游赏元宵的情况，十分欢乐，从写法上讲也是扬起一笔，当词人从记忆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与“铺翠冠儿，捻金雪柳”形成鲜明的对照，“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首词在运笔上一放一收，做了多方面的对比：景象与心情对比，生活与局势对比，过去与现在对比，他人与自己对比。

李清照对于诗词之别的划分，应该说是首先着眼于诗、词不同的社会作用。诗的社会作用已被人们所公认，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多适合于鸟兽草木之名”。关于词的社会作用，《词论》中虽无直接论述，其赞成曹元谦、念奴、李八郎等“歌坛”高手，在曲江宴上大显身手，就说明她恪守“花间”、南唐之风习，也把“小歌词”看成“娱赋前行”的工具。她认为诗文只讲究平仄即可，而歌词则既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如不恪守音律方面的这一系列的严格规定，那么所作歌词则不可歌矣，这样的人作为歌词作者，即使学际天人，也是不称职的。想要称职，必须首先弄清词“别是一家”，与诗不同，必须各立门户。

在《词论》中，如果读不出作者对于诗、词题材的严格分工，那就势必造成对其作品的误解，甚至曲解。比如她的《声声慢》，如果理解为借憔悴的黄花、雨中的秋桐和不再为她捎书的鸿雁表达其中年被疏无嗣的隐衷，就很符合作者对于词的题材规范，而以往大都把把“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这三句等同于朱敦颐南渡以后写的“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等句，把“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诸句，说成与张炎的“只有一枝桐叶，不知多少秋声”一样，都是表达对时事的忧伤云云。这种说法，无疑都是牵强附会的，因为这远远超出了李清照为其词所规定的题材范围。

同时，还应看到的是《词论》对于词在格律方面迥异于诗的独特的美感。她的雄才大略、远大抱负让她在《词论》里大胆评论自有词以来的诸词人，明确提出词不同于诗而“别是一家”。她的妙笔生花、鬼斧神工，留下无与伦比的作品，更奠定了她婉约词宗主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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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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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2）02-0037-02

王高宇/黑龙江大学伊春分校（伊春职业学院）学生处讲师（黑龙江伊春153000）。

黑龙江省教育厅高职高专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发挥国有林区高职教育优势，开展大学语文综合性实践活动特色研究” （课题编号：12515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