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中性别二元对立的建构与解构

2012-08-15 00:47米海燕
昌吉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黑尔米妮彼得斯

米海燕

(河池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广西宜州546300)

《琐事》中性别二元对立的建构与解构

米海燕

(河池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广西宜州546300)

苏珊·格拉斯贝尔的《琐事》是女性主义戏剧的经典之作。戏剧通过描写两性之间的潜在差异,反映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生存状态。男性和女性在舞台空间上的隔离象征了两性在语言、空间、思维方式等层面的不同。鲜明的对比体现了格拉斯贝尔对两性关系的思忖和对女性权力的眷顾。文章从性别二元对立的角度着手来阐释《琐事》,能深化读者对文本内外所展现的两性关系的理解,进而肯定文本的巨大文学价值和深远社会意义。

性别二元对立;建构;解构

1916年上演的《琐事》是“美国现代戏剧之母”苏珊·格拉斯贝尔最经典的剧作。作品描写的是发生在迪金森县的一起凶杀案,约翰·赖特在熟睡时被人勒死,而与他同床共眠的妻子却声称对此毫不知情。司法官彼得斯、检察官亨得森和证人黑尔去现场调查案情,同去的还有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她们去给已被拘留的赖特太太带衣服。在调查过程中,三个男人在房前屋后楼上楼下查找作案动机,两个女人被留在厨房里,却无意中在不起眼的细节上看出了事情的端倪,然而最终她们却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1]格拉斯贝尔巧妙地运用女性敏锐的观察力不但刻画了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诸多差异,而且描述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生存境地。男性和女性在舞台空间上的隔离象征了两性在语言、空间、思维方式等层面的不同。鲜明的对比体现了作家对两性关系的思考和对女性权力的关注。[2]因此,该剧被奉为女性主义戏剧的经典之作。本文拟从性别二元对立视角出发,深入阐释《琐事》中的两性关系,进一步探析作品深远的女性主义思想内涵。

一、性别二元对立

性别二元对立可以追溯至以亚里士多德形式论为代表的古希腊哲学。在古希腊哲学中,物质内容需要被形式化才能成为可见的、有意义的,物质性的身体则须在灵魂的指导下才能成为有生命力的,而女人犹如客体化的物质与身体,等待着支配性的男性赋予其形式与意义。[3]这种“男权至上”的思想几千年以来从根本上影响着人类对两性的探索,左右着人类文明中的文学作品创作。直至19世纪后半叶到20世纪初期,随着经济的发展,西方妇女们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崭露头角,女性独立意识炽热化。她们积极要求改革,改变女性受支配于男性的不公平社会现状。为了争取男女平等,妇女解放运动风起云涌。西方女权主义运动的高涨逐渐深入到文化、文学领域,一批女权主义作家脱颖而出,如英国的弗吉尼亚·沃尔夫、法国的西蒙·德·波伏娃以及美国的苏珊·格拉斯贝尔。她们要求以一种女性的视角对文学作品进行全新的解读,对男性文学歪曲妇女形象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她们努力发掘不同于男性的女性文学传统,重评文学史;她们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研究女性特有的写作、表达方式,关注女作家的创作状况;她们声讨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提倡一种女权主义写作方式。这种开放的女权主义思想显示了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颠覆性,赋予了性别二元对立新的内涵。

二、《琐事》中性别二元对立的建构与解构

《琐事》在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的浪潮声中粉墨登场。尽管该剧篇幅短小,但是意义却非常深刻。这不仅是因为它的女性主义思想非常激进,而且它的性别二元对立创作手法也别具一格。苏珊·格拉斯贝尔尝试通过话语、空间以及思维方式三大方面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对立来发展故事情节,在不断的性别二元对立的建构和解构中深化其女性主义思想。

1.话语对立的建构与解构

在后现代主义和批评话语分析中,话语不但被用来指任何交谈,而且指蕴含在交谈中的意义和价值。在这种意义上,一种占支配地位的话语指思考和谈论事情的习惯性说法。[4]在男权社会中,男性优越于女性。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和社会地位,在和女性交流中,男性往往拥有话语优先权。因此,男性话语通常具有中断、支配话语、长停顿以及拒绝话题等特点。而女性话语仅仅是为了建立并维持话语平等的关系,寻取话语参与者的共同或者相似话题。

在《琐事》中,男性经常使用祈使句来表现特权和欲望。在与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的对话中,男检察官亨得森一向是占据支配地位,操控话语,左右和打断话题,以此树立男性的权威和自信。戏剧一开幕,亨得森就控制了话语权,命令道:“过来烤火吧,女士们。”为了不危及亨得森的权威同时又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愿,彼得斯太太回答道:“我不冷。”在黑尔太太谈及“要是有约翰·赖特在的话,这屋子就叫人愉快不了”时,亨得森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谈,现在我想先去处理楼上的事儿。”他果断中止了话题并且吩咐彼得斯太太“还得留意任何可能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好的,亨得森先生。”彼得斯太太附和道。[5]

即使是男性之间的对话,也体现了他们之间社会地位的高低迥异。社会地位最高的检察官亨得森在和职位相对低下的司法官彼得斯以及最底层的农民证人黑尔的对话中语气通常是果断、肯定和命令性的。在彼得斯正津津有味地讲述昨天他的日程时,亨得森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题:“好了,黑尔,告诉我昨天早上你来这儿时出了什么事?”亨得森以同样的语气中断了黑尔的陈述:“黑尔,这个嘛,我们晚点再谈吧。我倒是很想了解这些情况的,只是现在你还是先告诉我,昨天早上你踏进这房子的时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命令句的使用表明亨得森职高一等。他可以任意控制话语,也可以随意命令他人。一字一句都在不断加强他的统治地位。身份低于亨得森而高于黑尔的彼得斯在与亨得森的对话中使用了更多敬语,但是对黑尔的语气比较颐指气使:“我们马上就到外面去,黑尔先生。”

至于女性之间的话语更多具有犹豫和支持的特征,女性倾向于使用疑问句或者附加问句等。

黑尔太太迅速靠近彼得斯太太问道:“彼得斯太太?”

彼得斯太太:“什么事?黑尔太太?”

黑尔太太:“你认为是她干的吗?”

彼得斯太太:“(用一种惊恐的声音)啊,我不知道。”

在被男性问及时,她们经常使用“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她是否干过”、“我想知道”、“我猜想”、“看起来好像”等否定和迟疑不定的话语。显然,女性话语更加具有附和性,明显处于受支配地位。

《琐事》中处于男权话语系统中的女性表面上是缺失了话语权,然而,该剧的大篇幅对话是发生在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两位女性之间。正是她们之间平等、开放的对话让谋杀案的真相浮出水面。而三位男性与两位女性对话也只是为了反衬女权意识的崛起。

彼得斯太太:(对黑尔太太说)呀,她的果酱真的冻住了。(又对检察官说)她就担心天一变,果酱会被冻住。她说,炉火灭了,果酱瓶就会裂。

司法官:哼,真搞不懂女人啊!都已经被控谋杀了,收押期间还在担心她的果酱。

检察官:在结束调查以前,她可能有比果酱更需要担心的事儿。

黑尔:嘿,女人就爱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两个女人又靠近了些。)男人和女人对果酱截然不同的态度表面上看似体现了男尊女卑思想,但是“两个女人又靠近了些”这一举动说明女性已经意识到应该紧密团结起来一致抗议男权体制:此时无声胜有声。

《琐事》中男人称呼女人为“太太”或者“女士”而从未涉及她们的全名,这类男权话语掩盖了女人的个性和主观能动性。但是两位女主人公却恭敬地使用了女谋杀犯的全名“米妮·赖特(Minnie Wright)”和“米妮·佛斯特(Minnie Foster)”。少女米妮·佛斯特总是穿得漂漂亮亮,而且唱歌唱得好。“Foster”有“教养”之义。但是在成为米妮·赖特后,她再也没有歌唱过。由此可见,造成这种现状的赖特(Wright)的所作所为并非是正确的(right)。

格拉斯贝尔如此巧妙地安排故事情节和使用同音异义字,无疑是让读者明晓女性话语权的重要性,颠覆了男性话语的统治神话。

2.空间的建构与解构

在父权制社会中,“真男人”以户外活动为荣,而“贤内助”则以“室内琐事”为傲。“责无旁贷、胸无城府、惟命是从、执粗井灶”是对理想妇女形象的最好刻画。“真正”的女人尽心尽力把家营造成“避风的港湾”,随时恭候男人的归来。显然,女人们精心打造的“家”只是男人们空间“社会”的一隅。这就注定了和女人息息相关的事物皆是可有可无的“琐事”。“缺席”是女人在父权制社会中取得生存的最佳方式。《琐事》中主要人物米妮·赖特的“缺席”是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一种“缺席”方式:女人不在场。而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仅以“太太”身份亮相则是另一种“缺席”方式:女人在场,但是男性无视其的存在。

在19世纪,家通常被描述成爱的“天堂”:暖暖的火炉、一尘不染的厨房、活泼可爱的孩子,漂亮的花园。然而,《琐事》中赖特的家一无所有。“……这房子让人不愉快……我从来都不喜欢这地方。也许因为它在山谷里,看不到它的通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个偏僻的地方,而且一直都是……”赖特家既不舒适也不温馨。房子里没有孩子的欢声笑语,也没有电话的叮铃声,因为连电话都没有装,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除了丈夫,米妮·赖特没有一个交流的对象。但是,“他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和他过日子,就像寒风刺骨一般……”为了摆脱这种死一般的寂静,米妮·赖特每天都将自己置于没完没了的家务中:洗漱、烹饪、缝补、清洁。活泼好动的美少女米妮·佛斯特蜕变为孤独绝望的主妇米妮·赖特。而这种蜕变应该“归功于”赖特(Wright),是他改写(rewrite)了她的人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米妮没有改变孤寂的命运。她绝望了,终于怒火中烧,放弃了心中的理想:做个“好女人”。厨房杂乱一团、果酱泼了一地、针线到处都是。最终赖特死了,米妮被捕了。“家”被颠覆了,与此同时“理想的女人”也被颠覆了。

格拉斯贝尔对男女活动范围的颠覆还表现在场景-厨房和卧室的设计上。就戏剧作法来说,舞台上的厨房高于舞台外的卧室和外面世界。戏剧场景是赖特的厨房,整场演出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因此,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从开幕到谢幕都在观众的视野中。然而,男人们时而退出舞台去楼上卧室或者室外收集证据。男人和他们空间的“缺席”颠覆了男性中心论。此外,正是女人们在“厨房”中所洞察的男人眼中的“琐事”让案情逐渐大白,“琐事”成为“要事”,“厨房”成为“要所”,父权制度下的男性和女性空间被彻底颠覆了。

3.思维方式的建构与解构

灵魂和肉体分离,灵魂逾越于肉体之上的西方传统哲理几千年以来从根本上左右着性别二元对立观:女人是物质,也即肉体。而男人是理念,也即灵魂。灵魂操控肉体。“我思故我在”,笛卡尔进一步推进了这一观念。笛卡尔认为,通过思考而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由“思”而知“在”。“思”和“在”是两码事,而且“思”高于“在”。只有逾越于肉体之上,人才能获取真正的知识。因此,男性和女性的思维方式可定义为智性和物质性。男人历来都被认为是能超越于物质束缚而获取知识,所以,他们是理智的。相反,因为束缚于女性心理和生理,所以,女人则被认为是应该远离知识,关注物质。灵与肉理念不但增强了男人行事是理智型而女人所为则是情感型的男权性别观,也决定了迥然不同的男女行事思维方式。

《琐事》中的男女采用截然不同的方式侦察谋杀案的蛛丝马迹很好的体现了这一传统理念:男人们使用所谓科学而又客观的逻辑推理法处理案情,而女人则是通过情感认同女嫌疑犯来揭露案情真相。案情侦破过程中男人们努力不带任何个人偏见和偏好,彼此都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一举一动都非常个人化。他们的交流是封闭式的,不允许任何新信息介入以免破坏原有的破案原则。为了维持男人的统治地位,他们拒绝接近赖特夫妇,因为这将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女人们并不像男人们提倡的那样应该以家事为荣。而且更糟糕的是,在这桩谋杀案中,男人压迫女人和家庭暴力的事实应该受到社会的谴责。对他们来说,米妮·赖特最多就是一个谋杀嫌疑犯,而赖特才是唯一的牺牲者。因为这种情感脱离,使男人们关闭了通向真相的大门。相反,女人们齐心协力揭露了谋杀案神秘的面纱。

谋杀案之前,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素未谋面。在谋杀案的侦破中,共同的经历激起了她们情感的共鸣。戏剧刚开幕,男人们笔直走向火炉,而她们只是紧紧地站在门边。因为,步入犯罪现场,让她们都感觉不适。每当男人们嘲笑她们时,两人都迅速地靠得更近,寻求共同的安慰和支持。当亨得森因为厨房一片狼藉而谴责赖特太太时,两个女人靠得更近了。当男人嘲讽他们过分担心琐事时,她们俩又靠近了一点。情感需要和相互依赖让两个陌生的女人团结一致,这让她们有安全感。

彼得斯太太:但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一起来,黑尔太太。我一个人坐在这里肯定闷死了。

黑尔太太:是啊,可不是吗?因为彼此之间的依赖,两个女人能够分享各自的信息,就更易走进米妮·赖特的内心世界。“我早该想到她需要帮助!身为女人,我该知道事情的状况。我跟你说,这真奇怪,彼得斯太太。我们住得很近又像离得很远。我们都经历过同样的事情——都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脚本罢了。”

由于对米妮谋杀案有主观情感介入因素,所以她们想起了自身的经历,致使她们能进入米妮的生活。当看见米妮没有做完的针线活时,俩人脑海中重现了米妮当时干活的情景,猜想米妮肯定被什么事困扰着。因为平时她的针线活漂亮、平整。但是“这儿全歪了!哎呀,看起来她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空鸟笼和金丝雀让彼得斯太太忆起先前曾有个男孩杀死了她的猫,当时她就有伤害男孩的冲动。这些对侦破案情都是很重要的线索,因为男人们需要的就是米妮做案的动机,而金丝雀的死让米妮愤怒之极则可以解释这一切。

倘若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在交流中排除一切情感因素,不带任何个人偏好,只是客观地分析案情,她们也将远离案情真相。针线活是情感活,如果没有这一常识,她们永远都不会察觉到针线图形之间的差异以及它背后的情感。如果没有丢失宠物的悲愤经历,彼得斯太太也不会理解米妮·赖特因为金丝雀之死的悲愤之情。《琐事》中不能为理智所解释的现象却被情感迎刃而解,作者嘲弄了男性理性思维方式的不科学性,肯定了女性情感思维方式的合理性。

三、结论

通过对《琐事》中性别二元对立在话语、空间和思维方式方面的建构与解构,本文探析了传统性别观念对男女关系的影响,揭露了父权社会中的男性特权,进而指出男性支配女性的关系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剧中的女性正是通过眷注男人们所不齿的琐事与女主角无声的言说颠覆了男性的权威。要建立平等的男女关系,女性必须团结一致,解放传统的性别观念。要获得有效的两性交流,男性必须承认女性的话语价值,认可她们的思维方式。

[1]赵惠君.后现代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琐事》[J].妇女研究论丛,2007,(9):56-61.

[2]姚锋.小事不小——《琐事》中性别二元对立的建构与颠覆[D].华东师范大学,2010.

[3]欧阳灿灿,于琦.论女性主义身体观的历史演变[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8,(4):109-112.

[4](英)理查兹(Richards,J.C.)等著.朗文语言教学及应用语言学辞典[Z].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5](美)苏珊·格拉斯贝尔.琐事[J].潘静译.译林,2008,(4):160-168.(文中引用部分均出自于此文)

(责任编辑:代琴)

I106

A

1671-6469(2012)02-0001-04

2012-03-20

米海燕(1977-),女,湖南辰溪人,河池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英语教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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