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东,黄为放
(长春师范学院东北亚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32)
程龙与《癸酉皇华集》
姜维东,黄为放
(长春师范学院东北亚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32)
程龙《癸酉皇华集》是李氏朝鲜官方刊印的“皇华集”系列的最后一种,是在非常时期的特殊产物,对我们了解其时明、后金、朝鲜之间的关系,孔、李“登莱之乱”后的东江局势都有很大的帮助。本文对程龙的事迹、出使经过、结集始末都作了详细考察,并对《癸酉皇华集》的价值给予认定。
皇华集;朝鲜;东江;后金
明思宗崇祯六年,明朝平定了孔有德、耿仲明等发起的登莱之乱,开始着手经营东江。程龙作为东江的前将领,奉兵部派遣,出使朝鲜,在出使过程中,与朝鲜文官互有唱酬,留下了《癸酉皇华集》。程龙《癸酉皇华集》是李氏朝鲜官方刊印的系列《皇华集》中的最后一种,由于资料阙略、研究肤浅等原由,目前学术界关于程龙《癸酉皇华集》有着许多错误的观点,如陈龙的经历,对《癸酉皇华集》的刊印时间、内容及价值等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误解乃至错误。
程龙系明末东江的一员武将,由于特殊的原因,间接受皇帝钦命出使朝鲜。由于他的官阶较低,朝鲜方面接待的等级也相应降低。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明朝方面关于程龙的纪事内容不多。根据这些不多的内容,笔者总结出陈龙的小传如下:
程龙(?-1637),字飞龙,安徽歙县人,与曾出使朝鲜的唐皋、许国为同乡。初为东江游击、参将,崇祯六年(1633)升副总兵,出使朝鲜。归,擢升为登州副总兵。后为镇江永生洲副将,崇祯十年(1637)在与农民军张献忠、罗汝才部的作战中失败自焚。程龙虽为武将,亦兼文采,尤工画兰竹。《皇华集》中有多处其赠画作与朝鲜人的记录。
但这个小传太简单,关于程龙的身世还有许多混乱的内容,需要经过考证才能得到澄清。这些混乱主要有程龙的籍贯、程龙的姓名、程龙的经历(尤其是其从东江副总兵转为镇江永生洲副将的经历)三方面。
《明史》虽然在陈于王传后附有程龙的事迹,但没有交代程龙的包括籍贯在内的生平。道光《徽州府志》、民国《歙县志》都有程龙的小传①,称其为歙县荷池人。在《癸酉皇华集》中,在朝鲜人揄扬程龙的诗文中提及“天都”者有二②,提及“黄山”者有三③,提及“白岳”者有二④,则程龙为“天都”、“黄山”或“白岳”人。而此天都、黄山、白岳皆山名,而非行政区名。
据《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记载,此“天都”、“白岳”、“黄山”皆在今安徽歙县境内。其中“天都峰”条记载:
安徽歙县黄山之最高峰也,雄峭无伦,惟莲华峰足与相抗。然亦较天都略低。自他处望之,稳步易形,变化不测。其旁较低之峰曰耕云。峰顶有石如鼠,竖耳弭尾,作势奔天都,土人谓之仙鼠跳天都,绝肖。其旁又有诸峰曰合掌,曰仙人下轿,曰五老上天都,曰仙人守门,皆以形名。
“白岳山”条记载:
在安徽休宁县西四十里,周三十五里。奇峰四起,石壁五彩,状若楼台。
《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所载“黄山”颇多,其中记载安徽歙县黄山云:
在安徽歙县西北,亦称黄岳。其脉自赣浙间之仙霞岭来,主峰在太平与歙县间。原名北黟山,唐天宝后改今名。世传黄帝尝与容成子、浮丘公合丹于此,故名。浙西及歙、池、饶诸山,皆此山支脉。有天都、钵盂、青鸾、紫石、朱砂、莲华、桃华、石人、云际、云门、浮丘、容成、轩辕、上升、清潭、翠微、仙都、望仙、九龙、圣泉、石门、石柱、石床、丹霞、炼丹、狮子、云外、紫云、芙蓉、飞龙、采石、叠障、仙人、棋石、布水、松林三十六峰。又有飞来、始信、石鼓三峰。亦有名而不在三十六峰之内,状如削成。时有云海之奇,白云四合,弥望如海,忽迸散,山高出云外,天宇旷然,即所谓黄山绝景云海是也。山多松,燃松而取其烟,可制墨,故有黄山松烟之名。
由此看来,朝鲜人的诗中多用“天都”、“黄山”、“白岳”来揄扬程龙,是以黄山及黄山的最高峰来赞美程龙,程龙籍贯应是“徽州歙县”,而非“天都”或“黄山”。另外,在《癸酉皇华集》中,朝鲜人士多以程龙的同乡、曾出使朝鲜的许国来比拟程龙,许国正是歙县人。程龙也在《癸酉皇华集》称出使朝鲜的唐皋是其乡人,唐皋也是歙县人。
《徽州府志》称程龙为“歙荷池人”,当时安徽歙县新安程氏是一个大家族⑤,也许程龙是出身此族,或者是自己附会的。
程龙的先世似无显人,他在《癸酉皇华集》中提到与曾出使朝鲜的许国、唐皋为同县人,引以为傲,但没有提到自己的先人有何德业功勋。二程出于歙县,是以朝鲜文臣多以二程之后谀扬程龙,但程龙是否为二程之后颇成疑问。当然,程龙在《癸酉皇华集》中也没有对此加以否认。明代二程后裔以书画著名者,当推程南云、程洛父子⑥,也是程伊川之后,正与朝鲜李海昌《奉别程龙》的“伊川千载见儒雅”句相呼应,但程南云父子是江西南城人,景、宪时人物,虽喜作雪梅雪竹[1],但似乎与程龙无关,也就是说,程龙的兰竹松画技是否家学尚在未知之数。
程龙的姓名,似无疑问。从道光《徽州府志》及民国《歙县志》可知,姓程名龙字飞生。但《明实录》记载崇祯六年程龙出使时的姓名是“陈龙”。而从《癸酉皇华集》、《江汉集》可知,程龙在朝鲜期间及返回明朝后都用的是“程龙”的原名,《李朝实录》中记载,程龙携往朝鲜的兵部咨文用的也是“程龙”,陈龙仅《明实录》一见。
那么,《明实录》关于“程龙”姓名的记载是错误的吗?也不尽然。明代将领多有家丁私甲,毛文龙在东江时以辽东难民为主要兵力,纠合各方势力,其麾下将领多收为养子、养孙,以“毛”为姓,据今人考证,其著名养子多达40余人,袁崇焕在奏疏中称“文龙部下官兵,毛其姓者数千人”[2]。东江几乎成为清一色的“毛家军”。自此,东江总兵以麾下将佐为养子遂蔚然成风,程龙之所以曾名“陈龙”,很有可能因其曾为东江总兵养子。考明末东江总兵有毛文龙(1622-1629.6)、陈继盛(1629.6-1630.5)、黄龙(1630-1633.7)、沈世魁(1633-1637) 等人,其中“陈”姓只有陈继盛一人,则程龙可能为陈继盛义子。程龙在陈继盛被叛军刘兴治所杀后脱离东江(参见下文),恐怕也是出于其为陈继盛义子的因素而被迫逃离。笔者一度怀疑登莱总兵陈洪范也可能是程龙的养父,尽管二人早期的经历没有交叉。因为陈洪范虽是辽人,但其发迹则是在西北,而在平定登莱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叛乱时才成为一代名将,在此之前,和程龙没有交集之处。估计,程龙可能是平定李九成、孔有德之乱时隶属于陈洪范。但这时程龙官阶已经较高了,不太可能屈尊认陈洪范为父⑦;恰好相反,程龙之所以离开东江,返乡参加张国维组织的乡里子弟军,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出于陈洪范的排挤,因为陈洪范是靠剿灭李九成、耿仲明、孔有德跻身高位,而李、耿、孔等人皆是东江毛文龙的部下,程龙也是毛的部下,因此在叛乱平定后会遭到陈的排挤。
程龙如何离开家乡,投入到东江阵营中,目前还没发现有这方面的资料。据陆云龙(一说为陆云龙之弟陆人龙) 《辽海丹忠录》记载,在天启六年(1626)朝廷对东江将士的赏功名单上,程龙赫然在列,由“加衔游击”转为“实授”[3]。陈继盛被刘兴治杀死,程龙可能乘乱逃离东江。至沈世魁率兵袭杀刘兴治兄弟后,程龙于其年三月奉命安抚东江[4],观兵部札中称程龙“亦曾安辑岛乱”一语可知[5]。而其在朝鲜,则以密书呈朝鲜国王,告以防范沈世魁投敌,则其人虽一度为沈之盟友,但彼此之间颇有猜疑[5]。如果程龙与朝鲜接伴使辛启荣所说“观其辞意,则朝廷闻岛中事机有异于前,差我使之讥察”[5]之语属实,则可知程龙“安岛众、联属国”两项任务都是出于中央之意,也可间接反映程龙其时已不在东江阵营之中。他在与朝鲜国王会晤时,还直陈自己对东江主将沈世奎的忠诚抱有疑问,可见他并不是沈的心腹,他出使也非出于沈意⑧。《明实录》所谓东江总兵沈世奎遣之,不过因为要解决东江粮饷问题而因循旧例而已。崇祯六年(1633)登莱之乱平定后,朝廷始有余裕考虑东江问题,此时程龙已官至参将,在朝廷的授意下,临时授予副总兵之职,出使朝鲜,准备完成朝廷赋予他的“联属国、安岛众”的使命。程龙在朝鲜逗留时间较久,广泛与朝鲜各阶层人士联络,朝鲜国王也因此拨出二千石米为东江助饷,可以说程龙较为圆满地完成了使命。程龙归国后,曾至北京兵部述职,因功实授为登州副总兵。崇祯七年,程龙在登州招待出使明朝归来的朝鲜官员洪命亨。其后,程龙可能因事降职还乡。张国维崇祯七年为应天巡抚,组织家乡子弟军,选家乡名将守御各军事重镇。程龙大概在崇祯八、九年间返乡,被张国维任命为镇江永生洲副将(参将)。其时,同为子弟军的诸将领也分守要地,如陈于王守六合、蒋若来守江浦,互为犄角。崇祯十年,张献忠等犯安庆,张国维遣程龙等率吴中兵三千余人往御之,其中二千为新募兵。宿松鄷家店之战,因寡不敌众,终至全军覆没,吴中精锐丧失殆尽,将领则以身殉国,其中,程龙以火药自焚而死。
崇祯六年二月,明兵收复被孔有德、耿仲明等盘踞的登州,孔有德、耿仲明乘船逃逸,至旅顺时,复为东江总兵黄龙截杀,损失惨重。孔有德等人投奔后金,颇受重用,旋对黄龙实施报复行动。四月,东江总兵黄龙在旅顺为清兵所杀,东江损失严重。由于战事连绵,粮饷难输,东江将士,困于饥馑⑨。且风传后金有向朝鲜要挟“助兵”、“借船”之事,故当年九月,明朝任命沈世魁为东江总兵,为整顿东江,安抚流亡难民。同时,又由兵部出咨文,遣程龙奉咨文至朝鲜交涉,要求朝鲜为东江军民提供粮草,不要与后金交通。
程龙之所以能在众多的武将中脱颖而出,成为明朝与朝鲜交涉的外交官,其原因有二。一是程龙曾为东江将领,备知东江疾苦,熟悉朝鲜人情物态,也有与朝鲜方面交涉的经验⑩。二是程龙并非单纯的赳赳武夫,而是粗通诗词书画,其擅长兰竹这一点对他在朝鲜与海东士大夫周旋时颇有益輥輯訛。我们看《无声诗史》中介绍的明代画家,就有三位(张宁、金湜、朱之蕃)曾出使朝鲜輥輰訛。所以,程龙能得到这个差使并非幸致。
程龙于崇祯六年九月十三日受命,自登州出发的时间不详,至十月二十七日,朝鲜国王已接到程龙自登州越海而来的消息,则出发日期在十月中旬左右。十月二十九日,接伴使辛启荣驰启其在嘉山接待程龙的情况。十一月六日抵朝鲜王京汉城,七日会见朝鲜国王,传达朝鲜旨意。由于时届严冬,程龙担心铁山附近海水冰冻,无法开船,会增大自己被后金兵捕获的危险輥輱訛,准备在朝鲜过冬。朝鲜方面领会程龙的意图,主动挽留,按程龙的意思将其安置在南汉山寺中。
程龙在南汉山寺中与朝鲜官员诗酒唱和,广泛接触朝鲜中下层人士。十二月六日,他将自己的诗录为一册,呈送国王,并征求朝鲜文臣的诗作,以光其行。从明朝兵部的咨文来看,程龙虽然是品阶较低的武官,但其出使是兵部推举,且得崇祯帝许可,也可称得上是钦差。故朝鲜也以钦差待,遵循以往唱和之传统(以往是儒使始得此待遇,程为特殊局势下的破格),朝鲜国王遂命文臣赠诗,共得80余首,准备结为《皇华集》。朝鲜方面精选文臣作序,最后选定李敏求为撰笔,是为《癸酉皇华集》的初集,但没有刊印。
崇祯七年正月二十六日,程龙自南汉山寺返回汉城,着手返程事宜。二月六日,程龙离开汉城,取道黄州、平壤而往铁山。十二日,黄海道监司吴欣驰启,称陪伴程龙到站时,遇到东江总兵沈世奎遣夏尚进归椴岛,并以夏尚进为登莱叛党为由建议阻止。吴欣曾在南汉山寺陪伴程龙,此次又送程龙返回,他的建议可能出自程龙,反映了程龙与东江之间的矛盾,也可以说是反映了登州与东江之间的矛盾。二十日,接伴使辛启荣驰启,汇报了程龙想用段匹换粮为渡海之资的想法,朝鲜国王允之。从程龙诗中可知他在崇祯七年三月初返回登州,旋赴北京述职,得实授副总兵后复归登州。
程龙《癸酉皇华集》的版本问题比较单纯,从结集的情况来看,程龙离朝鲜时,只要求朝鲜文臣赠诗以光其行,朝鲜方面并没有为其刊印《皇华集》,而从今传《癸酉皇华集》来看,其中收录了程龙归国后至京述职乃至担任登州副总兵后与朝鲜文臣的书信,则结集在此之后。
从以往的《皇华集》结集惯例来看,只有明朝儒臣担任正使才能获得刊刻《皇华集》的权力,后来逐渐有了变通,在由太监、儒臣的使者组合中,担任副使的儒臣也获得刊刻《皇华集》的资格。《皇华集》前期只收录明朝儒使在朝鲜境内的诗文,后来也逐渐有了变通,将明使在明境内的一些诗文,乃至明使归国后的诗文也收录进去。程龙《癸酉皇华集》也是一特例。首先,程为低阶武官,朝鲜方面没有像接待以往的儒使那样派出高阶文官为远接使,而是派中阶兵曹官员辛启荣为接伴使。以往的唱和传统中,是有诗必和,而辛启荣并没有这样做,在陪伴过程中只是偶一和之而已。程龙在朝鲜境内时也安排了陪同官员,但品阶也较馆伴使低,从程龙与这些朝鲜官员在南汉山寺的唱和情况来看,陪同官员的选拔其实照顾了程龙喜欢吟咏的特点。其次,程龙离境时,朝鲜方面并没有刊刻《皇华集》以送,李敏求的《皇华集序》也是应程龙的请求而撰写的輥輲訛。最后,以往的《皇华集序》中都直陈刊刻的目的,在李敏求的《皇华集序》也没有提到这一点,只是强调了作序的原因及表彰程龙出使的壮举。由此可见,当时李氏朝鲜仍恪守惯例,不愿为小有文才的低阶武官刊印皇华集。
朝鲜正祖(在位期为1786-1800,相当于清乾隆末期和嘉庆初期)初期的《奎章总目》中有此书的纪录,具见《奎章总目》卷四《总集类》“皇华集二卷”条:
明崇祯甲戌总兵天都程龙奉使朝鲜,与吴欣、赵希逸等唱和诗二卷,往复书咨一卷,总三卷。本朝李敏求序曰:程公选于天子之庭,忼慷张胆,冒重除如涉夷,庚自处宾馆以来,其所擘画规为动合机宜,小邦缙绅慕其清规,各为歌诗,辑成大卷。于是,公乃其途次所得诗章如干篇以示之[6]。
程龙《癸酉皇华集》与其它汉籍胪列一处,可证其为奎章阁收集的汉籍的一种,徐命膺在正祖三年(1788)完成的初修《奎章总目》当收录了此书,距程龙出使(1633)已有156年之久。但从《奎章总目》的介绍来看,此时仍是诗卷,而非刊印本。
朝鲜政府刊刻《皇华集》时将程龙《癸酉皇华集》列为其中一种的正式时间为朝鲜英宗(英祖)癸未年(1763)。据《镂板考》记载:
皇华集五十卷。国朝故事,每华使东来,必选一代词藻之士以伴接之,列其唱酬诸作,名曰皇华集。自景泰元年至崇祯六年,为集者凡二十五。英宗癸未合刻之,有御制小序。
这段记载虽然没有提到程龙的《癸酉皇华集》,但明朝在崇祯六年出使朝鲜者只有程龙一人。从倪谦至程龙所有《皇华集》也恰为二十五种。对于其他人的《皇华集》而言,癸未年版本确实是合刻本,而程龙的《癸酉皇华集》则不是,而是第一次的活字印刷本。当然,英宗并不是第一个合刻《皇华集》的朝鲜国王,早在宣祖丙午年(1606)至戊申年(1608),就曾合刻过《皇华集》,从倪谦截止于朱之蕃。据屈万里介绍,在美国普林斯敦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中还曾发现一个嘉靖年间的合刻本[7]。从韩国方面的藏书情况来看,英宗时期的合刻本似乎没有流传下来,因为台湾珪庭出版社出版的《皇华集》中没有刘鸿训的《辛酉皇华集》,能反映韩国《皇华集》收藏情况的《奎章阁图书韩国本综合目录》中既没有刘鸿训《辛酉皇华集》的踪迹,也没有英宗合刻本的纪录,则珪庭出版社出版的《皇华集》中收录的程龙《癸酉皇华集》来源颇有疑问,笔者怀疑,当即英宗合刻本的《癸酉皇华集》,因为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程龙《癸酉皇华集》刊刻仅此一次而已。珪庭版《癸酉皇华集》中有些程龙的诗作没有标明作者,这也是从卷子本移录不精造成的,符合初版本的特征。
从卷秩的情况来看,《癸酉皇华集》共分三卷,第一卷为程龙作品,以沿途感怀、赠朝鲜人之作居多。第二卷以朝鲜文臣赠别之作居多。第三卷程龙归途及入明境后感怀之作。
以作品的产生时间来区分,则可分为程龙到朝鲜之前的诗作及朝鲜文臣和作、程龙在南汉山寺的诗作及朝鲜文臣和作、朝鲜文臣奉命赠别之作、程龙归途之作及朝鲜文臣和作、程龙赴京述职途中之作及朝鲜文臣輥輳訛和作五部分。
全集共收作品404篇,其中诗占绝大多数,380篇輥輴訛,书帖序铭等为24篇。其中程龙作品共176篇,约占总数的43.5%,诗170篇,约占诗总数的44.7%,文铭等杂体6篇,占杂体文总数的25%。值得注意的是,集中存在大量的“奉别”诗。从202首至315首皆题“奉别”,据《李朝仁祖实录》记载,这是程龙仍在南汉山寺逗留时,“程副总送册子,请得搢绅诗句以归。上命大臣以下诸文士制送,共八十余篇。”[8]显然,朝鲜方面应程龙之请,征得的“奉别”应该是80多首。但在《癸酉皇华集》中,这类“奉别”居然有114首之多。而据程龙诗题称则有百首,居然出现三个不同的统计数。笔者认为,《李朝仁祖实录》的记载是可信的,这是官方的统计结果,不容质疑。笔者怀疑,《李朝仁祖实录》的80多首是汉城诸朝鲜文官的诗作,不可能包括赵希逸等四伴使,及曾在南汉山寺与程龙唱和的退休官员黄一皓等,但《癸酉皇华集》确实有这些人的“奉别”诗。可能是后来的补作。如果这样考虑,也可能还有几首后来补作也通过这种渠道补入,篇幅自然也就升到百余首之作。
从作者的情况来看,《癸酉皇华集》中明朝方面作者只有2人,即程龙与盐山县令张士儁。从体例上看,明显属于滥收。但既然已经收录了程龙自登州赴京的诗作,此诗收入亦属正常。除了程、张二人,《癸酉皇华集》的其他作者都是朝鲜人輥輵訛。
朝鲜方面作品较多的是四伴使,分别为辛启荣、尹昕、赵希逸、具宏四人,其中有辛启荣作品45篇(诗43,书2),尹昕14篇(诗12,书2),具宏6篇(诗3,书3),赵希逸诗5篇。3篇以上的作者有李敏求(3篇,诗2、序1),许启 (10篇,诗9、书1),南以恭(6篇,诗5、书1),黄一皓诗6篇,具凤瑞诗5篇,崔文湜诗3篇,沈东龟诗4篇,崔鸣吉诗3篇,吴欣3篇(诗2、书1)。有2篇者有李时楷、申翊圣、金荩国、许漠、柳颖、张维、李圣求、李时万、赵锡胤、李景仁、李景宪、申敏一、卞时益、张绅等。仅有1篇的作者有尹昉、史允谦、金鎏、李廷龟、金尚容、李庆全、洪宝、韩汝浚、洪瑞凤、朴东善、赵翼、金起宗、李显英、李弘胄、金尚宪、金庆徵、郑广成、郑广敬、崔来吉、金寿贤、朴沮、尹晖、睦长钦、吕尔徵、李明汉、洪命亨、郑百昌、金蓍国、权镬、赵邦直、赵廷虎、李行远、李基祚、睦叙钦、徐景雨、赵国宾、李昭汉、崔惠吉、韩必远、李植、金槃、李景曾、俞省曾、李省身、洪宪、崔葕、任絖、郑维城、宋时吉、李尹永、郑百亨、李尚质、郑太和、黄胤后、安时贤、李命雄、廉友赫、元振河、成汝宽、林堜、尹坵、李元镇、柳硕、姜大遂、朴日省、金镤、柳?、李海昌、郑致和、李稠、权堣、李一相、俞榥、金益熙、梁曼容、洪柱一、李行遇、李尚载、金光煜、柳琳、吴斗寅、李显达等。除上各人外,且有佚名诗1篇,是烧在磁碟上的。
从朝鲜学者的文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癸酉皇华集》还有一些佚诗或佚文,也就是说,目前这个《癸酉皇华集》也是经过筛选的结果。
1.参加唱和的朝鲜文臣数量众多。虽然朝鲜文臣奉令作“奉别”诗,但这种传统还是有例可循的。以往的明朝儒使无论出京往鲜时,还有从汉城返回时,都有许多文人赋诗送别。但这种传统仅限于曾与明使有过一面之见的朝鲜文臣,而像程龙这种向朝鲜国王直接请求,由众多文臣一齐赋诗的情况还是头次发生。这些诗作也能反映出其时朝鲜人的政治态度,史学价值较高。
2.程龙的官阶较低,在朝鲜境内逗留的时间又长,接触面较广,其诗篇也有感则发,对我们了解其时的朝鲜社会有较大帮助。
3.由于《癸酉皇华集》是特殊时期的产物,其体例与以往的皇华集相较有很大突破,可以由此窥见朝鲜人在明亡后对明朝的追思之情。
1.史料价值。在史料价值方面有两点值得关注,一是《癸酉皇华集》蕴含了当时大量的东北亚信息,有(1)明朝在登莱之乱后对东江的各种巩固措施;(2)东江内江濒临崩溃的现状;(3)后金对朝鲜威胁利诱;(3)朝鲜朝野上下对明、后金的态度。二是程龙在南汉山寺过冬期间,多次与朝鲜中层阶级互动,尤其是僧侣,可以籍此考察其时的朝鲜佛教情况,如佛戏、僧人与世俗往来等。
2.文学价值。程龙是明朝的低阶武将,略具文采,兼工绘事。这固然为其与东方儒雅君子周旋创造了条件,也决定了程龙《癸酉皇华集》的文学价值。观《癸酉皇华集》中程龙诸作,多为七言绝句,或七言律诗,其他体裁很少;诗的内容也是直白浅露,用典粗放,可由此知其人的文采如何了。至于朝鲜方面的接待官员虽也是一时之秀,但由于程龙的官阶较低,朝鲜方面的接待官员也相应地调低了,应酬的成份居多,《癸酉皇华集》突出地表明了这一点,基本上都是程龙主动赋诗,朝鲜官员酬答,而鲜有朝鲜官员主动赋诗索酬之事。虽然有众多朝鲜文臣奉命制作赠别诗,但这种应命之作是没有多少艺术生命的,倒是能从各人的署名中看出当时朝鲜官僚机构的特色来。
总的来说,程龙《癸酉皇华集》的史料价值要高于其文学价值。
[注 释]
①另,光绪四年《安徽通志·选举志》载有歙县武举人程龙,但中举时间是顺治丁酉,显非同一人。
②分别见崔鸣吉《奉别诗》之三:“天都礼俗古难并,海岳风流今在兹”。及李元镇《奉别》诗:“文武天都第一豪”。
③程龙《东皋园次张都宪诗》:“黄山秉精英,朱门绘华藻”。洪宝《奉别》诗:“黄山岳岳炳精灵,文武全才擅妙龄”。辛启荣札书:“星槎既远,云土悬隔,一片心旌摇于黄山白岳间矣。”
④上引《辛启荣札》;张士儁《赠程总兵诗》:“白岳硕儒武库饶”。
⑤上海图书馆藏有《新安荷池程氏家谱》,万历年间修成。清代则有《新安程氏正府续派宗谱》,截止于康熙时。
⑥或谓二者是伯侄关系。
⑦当然,这一观点仅为推测,无坚实依据。也可假设程龙其时因为隶属关系成为陈洪范义子,其出使东江实际上是陈洪范意图染指东江而大力推荐的结果;而程龙后来返回家乡在张国维麾下效力,也可能是因为程龙改回原姓触怒了陈洪范而无法在登州立足。
⑧据《李朝实录》记载,程龙在朝鲜期间还诋毁沈世奎为“不识字武夫”,也可见二人无隶属关系,且可见程龙对沈世奎的态度。
⑨《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载崇祯六年:“正月朔癸巳,椴岛粮船断绝,军民饥困。”
⑩《癸酉皇华集》集中有程龙《两奉安联有感》诗,另一诗注中则言:“壬申春(即崇祯五年春)已经奉旨抚辑东江。”则程龙在此前曾出抚东江,但没有出使朝鲜,“两奉安联”的内涵并不一样。崇祯敕书中称程龙亦曾“安辑岛乱”,当指此而言。刘兴治之乱的平定正在崇祯五年三月,程龙当于此时出抚东江,证明程龙此前已经脱离东江。
(11)据《癸酉皇华集》所载,程龙曾将自己画的松兰竹图分别赠给官员吴欣、赵希逸、黄一皓、具凤瑞、尹昕、许启、李议政、吴议政,赠书画与诗的僧人有雪峰、道俊、性修、戒敏、义清、大成、碧云、印赞、真一、德一、斗暹、智文、文洽、自琼、法明、玉敏、上俊、稔秀、卓灵、处文、三印、戒珠等。
(12)参《无声诗史》相关纪事内容,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13)程龙此举并非过虑,随后就发生后金使者入朝鲜境内捕捉汉人之事。据《李朝实录》记载,本月十九日,后金遣胡骨大来使朝鲜。二十一日,胡骨大至铁山捕汉人。
(14)凡是奉天子之令出使者其所结集皆可称《皇华集》,故李敏求作《皇华集序》也很正常,但这并不意味着其时朝鲜政府有刊刻的意图。复据《李朝仁祖实录》记载,李敏求的《皇华集序》是程龙主动请求所得,而非以往朝鲜国王主动指定文臣修撰,从《实录》的记载中也没有刊印《皇华集》的任何暗示。
(15)据黄景源《江汉集》记载,朝鲜洪命亨在崇祯七年使明归来时曾见过程龙,程龙将自己的作品交给他转送朝鲜,这应是《癸酉皇华集》能收录程龙归国后诗作及朝鲜文臣和作的原因。
(16)杜慧月《明代文臣出使朝鲜与〈皇华集〉》称为361篇,不确。
(17)参见《癸酉皇华集》程龙《谢具工判赠刀诗序》。
[参 考 文 献]
[1]姜绍书.无声诗史:卷1[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9.
[2]中国历史研究社.崇祯长编:卷23[M].上海:神州国光社,1952.
[3]陆人龙.辽海丹忠录:卷24[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4]程龙诗自注[M]∥癸酉皇华集.
[5]李朝仁祖实录:卷28[M].崇祯六年十月乙未条,崇祯六年十月丙申条,崇祯六年十月戊子条.
[6]张伯伟.朝鲜时代书目丛刊: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4:317.
[7]屈万里.普林斯敦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中文善本书志[M].台北:艺文印书馆,1975.
[8]李朝仁祖实录:卷28[M].崇祯六年十二月六日条.
Cheng Long andK ui You Huang HuaVolume
JIANG Wei-dong
(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32,China)
Cheng Long’sKui YouHuang HuaVolume is the last part of Lee’s Korea’s official volume“:the Huang Hua Volume serial”,which is special product in extraordinary period.It can help us understand the complicated relationships of Ming,the late Jin and Korea,and the Dong Jiang’s austere situation after Kong-Lee“Chaos in Dengzhou”.This paper has made detailed study about Cheng Long’s story,his whole visit and the process of making volume,and makes a positive evaluation toKui You Huang Hua Volume.
Huang Hua Volume;Korea;Dong Jiang;the late Jin
K248
A
1008-178X(2012)11-0020-06
2012-05-08
200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09YJC770069)。
姜维东(1971-),男,吉林长春人,长春师范学院东北亚研究所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从事中朝关系及东北地方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