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石鼓文研究述略

2012-08-15 00:54:44罗业恺
成都工业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石鼓文石鼓拓本

罗业恺

(成都电子机械高等专科学校 工商管理系,成都 610031)

郭沫若石鼓文研究述略

罗业恺

(成都电子机械高等专科学校 工商管理系,成都 610031)

石鼓文的研究一直为金石学家所重视,郭沫若对石鼓文整理和研究自成一家,其在石鼓文整理和研究的过程中有着自己独特的指导思想,开展了不少具体的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郭沫若;石鼓文整理;研究

唐代初年,在陕西凤翔之南的野外发现了刻有文字的石鼓,贞观中,吏部侍郎苏朂最早纪石鼓事云:“虞、褚、欧阳共称古妙,虽岁久讹缺,遗迹尚有可观,而历代纪地理志者不存记录,尤可叹惜”。唐人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志·关内道二·凤翔府·天兴县》记录石鼓“在县南二十里许,石形如鼓,其数有十,盖记周宣王畋猎之事,其文即史籍之迹也”[1]。石鼓以其在文字、文学、历史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引起了世人的广泛关注。郭沫若作为古文字整理研究的大家,也对石鼓文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以其科学、严谨的考证在石鼓研究中独树一帜。

1 石鼓文研究史略

石鼓文发现后,历代学者在石鼓的时代、文字等方面开展了研究,据前人对研究者的不完全统计,唐代有张怀瓘、张彦远等,宋代有郑樵、欧阳修、苏东坡、朱熹等,元代有吾邱衍、张养浩、陶宗仪等,明代有李东阳、杨慎、赵宦光等,清代有顾炎武、朱彝尊、康有为、罗振玉、王国维等。现存各家石鼓研究的著作达75部,其中影响较大的有:张怀瓘《书断》、欧阳修《集古录》、郑樵《石鼓文考》、吾邱衍《周秦刻石释音》、杨慎《丹铅录》、朱彝尊《石鼓考》等[2]。

自石鼓发现之日起,疑团和争论就伴随而生,唐至北宋时,研究主要以著录石鼓文为主,对石鼓的时代提出了周宣王、周成王、北周3种论说。韦应物、杜甫、韩愈等主张周宣王时;北宋程大昌主张周成王时;金人马定国提出北周时。南宋到明代,研究者侧重于文字学角度考证石鼓文,郑樵首倡为后世所广泛接受的战国秦时说[3]。有清一代,朴学大盛,晚清时期,经过研究者的不懈努力,以马衡《石鼓为秦刻石考》为代表,依据新出土的青铜器从文字学方面考定了石鼓为秦物[4],但具体刻于何时,依然莫衷一是。

2 郭沫若整理研究石鼓文的缘起

1928年,大革命失败,郭沫若东渡日本。在日期间,潜心学术研究,在甲骨、金石文字方面成果颇丰。1932年秋,郭沫若在东京求文堂中偶然看到一套没有题跋的篆文拓本照片,凭着长期对中国古代历史研究而形成的学术敏感,对此套后来才知为石鼓文“后劲本”的照片加以了深入地研究,写成《石鼓文研究》一文,收入1933年日本文求堂出版的《古代铭刻汇考》。此后几年中,郭沫若十分注意对石鼓文资料的继续收集和整理,1936年,他得见明代安国十鼓斋石鼓文拓本的照片。结合新的资料,郭沫若对旧作《石鼓文研究》做了修改,如在对石鼓文的复原和考释中,改原作“”字为“鳑”;改“湧”为“滂”,并在书中补充了珍贵的照片,1939年经商务印书馆以《石鼓文研究》为题刊行。此书基于新发现的资料,在石鼓的年代、文意等方面提出了新的见解。

3 郭沫若整理研究石鼓文的指导思想

郭沫若曾经说过:“无论作任何研究,材料的鉴别,是最必要的基础阶段。材料不够,固然大成问题;而材料的真伪或时代性如未规定清楚,那比缺乏材料还更加危险。因为材料缺乏,顶多得不出结论而已;而材料不正确,便会得出错误结论。这样的结论,比没有更要有害”[5]2。科学的方法是研究结果正确的必要条件,贯穿于郭沫若石鼓文整理中的是对资料和考据的重视,两方面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此外,郭沫若对石鼓文的研究一直抱着开放的态度。

3.1 重资料

石鼓文自发现以来,其本身漫漶的字迹令研究者众说纷纭,而仅有的3种北宋石鼓文拓本流入日本后,藏者又密不示人,资料的匮乏更加深了石鼓文的神秘感。在石鼓文的整理和研究的过程中,郭沫若面对有限的资料,清醒认识到自己对石鼓的研究成果只是一种假说,将石鼓文从刻石形式到文辞内容依托《诗经》、《史记》等刻石当时的文献认真加以研究,力图将自己的研究结论建立在坚实的文献资料证明上。对于其他研究者的认识和引用的资料郭沫若也给予充分的关注,正确的加以吸收,错误的加以指出。例如:马叙伦曾将所著《石鼓为秦文公时物考》寄给郭沫若,文章以名物制度考证石鼓刊刻在秦文公时,而郭沫若敏锐地发现在马叙伦所引以为据的《竹书纪年》为传世伪本而“不足为论史之资”[5]105。在根据仅有的照片资料,结合传世文献,实事求是开展研究的过程中,郭沫若也曾表现出对资料稀缺的无奈,如在对石鼓文字句“勿□勿止”的考释中,字缺失而无明确证据可补,在批评杨慎任意妄补的同时借韩愈“嗟余好古生苦晚”的诗句表达自己的感慨,其治学严谨可见一斑[6]127。

3.2 重考据

考据是源于汉、立于六朝、盛于清乾嘉时期的正统派学风,其核心是“无征不信”、“孤证不立”和“实事求是”。1954年11—12月,学术界掀起了一场针对胡适的批判运动,涉及哲学、文学、史学、考据学等多个学术领域,这场看似学术讨论、实为政治声讨的运动带来的一个负面效应是考据学地位的降低,研究者们开始轻视史料、轻视考据。郭沫若作为当时学术界的巨擘,对这样的学风痛心疾首。1954年11月,他在《石鼓文研究》所做的《重印弁言》中写道:“考据乃研究工作必经之初步阶段,如能实事求是,可不失为作进一步研究之坚实基础。……近人颇有全盘否定考证之倾向,似不免惩羹而吹齑、因噎废食,故附论及此。”[6]17在那样的政治环境中写下这样的文字,足证郭沫若的勇气和识见。纵观郭沫若对石鼓文的整理和研究,特别是在考证石鼓文年代的过程中,他以石鼓文为中心,综合利用文字、音韵、历史等多学科知识进行细致地考据,使最终得出的结论有理有据,科学而严密。

3.3 学术为天下公器

1936年,郭沫若在东京得见石鼓文珍贵拓本的资料后,没有独占学术“滩头”,立即将所见资料复制整理,邮寄回国,请沈尹默加以印行,较之之前的收藏者秘而不宣,且不论其开放的态度对于石鼓文研究的推动作用,只论对石鼓文资料的保存即有莫大之功。由于石鼓本身具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郭沫若在整理研究中并不故步自封,他深知自己对石鼓文的研究只是众多假说的一种,真切希望通过各家的共同研究和相互讨论,促进对石鼓文整理和研究的整体推进,如在1959年所做《石鼓文研究·三版小引》中,坚持自己观点的同时,以殷切期待有“更有力之反证”[6]6的态度看待其他研究者的研究。同时,也允许别家在研究中不从于他的观点,例如在对石鼓排序上,“读余书者即使不以余之新次为然,亦可无混淆之虞也”[6]42,谦和而开放的大家风范跃然纸上。

4 郭沫若整理研究石鼓文的具体内容

4.1 考证年代

石鼓刻成的年代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热点,刻于秦为学界共识,但刻于秦之何时各家分歧较大。在《石鼓文研究·石鼓之年代》中,郭沫若以所依资料不足征信为据批驳了清末民初两位学者震钧、马衡所提“秦文公时”和“秦缪公时”两说。较之,郭沫若不限于石鼓文字,注意到了以前研究者都未注意到的石鼓出土地,对石鼓年代研究提供了新思路。考证中结合“而师”一鼓文字和以《史记》、《元和郡县志》为主的史料文献对建石之意加以推究,得出刻石时间应为秦襄公时,记录史实应为襄公送平王凯旋的结论。对此问题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刻石年代问题此后仍多有争论,后来郭沫若曾经做《再论石鼓文之年代》批驳马叙伦主张秦文公时论。1947年,唐兰依据石鼓上“”、“余”、“我”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提出了石鼓作于秦灵公时。1959年,郭沫若仍在《石鼓文研究·三版小引》中与改作石时间为秦献公十一年的唐兰讨论此问题,依据石鼓反映的事件仍坚持作石时间为襄公八年。通过以郭沫若为首的研究者在此问题上的反复争论和不断探求,对于石鼓文的整理和研究起到了显而易见的推动作用。

在考证年代的过程中,郭沫若综合运用了多学科的知识,如:利用《元和郡县志》、《史记》、《太平寰宇记》等历史资料考证石鼓为襄公送平王凯旋记功之作;利用“作原”一石的文韵,以后文“”、“里”二字属之部推论前文的阙文为“畤”;还考虑到了石鼓记录的“汧渭之会”与汧水冬夏深浅之间的关系,并询问陕西当地人考证此事[6]38。

4.2 排序与命名

石鼓自发现后屡次搬迁,加之本身没有任何关于次序的线索,使得十鼓原有先后次序早已泯灭。在各家的石鼓文著录中,研究者们往往根据自己的判定将十鼓冠以一二三四或甲乙丙丁,不甚科学。郭沫若在石鼓文的整理研究中,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在《石鼓文研究》中,结合文字学和音韵学,根据石鼓文字的辞义气韵对石鼓进行了排序,并将宋代薛尚功、郑樵、王厚之三家并震钧和自己著录中的石鼓顺序列表进行了比较,“仿《诗序》标举文中二字为石之名”[6]42,所排的顺序是“汧沔”、“霝雨”、“而师”、“作原”、“吾水”、“车工”、“田车”、“欶”、“马荐”、“吴人”。这一命名原则的确立,虽然简单,但科学、有效,后来的研究者也多依此为石鼓之名。

4.3 拓本的版本比较和考订

郭沫若是当时得见石鼓文3种珍贵拓本资料的首位中国学者,他根据所见的“后劲本”照片资料,与国内民国八年所刊行、名为“中甲本”的石鼓文拓本进行了比较,考订出“中甲本”即是“中权本”改名翻印之作。在此基础上,郭沫若仔细比较了2种版本间在文字保存上的优劣,对造成此优劣的原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评价“然必两本合璧,然后始能矜为至善也”[6]24。在两本比较的过程中,郭沫若发现了国内的“中权本”保存了明代安氏的长文跋记,“后劲本”在保存文字上远胜“中权本”却无跋文,对此疑问,郭沫若没有妄言做答,而希望“竢后当有水落石出的一日”[6]22。

除了对“中权”、“后劲”拓本的版本比较外,1939年出版的《甲骨文研究》保存了“先锋”、“中权”、“后劲”3种版本,成为后来石鼓文研究者不可忽视的重要资料。在保存了石鼓文字的同时,书中还附录《明锡山安氏十鼓斋先锋本石鼓文书后》和“中权”、“后劲”二本诸题跋缩影,对研究拓本的版本和流传有着重大的意义。

此外,当时有学者“疑安氏二本为唐拓”,郭沫若在《石鼓文研究》中专列《古拓之年代》一章,根据“作原”一石曾于唐末遗失并被作为农家之臼的特殊经历和拓本中“作原”一石拓印已成臼形,确认拓本为宋代拓本,还结合石鼓文考证出最早辑有石鼓全文但作者佚名的《古文苑》一书的年代应也为宋。这一考证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

4.4 文字考释

由于时间久远加之风化严重,石鼓文上的字迹减少很多,于是字字都显得异常珍贵。郭沫若首先对所见石鼓文“中权”本的字数按全字、重文、半字、合文和赘文进行了统计,掌握了原始的数据,并与前人统计的数据进行了比较。在排定鼓次、确定文字的基础上,郭沫若对十鼓的篆体文字逐一进行了复原和考释,另用楷书抄录并注释。石鼓拓本由于经过剪装,行次均失,郭沫若根据原石及宋代《甲秀堂法帖》、明代顾从义“石鼓砚”对拓本著录的石鼓文字进行了定位。石鼓文原辞有韵,王国维曾为之加谱,郭沫若认为王氏之谱多阙误,在抄录的过程中重新标注了韵谱、指明了韵部。例如“车工”一石,郭沫若认为“王国维谓‘趚当从上作速,速字正与朴、迈、蜀为韵’非是”[6]76;“霝雨”一石“□□自”阙文考释中,郭沫若认为王国维补“我来”二字是,但释“”为“雍”则非,“此字从邑,声,当是蒲谷之蒲之本字”[6]73。在文字考释过程中,郭沫若充分运用《诗经》、《周礼》、《水经注》、《玉篇》等传世文献的记载,还结合郘鐘、盂鼎、国差等金石文献。考释中吸收王国维、罗振玉等研究者的成说,提高了自身论说的可信性,但由于石鼓所刻的年代一直没有确定,郭沫若的解释也只是根据自己认定的石鼓年代和次序作出的内容解释,其解释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但对石鼓文研究起到了推动作用。

3种“拓本”在文字保存上不尽相同,郭沫若在文字考释的过程中,转列《补夺字》一章,依据“中权”、“后劲”2本,补定了“先锋”本的夺字21个,列表清晰标明补字所在石及行位,还在《石鼓文研究·书后》中详细解释了补夺字原则和方法。

在《石鼓文研究·余论》中,郭沫若提出“鼓之数十与大雅、小雅以十篇为一什者相符,盖一时诗人之风尚如是,足证石鼓之数别无遗佚”[6]80。此外,他还认识到石鼓文是《诗经》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的“坚实的凭证”,在1954年做《重印弁言》中,高度评价“从文学史的观点来看,石鼓诗不仅直接提供了一部分古代文学作品的宝贵资料,而且更为重要的贡献是保证了民族古典文学的一部极丰富的宝藏《诗经》的真实性”[6]17。

5 结语

沈尹默在《石鼓文研究》序言中写到:“近来研究石鼓文者实非一家,比诸往昔,发明已多,唯于建石之意推阐无遗,而持论精辟者,固当推此著为第一,要非阿私之言也”[6]273。郭沫若对于石鼓文的研究在当时无疑是处于领先地位的,与同时代的研究者一道极大地推进了对石鼓文的整体研究。1945年,沈兼士作出了更加全面而中肯的评价:“历代讨论石鼓文者多矣,而以郭沫若君《石鼓文研究》能总集大成。其于作者之时代,拓本之比较,文字之考订,文意之注释,石次之排列,均存崭新独到之见解。譬彼积薪,后来居上矣”[7]。

郭沫若对石鼓文的研究虽为一家之说,但多年来仍以其科学和严谨为学界所认同,体现着其独特的价值。

[1]李吉甫.元和郡县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王美盛.石鼓文年代考[J].历史教学,2002(8):63-64.

[3]杨宗兵.石鼓文及其时代研究评述[J].考古与文物,2006(3):38-43.

[4]倪晋波.1923年以来的“石鼓文”研究述要[J].宝鸡文理学院学报,2006(4):48-54.

[5]郭沫若.十批判书[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6]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九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2.

[7]沈兼士.石鼓文研究三事质疑[J].辅仁学志,1945(1-2).

Guo Moruo’s Research on Inscriptions on Stone Drums

LUO Yekai
(Department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Chengdu Electromechanical College,Chengdu 610031,China)

The research of the inscriptions on drum-shaped stone blocks receives much attention from the scholars of epigraphy.Guo Moruo is one of the most unique scholars in the field of epigraphy.This paper reviews the Guo’s methodology,specific work and achievements in this field so as to remember Guo Moruo,the very important talent in Chinese culture history.

Guo Moruo;stone drums;research

I121

A

1008-5440(2012)01-0086-04

2011-08-26

罗业恺(1977-),男(汉族),四川成都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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