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概念隐喻视角解读 《乞力马扎罗的雪》

2012-08-15 00:45曹丹丹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2年10期
关键词:海明威

曹丹丹

从概念隐喻视角解读 《乞力马扎罗的雪》

曹丹丹

摘 要:《乞力马扎罗的雪》是海明威著名的短篇小说,文中隐喻的大量使用使小说成为其艺术创作的经典。然而这些隐喻背后包含着大量的隐喻概念,概念隐喻理论为重新解读这篇小说提供了新的视角。

关键词:概念隐喻理论; 《乞力马扎罗的雪》;海明威; 隐喻概念

曹丹丹/徐州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教研室讲师(江苏徐州221008)。

人类对隐喻这一普遍的语言现象的研究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公元前300年,亚里士多德在《论诗学》和《论修辞》中将隐喻定义为“用一事物代替另外一事物”,这种替代关系把隐喻纳入修辞学的范畴。从此以后,无数的学者都从语言层面上对隐喻的本质、产生、语义、功能等进行了孜孜不倦的探索。然而莱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在1980年出版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We Live By)一书首次将隐喻研究归入认知科学的新领域,在视隐喻为纯语言现象的传统方法中掀起了一场划时代的革命。这两位学者驳斥了人们固有的观点,即认为隐喻仅仅是语言的特性,人们离开隐喻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他们认为隐喻渗透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不仅仅存在于语言中,更存在于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中。莱考夫和约翰逊在书中首次提到了“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该理论认为概念体系决定了人们感知的内容和行为方式,人们往往参照熟悉的、具体的概念来认知思维中无形的、抽象的概念,从而形成一个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

美国作家厄内斯特·海明威就是一位擅长运用隐喻的大师。其作品文字洗练,意味隽永,耐人寻味。尤其在他的著名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大量运用的隐喻使该小说成为其艺术创作的经典。本文将运用概念隐喻理论来分析该小说中的隐喻表达。

一、概念隐喻理论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指出隐喻无所不在,人们日常的概念系统,即人们的思维行动方式,就建立在隐喻之上。语言中的隐喻只是表象,真正起作用的是深藏在概念系统中的隐喻概念(metaphorical concepts)。为了能更好地理解概念的隐喻性以及概念如何构筑人们的日常行为,莱考夫和约翰逊例举了“ARGUMENT IS WAR(争论是战争)”这个隐喻概念以及相关的隐喻表达,如:I demolished his argument./You disagree?Okay,shoot!/Ifyou use that strategy,he’ll wipe you out.He shot down all ofmy arguments.可以看出,人们用战争这个概念构筑了争论这个义域,争论这种言语的战斗,其攻击—防御—反击的结构也与战争是一致的。“在这个意义上,关于战争的隐喻不是诗学的,不是修辞学的;它是本义的,如实反映了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我们关于战争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关于战争是这么想的,我们根据怎么想决定怎么行动。”[1]75

在解释隐喻的认知机制时,他们提出了“源域”(Source Domain)、“目标域”(Target Domain)和“映现”(Mapping) 的概念。源域来源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经验,是有形的,具体的。比如POWER IS UP(权力在上)的源域就来自于人们每天将物体如茶杯盖举举放放的动作。相对而言,目标域涉及到社会关系,就较为抽象。莱考夫认为隐喻是从一个比较熟悉容易理解的源域映现到一个不熟悉难于理解的目标域,在源域和目标域之前形成一系列的本体或认知上的对应关系。这种投射不是随意的,它受到社会文化、语言结构和认知语境的共同制约。在POWER IS UP中,源域和目标域的对应不是二者的相似性,而是现实经验的相关性。在有形的对抗中,胜者往往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因而POWER(权力)与UP(上)相对应。

莱考夫在其著作中总结了许多概念隐喻,以此说明我们的思维和语言都是隐喻性的。概念隐喻有着系统性、生成性和概括性等特点,是解释隐喻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二、《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隐喻概念

海明威是二十世纪美国文坛的天才作家,以其简洁的语言,凝练的叙事,隐喻的文风诠释了文学创造的“冰山原则”。海明威,一位“手拿利斧”的作家,删减了作品八分之七的内容。正是这删减的“八分之七”才显现“八分之一”的力量,而“八分之一”则彰显了“八分之七”的内涵。

《乞力马扎罗的雪》是海明威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小说讲述了作家哈里和情人海伦到非洲狩猎的故事。在给羚羊拍照的过程中,哈里不慎被荆棘划破膝盖,由于没有对伤口进行处理,腿部感染坏疽,在前去医治的途中卡车出现故障,只能在乞力马扎罗的山脚下等待救助。与以往描述“垮掉的一代”纸醉金迷的生活状态不同,海明威开始关注作家的责任。哈里原本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成名后却沉迷于安逸的生活,浪费了宝贵的创造生命,虽希望通过非洲之旅“减去心灵的脂肪”,但无奈只能躺在草原上仰望乞力马扎罗山上的皑皑白雪,反思自己荒废的一生。

该小说文字隽永,意味深长,贯穿全文的隐喻运用为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隐喻植根于一个认知体系中,作家个体的创造性也只有在一个社会建立的概念框架中得以实现。即便像海明威那样崇尚个人创造性的作家,其文字中也到处可见隐喻概念。

(一)关于标题的隐喻概念

小说的标题“乞力马扎罗的雪”(Snows of Kilimanjaro)中包含着两个隐喻。乞力马扎罗山是非洲最高的山峰,海拔19710英尺,那里被称为上帝的庙殿(House of God),文中以此山来隐喻崇高和不朽。文章开头提到,在接近西高峰的地方有一具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则喻指对崇高精神的追求。小说中,哈里在弥留之际仰望乞力马扎罗山,最后幻想乘飞机到达山顶:“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颠。于是他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2]363”。然而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与高山的崇高不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躺在平原上“腐烂”的哈里,在弥漫着热气和臭味的环境下,哈里带着他那永远都无法完成的作品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一个被金钱、物质、酒精腐蚀麻痹的作家,一个被名利享受冲昏头脑背离自己责任的作家不可能像豹子一样实现不朽。在这里,海明威关于乞力马扎罗山和哈里的隐喻符合“VIRTUE IS UP;DEPRAVITY IS DOWN” (美德向上,堕落向下)这一隐喻概念。这一类隐喻被莱考夫称为方向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即用诸如上下、内外、前后、开关、深浅、中心边缘等表达空间的概念来组织另一种概念[3]15。这些空间的概念不是任意的,它们植根于所属的文化,与人们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与此相近的隐喻概念还包括HAPPY IS UP,SAD IS DOWN(快乐向上,悲伤向下) ;HEALTH IS UP;DEATH IS DOWN(健康向上,死亡向下)等。海明威关于雪山和哈里的隐喻贯穿全文,也是整篇小说的博喻(megametaphor),有助于帮助读者领会文章的主旨。

除了高山以外,小说的标题和文章都多次提到了“雪”,乞力马扎罗的山顶上“常年积雪”,“白得令人不可置信”,“晶莹闪耀”的雪花实则隐喻着纯洁和真理,这也是隐喻概念WHITE IS PURITY的一种表现。在西方文化中,白色象征着人类生活在伊甸园中的天真无知,还象征着凡人苦苦追求的目标——灵魂的净化。在基督教中,新娘身着洁白的婚纱,天堂的天使亦穿着白色的长衫,因此白色的雪喻指精神境界的高尚纯洁。

(二)关于哈里死亡的隐喻概念

死亡是海明威作品中常见的主题。作为一篇描述一个作家濒死状态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处处弥漫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海明威运用大量的隐喻来描绘了哈里死前的精神状态和感受,如死神“是一股气”,是“一阵微风”,“你千万别相信死神是镰刀和骷髅,它很可能是两个从从容容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或是一只鸟儿,或者像鬣狗一样有只大鼻子。”微风、镰刀、骷髅、两个警察、一只鸟儿和鬣狗,都是死亡的喻体。隐喻死亡的微风随时可以吹灭人们脆弱的生命之烛,镰刀和骷髅是死神的标志,从容的警察代表着死亡的不可避免,而鸟儿和鬣狗则隐喻死亡之后尸体被咬啄撕啃的惨状。这几个喻体给读者带来了一种直观的,看得见、模得着的丰富意象,同时也符合一个概念隐喻:KNOWING IS SEEING(所看即所知)。哈里对于死神的到来心知肚明,原因就在于他真真切切看到了死亡的使者,感受到了死神的来临。

在哈里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幻想着救援飞机的到来。“现在已是早晨,他听到了飞机声。”这是一架小型飞机,只能做一个人,飞行员康普顿催促哈里立刻上飞机,并表示回头才能接他的太太。当哈里与海伦扬手告别之后,飞机冲向天空,越过草原,飞向乞力马扎罗的山巅。海明威此处将哈里的死亡隐喻为独自一人的旅行,符合DEATH IS DEPARTURE(死亡是离别)的隐喻。英语之中有许多关于死亡隐晦的表达,如He’s gone./He’s passed away等,都说明死亡在人们的认知体系中与别离的概念域是相联系的。

(三)关于哈里情绪的隐喻概念

EMOTIONS ARE NATURAL FORCES这一隐喻概念指的是人情绪上的变化被认知为自然现象的变化。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随着死亡的步步逼近,哈里的心理情绪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海明威在展现这种变化时运用了一系列自然现象作为喻体。在哈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时,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击;不是流水或者疾风那样的冲击;而是一股无影无踪的臭气的冲击。”突然想起死亡,哈里情绪有些波动,但他没有惊慌,因此仅用气体的冲击来隐喻情绪的变化。第二次意识到死神来临,哈里已有心理准备,“这回没有冲击,它是一股气,像一阵使烛光摇曳,使火焰腾起的微风。”最后,哈里幻想自己乘坐飞机,飞过高山,实现不朽时,情绪出现了巨大的起伏。当他离开宿营地时,他看到“有一处新发现的水这是他过去从来不知道的。”此处“新发现的水”,喻指哈里的情绪有了一定的变化,但这一变化并不显著。当飞机接近乞力马扎罗的顶峰时,“他见到了一片像筛子里筛落下来的粉红色的云……接着天气晦暗,他们碰上了一场暴风雨,大雨如注,仿佛像穿过一道瀑布似的,接着他们穿过水帘……极目所见……那是乞力马扎罗的方形的山颠。[2]363”哈里的情绪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而不断高涨,自然景观也相应变化。“粉红色的云”只不过是哈里情绪高涨前的序曲,“大雨如注”才是情绪的至高点。经历了情绪的巨大变化,哈里实现了精神的升华。

(四)关于哈里人生的隐喻概念

莱考夫在其著作中总结了一些关于人生的隐喻概念,包括LIFE IS A JOUENEY (生命是旅途);LIFE IS A DAY(生命是一天);LIFE IS A YEAR(生命是一年) 等[3]。

《乞力马扎罗的雪》中故事开始的时间已接近傍晚,哈里躺在帆布床上看着那片灼热而炫目的平原,随后夕阳西下,平原上一片阴影。时间的设置隐喻着哈里的生命已接近尾声,随着夜幕来临,哈里感到死神的步步逼近,最后在深夜,哈里带着无限的惆怅离开这个世界。而他最后的幻想发生在清晨,则预示着一个新的开端。哈里的一生体现了LIFE IS A DAY这个隐喻概念,人的生命就像是一天,清晨是无限的希望和活力,傍晚是衰老迟暮,深夜则是生命的终结。

除了LIFE IS A DAY这个隐喻概念,哈里的一生还体现了LIFE IS A JOUENEY这个隐喻。莱考夫认为“生命是有目的的,也就是说,生命是有目标的。人生的目的就是旅途的终点。一个人一生所有行动的集合构成了他前进的道路。选择一个实现目标的方法就是选择一条通向目的地的路径。[4]233”哈里一生都在旅行,他经历了无数的凶险,碰到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从巴黎到非洲,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在生命的尽头,哈里仍然追求着永恒和不朽,在幻想中,乘坐飞机飞向他心灵的终点——乞力马扎罗的山巅。

三、结语

海明威“冰山”式的写作风格使其作品充满了许多耐人寻味之处,隐喻的大量使用也为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本文主要运用概念隐喻这一认知文体学的方法来重新阐释《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隐喻表达,也为重新认识和理解这一短篇小说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概念隐喻理论确实为文学作品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1]胡壮麟.认知隐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3]Lakoff,G.&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 [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1980

[4]Lakoff,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Metaphor and Thought[C],ed.Ortony,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202-251

中图分类号:K94

B

1671-6531(2012)10-0007-02

:郭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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