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死了”语境下生命的支撑
——读余华小说《活着》

2012-08-15 00:49刘树娟
关键词:福贵安然尼采

刘树娟

“上帝死了”语境下生命的支撑
——读余华小说《活着》

刘树娟

所有的亲人都相继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一头老牛与他相伴,对于《活着》的主人公福贵来说,真可谓“上帝死了”。福贵仍然坚强、平静、安然的活着,支撑他的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亲人的真情关爱,以及他的乐观和对生命本能的挚爱。

余华小说;《活着》;生命;苦难;真情

小说《活着》是余华的代表作,它也标志着余华创作思想的转变。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人承受苦难的一生,也讲述了人生所不能承受之重。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主人公福贵却依然坚强的、平静安然的活着。

19世纪末,尼采在其《快乐的科学》中宣告“上帝死了”。随着“上帝死了”而来的是虚无主义。这使我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活着》的主人公福贵,他是凭借什么样的支撑而坚强活着的?

余华是“先锋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活着》是他改变风格的作品,创作于20世纪90年代初,是其时先锋小说中的代表作之一。在叙述方面,他放弃了先锋前卫的笔法,走向传统小说的叙事方式。《活着》关注的是人的生存之境,以及在艰难的生存状态下仍然坚强的人们。余华在其作品的自序中说:《活着》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1]。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余华用人本身代替了上帝,让人本身去承担所有的苦难并寻求解脱,一切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之上却又超越了普通的人,让我们在真实的基础上体验生活。正如尼采宣布“上帝死了”之后而建立他的“超人”一样。

《活着》中,福贵是一个承受了太多人生苦难、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而仍然坚强活着的人。曾经“大福大贵”的他,在一夜之间输光了家产,从而开始了苦难的一生。他父亲被他赌博输光家产的行为活活气死,接着他母亲因生病不治而亡。十余年后,勤劳、惹人爱的儿子,在为难产的县长夫人献血时被医生抽血过量,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女儿因难产身亡,妻子积劳成疾故去,女婿意外地被楼板挤死。最后,与其相依为命的苦根也因多吃了煮熟的豆子而胀死,只剩下一头同样风雨残烛般的老牛与他相伴。这些与世无争、善良淳朴的人们,在饱尝疾病、饥饿、匮乏的深度折磨后,接连不断地死于非命,用那蜂拥而来的真实诉说着生活的丑恶与阴险[2]。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也看到了他们承受生命所带来的灾难的那种勇气与顽强。

尽管接踵而至的死亡给福贵带来了极大的失落、痛楚,尽管福贵一生贫穷,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和致命的打击,但是他还是坚强的、平静、安然的活着。对于福贵来说,真可谓“上帝死了”。

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由此可以看出尼采对上帝的看法。尼采认为,上帝曾经存在过,现在他死了,但他还将重生,以另一种形式。在《查拉图斯特拉》中,尼采借一个理想中的人查拉图斯特拉来演说他自己的思想,向颓废的文化价值挑战,在废墟中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价值观念——以强者的道德代替懦弱者的道德,以创造的超人代替空幻的上帝。尼采期许,“上帝死了”之后人成为主宰,于是超人便代替了上帝。在尼采那里,超人是大地的意义,是基于批判西方传统二元世界观及基督教敌视生命的厌世观,而提出的人间世(大地)为唯一实在世界的主张。其超人学说,针对基督教的颓废遁世观而提出了一个积极开拓生命的人生观。在他心目中,“超人既是完美无缺的道德化身,又是评判一切的价值标准,既是神意无边的终极目的,又是不受约束的立法权威”[3]。对尼采来说,超人——重现人的最高潜能及自我超越——就是他的权力意志的化身,而生命又是权力意志——“最充沛的生命的理想”——的体现。尼采欣赏的是生命激发的酒神状态,即艺术。对他来说,整个生命应该是亢奋的、涌动的、创造的、积极的,在此基础上,个体意义才能回到本身而达到永恒、达到灵魂的核心。于是,重新肯定生命意义的过程,肯定生命的存在,就成了他克服虚无主义的良方。这是尼采为我们找到的在“上帝死了”之后,支撑着我们生存下去,面对生活的苦难的方法。

《活着》用人本身展示了在“上帝死了”语境中的生存之态。朱光潜说:悲剧全在于对灾难的反抗。对悲剧来说,紧要的不仅是巨大的痛苦,而是对待痛苦的方式[4]。《活着》用生命的顽强告诉我们人要好好地活着,要相信“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1]。这就是《活着》告诉我们的生存之道:只要好好地活着,就高兴,就知足。这样的生存哲学是那样的平实,那样的实在,却又是那样的不可到达。

《活着》中有一个小孩有庆,他从小就重情、坚强、执着。他每天要上学,还要早起割草喂羊,每天要来回的跑,但是他却快乐。看着那肥肥的羊,他就好高兴。对他来说,这就是幸福。于是,就算羊已经归了生产队,他还每天都去看管并割草去喂养。看管牲畜的王喜见了福贵就说:“就有庆还惦记着它们,别人是要吃肉了才会想到他们。”[1]在那样艰难的生存环境中,有庆那种对动物的仁爱是那样的真实、诚恳、天真,他的举动是那样的感人。书中有一段描写福贵与他儿子去卖羊,这段描述“平实的显现了实在、琐碎、含辛茹苦的现实”[5]。有庆的身上所具有的那种儿童的本真是那样的温暖。这种本真也正是我们在精神匮乏时代所缺乏的,所以应该建构“爱与关怀”,从而拯救那躁动不安的灵魂。这就是《活着》为我们寻找到的解救之方。

《活着》中,福贵虽然遭受了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但是他却是幸运的,因为他的亲人在世时都给予了他最深厚的关爱,从来不离弃他,即使他那样的败家,他的家人也从来没有放弃他。这些关爱是他亲人相继离去之后,唯一陪伴他的精神支柱。因此对福贵来说,他是不寂寞的,他有过慈爱的母亲,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美丽聪明的女儿,有情义的女婿,倔强可爱的有庆,和他相依为命好几年的苦根。虽然这些人最后都相继离去,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品尝生活的无奈,但福贵和亲人生活的点滴却汇成了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让他孤单的生命在温暖的回忆中有所寄托[6]。家珍死时很安心,并且给福贵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过”[1],是那样的温暖,让人内心平和、安静又那样的踏实。所以就算家里人全都离开了福贵,让他一个人活在世上,但是福贵却是安心的,踏实的,不孤单的。对他来说,这一生很值得了。一句“还要在一起”让生命得到了升华。正如尼采对生命的肯定那样,余华赋予了生命踏实,从而使得生命摆脱了虚无,获得了救赎。

正是真情、乐观、基于对生命本能的挚爱,使得福贵历尽苦难之后仍安然地活着。福贵所凭靠的真情、乐观、对生命本能的挚爱,正是在现代社会——我们的精神家园濒临崩溃,虚无主义侵袭——背景下,我们所要重拾的宝贵财产,凭借这些财产和福贵一起体验这种来自亲情的沉重与博大。这才是我们在“上帝死了”之后还能坚强、安然地活着的生命源泉。

《活着》点明了人类生存的终极价值在于生命过程本身,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这和尼采所追求的“最充沛的生命的理想”是一致的。《活着》里的人一直都在努力地为活着本身而活着,在艰难的生活里,他们学会了“忍受”,学会了坚强。他们自信而坚定,从没动摇过活下去的念头。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就足够了”。

“福贵的一生是对精神家园的不断寻求与失落的一生”[7]。他命运多舛,心中伤痕累累,他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死去的理由,可是他仍顽强地活着。我们在感叹世事无常、人情冷漠时,是否有这种直面现实的坦荡与勇气呢?在精神家园濒临崩溃的状态下,我们应该做的是去建立这种直面现实的勇气,寻找亲情家园,让温情来支撑我们活着的勇气,让生命的本真显露出来,按照生命存在的权力意志去生活。这是在“上帝死了”之后,坚强、平和地活着的最好支撑。

[1]余华.活着[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2]陈琳.民间理想的温情营构:评余华的《活着》与《许三观卖血记》[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4(6).

[3]丁冬红.人之解读:西方现代人本哲学研究[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4]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5]蔡爱青,黄自然.余华小说《活着》解读[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4).

[6]楚静.死亡重击下的生命承担与温情救赎:余华《活着》解读[J].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2).

[7]林若红.余华小说《活着》的孤独意识[J].福州师专学报,2002(1).

I207.42

A

1673-1999(2012)11-0099-02

刘树娟(1987-),女,四川宜宾人,西南大学(重庆400715)文学院2010级硕士研究生。

2012-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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