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艳群
(三江学院英语系,江苏南京,210012)
语用迁移与二语水平
——一项基于恭维应答语的实证研究
何艳群
(三江学院英语系,江苏南京,210012)
本研究采用语篇补全测试(DCT)研究方法,调查中国英语专业学习者在恭维应答语中是否存在语用迁移,并探讨英语水平对这种迁移造成的影响。48名英语专业大一学生,43名英语专业大三学生以及22名美国英语本族语者参加了本研究。研究结果显示,中国英语专业大学生和美国大学生在选择恭维应答策略时存在显著差异。美国人在受到别人恭维时更加倾向于直接说“谢谢”,而中国的英语专业学生尽管也有接受恭维的趋势,但是也体现了诸多汉语的语用特征。大一学生在回应赞美时,更容易将汉语恭维应答语中的一些范式迁移到英语表达中。与大一学生相比,大三学生更倾向于直接接受恭维。笼统地说,大一和大三学生的人均语用迁移总量没有显著差异。其区别在于,大一学生恭维应答语中体现了更多语用语言迁移,而大三学生采用了更多社交语用迁移。
语用迁移;二语水平;恭维应答语
语用迁移是语言迁移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它指的是“学习者已有的语言和文化语用知识对二语语用信息的理解、产出和学习所施加的影响”[1]。引起语用迁移的因素很多,其中学习者第二语言水平对语用迁移的影响尤其值得关注。
恭维语和恭维应答语是英汉跨文化交际中较为普遍的言语行为。恭维应答语主要涉及到两大原则,即谦虚原则和赞同原则。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因为文化背景、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教育水平等因素的影响,对这两大原则的取舍有所不同。
近年来,国内外语言学界对赞语应答语策略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研究结果表明,与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相比,中国人明显偏向于采用谦虚准则,即采用接受型应答的比例较少[2]。有关二语水平和恭维应答语中语用迁移的关系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果。有些研究表明,语用迁移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而减少[3],而另一些研究表明,二语水平不同的学习者对于恭维应答语的选择没有明显差异[4]。
本研究通过考察英语专业学习者高低两个语言水平组以及以英语为母语的美国大学生的恭维应答语策略,研究来自这两种文化的人对恭维应答语的选择有何不同,并探讨语用迁移与二语水平的关系。
Pomerantz(1978)指出,通常被赞美的人面临两种相互冲突的情况:同意对方和避免自夸。被赞美的人采用各种方案去调解这样的冲突。Pomerantz(1978)将恭维应答策略分为以下12种:(1)感谢标记;(2)赞同;(3)提升赞美;(4)提供来历;(5)转移赞美;(6)回赞;(7)降低赞美;(8)质疑;(9)否定;(10)谦虚;(11)不做回应;(12)转移焦点。
Herbert把Pomerantz的12种类型归为三种语用功能:接受、不接受和其他策略。其中接受策略包括前六种策略,不接受策略包括降低赞美、质疑、否定、谦虚和不回应策略。其他策略指的是转移焦点策略[5]。
Daikuhara(1986)研究美国人和日本人不同的恭维应答策略。他的研究结果表明,只有5%的日本人倾向于接受赞美。Holmes(1988)调查了新西兰人和马来西亚人的恭维应答策略。研究表明,新西兰人更倾向于接受赞美(61.1%:39.9%)。以往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西方国家的人比东方国家的人更倾向于接受恭维。
也有一些学者调查了中国英语学习者是如何应对说英语人士对他们的赞美。比如Liu(1994)研究了在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学习的中国大陆学生如何回应赞美,研究表明他们为了表示谦虚往往会否定赞美,而这样的行为在中国文化中是受到肯定的。
陈(2009)对西安大学生的恭维应答策略进行了调查,并和他自己在1993年同样也在西安做的调查进行了对比,两次研究对象的社会背景、文化背景等情况大致相同。研究发现研究对象的赞美回应策略发生了明显变化[6]。陈(1993)的研究结果表明,绝大多数受试者都选择拒绝赞美[7],而陈(2009)的研究表明,大多数受试都选择接受赞美。他将此改变归结为西方文化的影响。
以上研究结果为本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但过去的研究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与研究欧洲人以及北美人的恭维应答语相比,对中国人恭维应答语的研究远远不能全面反映中国人的恭维应答策略。人们普遍认为,中国人经常拒绝别人的恭维,但事实上中国人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拒绝别人的恭维。在很多情况下,被恭维的人所采用的回应策略深受包括其社会背景在内的很多因素的影响。由于对中国人的恭维应答语的研究不足,研究结果也千差外别,结果往往会引起困惑。
前人对于二语水平与语用迁移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有很多的争议。有人认为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语用迁移也会增加,而另一些研究者则认为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语用迁移会减少。
Takahashi和 Beebe(1987)通过调查学习英语的日本人的拒绝言语行为,研究英语水平与语用迁移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英语水平较高的学习者,因为对语言的驾驭能力较强,更容易把母语中的一些文化习惯迁移到二语表达当中,也就是说会发生更多的语用迁移。
张(2007)研究了中国英语学习者恭维应答语中英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研究显示,英语水平不同的学习者对于恭维应答策略的选择没有明显不同。
潘(2011)考察了中国英语学习者恭维应答语中二语水平对语用迁移产生的影响,结果显示,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学习者的语用迁移会相对减少。
以上研究调查了二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但是大部分只是使用了不同策略的百分比作为衡量语用迁移的标准。很少有人研究不同类型的语用迁移的发展变化。而不同类型的语用迁移的发展情况是衡量英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很重要的标准。为了较为全面地解释恭维应答语中二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本论文不光对比不同策略的分布,还要考察两个语言水平组之间不同类型的语用迁移是如何变化的。
本论文主要研究中国英语专业学生与以英语为母语的美国大学生在应对恭维时采用的策略有何不同,并考察英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研究问题包括以下三个:(1)中国英语专业学习者和以操英语者恭维应答语策略有何不同;(2)在应答赞语时,汉语的语用知识对英语学习者的策略选择产生怎样的影响;(3)恭维应答中二语水平与语用迁移存在怎样的关系。
1.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共包括三组,第一组是48个英语专业一年级学生,其中7个男生,41个女生,第二组是43个英语专业大三学生,其中包括8个男生和35个女生。这两组受试者都来自三江学院英语系。第三组是22个以英语为母语的美国大学生,其中包括7个男生和15个女生。他们来自俄勒冈州立大学和科罗拉多大学,平均年龄21岁。
2.调查工具
本研究使用的调查工具是二语言行为研究中最常用的数据收集方法——语篇补全测试(DCT,Discourse Completion Test)。它是一种书面调查问卷方法,先是简短的情景描述,然后是一个短对话,其中一部分给出,要求被试补全另一部分,补全部分就含有待研究的言语行为。
本研究选择DCT作为收集数据的工具是因为它是一种可以控制的诱发方法,能满足进行跨文化对比研究的需要,能够让研究者控制情景变量,能够快速有效地收集大量数据。
本研究借鉴俞(2004)的问卷,共设置以性别和社会地位为变量的8个场景,要求受试者根据不同的场景提供恭维应答语。
3.研究步骤
所有语篇补全测试均在正常上课时间完成,均使用英文版本的问卷。中国学生在接受问卷访谈之前,研究者告诉他们尽可能自然地完成问卷,不用过多考虑语法的准确性,只用写出他们认为恰当的回答即可。这样可以避免受试者认为DCT的目的是测试他们的语法水平。
数据收集完成后,研究者基于Herbert(1986)的恭维应答语分类法对所得数据进行分析。分别计算三组受试者所选12种策略的百分比。为了调查二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分别统计了大一和大三学生三种类型语用迁移(即语用语言迁移、社交语用迁移和修辞语用迁移)的人均数量。
研究发现中国受试者采用最多的三种恭维应答策略是“感谢标记”、“赞同”和“回赞”,分别占40.38%,22.88%和11.13%。相反,美国的受试者更多地选择“感谢标记”(81.82%)。美国的受试者当中选“接受”这一大项策略的占92.62%,而中国受试者选此大项策略的则相对较少,占76.24%。中国人表示不接受赞美的占22.11%,而美国人表示不接受赞美的少很多,只占7.38%。
中国的英语专业学习者在用英文回应恭维时有意识地按照英语的文化模式来回答,参加调查的英语专业学习者中有76.24%的人选择了“接受”赞美,但是英语专业学生依然无法避免母语文化模式对他们的影响。例如,在中文恭维应答语中,我们很少只说“谢谢”两个字,因为我们认为这样会让人感觉自夸。一般我们会接受并感谢恭维我们的人,然后对所赞美的事进行评价(如下例所示)。这就是为什么参加调查的中国人相比于美国人更倾向于选择“赞同”这一策略(20.88%:6.25%)。例如:
——你网球打得真不错!
——谢谢。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情景5,大三)
在美国文化中,简单的一句“谢谢”通常被认为是对恭维最好的回应,因此选择“降低赞美”这一策略的美国人只有0.57%,而选择这一策略的中国人占8.52%。
大一和大三的受试者在选择恭维应答策略时确实存在语用迁移。除了Kasper区分的两类语用迁移,即语用语言迁移和社交语用迁移外[1],还发现了语用修辞迁移[8]。
1.语用语言迁移
语用语言迁移是指母语语言现象所固有的施为用意会影响二语习得者的感知,从而产生形式与功能的映射,见下例所示:
——你厨艺真好!
——我妈妈教我的。
(情景4,大一)
在中文中,“我妈妈教我的”是用来解释为什么我是个好厨师,它也是一个隐式的接受称赞的方式。但对于操英语者来说,他们可能会认为这一恭维应答语的意思是“你的恭维不应该给我,或者你的恭维不能给我任何的满足感”。在这种情况下,该受试者进行了语用意义转移,对中国人来说是恰当的,但对操英语者是不恰当的。
2.社交语用迁移
社交语用迁移是指语言使用者对二语中语言行为的解释和产生的社会感知受到母语语境知识的影响。在中文中,当我们被他人赞美时,受传统文化影响,我们不太直接接受赞美,因为可能会被认为傲慢,至少是不谦虚的表现。以下是典型的例子:
——你厨艺真好!。
——哦,我只是把它炸了。
(情景4,大三)
对操英语者来说,潜台词是“没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所以它不值得称赞”。
3.语用修辞迁移
除了语用语言迁移和社交语用迁移外,本研究中还发现了另一种语用迁移——语用修辞迁移。语用修辞迁移是由于学习者在理解或说出目的语的某种言语行为时,往往依赖于本族语的语用知识和语言手段来实现特定的语用效果。例如:
——你的表现很好。
——真的?他们说我只是吹牛。
(情景3,大三)
在这个例子中,受试者运用了夸张的方式。在这个例子的恭维应答语对于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来说,潜在的意思是“我只会说大话,没什么水平”。在中国文化中,人们这么说只是表示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同时表现出自己的谦虚。
研究发现,大一和大三学生选择“接受”和“不接受”策略的比例相差不大(接受:77.86% :74.41%;不接受:22.12%:22.09%)。但是这样简单的对比并不能说明英语水平和语用迁移之间就没有关系。因为语用迁移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情况,只有具体分析策略才能对英语水平和语用迁移之间的关系有更深的理解。
与大一学生相比,更多的大三学生选择“感谢标记”这一策略(42.73%:38.28%)。另外一个很明显的差别是大三学生比大一学生更少选择“赞同”这个策略(15.11%:26.04%)。当受到恭维时,大一学生更倾向于考虑如果用中文应该如何回应称赞。由于中国人经常选择接受赞美并评价的策略,更多的大一学生会选择在接受赞美后进行评价。大三的学生能够下意识地跟操英语者靠拢。通过学习课本中的对话,看美剧等途径,他们了解到在大多数情况下最得体的恭维应答语是“谢谢”。
为了更进一步研究二语水平和语用迁移的关系,研究者计算了大一和大三学生三种语用迁移人均数。结果显示,大一和大三的人均迁移总数并无明显差别(4.74%:4.9%)。但是大一学生的恭维应答语中,人均语用语言迁移量要大于大三的学生(2.92% :2.3%),而人均社交语用迁移量随着学生的英语水平的提高会增多(1.67%:2.58%)。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学生具备完整表达自己观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语用语言迁移相应减少。相反,由于大三学生驾驭语言的能力提高了,他们会更多地考虑本国的文化背景。因此,随着受试者英语水平的提高,社交语用迁移也更加频繁。
中国英语专业学生和以英语为母语的美国大学生在恭维应答语方面有很大的差别。中国学生没有美国学生那么容易接受赞美。大多数美国人只是说“谢谢”以表示很自然也很积极地接受赞美。相反,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中国学生从小就被教育要谦虚。尽管英语专业的学生希望向操英语者靠拢,但依然倾向于在接受赞美后再做一些补充说明。
本研究发现仅从“接受”和“不接受”两大类策略的比例来说,大一学生和大三学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更多大一学生选择“赞同”策略,而大三的学生更多选择“感谢标记”。这也就说明,受到恭维时,大一学生会把一些中文转换成英文,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不太得体。
英语专业学生的恭维应答语中存在语用迁移。除了Kasper(1992)提出的两种语用迁移,本研究中还发现了第三种语用迁移,即语用修辞迁移。大一和大三学生的人均语用迁移量并无明显差别。但是,大一学生表现出更多的语用语言迁移,而大三的学生体现更多的社交语用迁移。也就是说,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英语专业的学生在回应恭维语时不会过多依赖中文。同时,他们也会把更多的文化背景纳入考虑的范畴。
:
[1]Kasper,G.Pragmatic transfer[J].Second Language Research,1992(8).
[2]俞理明.语言迁移与二语习得—回顾、反思和研究[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3]潘凤.中国英语学习者恭维语应答研究[D].上海交通大学,2011.
[4]张冰妍.中国大学英语学习者在称赞语中的语用迁移[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7.
[5]Herbert,R.K.Say‘Thank you’—or something[J].American Speech,1986(61):76-88.
[6]Chen,R.Responding to compliments in Chinese:Has it changed?[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9(42):1951-1963.
[7]Chen,R.Responding to compliments:A contrastive study of po⁃liteness strategies between American English and Chinese speak⁃ers[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3(20):49-75.
[8]Liu,S.Z.Negative Pragmatic Transfer by Adult Chinese Learn⁃ers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Classification,Distribu⁃tion and Communicative Effect[M].UnpublishedThesisfor Doctor Degree,Guangzhou Institute of Foreign Languages,1997.
H319
A
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对象基金资助
何艳群(1979-),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二语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