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兰珍
罗文达,原名鲁道夫·洛文塔尔(Rudolf Löwenthal),德国犹太学者,是上世纪30至40年代在中国从事新闻学教育与研究的汉学家之一。在其十数年的中国生活中,他除了研究中国犹太人的历史与现状、中国的版权法以及亚洲与俄国的关系外,还对他所处的上世纪30年代中国新闻传播业的现状进行了广泛调查,并系统研究了中国宗教报刊。在传播学刚刚兴起的时候,他就将传播理论引入新闻学的研究,扩展了中国近代新闻学的研究范围,并为中国的新闻传播学研究培养了人才。
但罗文达的早期中国新闻事业调查及其研究成果,并未得到国内学术界的足够重视,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新闻学术史研究中的一个缺憾。
关于罗文达,肖东发主编的《新闻学在北大》记载如下:罗文达(Rudolf Löwenthal),德国学者,柏林大学哲学博士,研究新闻业史,希特勒排犹时来华。1934年春到燕京大学新闻系兼任教师,讲授世界新闻史,研究北平出版的中外文报刊和中国的版权等,同时指导毕业论文①。
该书对罗文达在燕京大学新闻系的教学工作还有这样的介绍:在沦陷后的孤岛,新闻系教师队伍零落星散,专任教师除新闻系主任刘豁轩,只有助教张景明担任主课。负责中、英文写作与编辑和毕业论文指导的也只有孙瑞芹和罗文达两位兼任讲师。当时罗文达担任的课程是《世界报学史》②。
不过,书中将罗文达归类为“外国报纸、通讯社驻华记者”一类,似与事实有出入。在其好友洪业③的回忆里,罗文达家里相当有钱,能讲流利的法、英、俄等国语言。希特勒上台后,他看情形不对,便离开德国买了船票来到中国,因为听说中国开封几百年来有犹太人住在那儿,不受歧视。后经人介绍,罗文达到燕大来找洪业,请他帮助找份工作。洪业与他谈得很投机,就介绍他到法学院教经济学。可是学生对他不满,说他太严格,而且谈到革命就没有耐心。洪业想到他既懂得那么多语言,就安插他在图书馆外语采购组,结果他用犹太人的精明,为燕大从国外搞到不少免费的图书,并与别的大学出版社交换书报,又省了钱。罗文达决心做个中国人,洪业便担保他加入中国籍④。
在北京的时候,他除了从事新闻教学,还与在北京的德国汉学家联络,为他们提供俄国的学术翻译资料⑤。
到底罗文达是燕京大学新闻系专职教授还是兼职讲师,众说纷纭。《燕京新闻》是燕京大学新闻系为教学实践而于1934年9月创刊的一份刊物,其第七卷第17期曾刊登的一篇关于罗文达的简讯。其略曰:本校新闻系讲师罗文达先生之父及妹,最近由德国来华。据闻其妹现寓英文系主任谢迪克先生宅,其父则在北平云。美国的汉学家柯马丁文中也提到“罗文达……1934到1947年成为燕京大学新闻学讲师,主讲比较新闻学”。
燕京大学的校内刊物《燕大周刊》上曾经刊登了一篇署名“杰”的文章《记罗文达博士》。文中除了对罗文达幽默搞笑的举止形象进行描绘之外,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即罗文达当时任“新闻系比较新闻学教授”。
《美国的中国学家》的相关词条则显示:Löwenthal,Dr.Rudolf,洛温索尔博士,1934-1947年燕京大学教授。专长:中俄关系;亚洲与俄国的发展;中国宗教刊物出版情况⑥。
从洪业等权威人士的回忆以及肖东发的研究看,他应该是兼职讲师,主要讲授比较新闻学和世界报学史这两门新闻学的基础课程。刘方仪在研究燕京大学新闻学教育时提到:“这些课程中,学生们比较偏好的包括:……罗文达(Mr.Lawenthal)的比较新闻学。”⑦
从以上资料中可以看出,罗文达对于中国早期的新闻教育是有贡献的。
1947年,罗文达移居美国,并于1957年入籍,1996年去世。关于他在中国期间的研究活动,柯马丁总结说,他“撰写了一些关于中国出版发展的著作,特别是关于宗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佛教、犹太教的)期刊,并发表了关于中国犹太人的丰硕著作。此外,他发表了俄罗斯——伊斯兰和中国——伊斯兰研究成果,编写书目,准备俄文学术成就的翻译,并撰写各种中亚主题的文章。⑧”
在中国的十多年时间里,罗文达对中国新闻事业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概括起来,其对中国新闻事业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天津报纸:技术调查》(The Tientsin Press:a Technical Survey)完成于1935年,发表于1936年元月号的《中国社会与政治科学评论》(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是罗文达对中国新闻事业进行的早期调查。罗文达的研究以天津的报纸作为对象,调查报纸的数量、出版年数、发行量、版面、新闻纸的需求量以及订阅比例等。作为一个严谨的西方研究者,罗文达以日报作为其调查对象,因为罗文达认为统计学在中国尚处于起步阶段,可靠的数据收集极为困难,因此他将调查目标限定在具体的技术和经济问题上。
罗文达根据天津报纸(专指日报)的总发行量和报纸版面的大小计算新闻纸的需要量,统计出天津的日报每年新闻纸的实际总需求量、报纸的新闻纸需求量占整个出版业的比例,以及河北省的年新闻纸需求量与全国需求量的比例。
罗文达提出,由于中国尚不能自己生产如此价格低廉的机器生产的纸张来与其他国家竞争,这个统计数据就意味着中国每年要从日本和加拿大进口全部的纸张,而花费了大量外汇购进的新闻纸,用于印刷小报,且订阅率如此低,是颇令人惋惜的浪费。
此外,罗文达还调查了中国报纸的零售价和订阅价格,认为中国的报价之所以便宜于西方国家,主要归因于其版面小和廉价的人工。罗文达比较了中国报纸的售价、订价以及销售商和报贩利润等方面与西方国家的差异,指出,从经济方面看,中国的报纸主要存在三个明显的不足:发行量小,版面小,收入低。
通过调查,罗文达发现在天津登记注册的新闻通讯社有16家,对于一个只有80家报社的省份而言,这是莫大的浪费。一些小报甚至没有能力购买通讯社的新闻,它们干脆直接从大报上剪接过来。在质量方面,大量的报纸接受津贴。不接受津贴的报纸水准更高,且发展基础更好。
对天津报纸的调查表明中国报纸正处在转型时期,而邮政系统对报业发展起着推动作用。
罗文达研究中国新闻传播事业的重要论文《1937年7月之前的中国公共传播》(Public Communications in China Before July 1937),发表于《中国社会与政治科学评论》1938-1939第42期(Chinese Social&Political Science Review,42 1938-1939)。该文以极其翔实的数据,具体分析了中国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大众传播媒介发展的现状,包括书籍出版、定期出版物——期刊与报纸、广播、电影、电讯事业的发展及分布状况、产值等。其研究的目的,是要根据中国公共传播的现实情形来分析在1937年7月之前中国公共传播的质量与发展潜能。这是目前所能看到的关于当时中国大众传播事业最为全面和翔实的一篇论文,对于中国新闻传播事业史研究依然具有参考价值。值得注意的是,自20年代“传播”(Communication)一词引入中国,这是第一次有研究者将其引入到中国新闻事业的调查研究中。
文章指出,公共传播主要是通过近代出版物、电影和电讯三个渠道来实现。由于这些事物在中国尚属新生事物,且覆盖的区域很小,因此其发展态势比起西方更容易跟踪。
罗文达对1928年至1936年的图书出版市场,包括图书的种类、卷本数以及价格等进行统计,发现在所有出版物中,科学和技术类仅占9.4%;相反,通俗读物和社会科学出版物占65.5%。他认为,像中国这样的国家,正处于经济和社会建设之中,急需大量的技术著作。上海、南京、北平等六大城市在图书传播中占有绝对优势地位。罗文达通过调查,还统计到当时的中国已有4到5千个图书馆,也是广大读者接触到图书的有效途径。
罗文达调查了全国22个主要省份从1934年至1936年间报纸和杂志的数量变化,认为杂志在中国的政治和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书籍。拥有报纸数量最多的依然是江苏和河北,而占人口仅2%的五大城市上海、南京等拥有三分之二的报刊发行量。同样,罗文达在这篇文章中,对中国的新闻纸需要量进行了统计,发现上海、天津和广州的新闻纸进口量占全国的90%。
比较有趣的是,罗文达还研究了中国的戏剧传播的情况。他发现中国的戏剧舞台上,对西方戏剧的翻译或者根据西方戏剧改编的新剧占了越来越大的比重,而且戏剧创作往往和大众教育运动相结合,致力于向农民进行文明和卫生传播。唯一利用戏剧进行宣传从政治上影响民众的,是共产党人控制的地区。
中国的电影传播与报业的情况类似,电影院主要集中在九大城市。电影的生产投入逐年大幅度增加。罗文达还调查了中国从西方进口电影音响设备、进口胶片、影片的情况,并以图表的形式详细统计了中国从1932年至1936年间中外电影的放映情况。其中,外国电影放映量要远远高于国产影片,美国电影对中国观众的影响甚大。
在电讯传播方面,罗文达认为,在中国公共传播中发展最快的,应属电话和电报事业。他对1936年之前中国电话局、电话线的总长度和用户数,电缆和电报线路以及电报公司、主要海外电缆线路,无线电报、无线电话和无线广播等方面,都进行详细的数据统计。他指出,电讯传播的出现适应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需求,而且与国际接轨。但是,电讯传播的地域差异也十分明显,一方面是工业和商业中心电讯的成功发展,另一方是广大的农村和郊区与此形成鲜明对照。
这些调查研究,为我们全方位展现了当时中国公共传播事业发展的轨迹和现状。通过这些调查,罗文达得出结论:中国的电讯传播卓有成效,但报刊、电影和戏剧传播却是不充分的,这种状况归因于购买力的不足以及教育的不足。1937年的中国正在发生着根本的改变,这种变化对这个民族的影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对其政府而言,与农村民众建立持久的联系并将其纳入到公共传播的体系中来,都将是极其必要的。
罗文达与其燕京大学新闻系同事聂士芬合撰的论文《中国新闻事业的责任要素》(Responsible Factors In Chinese Journalism),发表于1937的《中国社会与政治科学评论》第20卷(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20),该文翻译后以《中国报业前进的阻力》为标题刊登在《报人世界》第六期。译者在文前加有如下说明:“此文作者聂士芬(Vernon Nash)、罗文达(Rudolf Löwenthal)两君,一为美人,一为德人,皆执教于燕大新闻学系,二氏研究中国新闻事业有年,此文对中国报业不进步的原因,观察极为透彻,爰为述译,以兹参考。”这篇论文主要探讨了上世纪30年代中国报刊发展的举步维艰的现状及其原因。
聂士芬与罗文达研究认为,中国报业落后的原因有四:交通不便利,国内文盲太多,检查制度不统一,人民贫穷订阅不起报纸。而人民贫穷订不起报纸与报纸的发展关系最为密切,因为固定订户太少,仅靠广告收入,报纸的经济独立则难以实现。
罗文达之所以研究中国新闻界的社会责任问题,应该和他所意识到的中西方新闻道德观的差异,以及他对中国新闻事业所应承担的责任有关。林语堂认为,中国新闻与西方新闻的不同,还在于新闻道德方面。中国的新闻道德水平非常低。“面子”因素在中国的各行各业都十分重要,新闻界也不例外。……审查的罪恶比实际上的增或删还要隐蔽。原因有二:第一,中国的审查是偶发的,不一致的。审查官心中无数,毫无准则可依。……编辑们也没有准则可依。他们不知道什么可以获得官方的批准,什么不可以获得批准。因此,审查的间接影响大于它的直接影响。作者和编辑常常不敢批评政府⑨。
为此,聂士芬和罗文达探讨了中国的新闻学教育和新闻事业的责任问题。他们认为,为了使新闻事业的发展更适应中国当代的特点,有必要从整个领域来调查研究新闻。这一研究将有助于取代外国的文献材料和教材翻译,最终为新闻业和相关领域服务。但研究中国新闻事业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必要的数据难以收集。虽然这样的事实在所有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但在中国尤为突出。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新闻事业在中国将无法得到真正的发展。
罗文达的这些研究,对于同时代的中国研究者如马星野、胡道静等产生了影响,开启了后来者对中国新闻事业发展现状的进一步调查,并成为许多学者研究中国新闻传播现状的依据。马星野在《中国报业前途之障碍》中提到:“据德人罗文达博士的统计,中国每天出版的报纸,总数约一百五十万份到两百万份,依照全国人口总数四万五千万计算,每个中国人一年只得到两份报纸。在西方各国,每人每年有八十份报纸,是很普遍的现象。美国……平均每四人得报一份。反观吾国,据罗文达博士估计,约每八百人始得报一份……”⑩
胡道静在《普建地方报要求之再喊出》中也提到,燕京大学新闻系罗文达教授说:“中国的报纸,大多数销行于沿海的大都市中,约占三分之二的中国报纸,销行于上海、南京、广州、北平、天津五城,其他之人口占全部百分之二;于是百分之九十八的绝大多数,只受用三分之一的全国报纸销行额,而且那些报纸还不是全部销行于乡村![11]”
《中国宗教报刊》(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是其最为重要的一部论著。该书1940年由中国宗教委员会(The Synodal Commission In China)出版。这是一本论文集,收录了罗文达自1936年以来所发表的对中国出版的各种宗教报刊的研究论文,其中部分研究为他指导的毕业生所完成。
中文书名《中国的宗教期刊》则由罗文达的好友、时任燕京大学教务长的著名汉学家洪业题。在前言中,罗文达介绍说,这本专著写作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是将分散的文献和宗教机构的信息收集起来,出版该书的目的是对中国的宗教宣传的渠道、定期报刊进行系统分析。这个分析结果尽管依赖于有限的资料,但覆盖的地域比较广泛,涵盖了中国不同种族和民族的核心宗教信念、宗教宣传媒介等关键内容。
这本文集对宗教传播的重要渠道进行了分析,对于中国新闻事业和公共事务的作用,已经超出了宗教的范畴,对于现代宗教工作者、社会学家、新闻工作者、宣传家和历史学家,以及其他对中国感兴趣的人都大有助益。
在这本著作中,罗文达和他的学生以及助手调查了在中国出版的世界主要宗教——天主教、新教,中国的三大传统宗教包括佛教、道教和儒教,另外就是少数教派如伊斯兰教、犹太教和俄罗斯东正教的报刊出版情况,包括各宗教报刊的整体发展历史、创刊年代、分布地域、发行数量、刊期、语种等。数据十分翔实,包括7幅地图与16张图表。
该书的第三章《中国的新教报刊》由罗文达指导的学生古廷昌撰写,原为该生1936年的学士论文,是作为其他宗教类报刊研究专题的补充性研究。古廷昌在前言中说,这项研究是在罗文达博士的建议和指导下进行的,罗文达博士在后期对作者进行敦促和鼓励[12]。作者说这项工作是运用问卷调查的方法,在1935年12月开始在近郊机构中进行,并于几个月后继续进行并完成。而《中国的三个主要宗教的报刊》一部分,是与其学生梁允彝和图书馆助理馆员陈鸿舜一起合作完成的。
从这里可以看出,罗文达在指导学生的过程中,已经尝试性地将西方传播学的调查研究方法运用到对中国新闻传播业现状的调查之中,这可以说是他对中国传统新闻学研究方法的一个贡献。
罗文达在研究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寻找相关出版物,而他自己在上海和天津停留时就已经留意和收集了相关数据,并且和各方都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且他突出的语言天赋也为他的研究提供了便利,使得他的研究视野更为开阔。
这本书的结构是典型的西方思维和研究模式:首先使用丰富的各种语文的参考文献,介绍某种宗教报刊在中国的发展历史与传播概况,然后是分时期、阶段的统计调查,详细的图表和数据,从各个角度解析宗教报刊的发展轨迹。如在《中国的天主教报刊》中,以1917年和1939年作为两个时期的分水岭,从出版年代、刊期、语种、出版地诸方面,比较从1872年至1939年间,中国的天主教报刊的数量、发行量、特点、版面和订阅率、地域分布等,并对中国的主要省份和境外的天主教报刊的情况有详细的调查数据,以及报刊的主要出版者——天主教的各教派机构及其出版情况的调查统计。最后,通过调查所获得的具体的数据,得出他的研究结论。
罗文达认为,他对中国宗教报刊的调查是一项详细的研究,一项在现有条件下令人满意的全面的分析。而这些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三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对于资助报刊出版的宗教机构而言,这些报刊的意义何在?
对于其目标读者而言,这些报刊的意义何在?
对于这个国家而言,这些报刊的意义何在,即它为这个国家提供着什么样的服务[13]?
他认为,对于宗教机构而言,数百种以各种语言出版的刊物,是一个更加有效的传播渠道,无论是为了与其所在国的教会保持密切联系,或者为其在欧美的教会做宣传,或者为了向基金会募捐等等。而一些高水准的科学出版物,主要是为了向西方传播更为详尽准确的中国知识。
关于宗教报刊对于读者的意义,通过对宗教刊物在全国各省份和主要城市的分布情况和发行量的调查,罗文达发现,尽管在中国各地传播的宗教期刊被视为一种令人注目的成就,但不应忽视的是,它们中的大部分发行范围小、读者面窄、刊期长,与读者的联系松散,因此很难对读者起到强有力的作用。
关于宗教刊物对于中国的意义,罗文达认为,尽管中文的宗教报刊分布区域极其广泛,却只传播到很小的一部分民众中。其中很大的原因在于中国普遍的现实情形中的几个因素,其中首位的就是文盲率,第二是传播(通讯)的落后,第三是与西方国家相比而言大众的购买能力低。而中文的宗教报刊的历史贡献,是它们向中国介绍了现代报刊和西方的印刷技术,并有利于识字率的提高。
另一方面,罗文达发现中国宗教报刊的内容和管理的缺陷:许多宗教报刊的内容主要以抽象的神学问题为主,艰涩难懂,远离日常生活以及读者的需求;第二是宗教报刊之间缺乏必要的协调。罗文达认为,每个宗教的中心机构应该重视其内容的宣传,可增加一些非宗教性的新闻和有用的信息来吸引教内外人士,因为中国的民众需要这些信息,便于读者对急速变化的形势进行判断,并开阔其思想,且能刺激民众中的文盲群体。
当然,罗文达也看到,中国的报刊不会全盘走西方的路线,毕竟教育、传播和经济等现实与西方不同。首先,中国的报刊不会像欧美那样利用广告,中国的报刊在这方面的收入相对而言是不令人满意的。再加上中国有限的通讯设备,这一切都极易导致政府对报刊以各种方式的津贴。
这主要有对研究中国新闻事业的西文文献的整理,对境外中文报刊的出版发行和影响的研究如《澳大利亚洲的中国报纸》[14],以及对中国境内的某些语种报刊的现状的研究如《中国的俄国日报》(The Russian Daily Press In China)。它发表于《中国社会和政治科学评论》1937-1938卷。
对中国新闻事业研究相关文献和参考书目的搜集整理如“Western Literature on Chinese Journalism:a Bibliography”。该文刊载于天津南开大学《社会经济季刊》(Nankai Social and E-conomic Quarterly)1937年第9卷第4号,中文题目为《关于中国报学之西文文字索引》,后由天津南开经济研究所刊印。这部目录索引收录了681种研究中国新闻事业的外文文献,包括英、法、俄、德、西班牙、意大利文著述,是难得一见的相关西文文献汇集。
在抗日战争爆发前,罗文达的主要论文常发表在燕京大学新闻系编撰的新闻学刊《报人世界》(1935-1937年)上。“在北平沦陷时期,新闻系师生到校外进行更多的实践已不可能,这在客观上就促进师生的课业及学术研究活动,转移到专题研究和史料整理上来。当时,报学方面的著述或译述专题大体有:……罗文达:《中国宗教期刊史》英文。《中国版权法》英文。而罗文达所写的《中国宗教期刊史》(The Religious Periodicals in China)一书,当时在燕大出版,其中有一大部分已由李寿朋译成中文,后因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燕大被封,这项工作只好中断。[15]”
罗文达的中国新闻传播事业研究,主要在燕京大学工作期间进行,其中有些是与他的同事、来自美国的新闻学教授聂士芬(Vernon Nash)一起完成的。
罗文达的中国新闻传播业研究,涉及范围广泛,与其同事白瑞华(R.S.Britton)影响甚大的《中国报纸1800-1912》这样关于中国近代新闻事业发展概览式、描述性的研究,以及他的后辈同乡鲁道夫·瓦格纳(Rudolf Wagner)的《进入全球想象图景:上海的〈点石斋画报〉》那样将中国的新闻事业发展置于全球化背景下的深入研究相比,罗文达的中国新闻传播事业研究,主要是专题性的实际调查,以对中国新闻业的经济和技术调查为主,以丰富而确凿的第一手数据分析见长。而这种研究方式,也使其研究结论体现出一种以数据说话的客观性。
作为一个西方学者,罗文达研究中国新闻传播事业发展历史与现状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讲求实证。他深入中国新闻传播的实际,深入档案和原始资料,以及中外文著述,并以西方的研究方法,与传媒机构合作,开展对中国新闻传播业发展、分布、特点、读者群等问题的系列调查研究,获取了丰富翔实的数据资料。而第一手的数据资料,既使他的研究真实可信,富有说服力,也为今天我们研究近代中国新闻传播业的发展历程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参考。
罗文达在中国新闻学史上的贡献,也是他学术研究的最大成就,是广泛深入地研究了中国宗教报刊传播与发展的《中国宗教报刊》,可以说,这是迄今为止西方学者研究中国宗教报刊最为全面和深入的一本学术著作。
其次是他将传播理论引入新闻学研究。他的《1937年7月前的中国公共传播》等中国新闻传播业的调查,扩展了中国新闻学的研究范围。
罗文达将传播学的研究方法应用到对中国新闻传播事业的研究中来,为中国的新闻学研究培养了人才。燕京大学新闻系学生古廷昌、梁允彝在他的指导下,完成对中国宗教报刊的调查并完成毕业论文写作[16]。燕京大学图书馆助理馆员陈鸿舜在他的指导下完成关于中国道教报刊研究的学位论文[17],且为罗文达《关于中国报学之西文文字索引》一书进行大量文献检索[18]。
罗文达的一些研究成果,在当时已经引起了重视并成为重要参考文献。林语堂出版于1936年的《中国新闻舆论史》就已经注意到了罗文达的研究结果。刘家林指出:该书在充分利用戈公振《中国报学史》和罗文达、白瑞华等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建立了最早的舆论史学研究专著的框架结构和理论体系[19]。
后来的许多学者在研究中国新闻史的时候,也有提到罗文达的研究结论和数据。如方汉奇主编的《中国新闻事业史编年》(中册)就提及罗文达的《关于中国报学之西文文字索引》和《中国宗教报刊》。但遗憾的是,这本有着丰富调查数据和翔实史料的专著,在当代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在文献搜索过程中,只发现极少数引用该书的数据,如何立凯的《基督教在华出版事业(1912-1949)》。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研究罗文达的资料非常之少,且年代较为久远,其研究中国新闻传播业的一些著述只能找到篇目,比如《新闻学在北大》一书中所提到的《北平报纸之研究》[20];林语堂在《中国新闻舆论史》中所提到的“北平燕京大学新闻学教授鲁道夫·洛文塔尔……《中国新闻之现状》”[21]。此外,还有出版于1938年的“Printing Paper:its Supply and Demand in China”,“The Present Status of the Film in China”等。未能找到这些重要的文献,对于我们研究罗文达的新闻思想,是一种遗憾。但从本文所分析的罗文达的论著中,足以看出罗文达对中国新闻教育、对中国新闻传播业研究的贡献。
此外,本文所研究的罗文达的著述中,有一小部分只找到当时刊登的中文译文,未能找到其原文,如《澳大利亚洲的中文报纸》、《中国版权法》等,因此也无法确定其刊发的具体时间及刊物,对其内容的研究因此也主要依赖中文译文。以上两点,希望不会太过影响本研究的严谨性。
注释:
① 肖东发主编:《新闻学在北大》,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第65页.
② 参见《新闻学在北大》第71-72页.
③ 洪业(1893~1980),号煨莲,福建闽侯人,当代杰出的史学家、教育家,时任燕京大学教务处长——作者注.
④ 参见(美)陈毓贤著,侯仁之等译:《洪业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第146页.
⑤ 参见(美)柯马丁:德国汉学家在1933-1945年的迁移,《世界汉学》第3期第24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4月出版.
⑥ 《美国的中国学家》,中国社科院哲学社会科学部情报研究所编(内部参考资料),1977年,175页.
⑦ 刘方仪:《中国化新闻教育的滥觞——从20世纪20年代燕大新闻系谈起》,《北京社会科学》2004年第2期,155页.
⑨ 参见林语堂著、王海等译:《中国新闻舆论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第134至135页.
⑩ 马星野:《中国报业前途之障碍》,《申报周刊》1936年第49期,第1175-1177页.
[11] 胡道静:《普建地方报要求之再喊出》,《战时记者》1939年第8期,第6页.
[12] Rudolf Löwenthal.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p.73.
[13] Rudolf Löwenthal.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p.279.
[14] 译文中提到原文发表于“people’s Tribune“,译文发表于《报人世界》第7期。由于未找到原文出处,因此发表的时间不详——作者注。
[15] 参见《新闻学在北大》第72-73页.
[16] Rudolf Löwenthal.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p.133.
[17] Rudolf Löwenthal.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p.165.
[18] Rudolf Löwenthal.Western Literature on Chinese Journalism:a Bibliography,Acknowledgement,Nankai Institute of Economics,Tientsin,1937.
[19] 参见林语堂著、王海等译:《中国新闻舆论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第7页.
[20] 参见肖东发主编:《新闻学在北大》,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第60页.
[21] 参见林语堂著、王海等译:《中国新闻舆论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第122页注释等.
[1] Rudolf Löwenthal.The Religious Periodical Press In China,The Synodal Commission in China,Peking,1940.
[2] Rudolf Löwenthal.Western literature on Chinese journalism:a bibliography,Nankai Social and Economic Quarterly 1937.
[3] Rudolf Löwenthal.The Tientsin Press:a technical survey,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9(1935-1936).
[4] Vernon Nash & Rudolf Löwenthal.Responsible Factors In Chinese Journalism,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40(1936-1937).
[5] Rudolf Löwenthal.Public Communications In China Before July,1937,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42(1938-1939).
[6] 肖东发.新闻学在北大.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7] 林语堂著,王海等译.中国新闻舆论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8] 〔美〕柯马丁.德国汉学家在1933-1945年的迁移.世界汉学(第3期).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9] 〔美〕陈毓贤著,侯仁之等译.洪业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10] 〔美〕白瑞华著,王海译.中国报纸(1800-1912).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