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琢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两种民族之间的相互接触必然引发两者语言相互渗透、变化。民族之间的贸易往来、文化交流、移民杂居、战争征服等各种形态的接触,都会引起语言的接触。语言接触后,弱势方的语言被同化甚至日渐消亡后,可零碎保存的部分即为词汇部分。语言接触是一个语言学研究的现象,发生在不同的语言系统相互互动或影响时,当不同语言的说话者密切接触,这种接触会影响至少一种语言,并带来语音、句法、语意或等形式的变化。任何一个民族为了自身的生存发展,必然与其他民族发生不同层面、不同程度的交往。民族之间的交往引起了民族语言之间的交往,直至语言接触,发生变化。
满语为满洲人使用的语言,其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清朝入关后,由于政治因素,满语又被称为“清语”、“国语”等。民族的融合逐渐改变着满语的地位,直至辛亥革命后,汉语日渐在汉满语言接触中处于强势地位。
两种语言接触后影响是互相的,只不过在满语和汉语的接触中,汉语处于强势地位,满语处于弱势地位,但是不等于说满语对汉语完全没有影响。满语对汉语的影响是呈区域化的,由于女真族乃至后来的满族入关前一直聚居在东北,因此满语对汉语的影响集中在东北地区。清朝时,满族在东北聚族而居,人口众多,分布也广,拥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满语作为官方语言占有重要地位,是东北地区通用的语言。清代中晚期尤其是民国时期,关内大批汉族移民陆续迁移到东北地区。关内移民大都租种满族人的土地和围绕满族村屯居住,杂居共处,互相学习生产技术,相互效仿生活习惯,乃至后来互相通婚结亲,满族和汉族逐渐融合。由于共同的地理环境,互相补充的经济生活,以及文化上的接触,满族和汉语难免互相碰撞,并在碰撞的过程相互渗透最后达到了融合。满语作为底层语言遗留在东北方言中,成为东北方言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东北各族居民所运用。这是满语对东北方言的丰富和发展,同时也是满族对汉语普通话乃至世界语言宝库的一大贡献。尤其是满语中一些深入生活的个别词汇,至今仍在北方方言中有所保留。例如,一些东北地区的人们仍称猪后腿上的距骨为“嘎拉哈”,称小米饭为“星星布达”,称高粱米饭为“苏苏布达”,称坐为“特”,称走为“牙布”,称勇士为“巴图鲁”,等等。
语言的接触有不同的类型,其中最常见的是词的借用。只要社会之间有接触,就会有词语的借用,每一种语言都有一定量的借词。两个民族由于迁徙和军事征服而共同生活在一个共同体里,这两个民族就有融合成一个民族的可能,它们的语言也会融合成一种语言。满族和汉族的民族融合、语言接触正是这种现象的最好例证。满语虽然消亡,但它的一些词汇被汉语借用,由于生产生活、地名等的沿袭,这些词语至今仍保留在汉语中。
清朝统治中国时期,满语作为官话有着优势地位,而汉语为日常使用的语言比较通俗。因此满语词汇逐渐通俗化且并入汉语中。被保留下来的满语词汇往往具有通俗化、色彩意味浓的特点。以下举例能看出通俗化满语词汇在日常交际中的保存。
1.嘞嘞:满语为“说”的意思,在东北方言中则通俗化,带有贬义。
2.特勒:满语义为衣冠不整,东北方言则用以形容人邋遢。
3.磨撑:满语义为“做事动作慢”,东北方言也是此意。
4.埋汰:满语为脏、不干净,东北方言也是此意。
5.砢碜:满语意谓丢人、丢脸,指人行为低下,东北话多指羞辱、害臊。
6.喇忽:满语原意为“不善射箭者”、“不善打猎者”,指办事不认真,东北方言引申为做事不认真、不利落。
7.故懂:满语义为“心眼儿多”,东北方言指人品格不端或性格奇怪。
8.损:满语原意为“罪”,“遭瘟”。汉语多指“穷酸”、“恶毒”,也指对别人“挖苦”。
9.面乎:系满语“豆腐”一词的音变,满语又指老迈不能行动为“面乎”,汉语引申为“性格软弱”。
10.各色:满语原意为“不一样”、“不像”,东北方言则变称为“特别”、“另类”。
11.沙冷:满语意为“勇敢”、“办事果断”,指人有特性或指办事果断。
12.咔吃:满语原意为“快急”,汉语多指办事“利落”。
13.虎:满语原意为“中人圈套”、“上当”,汉语引申为“傻”,“虎虎实实地干”,指人强壮而实在或用于骗人。
14.色(shǎi):满语原意为“脸上长的手掌大小的痣记”,“小孩儿刚出生时屁股上长的青记”,汉语则多指贬义 “样儿”,又常与“熊”字相连,即“熊色”,以贬斥人。
15穷得叮当响:“叮当”,满语意为“穷”,“响”乃后加之字,东北话形容人穷得几乎一无所有。
16.咋呼:满语里的“咋呼”本是泼妇的意思,在东北话里则是瞎喊、不礼貌或不文明的意思。
17.八来:满语“妄也”,进仍用原意,口语常说“胡诌八来”,即无稽之谈的意思。
18.“剋”就是满语“打”和“指责”,北方方言里则引用为指责,如“挨剋”。
19.“挺”好的“挺”,是我们经常使用的词,它是从满语里来的。
生产生活方式推动了各民族之间的贸易、文化、语言交流。在寻求先进的、便利、可以互补的生产生活方式的同时,人们的语言也因此而变化。满族是一个典型的游猎民族,一是生产的特殊性,二是环境的特殊性——地处寒冷地区,这些特殊性带来其生活习俗的特殊,满族衣食住行等方面都反映出这些特征,而且这些特征明显而独特。汉人迁至东北后,受当地生产、生活和环境的影响,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习俗。这些习俗既体现在生活内容上,又体现在语言上。满族人在吸取中原的耕作式生产方式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生活方式融入到汉民族中。在这种融合中,一些与生产生活方式相关的满族词语就流传了下来。
1.吃包儿饭:满族食俗。主要流行于东北农村,亦称“吃乏克”、“吃菜包儿”等。
2.哈什蟆:一种蛙名。满族多以油炸、酱制等烹饪方法将哈什蚂做成精美菜肴。
3.馇子:满族风味面食,或称“臭米子”、“饸饹”、“酸汤子”、“酸浆子”等,主要流行于东北农村,汉族亦多食用。
4.萨其马:是满族的一种食物,清代关外三陵祭祀的祭品之一,原意是“狗奶子蘸糖”,将面条炸熟后,用糖混合成小块。
5.大麻哈。大马哈鱼是东北地区的特产,主要产于黑龙江支流乌苏里江,亦见于绥芬河、图们江。“大麻哈”为口语变读。
6.瓦昏味儿:《东北方言词典》谓:“像葱蒜、肉类腐烂的气味。”“瓦昏”是规范满语,汉义为“臭”,“瓦昏味儿”即“臭味儿”。
7.兀吞:满语中指水不冷不热,汉语中“温吞”即借用了这个意思。
地名是专有名称,是人们共同约定俗成的一种语音符号,属于语言范畴。满族是中国东北部的土著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曾产生了大量满语地名,现在有些地名保存了下来。罗常培先生对地名研究的语言学意义做了精彩的概括。他说:“被征服民族的文化借字残留在征服者的语言里的,大部分是地名。”
1.哈尔滨:为满语“晒网场”之意;又有一说,其满语发音为halfinn,直译为“扁状的岛屿”。
2.齐齐哈尔:旧称“卜奎”(bukui),是摔跤手之意。
3.佳木斯(giyamusi):按满语解释,佳木斯为驿丞,噶珊为村,所以佳木斯为“驿丞村”或“站官屯”。
4.牡丹江:满语中称“牡丹乌拉”为弯曲的江的意思,汉人取谐音为牡丹江,满文发音为mudanula。
5.吉林:又叫“吉林乌拉”,是满语江沿的意思。
1.阿玛:满语中“爸爸”的意思,现今只在影视作品使用。
2.额娘:满语中“妈妈”的意思,同上。
3.格格:满语中“公主”或“姐姐”的意思,同上。
4.额驸:满语中“姐夫”的意思,影视剧中多用为“驸马”,公主的配偶。
5.包衣:满语中原发音为“包衣啊哈”,指被俘虏后分配到八旗中的汉人,一些讲述满清时代故事的小说可见。
6.巴图鲁:满语“英雄”、“勇士”的意思,老北京的一些老辈人愿意给自己的孩子起“巴图鲁”为小名。
汉语中的满语词汇远不只以上所举的例子,只不过随着满汉民族融合的加深,一些词语早已被人们忘记,只存在于一些民族色彩浓郁的小说里,或是个别地域人的口中。如克什:恩赐的意思。《儿女英雄传》:“这是老太太的克什,多少总得领点。”谙达:“朋友”“伙伴”的意思,如今北京有谙达胡同。
[1]曹莉萍.浅析满语对东北方言与普通话的影响.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5,(3).
[2]赵志忠.满族文化概论.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3]辽宁省地方编纂委员会办公室主编.辽宁省志.辽宁民族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