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晚清民国词籍校勘的校记处理艺术

2012-08-15 00:42王湘华
文教资料 2012年7期
关键词:朱氏异文

王湘华

(吉首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校记为词籍校勘成果的重要表达方式,可以准确、扼要地把校勘内容表达出来,以便利于阅读者。校记好坏是词籍校勘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志。晚清民国词籍校勘者对校记处理采取多种方式,体现出校勘者校记处理的艺术性。

一、集中以校勘记的形式,在每一家词集卷末出现

王国维《南唐二主词校勘记》,王鹏运、朱祖谋合校《梦窗甲乙丙丁稿》,朱祖谋《疆村丛书》大部分校记,疆村老人手校足本《云谣集杂曲子校记》,吴昌绶、陶湘辑《景刊宋金元明本词》如式刊刻宋人罗泌所撰《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校记》,易大厂校编北宋三家词,多在每家词集卷末集中以校勘记形式出校。王氏《南唐二主词校勘记》置于《南唐二主词》及《补遗》卷末,对三十二阕词撰有校记。依据《全唐诗》、《历代诗余》、《花间集》、《阳春集》、《尊前集》、《花草粹编》 等词籍资料,校列异文,并间有是非判断或提出校疑,如校第二十四阕《阮郎归》:此阕别见《阳春集》、《六一词》,唯《草堂》题后主作。[1]P14

朱祖谋《疆村丛书》校记多以卷末出校的方式,依统计,其卷末出校共三十九家,占到《疆村丛书》总校数的百分之八十三,且校记具体完备。朱祖谋此类校记主要校勘以下内容:对伦敦本、巴黎本等版本作比较,校列异文,吸纳时人如董康、龙沐勋、况周颐、杨铁夫等人的校勘成果,并做出判断或提出疑问。

王、朱二氏共校的《梦窗甲乙丙丁稿》,主要以卷末集中撰校勘记的形式,间亦有句下出校,“是刻据二本对勘,参以诸家总集,凡讹字之确有可据者皆一一为之是正,若‘向’误‘丙’,‘梅’误‘悔’之类,必胪举原文,则亥豕纵横,触目生厌,故卷中不复标明,另为劄记坿后,以备参考。 ”[2]P887王氏在《梦窗甲乙丙丁稿述例》里概述了其出校原则、范式。对讹误能校改者或存疑者,列于卷末校勘记。王鹏运与朱祖谋校勘梦窗四稿,最初是随手于底本校处出校,至写定刊刻之时,朱氏将校记排列附于卷末。王鹏运撰有《校勘梦窗词劄记跋》。校记条目清楚,既有异文校列,也有校者的创见,纠正毛刻和杜刻讹舛良多,是阅读、研究梦窗词不可多得的文献资料。

二、将校记置于词行间

将校记置于词行间,赵万里编《校辑宋金元人词》,周泳先编《唐宋金元词钩沈》,朱祖谋《疆村丛书》部分词籍校勘,《四印斋所刻词》校记,杨铁夫《吴梦窗词笺释》等词籍,都有这种特点。朱祖谋在 《宋徽宗词》、《张子野词》、《箫台公余词》、《舒艺室余笔》、《东坡乐府》等的校勘实践中,采用词行间出校方式。据王鹏运跋言,校字主要由况周颐完成,《四印斋所刻词》仅以“别作”言之,所用版本不详。校记杂于词中,条数较少。

赵万里编《校辑宋金元人词》,将校记置于词行间,以小字体辨之,校记繁多,以校异文为主,亦涉是非判断;对词牌、词题多列校记,随词牌或词题出校;对所涉版本均详为列出,位置于每首词词末。赵氏校注甚详,既有校列异文,也有校是非。周泳先多仿效赵万里词籍校编体例,其校记形式亦同赵氏所校。

吴昌绶、陶湘辑《景刊宋金元明本词》,旨为保存原版面貌,故刊刻一任原样,校记亦有置于词行间。吴、陶氏意在存真,只列原校异文,不定是非。

三、将校记置于每首词后

杜文澜、朱祖谋、陈匪石等人的词籍校勘,或列异文,或做出是非判辨。陈匪石编著《宋词举》,虽不以校勘为重点,但其编排体例是“校记”、“考律”、“论词”三者并有,每首词后先列“校记”,从不同版本校异,做出自己的校勘判断。

有的几乎每首词都有校记,如杜氏校注、朱氏校记。清杜文澜等校注清万树编著《词律》,所校宋刘过《四犯翦梅花》(93字):万氏按,此调为改之所创,采各曲句合成,前后各四段,故曰“四犯”。

朱氏对《梦窗词集》词的大规模勘校,有对词牌、宫调的校勘,有对字、词的校勘,勘校细致而全面,这在朱氏校勘中是很特别的,体现出校者的校勘理念和审美旨趣。如朱校宋吴文英《玉漏迟》,于该阕后出校校韵复:浮空,张廷璋藏明钞南词本“空”作“云”,毛本同,与上“碧云”字复,从《铁网珊瑚》。朱氏词学梦窗,自然对梦窗词集情有独钟,故在校勘中倾注大量的心血,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朱祖谋编校《疆村丛书》,除极少数词集与人合校外,如《云谣集杂曲子》由龙榆生、杨铁夫参校,《天下同文》有吴昌绶参校,其他基本由朱氏一手而为,校记大都详细而可信。

朱祖谋于东坡词发凡起例,校勘精详,笺释密细,其校《东坡乐府》,将校记置于词后。既有对一般字词讹误的纠正,也有对误收之词甄别,当然校者花精力最多的在于考证,对词中涉及名物予以校笺。

四、校记内容于案语中体现

唐圭璋校编《全宋词》(初版)共二十册,1940年商务印书馆在长沙出版。其校勘记未专门列出,多于卷末案语里集中予以说明。其所撰案语在功用上相当于词跋,对校勘底本和校本予以说明,比较版本优劣,对卷中讹误斠正,后者又是案语重心所在。

初版《全宋词》有大量跋语,几乎每家词人词集后都有校者案,具有重要的校勘、版本研究价值。校编者将校记内容融入案语之中,如《演山词案》[3]。唐圭璋案语中交代了所校黄裳词,以清江标编《演山先生词》二卷为底本,以四库本《演山先生文集》作校本,校得底本讹舛数处并加諟正。原刻讹误在两个方面:①字误,如“犹”、“尤”,“霖”、“霜”,“乌”、“鸟”;②脱字,如脱“个”、“辛”、“丈”。 限于版本,所校可能未尽,“此外仍有讹脱,则无从校正也”,体现出实事求是的校勘学风。

朱祖谋词跋重在版本源流考述,交代与词籍校勘有关的人和事,而唐圭璋卷后案语除了简要介绍校勘所用版本外,重点在校勘内容阐述。两者虽侧重点稍有不同,但都是词籍阅读、研究不可多得的文献资料。相较而言,在一定程度上,唐圭璋案语更贴近词籍校勘实践。

五、以校勘记专书形式

朱居易校辑《毛刻宋六十家词勘误》,校记汇为一书,刊印于世。“感毛刻之多疏舛,欲整治之使无疵颣,兼以见诸家钞刻之异同善否,遂发箧为勘误一书,钩考综贯,以存作者之真,而匡汲古之谬。”朱氏就明代毛晋所刻《宋六十名家词》词中的讹夺,依据其他词籍版本,予以补正。其用词籍有毛斧季手校六十家词稿本,吴氏双照楼、陶氏涉园合刻景宋本,“四印斋”所刻词,《疆村丛书》,等等,对所依宋元旧椠,如有讹误,朱居易又用其他词集互勘,并在校记内容前加“按”字区别。

朱居易勘误编排体例,首先是词人词集及校勘所据词籍版本,然后是正文,词题下校列异文,并间有校者是非判断,如韩玉《东浦词》,据涉园影汲古阁钞本校。

朱居易校勘以校异为主,罗列各本差异,时有校者按语,对讹误諟正。勘误条理清晰,内容简洁,少有过多的论述,客观真实地展示勘校概貌。“其为毛氏之功臣则无疑”(叶恭绰序语)。校记以专书形式出版,这在晚清民国词籍校勘史上实属唯一。

六.以札记形式发表于学术刊物

王国维词籍校勘,还有一种校记形式就是后人抄录其校记,以札记形式发表于学术刊物,如上虞罗庄抄录王国维《人间校词札记》,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发表在《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十卷第一号。该札记收录王国维校勘《乐章集》、《山谷词》校记,有录者罗庄小序、小跋数则。

此外,还有综合运用校记形式的,如朱祖谋的《疆村丛书》校记,王鹏运、朱祖谋合校《梦窗甲乙丙丁稿》劄记。朱氏出校形式多样,或置于卷末,或置于词后,或随行出校,这与古代注疏一脉相承。最开始原文与注文或疏文是分开的,后注疏附在原文之下。这一做法盖肇始于东汉郑玄。古代注疏是与原文连在一起,目的在于方便读者找寻。注疏形式一般是原文用单行大字,注文或疏文用双行小字,置于相应正文之后。朱校继承这一体例,并有变化。

王、朱二氏所撰梦窗词校记,除以卷末集中出校的方式外,还采取词行间出校和词末出校的形式,将多种校记形式融于一集。

晚清民国词籍校勘在校记处理上出校精到,内容扼要,叙例简明,是乾嘉以来朴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丰富了词籍校勘理论,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研究价值。词籍校勘之前的经史校勘比较常用的做法如校释专书,札记并行;校记独立,附于卷末。词籍校勘在这两类校记处理的基础上,还采用以案语、学术刊物发表等形式,使校记处理艺术更为丰富。尤其是随着近代石印技术的运用,印刷技术的进步,书籍刊印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朝代,出版数量激增。其中,精校细勘的词籍深受读者、书商的青睐。学术刊物的增加,为校记的发表提供园地。包括校记在内的词籍校勘在晚清民国取得重大成就,词籍校勘成为清代词学发展史上四个鼎盛期之一。词籍校勘将会受到后世研究者的关注。

[1]王国维编校.唐五代二十一家词辑[M].上海:六艺书局,民国二十一年(1932).

[2][清]王鹏运辑.四印斋所刻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影印本.

[3]唐圭璋.演山词案.唐圭璋编.全宋词(卷四十五)[M].长沙:商务印书馆,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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