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版《随园诗话》译文校订补正

2012-08-15 00:44郑钦南
台州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王辉晋文公译者

郑钦南

前不久,我买了一本陕西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王辉翻译的《随园诗话》,专心致志地读起来。读着,读着,不禁大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原来,该书的译文差错不但很多,而且错得离奇古怪,错得非常可笑。现略作疏理,摘录如下:

一、不明专名而误译

该书译文1页2行,把“希文学”译为“从文学上寄托希望”,错。“文学”是官名,而不是语言艺术,“希文学”应译为“希望能当上‘文学’(相当于地县教育局长)那样的官”。又如同页2-3行,把“望督邮”译为“以督邮为名门贵族”,错。“督邮”是官名,是郡守的重要属吏,并不是名门贵族。“望督邮”,应译为“希望能做督邮这样的官”。

又如译文6页1行,将“扁对”译为“题匾”,不对。匾对是横匾和楹联。同页4行“明经”未译出,应译为“贡生”。

又如84页译文 2行,把“元弼”译为“李元弼”,大错!“元弼”不是人名,怎么姓“李”?元,大;弼,辅佐。元弼,辅佐皇帝的大臣。这里指杨国忠。

又如83页译文1行,把“中允”译为“公正无私”,大错!“中允”是官名,太子属官。掌管侍从礼仪,审核太子给皇帝的奏章文书,并监管用药等职责。

又如91页译文 3行,把“会科”译为“乡会试”,大错。“会科”是礼部会试。“乡试”是省级考试。全国性的礼部会试,怎么会变成“乡会试”了呢?又如同页译文5行,把“官阶”译为“官衙”,误。“官阶”是官吏的等级,相当于公务员的行政级别。

二、不明通名而误译

第一页3行,把“晋文公有妻有马,不肯去齐”译为“晋文公有妻室和马匹,惟独不肯离开齐国”,错。应译为“晋公子重耳流亡到齐国后,齐桓公赠送他美女齐姜和许多车马,重耳偷安丧志,不肯离开齐国。”晋文公是重耳回到晋国做了国君之后的谥号。重耳在流亡途中,怎么可以称晋文公呢。译者王辉如此翻译,也许是没有读过《左传》中的“晋公子重耳出亡”吧。

又如译文2页倒2至倒1行,把“押‘绳’字韵”译为“诗人借‘绳’字韵‘升’”,大错。原文的意思是这首诗押的是 “绳”字押,根本不存在什么“借”和“升”。

又如译文4页1-2行,把“有国士之目”,译为“见我有国士的眼光”,大错。原文的意思是金抚军把袁枚视为国士,并非是金抚军看见袁枚有国士的眼光。如此翻译,真是笑话。

又如5页倒2-倒1行,把“破功夫”译为“若想功夫到家”,大错。破是化费,功夫即时间。“破功夫”就是“化时间”,绝对不是练功的功夫,更不存在“到家”与否。

又如译文7页6行,把“巡抚京畿”译为“在京城郊区一带任巡抚”,大错!这里的巡抚是巡视安抚,而不是官名。“巡抚京畿”应译为“在京城及京郊一带视察”。

又如8页末行,把“差胜”译为“强多了”,错。应译为“略微好些”。

又如29页译文2行,将“拓”译为“写”,不对。这里的“拓”,是用极薄的白纸覆盖在原文上,再用笔描下来。跟小学生描红的“描”一样。跟“写”完全是两回事。

又如40页译文倒4行,将“妻奢香”译为“娶了奢香作妻子”不对。这里的“妻”是名词,没有活用作动词,应译为“(霭翠的)妻子奢香”。把“走愬京师”译为“逃到了京师”,句子成份残缺。“愬”字没有译出。“愬”字很重要。“愬”是告诉,哭诉。是奢香逃到京师的目的。“走愬京师”应译为“逃到京师向明太祖哭诉”。

又如41页译文1行将“钱笺”译为“单纯模仿”,大谬。钱是钱谦益;笺是注解。“钱笺”应译为“钱谦益注解”。

又如同页2行将“弦续胶”译为“弦、胶”,大错。“弦续胶”不是“弦”和“胶”两种东西,而是一种胶的名称。也叫“鸾胶”,是用鸟喙等为原料制成的特种胶,粘性特别强,能粘接弓弩的断弦。“弦续胶”是专有名词,不能拆开。

又如44页译文倒2行,把“鄙儒”译为“鄙薄的儒生”,不对。这里的“鄙”不是卑鄙,而是边远。“鄙儒”应译为“边远地方的知识分子”。

又如76页译文倒3行,把“惟糜惟芑,美谷也”中的“美谷”译为“美味的香料”,大谬。糜是没有粘性的黍,芑是粱的一种,都是很好的谷物。把粮食变成香料,这算什么翻译?又如同页译文末尾,把“舂揄扬簸”这些谷物的加工过程,译为“还需有春风来吹拂它,才使香气四处飘散”,简直是胡说八道。

又如85页译文倒2行,把“訚訚”译为“十分没趣”,大错!“訚訚”,说话时和颜悦色,态度很好。怎么会“十分没趣”呢?真是信口开河。又如90页译文倒2行,把“几被劾矣”的“几”译为“几次都”,不对。应译为“几乎”或“差点儿”。把“金川”译为“金山”,大错!金川在四川,金山在上海。

又如106页译文倒8行,把“随宦”的“宦”译为“宦官”,大错!“宦官”是太监。书中的张少仪是观察(道台,省以下府以上的行政长官)而不是太监。这里的“宦”是为官作宦。“随宦牂牁”应译为“跟作官的儿子张少仪一起来到牂牁”。

又如126页译文2-3行,把“翠羽”译为“身穿青绿色的羽衣”,不对。“翠羽”是贵族妇女用于装饰的青绿色的翠雀的羽毛,而不是羽衣。据不完全统计,错译加上应译而未译的有 多处。

三、不清楚古代文化常识而误译

如第1页3行,把“晋文公有妻有马,不肯去齐”译为“晋文公有妻室和马匹,惟独不肯离开齐国”,错。应译为“晋公子重耳流亡到齐国后,齐桓公赠送他美女齐姜和许多车马,重耳偷安丧志,不肯离开齐国。”晋文公是重耳回到晋国做了国君之后的谥号。重耳在流亡途中,怎么可以称晋文公呢。译者王辉如此翻译,也许是没有读过《左传》中的“晋公子重耳出亡”吧。又如同页倒2行,把“光武”译为“光武帝”,不妥。应译为“刘秀”。“光武帝”是刘秀率兵推翻新莽政权建立东汉之后的庙号。刘秀未称帝之前不能称“光武”或“光武帝”。又如同页倒1行,“韩蕲王”未译,应译为“韩世忠”。又如译文2页2行“鄂西林”未译,应译为“鄂尔泰”。又如同页倒6行“张桐城”未译,应译为“张廷玉”。又如译文3页3行,把“再传而为钟谭,为公安”,译为“再传就是谭、钟,成为公安派”,大错。以“袁宏道”三兄弟为首的公安派中无谭、钟,谭、钟也没有成为公安派。应译为“再传就是钟惺、谭元春为首的竟陵派和以袁宏道、袁宗道、袁中道为代表的公安派。”译者王辉如此翻译,可见其确实缺乏文学史常识。

又如译文5页1行,把“古无类书”译为“古代没有已经分过类的书”,错。类书是辑录各门类或某一门类的资料,按一定的方法编排,便于寻检、征引的一种工具书。“古无类书”应译为“古代没有类书这样的工具书”。把“又无字汇”译为“更不可能有字典”,不确。《字汇》是书名,明梅膺祚撰。“又无字汇”,应译为“又没有《字汇》这样的字书”。

又如译文8页1行,“孝廉”未译,应译为“举人”。又如译文9页1行,“张燕公”未译,应译为“唐燕国公张说”。

又如译文10页,“香山”未译,应译为“居易”。又如译文11页1行,把“登第”译为“考中状元”,大错。应译为“进士及第”。

又如37页译文3行,将“明中”译为“明代中期”,大谬。原文明确告诉我们,“明中”是诗僧的法号。法号与朝代风马牛不相及。

又如48页译文1行,把“隋织造园”译为“隋朝的织造园”,大谬!“隋织造园”,“隋”是姓,不是朝代;“织造”是官名,是提督织造太监的简称。明清于江宁(今南京)、苏州、杭州各地设专局,织造皇室专用的绫罗绸缎缯帛。清代改任内务府人员,即称“织造”。“隋织造园”应译为“金陵织造隋氏的花园”。译者王辉如此翻译,可见其没有读懂原文。又如55页译文倒2行,把“惟求则非邦也与”、“惟赤则非邦也与”,译为“只有求不是邦国?”“只有赤就不是邦国?”大谬!冉求和公西赤都是孔子的学生,当然不是邦国。应译为“难道冉求说的不是治国之道吗?”,“难道公西赤说的不是治国之道吗?”又同页译文倒1行,把“曾点”译为“曾经抨击”,真是天大的笑话。“曾点”是孔子的学生,曾参的父亲。译者王辉如此翻译,可见其从未读过《论语》。翻译古文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底,一个连《论语》都没有读过的人,敢于翻译袁枚的《隋园诗话》,胆子也忒大了吧。

又如74页译文倒2-倒1行,把“皮陆”的“陆”译为“陆游”,大错。陆游(1125-1210)是南宋人,皮日休是晚唐人,两人相隔三四百年,怎么会合作出版诗集《松陵集》?这里的“陆”是晚唐诗人陆龟蒙。译者译作陆游,可见其不了解《松陵集》是一部怎样的书。《松陵集》是唐陆龟蒙编,皮日休作序,为皮陆的唱和诗集,共10卷,658首。松陵是唐代苏州的一个镇(今属吴江县)。当时崔璞任苏州刺史,皮日休为从事,陆龟蒙往访,相互赋诗唱和。因此,题名为《松陵集》。

又如96页译文8行,把“探梅邓尉”译为“探望郑尉”,大谬!邓尉是地名。“探梅邓尉”是到邓尉(山)去观赏梅花,怎么会变成“探望郑尉”了呢?“邓尉”在江苏吴县西南70里,是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梅花开时,一片香雪海。清龚自珍《病梅馆记》:“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连邓尉这么有名的赏梅胜地都不知道,译者的知识面也太狭窄了吧。

又如121页译文1行,把“乌程凌云”译为“乌程人凌云”这算什么翻译?“乌程”应译为“湖州”。“乌程凌云”应译为“湖州人凌云”。

四、校对粗疏,误漏很多

此书不但内容差错很多,文字校对质量也不高,明显的错别字、漏字、衍字也很多。如《目录》3页左栏倒4行,“载”字误,应为“栽”。同页右栏倒2行,“空青草”,“草”字多余,应删。又如13页译文2行,“兴情”的“兴”字误,应为“性”。“兴情”应为“性情”。又如31页译文5行,“先生”的“生”字多余,应删。又如36页译文倒3行以及37页译文3行,烧烟”的“烧”字均误,均应为“晓”。“烧烟”应为“晓烟”。又如41页译文2行第一个“水”字误,应为“冰”。同页倒 5 行,“宋”字误,应为“元”。又如 47页译文 1 行,“当时”的“时”字误,应为“代”。同页译文倒 1 行“石砖”,“石”字多余,应删。“砖”后漏落“头”字,应添加。又如50页原文2行,“住”字误,应为“往”。又如52页译文5行,“绝词”的“词”字误,应为“句”。“绝词”应为“绝句”。又如 55 页译文 2 行“句”字误,应为“字”。“数千言”应译为“数千字”。又如 57页原文 2行,“从安归”,“从”字后漏“长”字。同页倒3行“看侄女”的“看”字误,应为“我”。又如 65 页倒 4 行,“孟兰会”的“孟”字误,应为“盂”。“兰”字后漏“盆”字。“孟兰会”应为“盂兰盆会”。又如78页译文3行,“道”字多余,应删。“知道让”应为“知让”。“知让”是人名,是袁枚的朋友的儿子。中间横生生插入一个“道”字,可见译者没有读懂原文,这个“道”字很可能是电脑打字带出来的。又如79页原文2行,“俗”字误,应为“欲”。又同页译文 5 行“干”字误,应为“要”。又如80页原文3行及译文倒2行的“幕”字均误,均应为“暮”。又如84页原文倒5行,“休”字误,应为“体”。同页译文 2 行,“经”字误,应为“给”。又如 86页原文3行,“人”字误,应为“入”。又如87页译文1行,第一个“人”字多余,应删。又如98页标题《载菊之道》,“载”字误,应为“栽”。又如104页原文6行,“鸣邑”误,应为“呜咽”。又如107页原文2行,“临龙岗”的“临”字误,应为“卧”。“临龙岗”应为“卧龙岗”。4 行“归”字误,应为“皈”。又如 108 页译文倒 4 行,“哀弱”的“哀”字误,应为“衰”。“问道”的“问”字误,应为“向”。又如109页原文倒2行及译文倒 1 行“罢体”,“体”字均误,均应为“休”。又如117页译文1行,“母亲”的 “亲”字误,应为“家”。“母亲”应为“母家”,即娘家。又如 121 页原文4行及译文倒4行“青山药”,“药”字均误,均应为“约”。又如123页原文倒1行及124页译文倒2行,“金诃予”的“予”字均误,均应为“子”。又如 124页标题《空青草》,“草”字多余,应删。“空青”是矿物药,不是草药(见李时珍《本草纲目》)。“草”字很可能是电脑打字带出来的。据不完全统计,共有30多处。

此书差错甚多,不仅违背袁枚原意,而且严重误导读者,简直是文化垃圾。而编者在《前言》中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 “校点精当”,“生动形象”,“除供广大读者阅读欣赏外,更具有极高的研究、收藏价值”,牛皮简直吹破天!简直是一种欺骗行为。《随园诗话》本来是一本好书,是著名文论之一。可是经过三秦出版社的策划和打造,经过王辉先生的编译之后,却变成了错误百出的坏书。这决不是传承、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而是毁坏优秀的文学遗产。书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严重差错,究其原因,愚以为:一是译者王辉古文功底浅薄,严重缺乏文史常识。二是翻译工作马虎草率。三是责编葛伟严重失职渎职,给三秦出版社抹黑。

出版社文字编辑不看稿子或不会看稿子,这是时代的悲哀。出版社只知收钱,不管出版物的质量,“三审三校三改”形同虚设,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又一个悲哀。恳切希望有关部门高度重视这一文化现象,把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工作做得更好。

[1](清)袁枚.随园诗话[M].王辉,译.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

[2]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81.

[3]王力.《古代汉语》.中华书局.1962.

[4]袁行霈.《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

[5](明)李时珍.《本草纲目》.重庆大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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