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方言的形成研究

2012-08-15 00:49:04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9期
关键词:官话方言移民

鲍 江

(太原工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8)

一、云南汉语方言的语系归属

语系是具有共同来源的诸语言的总称。如汉藏语系、印欧语系。同一语系内,按各语言之间亲属关系的远近,可分为若干语族;同一语族可再按关系远近分为若干语支。由于世界语言十分复杂,语系的划分在语言学家中不尽一致,名称也不尽相同。

19世纪欧洲的比较学派研究了世界上近一百种语言,发现有些语言的某些语音、词汇、语法规则之间有对应关系,有些相似之处,他们便把这些语言归为一类,称为同族语言;由于有的族与族之间又有些对应关系,因而归在一起,称为同系语言,这就是所谓语言间的谱系关系。目前人们一般把世界的语言划分为九大语系:汉藏语系、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闪——含语系、乌拉尔语系、伊比利亚—高加索语系、马来—玻里尼西亚语系、南亚语系、达罗毗荼语系。此外,还有非洲和美洲的一些语言和一些系属不明的语言。

其中,汉藏语系下分汉语和藏缅、壮侗、苗瑶等语族,包括汉语、藏语、缅甸语、克伦语、壮语、苗语、瑶语等。同时,它也是拥有最多讲话人口的语系。这个语系以中国为中心,略向西南辐射,讲话的人口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但是地理分布上较为集中。

中国汉族人口语言总体上可以划分为七大语支:北方方言、吴语、闽语、粤语、湘语、赣语、客家话。北方方言,涵盖人口最多和面积最广,包括所有长江以北的汉族地区,同时中国西南地区的语言也属于北方方言。吴语,包括苏南、上海、浙江、皖南,其中浙江温州的语言属于吴语中的东瓯话,是中国非常难懂的方言之一。据考证,吴语成型于春秋时期的吴国,苏州是吴语的发祥地。闽语,包括除了龙岩和三明两市以外的福建、台湾、潮汕地区、海南,福建省内的闽语又分为闽东方言(以福州话为代表)、闽南方言(以厦门话为代表)、闽北方言(以南平话为代表)。闽语是由中原南迁人士带去的古中原汉语与福建土著的闽越族语言糅合而成,海南黎族说闽语,是因为黎族为古代渡海到达海南岛的闽越人后裔。粤语,包括除了潮汕地区外的广东、广西南部、港澳地区,广州话为粤语的典型代表,广州白话成型于西汉南越国时期。湘语,包括湖南的湘中、湘西部分地区,邵阳话为湘语的典型代表。湘语中的长沙话结合了部分川语,因此不是地道的湘语。赣语,包括江西大部分地区,南昌话为赣语的典型代表。客家话,包括福建的龙岩和三明、江西赣州、广东梅州,客家话是中国使用人口最少的方言。客家话是由中原南迁人士带去的古中原汉语与闽粤赣山区畲族语言糅合而成。

北方方言又可分为七大部分:燕语(北京话—东北话)、鲁语(山东话)、淮语(淮海话—天津话)、豫语(河南话)、晋语(山西话)、秦语(陕西话—甘肃话)、川语(四川话—重庆话)。

燕语,由于春秋战国时代燕国占领了燕山南北地区和辽宁,逐渐形成了燕语,包括北京、河北北部、东北三省,中国的国语普通话即为燕语发展而成,古燕语目前只有北京一些交通闭塞的山区保留,现今的北京话是由满清入关后从东北带进的燕语改良而成。鲁语,包括山东全境,鲁语成型于春秋战国时代的齐国和鲁国。淮语,即江淮官话,包括安徽北部、江苏北部、天津,淮语的典型代表是徐州话。天津为语言孤岛城市,天津话为明代进入天津卫驻守的安徽士兵带入,由于种种原因天津淮语没有被周围的燕语、鲁语、晋语同化。豫语,即中原官话,包括河南全境。现今的中原官话与古中原汉语有很大的不同,由于中原地区历史上战乱不断,今天的中原官话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大杂烩语言。晋语,包括山西全境、河北中南部地区,晋语是北方方言中最难懂的,河北石家庄、保定一带的晋语结合了部分燕语和豫语。秦语,即西北官话,包括陕西、甘肃、宁夏。川语,即西南官话,涵盖范围极广,包括四川、重庆、陕南谷地、湖北、贵州、云南、广西西部、湖南郴州,湖南郴州为语言孤岛城市,四周被湘语、赣语、客家话、粤语、壮语所包围。

云南汉语方言属于川语,即属于西南官话。西南官话是汉语方言中人口最多、占地面积最广的方言,它的人口占整个官话人口的1/3,相当于湘语、粤语、闽语人口的总和。同时,西南官话的语音系统即使在官话中也是最简单的,除了浊音清化这一官话的共同特点外,西南官话多数不分平舌音翘舌音,多数不分fu和hu(甚至h、f全混),不分n和l(但是多有ngi-n(l)对立),韵母没有 -m,同时不分 ing和 in、eng和 en(b、p、m、f后的eng读ong)。多数入声字派入阳平调,分类简单,不似北京官话入派三声般复杂而混乱,但是有的片保留入声或者派入其他调类。西南官话和湘语、客家话、粤语、赣语有不少相似之处,是一种带有过渡性质的南方官话。这样的语音特点是通过一系列历史变迁形成的。

二、云南汉族的移民史和汉语方言的形成

汉语云南方言的形成和云南地区的汉族移民史紧密相关。汉族向云南地区的移民开始得相当早。战国后期,楚威王派将军庄帅兵入滇,开拓了滇池周围地区,但随后秦国灭了巴国和蜀国,并置黔中郡,庄及其部下被割断了与楚国的联系,遂“变服,从其俗”,在滇池一带定居下来,建立了滇国。这是云南有记载的第一批来自华夏民族的移民。到了汉代,曾在云南募民屯垦,又将一批批的罪人流放到云南,但因为云南僻远烟瘴,汉朝对云南又实行了羁縻政策,这些移民规模都不大。此后,西晋时天下大乱,蜀民或南入宁州,或荆州,城邑皆空,野无烟火。这些移民后来都融入了当地的土著民族之中。

东晋至隋初,云南与内地的实质性联系已经中断,较大规模的移民运动也就停止了。

唐初曾在云南设南宁州都督,并驻兵戍守,但不久吐蕃兴起,成为唐朝劲敌。作为对策,唐积极扶持南诏统一云南,以图从侧翼牵制吐蕃,对云南仍采取羁縻政策,所以这一时期进入云南的移民很少。

玄宗时期,唐与南诏关系恶化,此后双方多次发生大规模战争,唐王朝几乎屡战屡败,大批汉族人民被俘或被屡掠到云南,人数至少达数十万。这些汉族人在南诏成了奴隶社会中的奴隶,地位很低,后来融合到当地民族(主要是白族)中去了,汉语方言仍无法形成。

到了宋代,由于中央政府不愿插手云南事务,云南与内地的联系出现了倒退,相互隔绝,很少有移民进入云南。

元朝灭亡大理国之后,曾调集了一批汉军到云南戍守,同时也有一些汉族商人到云南经商,但由于朝廷对云南仍采取羁縻政策,所以这些汉族人数并不多,加上以前的历代进入云南的汉族人早已被土著民族化,所以,元代云南虽有较稳定的汉族人群体和汉语的使用环境,但规模都不大,仍然无法形成汉语云南方言。

到了明代,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明王朝对云南一改历代的羁縻政策而由中央集中控制,又征发数百万汉族男女进入云南,并用一系列政策使这部分人口在云南定居下来。文化上的优势与政治、经济、军事上的优势结合起来,使得汉族成了云南最大、最有势力的民族,汉语成了云南的最强势语言,汉语云南方言就此形成。

在历代迁往云南的汉族移民都被融合到了土著居民中,又在相互的学习中和汉人渐渐趋同,即土著居民的汉化,这一过程一直持续着。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土著民族中出现的许多汉姓,如爨、李、董、孟、朱、鲁、雷等,几乎都可以在唐初的“白蛮”中找到。其中,“爨”姓,原是汉姓,地名在汉代的河东(今山西),到了六朝乃至唐初,却成了白蛮中的首姓。后来此姓因笔画太多转写为“寸”。今天的云南仍有寸姓,但族属已是汉族了。这样使得云南的汉族人口有两个来源:一是内地迁入的汉族人口及后裔;一是由土著民族经济融合而来的汉族人及后裔。汉语的云南方言也有两个来源,一是前一部分人讲的,未经过双语制阶段,土著民族语借词少;一是后一部分人讲的,经过双语制阶段,土著民族语底层词多。这两部分人和两种话都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云南汉语方言特色的来源之一。但要强调的是,前一部分不仅人数多,而且在文化等方面占有一定优势,他们对汉语云南方言词汇的整体影响大,后者影响小。

在明代,云南移民来自各地,主要是以长江中下游为主,当时已形成的官话成了这些移民使用的方言,又不同程度地吸收了其他方言的一些成分,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明代的云南方言,这种方言与当时的南京方言很相似。

清代并未像明代那样由政府出面组织大规模的移民运动,但清代人口剧增,对土地的需求加大。雍正四年云贵总督鄂尔泰对云南实行改土归流,一时间有大批土地被解放,对汉族移民开放,吸引大批汉人前来。顺治十八年,清王朝下令:滇、黔田地荒芜当即开垦。将有主荒田,令本主开垦,无主荒田招民垦种,具三年起科。到乾隆三十一年,清廷发下的谕文中说:(云南)水陆可耕之地,具今开垦无余。可见当时移民规模之大。这种移民是自发的,但仍不应忽视。这些移民以西南官话为主,数量很多,对云南方言产生深远的影响。云南方言在今天之所以归入西南官话,和江淮官话有较明显的区别,清代移民的影响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从解放初期到改革开放的这段历史,同样对云南方言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自1950年2月20日,陈赓、宋任穷率领人民解放军进驻昆明,云南全境得到彻底解放。与解放大军进军的同时,大批南下干部随军入滇以便迅速建立健全各地方各级政权。这些南下干部多来自老解放区的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省市,其中也有不少本身就是入滇的人民解放军干部。1960年起,国家陆续分配了一些内地大学生到云南工作。这些大学生多来自东北、华北、江南沿海各省。1964年,国家从湖南、四川、上海、北京等地安排数万学生、社会青年以及部分农村家庭户徒居云南。他们隶属于云南农垦总局,亦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1968年12月21日,毛泽东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一直持续到1978年,从北京、上海、四川等地的知识青年被分配到云南各地农村。10年的“上山下乡”,据不完全统计,人数不下20万。1978年起,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全国各地进入云南投资、经商以及从事各种职业者不下百万。

三、云南汉语方言与少数民族语言的融合

从云南的汉族语言的形成和发展来看,汉语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与周围少数民族语言融汇的复杂过程,它是以汉民族语言为主体、融合周围少数民族语言因素的一种非单质语言。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语言也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而发展变化的外部动力就是语言随民族的交往而出现交流与融合。这种交流和融合从词汇的借用开始,进而发展到语言的借用,在这个过程中,自身的语言也有某些发展和改变。这种现象在云南这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表现得更为突出,特别是汉语在少数民族中的使用。这种语言的借用与文化的发展关系密切,往往是后进民族的语言借用较为先进的民族语言。例如,在傣族聚居区,临近的民族普遍使用傣语词汇,如哈尼族和布朗族等,进而学讲傣语;而傣语又普遍使用汉语的词汇,傣族还普遍讲汉语,语言在交流中融合。

作为文化的符号和社会生活的记录,语言及其词汇较客观地反映着人类的社会关系、民族源流、经济文化交往等。同时,语言也是一种文化现象,通过语言的对比、分析,可以解决许多历史问题,解决许多文化现象。比如说语词,通过语词学的分析研究,可以阐释许多文化现象和内涵。因为语词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例如:昆明南郊叫“哥哥”作“高高”(音),此为上古旨读法。“街”、“鞋”读作“该”、“孩”,是为中古音。再如词汇“刻薄”作“鹊薄”,出自明清小说中的土语俚语。又如《西游记》例句:“这个美猴王,性情能鹊薄”。《红楼梦》中多次出现的“腌”(音“阿扎”)一词,在今天的昆明话中仍很常用,意指人猥琐邋遢。还有像昆明人把“拖鞋”叫“萨孩”(音)等,许多语词在今山西运城地区还有同样的说法。这些都是昆明话即云南昆明地区的方言,按现代汉语语系划分应属官话语系,然而云南地处祖国边陲,自古都被认为是蛮夷之地,历朝历代都被当做充军流配之所,并且云南少数民族众多,而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语言。为什么如此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却流行着官话方言,并且还有很多北方方言呢,这种方言又有什么特点?这就正如我们上面所介绍的云南方言的历史变迁,在滇汉族基本是省外(尤其是江淮、华北一带)移民,又因地处西南一隅,与中原汉语演变不能完全同步,故音韵及词汇等仍有较多“古迹”留存。这样,我们通过语言语词的分析研究就可以了解云南的历史变迁和文化变迁。

同样,我们对某些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也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因为各民族的语词中都保存着历史、文化的遗迹,通过对它的分析,可以考察一个民族历史上的文化成果,从而解释许多重要的文化现象。例如,关于亚洲稻谷栽培的起源问题已经成为国际学术界的一个热门话题,许多学者一致认为云南是稻谷最早的栽培地之一,而在植稻的民族中,又以壮侗语族所属各族为最早的栽培者。这种观点的论据除了考古的发现和宗教礼仪及神话传说的根据外,还有比较可信的语言材料。傣语中“稻谷”为Xau(或Khau),“水田”为na,这两个词在壮侗语族各语言中保持着语音对应的一致性,说明它们是这个语族中较为古老的固有词,而《山海经·海内经》记金沙江流域有百谷名膏稻、膏黍、膏稷等,这个“膏”字不可解,其实是傣语中Xau或Khau的借音,它可以说明稻谷栽培从云南到长江流域的传播经过。同时,从na(水田)一词分布的广泛性也可以推想水稻耕作起源很早,是壮傣等民族远古先民的一项划时代的创造。

总的来说,语言文字是文化的符号,是构成民族的要素和基本条件。它是在人类社会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积累发展起来的,对整个民族文化的传递、保存、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语言由语音、语法、词汇构成,并以方言的形式表现出很大的地方差异,由于所处的环境和文化背景不同,往往还表现着民族心态;作为交流的工具,语言在使用和交往中往往还在发展、融合,但这个变化是极其缓慢的,具有相对稳定性。语言所揭示的民族文化同样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华民族文化是中国各族文化互动互补的产物。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各民族之间在文化上的互相渗透、互相影响、互相吸收、互相融汇,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共同文化。正是各民族人民共同创造的这笔宝贵的精神文化,经过长期积累、潜入生命,哺育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各民族子孙,在艰难的历史大道上不停地奋发拼搏、进取。它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精神支柱。

正如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江荻在《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中说:“语言演化研究的价值不仅仅是单纯的语音要素及其关系和历史的研究,更是对语言群体历史的研究,对文化的研究。探索语言演化以及语言之间同源关系的同时也就是探索语言群体的同源关系,其中蕴涵着对人类发展演化足迹,对现代人类历史渊源的关注。对于人的发展而言,探索语言的演化还有助于我们了解历史上的语言是怎样影响了人的认知发展和文化的传播,乃至最终认识历史上的人是怎样一步一步演变为今天的现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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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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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慧宜.昆明方言的主要特征及其发展趋势[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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