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的生物学基础?①

2012-08-15 00:47马尔库塞著李永虎译
天府新论 2012年6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

[美]马尔库塞著 李永虎译

在富裕社会,资本主义发挥了巨大作用。它的活力的两大源泉——不断扩大的商品生产和生产性剥削——联结一处并渗透到私人与公共生活的各个方面。可用的物质资源和智力资源 (蕴含解放的潜能)远远超出既有制度调配的能力,只有通过系统性地增加消耗、破坏和操控才能保持体系的运转。从警察、法院、人民代表和人自身的压抑中逃脱出来的反对派,在青年人和知识分子不断扩散的反叛中、在反对对少数族裔迫害的日常斗争中找到了它的身影。而在外部进行的是武装阶级斗争:发起者是地球上的一切反对富裕社会巨兽的卑微的人。

这种社会批判的分析需要新的道德的、政治的和美学的范畴。我将在讨论过程中尝试阐明它们。作为先导的是猥亵这个范畴。

这个社会猥亵之处在于它生产并肆无忌惮地展现出让人令人眼花缭乱的丰富商品的同时,却广泛地剥夺了它的受害者的生活必需品;猥亵充斥着这个社会本身和它的垃圾箱,却在被它侵占的领域中玷污和焚毁稀缺的食品;猥亵显露在这个社会的政客和艺人的谈笑中,在它的祷告中,在它的愚昧和它所控制的知识分子的学问中。

在统治集团的词库里,猥亵是一个道德概念,它在使用这个概念时滥加妄用,不是在说它自己的德性,而是对他人道德的表述。猥亵的不是暴露自己阴毛的裸体女人的图片,而是展现挂满自己在侵略战争中所得勋章的将军的图片;猥亵的不是嬉皮士们的行为方式,而是教会的尊贵人士说战争是和平所必需的声明。语言治疗——意指,致力于将语词 (以及与其相关的概念)从它们被统治集团几乎完全扭曲的含义之中解放出来——要求变统治集团的道德标准 (及其合法性)为对它的反抗。类似地,社会学和政治学的词汇必须重新定义:从大拒绝的角度考虑,这些词汇必须剥离掉它们虚假的中立性;它们应该被条理性地和挑衅性地“道德化”。道德不一定也并不主要就是意识形态性质的。面对一个不知是非的社会,道德成了一种政治的武器,成了一种有生力量,它将驱使人们烧掉他们的征兵卡,嘲笑国家领导人,去上街示威,到国家的教堂里打开写着“不可杀人”的牌子。

对猥亵的羞耻反应,一般被解释为伴随禁忌的触犯而产生的内疚感在生理上的表现。尽管这个社会虽然侵犯了文明中一些最根本的道德禁忌,但通常富裕社会猥亵行径的暴露既没有唤起任何的羞耻,也没有唤起歉疚之意。

猥亵概念属于性的范围;羞耻和内疚感产生于俄狄浦斯式的情形中。如果从这个方面来说,社会道德植根在性道德中,那么,富裕社会的无耻及其对内疚感的有效抑制则意味着它在性领域中的羞耻感和罪恶感的衰退。的确,(当用于所有实用目的)裸体暴露是被允许的甚至是受鼓励的,婚前性行为和婚外性行为的禁忌也都相当地松弛。所以,我们面临着这样一个矛盾:性自由反而能为富裕社会的压抑性和攻击性的力量提供一种本能的基础。

而一旦我们认识到下述事实,那么上述矛盾就容易理解了:统治集团自身道德的自由化倾向发生在有效控制的体制之中;受控于这个体制之内的前提下,自由化加强的是整体的凝聚力。禁忌的松弛缓解了罪恶感,并把“自由的”个体与体制化的父亲力比多化地连结在一起。它们是强大而又宽容的父亲,其操控的国家和经济提供并保护公民的自由。另一方面,如果对禁忌的违反超出了性领域并导致拒绝和反叛的话,罪恶感不是得到了缓解、抑制,而是发生了迁移:不是我们,是父亲们是有罪的;它们不是宽容而是虚伪;它们想通过让作为儿子的我们感到有罪以使它们自己的罪得到救赎。它们创造的是一个充满伪善和暴力的世界,而我们并不愿意寓居其中。当本能的造反变成政治的叛乱,统治集团就会动员它的全部武力来反对这种联合。

这种联合之所以会激起如此反应是因为它展现了在这个发展阶段上社会变革的未来景象,揭示了包含文化颠覆在内的激进政治实践的广度。反对派面对肯定性质的现实社会表示了决绝,因为它在旧文化中想象到了一种能兑现人道主义诺言的新文化。政治激进主义从而意味着道德激进主义:道德的出现或许是人获得自由的前提。这种激进主义将激活人类道德初步的、有机的基础。先于与特殊社会标准相一致的所有伦理行为,先于所有的意识形态表现,道德是人特有的一种“习性”,也许它根源于反对攻击性,创造和保护“更大生命统一体”的爱欲驱力。因而我们也就拥有它这方面的全部“价值”,拥有了人类团结的本能基础——这种团结一直以符合阶级社会要求的方式被有效压制着,但是现在,这种团结显示出它是解放的先决条件。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根基本身是历史的,“人性的”可塑性深入到人的本能结构的层次,道德的变化可能“归结到”“生物学”维度①我不是在科学的含义上使用“生物学的”和“生物学”概念的,而是为了表明这样的过程和方面,在其中,倾向、行为方式和欲望成为至关重要的需要,这些需要如果得不到满足,将造成有机体的机能失调。相反,由社会产生的需要和欲望可能导致更令人愉快的有机体的行为。如果生物学的需要被规定为那些必须被满足、并且没有合适的替代物能够提供给它们的需要,那么,某些文化的需要则可“归结到”人的生物学。于是,我们便能够谈及诸如生物学的自由需要,或已经扎根于人的有机结构中,扎根于人的“本质”或更确切地说“第二本性”中的一些审美需要。“生物学的”一词的用法并非暗指或假定了这样的内容:需要是在生理学意义上被表达和传递的。,并改变有机体的行为。一种特殊的道德一旦作为一种社会行为规范被稳固地确立下来,它不仅被内化——它还作为“有机体的”行为准则起作用:有机体接受某种刺激并作出反应,并按照已内化的道德“忽略”、排斥其它的刺激,从而或者促进或者妨碍有机体在各自社会作为活的细胞发挥功用。通过这种方式,社会不断再创造这方面的意识和观念、行为模式和愿望,并把它们作为社会的人“本质”的组成部分,除非反抗达及这个“第二”本性,并深入到这些内生模式之中,否则社会变革将始终是“不彻底的”,甚至是适得其反的。

所谓的消费经济和法团资本主义政治已经创制出人的第二本性,它们把人与商品形式力比多化地也富具攻击性地捆绑在一起。对占有、消费、操纵的需要,不断更新的小玩意、设备、工具和引擎装置被提供并强加给人们,以让他们冒着甚至是自我毁灭的危险去使用这些东西,而这种需要已经成了我们刚才所说意义上的“生物学的”需要。于是,人的第二本性就会反对任何改变,这种改变将破坏,也许甚至消除人对充塞着越来越密集商品的市场的依赖——在买卖中人作为一个消费自身的消费者取消了他的存在。因此,由这个体制所产生出的这些需要是异常稳固、保守的需要:造反只能寄望于本能结构。

市场一直是一个剥削因而也是一个显示统治的领域,维系着社会的阶级结构。但在发达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中统治的形式已经发生了改变:技术的面纱掩盖了蕴藏在商品中阶级利益的野蛮外表和操控性质。有必要说明的是压抑的动因既非来源于技术、工艺,也非来自机器,而是其中的统治者们的存在,难道不是统治者们决定了它们的数量,它们的寿命,它们的力量,它们在生活中所使用的地方以及对它们的需求吗?科学技术是重要的解放手段,并且只有当把它们的应用限制在压抑社会中时它们才会变成统治的工具,这一点还有必要重复吗?

汽车不是压抑的,电视不是,家用工具不是,但是汽车、电视、工具却是按照获利交换的要求生产出来的,它们已经变成人们自身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自身的“实现”。因此他们不得不在市场上买回他们自身存在的这个重要部分;这种存在是实现了的资本。赤裸裸的阶级利益创造出的是不安全、过时了的汽车,并通过它们助长毁灭性的力量;阶级利益利用大众媒体为的是宣扬暴力和愚蠢,为的是俘获观众。这种情况下,统治者们只是在遵从公共的、大众的要求;有名的供求规律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构建起了和谐的关系。这种和谐在一定程度上的确预设了统治者已经创造出了公众想要的商品,如果在这些商品中也通过这些商品,能一而再地释放公众的沮丧和侵略性,公众就会在对商品的需求上变得更加执拗。自决、自治的个体坚称自己有权去赛他的汽车,去摆弄他的电动工具,去买枪,去与大众交流他的想法,不管多么无知,多么有攻击性,这也许是可能的。组织化的资本主义已经升华,并致力于在空前的规模上对沮丧和原始的攻击性进行社会生产性的应用——空前,不是从暴力的量的方面来说,而是从它生产出长时期的愉悦和满足及再生产出“自愿的奴役”的能力方面来说的。可以确信,沮丧、不幸和病态始终是这种升华的基础,不过是生产力和体制的野蛮权力一直将这个基础牢牢地置于控制之下。而其所取得的成就则为这个体系的统治提供了正当性。已确立的价值观成为人们自身的价值观:适应转而成为自发、自律;在社会需要之间所作出的选择被当作自由。在这种意义上,不间断的剥削不仅隐藏在技术的面纱之后,实际上也“改头换面”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不仅造成了苦役和辛劳,也为大多数人带来了可拥有的越来越大的幸福和乐趣——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比之以前提供了更多的商品。

生产出令人满足的商品的大幅增加的能力,以及使和平处理阶级冲突成为可能的能力都没有取消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它的本质特征即剩余价值的私人占有 (因政府的干预有所转向但并未废除)及其法团利益的实现。资本主义通过变革自身而再生产出自身,这种变革主要是对剥削的改进。如果剥削和统治已不受损,如果它们为以前所未知的安逸所“补偿”,它们会结束其现在所是,停止现在对人的所做所为吗?在为维护整个体制而把大部分世界弄得像地狱般的商品和服务的生产中,如果智力能力增加到取代体力,劳动会停止对人身体的损害吗?一个肯定的回答将使保持人平静和满足的任何形式的压迫变得正当、有理,而一个否定的回答又会剥夺个体对它自身幸福的评判。

幸福的概念是指一种客观的情形,它不仅仅只是一种主观的感受,而这一点却被极力模糊了;它的真实性有赖于“人”这个物种的真正团结,一个分裂为敌对阶级和民族的社会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只要分裂是人类的历史,不管说得多么文雅,“自然状态”则是它的普遍状态:一个文明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在此之中,一些人的幸福必然伴随着另外一些人的痛苦。第一国际以主客体利益、特殊性和普遍性相统一的社会阶级为基础,在实现人类团结方面做了最后的尝试 (该国际在后期将“人之为人”这个抽象哲学术语具体化,人,“类本质”,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早期著作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此后,西班牙内战唤起了这种团结,在难以忘怀、毫无希望的反抗法西斯主义和自由资本主义联合力量的极少数斗争中,它是解放的动力。现在,在国际纵队中,以其简陋的武器经受住了压倒性的技术优势的是青年知识分子与工人的联合——这种联合已变成当今激进反对派孤注一掷的目标。

不过,这个目标的实现因为组织化的 (和非组织化的)工人阶级被同化入发达资本主义制度中而受到阻挠。受其影响,被剥削者真实的利益和直接的利益之间的区别已经瓦解了。这种区别并不是一个抽象的观念,而是正在引导着马克思主义运动的战略;它说明必须要超越工人阶级的经济斗争,要将增加工资的要求和改善劳动条件的要求扩展到政治舞台上,要把阶级斗争导向威胁制度本身这个要害,要将国内外政策,国家利益和阶级利益都变成这场斗争的目标。真正的利益是人可以塑造自己生命的条件的实现,它意味着人不再将他的生命受制于利润生产的要求,不再从属于超出他控制力量的设备。而这些条件的实现意味着消灭资本主义。

更高的生活水平的意谓并不简单,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消费差距上的虚幻弥合已经模糊了被统治者真实利益和直接利益的界限。马克思主义理论很早就认识到贫困并不必然会为革命提供土壤,认识到高度发达的意识和想象力可能会引发在先进物质条件下对彻底变革的迫切要求。法团资本主义的力量已经扼杀了这种意识和想象力的出现;它的大众媒体已经调整了理性和感性能力以适应它的市场和政策,并引导它们捍卫法团资本主义的统治。消费差距的缩小,使工人阶级的精神和本能相协调成为可能:大部分组织化的工人同中产阶级一样,有着稳固的、反革命的需求,他们消费物质和文化商品的行为,他们对叛逆的知识分子的憎恶都证明了这一点。相反,在消费差距还是很大的地方,在资本主义文化尚未浸染到每栋房子或小屋的地方,这套稳固的需求体制受到了限制。特权阶层和被剥削者二者的强烈反差导致了贫困者的激进化倾向。美国贫民窟的人口和失业人群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更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中的工人阶级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形。①进一步的讨论参见本书第53-54页。

凭借生产过程中的基础地位,数量上的优势和被剥削的重负,工人阶级仍然是革命的历史动因;而因其对体制的稳固需求的认可,它又成了一种保守的、甚至是反革命的力量。客观上,因其“自在”,劳动者仍是潜在的革命阶级;主观上,因其“自为”,它又不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思辨观有着实质性的意义,工人阶级可能会对政治实践的范围和目标构成限制。

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工人阶级的激进化倾向被社会巧设的遏制意识,以及使对被剥削者的奴役永恒化的发展和需要的满足抵消掉了。所以,现有体制中的既得利益是在被剥削者的本能结构中滋生出来的,与压抑的连续体的决裂——一种解放的必要前提条件——并没有发生。由此得出从现实社会向自由社会转变的根本变革,必须深入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几乎没有考虑的人类存在的维度中去,这就是“生物学的”维度,在其中,人的需要和满足将被证明是极其重要和绝对必要的。因为这些需要和满足在现实社会再生产出的是一种奴役状态的生命,因此,解放预设了这种生物学维度的改变,即不同的本能需要,不同的身心反应的改变。

现实社会与自由社会之间的根本差异影响了所有超越动物水平的需要和满足,也即,那些对人类来说必不可少的、能体现人是理性动物的需要和满足。对利润和剥削的迫切要求渗透在全部的这些需要和满足中。整个现实王国是业绩竞争和消遣标准化的领域,是到处充斥着地位、名声、权力符号的领域,是大肆渲染生殖力和魅力的领域,是使美商业化的领域——在这种部署中,在媒介的宣传中,这个王国扼杀了它的民众,因此,未来的替代方案应是:没有剥削的自由。

胜利和内化的终结是指这样一个阶段:民众如果不摒弃自身,不否定掉他们自己压抑性的本能需要和价值观,就不可能拒斥这样的统治制度。因此,我们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解放将意味着对大多数人的意志和现行利益的颠覆。在社会和个体需要的虚假同一中,在人们对可怕而盈利运作的社会根深蒂固的“有机”适应中,存在着民主式的游说及其演化的弊端。对这些弊端的克服有赖于民主制度的建立。①进一步的讨论参见本书第64-65页.

正是人这种生物的过度适应性,使商品形式得以延续和扩大,并由此使对行为和满足的社会操纵得以永恒化和扩大化。

“日益复杂的社会结构将使某种形式的约束变得不可避免,自由和隐私可能会成为反社会的奢侈品,要得到它们将会变得十分困难。结果,可能会出现经过择选的这样一些人,他们在遗传学上适合于在拥挤、肮脏的世界中把受管制、受庇护的生活方式当做理所当然之事而接受下来,而在这样的世界中,关于一切旷野和自然的幻想都将消失。到那时,在一个被控制的环境中,按控制方案生活的驯化家畜和实验室啮齿动物将成为人学研究的真实模型。

所以,很明显,在确定可以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的最佳数目时,食品、自然资源、电力供应和其它有关身体机器和个体家庭运转的要素,并不是要考虑因素的全部。对维持人类生活品质同样重要的还有环境,在此之中,它使对安静、隐私、独立、主动性以及一些开阔地的渴望的满足成为可能……②勒内·杜博斯.适应的人.纽黑文和伦敦:耶鲁大学出版社,1965,第313-314页。

因此,资本主义的进步并不单单是减少了自由的环境,减少了人类生存的“开阔地”,还有“渴望”本身——对这样一种环境的需要。在此过程中,即使克服了不利于激进教育和激进行动的制度障碍,数量的进步也会抹煞质的变革,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与自我促成的、保守的持续需求的决裂必须先于导向一个自由社会的革命,但是这种决裂本身又只能在革命中才能被想象——革命的动力源于从被给予的安逸和剥削社会破坏性的生产力摆脱出来的迫切需要,源于摆脱已变得圆滑的他律的需要,凭借其“生物学”的基础,这个革命有可能会把量上的技术进步转变为质的不同的生活方式——原因正在于它将是一场发生在物质和精神高水平发展阶段上的革命,它将使得人类战胜匮乏和贫困成为可能。如果这个彻底变革的想法远非无聊的冥思,那么它在发达工业社会的生产过程中,在它的技术能力及其应用中必定存在着一个客观的基础。③我将在本书第三章讨论这种存在的基础。

自由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技术的进步和科学的发展。但是这个事实很容易模糊掉必要的前提:要成为自由的中介,科学技术就必须改变它们目前的方向和目标;它们的重建必须符合于新感性——一种生命本能的要求。此后人们才能谈及技术的解放,谈及科学想象的成果,想象自由地规划设计一个没有剥削和苦役的人类世界的样子。但是这种令人着迷的科学只有在历史性的打破统治的连续体之后才是想象得出的——它表达了一种对新人的需要。④对主流科学机构是意识形态的和对非常盛行的科学观的批判,可参见1968年5月巴黎造反学生所发表的宣言,具体内容如下:“此外,我们拒绝将科学与意识形态划分开来,是因为我们自身散发着这种划分思想,而它恰恰是百害而无益的。我们不希望被动地由科学的法律管理,也不希望被经济或技术的迫切需要而束缚。科学是一门艺术,其创意是除自身以外的一种潜在的发挥。“然而,对其自身来说,它仅是一种规范。拒绝愚弄人的帝国主义,拒绝包括其自身在内的一切保证的滥用和倒退,取而代之的是,它为我们在所有潜在的可能性中提供一个真正的选择。”(文章由学术编辑信息收集中心搜集,巴黎:塞伊出版社,1968,第148页。)

作为社会主义社会成员 (尽管不是创造者)的新人概念,出现于马克思、恩格斯的“全面发展的人”这个概念中,这样的人最大程度地自由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按这种观点,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个体才能的自由发展将取代个体对劳动分工的屈从。但是不管全面发展的个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活动,如果是“全体性地”参与,这些活动必定是失去了自由的质的活动——它们也会是“全体性地”参与活动,因为即使是最真实的社会主义社会也将继承发达资本主义的人口的增长和它的群众基础。早期马克思主义所描述的自由个体交替从事打猎、捕鱼、批判等活动的例子,从一开始就是对那种暗示解放的人将如何使用他们自由的方式是不可能预测的揶揄性讽刺。但是,这种令人难堪的揶揄也表明,这一设想的程度已经变得过时,还停留于已经被超越了的生产力发展的某个阶段。马克思后来继续在必然王国与自由王国、劳动与闲暇之间作出的区分意味着这两个领域的差异不仅仅是时间上的,而且是同一个主体在两个领域过着不同的生活的差异。依据马克思的这种观点,必然王国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将会一直延续到这样的一种程度:只是在社会必要劳动整个领域之外出现的真正的人类自由,成为普遍现象时。马克思摒弃了工作一度能成为消遣的想法。①目前对“乌托邦”范畴进行更多讨论的熟知的段落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柏林:迪茨,1953)第596页之后,和本书第49页。异化将伴随着劳动时间的逐渐缩短而减少,但后者仍将是一个受到束缚、理性而不自由的时间。但是,越出资本主义组织之外的生产力的发展则显示了在必然王国之中自由存在的可能性。必要劳动量的减少可以转化为 (自由)质,这种质不是与减少的量成正比,而是与劳动时间的变革成正比,在这种变革中,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令人麻木、使人丧失活力、伪自动化的劳动将被废除。但是这样的社会的建立要以一种有着不同感性和意识的人为先决条件:他们是说着不同的语言,打着不同的手势,依从不同的冲动的人;他们是有着反对残酷、野蛮、丑陋的本能屏障的人。只有进入到劳动的社会分工,生产关系本身的层次时,作为社会变革因素之一的本能变革才是可想象的。而新的生产关系的形成又为这样一类男人和女人所决定:他们有着人类的良知、仁慈与敏感,他们不再会为自身而感到羞耻——因为“获得自由的标志就是不再为我们自己而感到羞愧” (尼采,《快乐的科学》,第三册,第275页)。这种男人和女人的想象力将重新塑造他们的理性,并趋向于把生产过程变成一个创造的过程。这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社会主义观,它设想自由进入到了必然王国,以及由必然性而致的因果律和由自由而致的因果律的联合。这种社会主义观首先意味着从马克思到傅立叶,其次意味着从现实主义到超现实主义。②参见本书第31页。

什么是乌托邦范畴?它一直是伟大的、真正的、超越性的力量,这种“新思想”,展露于对整个现实社会的第一次强有力的反叛中,这次反叛要求对价值观进行全部重估,要求一种完全不同质的生活方式:它即是法国的五月风暴。“愤青”的涂鸦将卡尔·马克思和安德烈·布雷顿③安德烈·布雷顿 (Andre Breton,1896-1966),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兼作家,在巴黎先后两次发表《超现实主义宣言》,是超现实主义画派的发起者之一。——译者注结合了起来;“权力的想象”和“委员会 (苏维埃)无处不在”的口号相安无事;钢琴和爵士乐的演奏者共同出现在路障中间;红旗与《悲惨世界》作者的雕像相得益彰;图卢兹罢课的学生们要求复活行吟诗人和比根斯派教徒们古老的语言。新感性成了一股政治的力量。它跨越了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轨迹之间的边界;它是有感染力的,因为在现实社会的空气和水土中携带着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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