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枫
(黄淮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经过改革开放后30多年的不断探索与追求,中国电视理论与实践已取得了相当丰富的成就:实践不断探索创新、产生了大量论文论著和研究课题、建立了大量学术团体、召开了不少学术会议,这一切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繁荣的电视研究与发展景象。然而我们却没有看到作为“学者和学术共同体的重要品质”[1]的电视理论的自觉。
电视理论的研究大体可分为“经验总结型、外论引进型、理论创新型”[2]三种,而实际上前两种理论居多。30多年的理论研究,并没有使我国的电视研究走上一条独立而健康的发展道路,我国的电视理论研究仍然存在如下问题。
目前,很多电视研究类的文章存在着“晦涩化”“神秘化”“空洞化”[3]的问题。事实上,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有人就提出“玄、虚、浮”[4]是电视研究的主要毛病,“食洋不化”“照搬照抄”是其主要原因。这种照抄照搬表现于三个方面:一是照抄西方理论架构与模式,缺乏对自身实践的关怀与关注;二是照搬西方理论话语或生造话语。很多研究文章之所以晦涩难懂,主要原因在于其中充斥着西式话语;三是大量学术论文中充斥着政治话语和政治思维,丧失了学术研究的独立品格,造成理论研究的无效。
一些理论研究大都是工作体会、经验总结,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虽然在工作体会、经验总结之中出现诸如“三品”“五时”和“八化”[5]之类的经典总结,但是总的来说电视理论研究在系统性和理论性上尚待提高。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两条特别值得关注:一是将经验总结与领导人的政治话语或意识挂钩,未能就电视理论本身谈问题;二是缺乏对电视理论本身的全盘认识。
理论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指导实践,而指导实践的前提是理论研究者、实践者以及教学者之间能够很好地进行交流,即在同一时空中,他们各自的研究应具备“可通约性”。与“可通约性”相对的概念是“不可通约性”,由库恩提出。他认为理论创新源于“范式”的创新,“范式”在于各种理论间在方法与理念上的“不可通约性”。虽然库恩认为“不可通约性”是理论发展的基本模式,但是这种模式是在一种理论无法解释现有的社会现象之时才出现的。而我们目前的这种“不可通约”并非理论范式的不可通约,而是话语的“不可通约”,研究内容的“不可通约”,即缺乏“共通的意义空间”。这种“不可通约性”主要存在于以职业为依据而进行划分的三派之间:学院派、实践派和管理派。三派立场各异,矛盾难以调和。这种研究现状形成中国电视理论研究独特的“不可通约”,它严重限制了电视理论的发展。
综观各门学科,都是理论指导实践。鉴于电视理论研究的现状,我们认为必须引入电视理论自觉这一理念,使之健康发展。所谓电视理论自觉,是指与电视实践相关的各类人员对其自身的实践具有强烈的反思意识,能够突破自身的思维牢笼与他人进行平等的对话。
国内最早将自觉与反思结合起来的是费孝通,他提出自觉就是进行学术自我反思和文化反思,自我反思和文化反思的目的在于认清自身学术观点的理论前提。我们知道,每个人在认识事物之时,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先入之见”,这种“先入之见”受个人所处文化环境、成长环境以及教育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它时刻影响着人们对内在和外在事物的认识,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直到19世纪,布伦塔诺才用“意向性”这个概念对其加以阐述,后来现象学以及阐释学对其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由于每个人所处环境不同,因此在认识事物之时便会自觉不自觉的将个人的“先入之见”加入对内外在事物的认识之中,从而造成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障碍。“反思”的目的是为了对自身有个清晰的认识,从而为相互之间的交流奠定基础。在电视理论与实践的研究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做到对电视实践及理念的来历、形成过程、特色以及发展趋向有明确的认识,分清什么是“拿来的”,什么是“自创”的。
自觉在日常生活中一般指主体在对自我、他者、社会以及人生认识的基础上做出相应的分析与判断,使得所做之事适合自己。这种自觉强调的是“自我”与“他者”间的关系以及对这种关系的认识。哲学上的自觉一般与自发、自由两者相连,指人在改造自然和社会过程中的状态。自发是指无意识的改造阶段,注重的是自我的需求;自觉是指有意识的局部改造阶段,已经注意到了对他者的利用;自由是有意识的全局、系统的改造阶段,它在注意满足自我需求、利用他者之时,同时也考虑对社会、他者产生的长远影响。
电视理论自觉的概念实际上应用的是自觉在哲学上的意义,它强调了“关系”,因此关系是电视理论自觉的核心要素,亦即电视理论自觉研究的并非是被研究对象与主体间的关系,而是各类研究对象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考察的是电视实践的社会生态,具体包括实践、实践者、实践接受者、实践管理者、研究者的相互认识。理顺了这几类关系,各类群体能够进行交流,对理论研究也必定会有所促进。
电视理论自觉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交流,这种交流并非是一方压倒另一方的交流,而是一种意义之间的平等对话,是意义间的协商。学术研究应该形成一种公共领域,在此之中,各种观点、意见与见解在进行自我表达的同时进行观念悬置,容忍其他观点的存在。
对话要求电视各类研究主体首先要能认识自己的“先入之见”,知道自己理论与认识的出发点;其次要求研究者能以平等之心对待各类理论,并能认识其他理论的“理论前提”,从而做到批判,而非批评;再次,电视理论研究者要有开放之心,能够兼收并蓄;最后,电视理论研究者要认识到电视理论研究的目的在于对电视实践形成促进作用,从而摆脱理论研究的功利主义观念。
总之,电视理论的实践者、研究者、管理者之间要形成平等意识,要明白其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提高电视理论和实践水平,而非为了批判和压倒对方。
与电视理论相关的主体有电视从业人员、电视研究人员、电视理论与实践的教学人员以及电视事业管理人员。之所以将电视从业人员与管理人员加入其中,主要原因在于:首先,电视业是一种产业,它有专职的从业人员,而从业人员的思想观念及行为理念会对电视的发生与发展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次,电视行业是一个具有极强公共性的行业,它所生产的精神产品会对社会的普遍价值观及社会文化产生重要的影响。最后,电视管理体制对电视理论及实践研究起着主导作用。
根据从事业务的性质,我们可将上述四种人员划为两类:实践主体和理论主体。其中从业者为实践主体,理论主体包括教学科研人员以及管理者。按照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理论主体属于指导者,实践主体属于被指导者。据此,电视理论的反思可分为实践主体的反思、理论主体的反思以及实践者与理论研究者关系的反思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构成了电视理论自觉的三个阶段。有时,实践主体的思考深度和广度甚至超过理论研究者,尽管这种研究可能较为朴素,但它是理论研究主体进行相关研究不可或缺的基础与前提。
费孝通认为文化自觉需要“明白它(文化——笔者注)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6]。刘洁认为新闻学理论自觉的内容包括:对研究者主体身份的确认和认同;对新闻学理论体系本身的自觉;对新闻学理论与外部世界关系的自觉;对与新闻学理论相关能力的自觉[1]。这表明,无论是社会学还是新闻学,理论反思的内容在于确定理论主体和理论内容的疆界。
首先是反思理论主体的疆界。各类理论主体都要对自身的身份定位、使命、研究方法及独立性有明确的认识,不至于在理论交往中忘却自我。因为理论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交流和对话,如果对自我的疆界认知不够,在理论交往中必将失去自我,从而导致理论本身的迷失,丧失理论的独立性并最终失去对话能力。
其次是反思理论内容的疆界。确定电视理论内容的疆界只能从电视实践着手。对电视实践的反思既不能固步自封亦不能过度阐释。电视理念、电视现象、电视节目、电视与政治、电视与经济、电视与文化、电视与社会、电视与法律、电视与道德、电视与科技等内容都是我们对电视理论进行反思的基本内容。我们不仅应反思其基础理论、应用理论和决策理论,还应反思其历史来源等。
再次是反思理论能力的疆界。一种理论范式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有限的。因此,通过不断反思,发现电视理论分析、解决现有现象和问题的能力,将对我们了解电视研究方法的基本能力范畴、及时发现理论研究的局限性、发现和提出新的研究范式奠定基础。当然,这种研究范式也可能来源于其他学科或其他国家,因此,我们一定要注意这种研究范式与中国目前的电视实践有无对应关系以及能否解答中国目前的实践问题。
首先是促使理论本土化。“本土化从理论学术的意义上讲,它意味着中国学者用中国特色的方式对中国现实的各种问题进行的理论概括和理论表述。”[5]理论本土化的目的在于将理论与本国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相结合,从而形成独特的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找到国际对话的空间,从而正确吸收借鉴其他理论。
其次是争取理论的独立化。理论的独立化就是我们对理论要具有自知之明,即明白理论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及发展趋向,分清楚哪些理论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哪些是汲取西方的。理论的独立化,对于电视从业者来说在于了解国内外电视的基本情况之后,能对电视运行有所创新;对于理论研究者来说在于使得理论能够自我发展;对于电视管理者来说,则要考虑电视内容对国内固有价值观可能造成的冲击与影响。
再次是促使理论的开放化。无论是本土化还是独立化,其目的都是为了交流。交流就意味着不能封闭,而要开放,要能够运用全球的电视理念和其他学科丰富的知识来满足中国电视发展的需要,使得电视理论呈现出中国特色。如果说“强调本土化,是为了让我们的电视实践和电视理论在走中国特色的道路和路径选择上更加自觉、更加自信”[5],那么强调开放化则是为了使得这种自信维持更久。
实现电视理论自觉是指导电视实践、维持电视理论完整性的需要,更是实现研究主体、学科、国内外之间的对话,从而使得研究能够长久繁荣发展的需要。可以说,“对话”既是电视理论自觉的目的,也是电视理论自觉的实现路径。
胡智锋将“电视理论研究、学术活动的规模化,电视理论研究的系统化,电视理论研究深度介入电视研究实践,学术争鸣与创新意识的自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电视理论体系的构架”等作为“电视理论自觉”的判断标准[7]。学术活动与学术争鸣的实质是将学术置于公共领域之中,“在那里人们可以讨论有关公共利益的事情,可以对上述事情进行讨论和争议而不必求助于传统、教条及强力,可以通过合理的争论来解决观点的分歧”[8]196。这种交往行为也就是“对话”,其目的不是为了权力的争夺,而是为了实现真理,达到理性交往。
我国电视理论研究者由于学院、业者、管理者的职业区隔,在电视理论研究的内容、方法以及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和逻辑点等方面均有较大的不同,这使得他们之间的交流非常困难,导致我国的电视理论成为封闭的、多线发展的理论。理论的发展根源于实践的发展,因此理论自觉在于研究者能够根据自己的实践修正理论并对实践形成批判。
主体间对话包括电视理论研究主体间的对话、电视理论与新闻传播学领域的理论对话以及电视学与其他学科的对话。在这种对话之中,应避免政治、经济及低俗文化对电视的入侵,如在我国电视商业化日趋明显时引入相应的社会批判理论、绿色收视率等概念对电视的实践具有极大的意义。
跨文化对话是指电视理论与实践的国际间交流,这种交流的目的在于实现电视理论的独立化,因此一方面要警惕文化入侵与文化霸权,另一方面又要寻找合适的理论、理念发展自己。各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技术发展水平有较大的区别,在关注他国的电视实践与理论之时,必须充分了解其思维逻辑、方法逻辑及发展背景,而不能简单地对其理论内容和实践方式加以借鉴。
[1]刘洁.论中国新闻学理论自觉的建构[C]//新闻学论集:24辑,2010.
[2]陈尔泰.广播电视理论研究的类型[J].视听界,1988(6).
[3]詹庆生.当前中国的电视研究:诊断与预测[J].声屏世界,2005(12).
[4]肖雁樵,田放牧,何共淮.关于“怎样把广播电视理论研究提高一步”的讨论[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1991(1).
[5]胡智锋,杨乘虎.本土化:中国特色电视理论的建构与创新——访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生导师胡智锋教授[J].现代传播,2007(3).
[6]费孝通.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
[7]胡智锋.电视的观念——胡智锋自选集[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
[8]乔纳森.H.特纳.社会学理论的结构[M].邱泽奇,张茂元,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