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友
外国小说的欣赏,在高中语文教学中占有很大的比重,作为一门选修课,对扩大学生的知识视野,提高学生的审美能力,陶冶学生的文学情操有很大的作用。聆听惯中国的二胡,再听西洋的钢琴,可使人感觉到另一种韵味;观看了中国的京剧,再观美国喜剧大师卓别林的表演,会有另外一种惊喜。今天,我们来谈一谈欧美文学中的小说。
《牲畜林》是意大利著名文学家卡尔维诺的作品,他在这篇小说里成功塑造了一个带有喜剧色彩朱阿这一人物形象,朱阿在小说中的一次次表演,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跌宕的故事情节,深刻隽永的主题,读后令人忍俊不禁,余味无穷。
小说开头一句“在那扫荡的日子里”,点明了故事发生的背景,此后作者站在一个有限视角的角度,刻画了朱阿这一形象。小说的主人公朱阿是一位枪法蹩脚的猎手,在林子里打柴、采蘑菇。当有人告诉他德国鬼子进村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家里有一头奶牛 “花大姐”。于是,他急急忙忙赶回村子,当走进自己家院时,发现德国鬼子正赶着他的“花大姐”往外走,他想击毙“鬼子”,但因他离“花大姐”太近,他几次瞄准,枪的准星老是对着牛的屁股,不敢贸然开枪。德国兵为了追赶逐渐远去的伙伴,想抄近路,走入了树林,德国兵对乡间小路一点也不熟悉,是奶牛“花大姐”领着他前进。他并没有走上通往大道的近路,而是进入了密林的深处。他迷路了。忽又听杨梅果树丛中一阵响动,跑出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在他的家乡,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猪,他松开牛的缰绳,就去追赶那头小猪。“花大姐”得到了自由,就一头钻进树林跑了。对朱阿来说,这正是开枪的好机会。德国兵手忙脚乱地去抓猪,想要紧紧地抱住它,但猪还是挣脱了,当朱阿正要准备扣动扳机时,附近出现两个小孩,他们脸上挂着泪珠说:“朱阿,请你瞄准点。要是把我们的猪打死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心软了。突然,伴着猪的叫声,从山洞里跑出一只山羊,猪跑了,又去抓山羊。他抓住那声嘶力竭叫唤的山羊,扛在肩上,向前走。朱阿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朱阿想“机会又来了”,正要扣动扳机,突然一只手托起了他的枪,牧羊人向朱阿祈求说:“你瞄准点,不要杀死我的山羊”。朱阿糊涂地连扳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
德国兵在林子里转悠,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惊奇。他发现松树枝上站着一只开屏的火鸡,就爬上树想逮住它,他上一层。火鸡就想上跳一层,朱阿头顶茂盛的树枝,来到树下。这时,一位胖姑娘来到他的身边,她说:“如果你打死德国鬼子,我就嫁给你,要是打死我们的火鸡,我就割断你的脖子。”朱阿犹豫了。
德国鬼子越往上攀,树枝越细,火鸡没抓成,反而从树上掉了下来。他爬起后,又发现了一只兔子,他抓住了兔子的耳朵,高高地举着手臂,一直盯着鬼子的朱阿又在瞄准。朱阿觉得有人在拉他背心的下摆,一看,是位梳着辫子、满脸雀斑的小姑娘:“朱阿,别打死我的兔子,反正德国人已经把它拿走了。”他又将枪放下了。
朱阿五次瞄准,五次犹豫,“延迟法”的使用,并不显得多余,而是重复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读者在微笑中阅读作品。延迟法的反复使用,使各种牲畜接连出动,成为故事的主角。牲畜可不管你是德国兵还是什么,它们只管在林子间跑啊、跳啊,仿佛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节。正是这欢乐的景象所蕴涵的精神,把严酷战争这一“历史真实”融化到自然和谐的“文学真实”中来。
然后是第六次瞄准,这次是一只“光秃秃的没剩几根毛的母鸡”,作者似乎有意避免把一个太鲜活的生命,在它的小说里交付到死亡命运中去,从而安排了一只“人们再也不可能见到比它更老、更瘦的鸡。”朱阿终于射击了,这次射击是在他临时堆的掩体后面。“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枪了,就算把那没毛的母鸡打死,也没什么关系。”这句话暴露出来朱阿更深层的心理活动——前面不开枪,不仅是因为怕伤那些牲畜,而且也怕没有打中德国兵,还被对方开枪还击。这点心理很隐蔽,作者的写法也很隐蔽,但确实是情节推进的一个小小扳机。
小说的高潮出现在朱阿终于开枪射击之后。但是他的子弹一颗也没有打到德国兵身上,而是全部交给了那只衰老的母鸡。作家把最后的任务交给了一只凶恶的野猫,它不是牲畜,反而算得上牲畜的敌人,它和德国兵在厮打中一起掉下了石崖。让邪恶与邪恶同归于尽,善良的人连手都不要弄脏,这大约也寄托了卡尔维诺的某种理想吧。
从小说内容上看,写的是反法西斯的题材,但作者处理得轻松搞笑。“牲畜林”是个特殊存在,仿佛与战争隔绝,树林与牲畜们仍是生机勃勃,完全没有战争的恐怖,正是这最自然的生命力,给人们生活和希望,这希望,则是杀死战争妖魔的基础,也是主题的存在。
其实,在美国作家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中也存在着这一特点。作品采取“延迟”的手法,推进故事的情节发展,当麦迪逊广场落下第一片树叶的时候,苏比这一个流浪者,就考虑选择一个能免费食宿的场所。他辗转反侧,最终想到了监狱,采取故意犯罪的方法,达到免费食宿的目的。第一次他想通过在百老汇一家饭馆白吃,让老板报警把他抓进监狱,而饭馆老板看到他那肮脏的裤子却把他扭住胳膊摔倒在马路上了。第二次他在六马路的一家商店的玻璃橱窗前,看见对面站着一位警察,故意用一块鹅卵石砸碎商店橱窗的玻璃,可警察认为砸玻璃的小偷已经跑了,站在对面的可能不是小偷。第三次又看到一位妇女,撑着一把雨伞走进商店,将伞放在门口,他悄悄地拿走那把雨伞,而那位妇女却认为这把伞找到了它的主人,伞是她从路上捡的。第五次他看到一位年青美丽的女郎走进一家首饰店,在琳琅满目的橱窗前选择首饰,而苏比故意扮作流氓向那位女子越蹭越近,还不停翻眼珠向其暗示,结果他又被那位女子挽住了胳膊,苏比吓得撒腿就跑。第六次他在一家剧院门口,狂呼大叫,想以扰乱社会治安罪被抓进监狱,但警察认为他是耶鲁大学的学生,在看完球赛后进行狂欢。苏比费尽心机想找一个过冬地方的愿望一一落空了。当他走近一间教堂,听到教堂钟声和赞美诗时,准备改邪归正,却被警察的一只大手抓住了。小说的故事情节,也是采用“延迟”的手法推动情节发展的。五次犯罪,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警察的一次次误判,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苏比的滑稽表演,令人忍俊不禁,故事情节别致生动,所以人称欧·亨利的小说是含泪的微笑。通过一次次“延迟”,小说主题的深刻性溢于言表,通过一个小人物,透视出美国社会的腐朽与黑暗。
总之,两篇小说,出自不同国别、不同时代两位作家之手,都在使用延迟手法上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却又收到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