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杨氏土司历史沿革考(三)

2012-08-15 00:42罗宏梅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播州杨氏汉英

罗宏梅,徐 钰

(遵义师范学院 中文系,贵州遵义563002)

黔北杨氏土司历史沿革考(三)

罗宏梅,徐 钰

(遵义师范学院 中文系,贵州遵义563002)

杨氏家族统治播州长达约七百二十五年,根据其不同阶段的发展水平和特征,大体可分为三个时期,自第一世杨端至第十世杨惟聪为第一期,自第十一世杨选至第十六世杨邦宪则为第二期,自十七世杨汉英至二十七世杨应龙则为第三期。论文梳理第三期历史沿革,认为这是杨氏家族在文化上对汉文化从崇尚到疏离、以致排斥;在政治上从亲近中央政权到疏远、以致对抗,从强盛走向衰落、终致覆灭的时期。

杨氏家族;播州土司;中央政权;对抗;覆灭

播州杨氏土司的发展历程,自第一世杨端至第十世杨惟聪为第一期,是杨氏巩固其在播州的存在地位并逐步完善家族团结的时期;自第十一世杨选至第十六世杨邦宪则为第二期,是杨氏大力推行汉化并取得卓著成绩的时期;自十七世杨汉英至二十七世杨应龙为第三期,这是杨氏土司从崇尚汉文化到疏离、以致排斥汉文化;从亲近中央政权到疏远、以致对抗中央政权,终致覆灭的时期。第三期共11世、14任,自元初世祖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至明神宗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共约315年。

一、杨汉英

据《遵义府志》,汉英,字熙载,号中斋,宋端宗景炎二年(公元1277年)生。五龄而孤。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其母贞顺夫人田氏携之朝京师,见世祖于大安殿,帝摩其顶,熟视良久,谕宰臣曰:“是儿真国器也!宜以父爵赐之。”复言:“杨氏母子孤寡,万里来庭,朕其悯之,”命袭父职。至元二十四年,杨氏族党构乱,杀贞顺夫人。杨汉英等披孝进京,上诉于朝。诏令戮贼以徇。至元二十五年,汉英再入朝。世祖见其应对明敏,首肯者三。至元二十七年二月,诏郡县上计,播之邻境拒命,汉英即括户口、租税籍进入朝,进雨毡千。世祖大悦,加衔播州等处管军万户。至元二十八年,四度入朝,言:“洞民近因籍户,怀疑窜匿,乞降诏招集。”又言:“向所授安抚职任,隶顺元宣慰司,其所管地,于四川行省为近,乞改为军民宣抚司,直隶四川行省。”上从之。罢顺元宣慰司,升播州安抚司为宣抚司,授汉英军民宣抚使,又拜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至元二十九年正月,播州洞蛮因籍户怀疑窜匿,降诏招集之,以杨汉英为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行播州军民宣抚使、播州等地管军万户,黄平等十一长官司属焉,仍佩虎符。三月,汉英复请乞降诏招集洞民,诏曰:“爰自前宋归附,十五余年,阅实户数,乃有司当知之事,诸郡皆然,非独尔播。自今以往,咸奠厥居,流移失所者,招谕复业,有司常加存恤,毋致烦扰,重困吾民。”赐汉英等蛮夷之长五十六人金纹绫绢各七十九匹及弓矢鞍辔。成宗大德元年(公元1297年),汉英两入见,赠谥二代。大德三年,诏赐汉英世守其土。汉英奏改南诏驿道,分定云以东隶播,西隶新部,减郡县冗员,去屯丁粮三之一,民大便之。四年,蛮部乱,湖广行省议用兵,汉英言:“贼势方盛,宜招谕之。”不听,兵出久无功,终以汉英议,始相继降。大德五年(公元1301年)讨南诏,道出播,汉英辇运军食无乏。大德五(《家传》作六)年,闽蛮叛,诏汉英以民兵助朝廷征讨。六年秋,汉英奋击先进,大军继之,贼遂溃,乘胜逐北。大德七年正月,又大破之,西南夷悉平。以功进资德大夫,赐玉带、金鞍、弧矢。大德八年十二月,以转输军饷劳,免播州税粮一年。延祐四年(公元1317年),黄平南蛮叛,诏汉英宣抚之,贼降,置戍而还。延祐五年,播南蛮内侵,诏汉英与思州宣慰使田茂忠帅兵讨之。以疾卒于军,年四十。汉英为政,急教化,大治泮宫,南北士来归者众,皆量才用之。喜读书,为诗文尚体要,著《明哲要览》九十卷、《桃溪内外集》六十四卷。其妻田氏亦善读书,人以为难能。无子,以弟播州招讨安抚使如祖之子嘉真嗣。

杨汉英统治播州时期,其势力达到了最高峰。

第一、与中央朝廷的关系最密切。南宋灭亡后,由于南宋末期杨氏在西南抗元战役中卓著的表现,故引起元朝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对其千方百计加以拉拢并委以重任,使之作为中央加强西南地区管理的强有力助手。杨邦宪之前,除杨端据《杨氏家传》说被唐僖宗接见,其余杨氏统治者皆未亲见当朝君主,而杨邦宪自归顺后,第二年(至元十五年)即“入朝,诏袭守如故,拜龙虎卫上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安抚使、播州管内安抚使。”[1](P959)至元十八年后又让播州每岁亲贡方物。其子杨汉英更是自从五岁入朝以后,终其一生,被元世祖、成宗、仁宗共计接见近十次,赐名赛因不花,屡得赏赐,几乎言听计从,生前备受国家礼遇,死后获得哀荣,成为杨氏二十七世三十任土司(土官)唯一列传于正史者,这在西南土司乃至全国都属不易。

第二、播州的统治区域扩展到极点。入元以后,播州杨氏统治范围不断扩大。《遵义府志卷二·建置》引《元史·世祖本纪》及《元史·地理志》载:(元世祖至元)二十一年,立遵义总管府,隶顺元路宣抚司。二十六年,改播州为播南路。二十八年,杨汉英乞改为军民宣抚司,直隶四川行省。以播州等处管军万户杨汉英为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行播州军民宣抚使,播州等处管军万户,仍虎符。成宗大德元年,朝洞蛮内附,立长官司二,命杨汉英领之。仁宗皇庆二年,以乖西府隶播州宣抚司。从上述史实可以明显看出,元朝廷对播州的重视、对杨汉英的器重以及播州统治区域的不断延展。

第三、杨氏的职衔达到最高。《元史》载,至元二十三年,赐杨汉英名赛因不花,授金虎符、龙虎卫上将军、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播州军民宣抚使。二十七年,加播州等处管军万户,又拜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成宗大德五年,以功进资德大夫。仁宗即位,进勋上护军。卒后诏赐推诚秉义功臣、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柱国,追封播国公,谥忠宣。据《历代职官表》元宣慰使为从二品,资德大夫为正二品,所追封之播国公则为一等爵位,正一品。

第四、汉文化继续深化。杨汉英的文化水平很高,“喜读濂、洛书,为诗文尚体要,著《明哲要览》九十卷,《桃溪内外集》六十四卷。”[1](P961)惜其著作今皆不存。又“为政急教化,大治泮宫,南北士来归者众,皆量才用之。”这些措施都对汉文化的推进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

第五、土司制度正式实施。元朝对前代的土官制度加以完善,形成了更便于管理的地方行政管理制度即土司制度,使土司制度政治体制基本定型。杨邦宪、杨汉英皆官宣慰使,秩从二品。经济管理制度也不断完善,贡赋管理开始走向规范,但较之行政体制则尚欠成熟。

二、杨嘉真、杨忠彦、杨元鼎

杨嘉真,历来引者皆作嘉贞,《遵义府志卷十一·金石》载至正六年(公元1346年)所刻之《大报天正一官记》作嘉真,《府志》后按云:“当以碑为是。”生年不详。元英宗至治二年(公元1322年),嘉真入朝,英宗赐名延礼不花。诏授播州等处管军万户、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上护军,累官资德大夫、湖广行省右丞、沿边宣慰、宣抚使。至治三年二月,罢播州黄平府长官司一,徙其民隶黄平。泰定二年(公元1325年)七月,播州蛮等集群夷为寇,三年正月,嘉真招谕降之。文宗天历二年(公元1329年)正月,四川囊加台攻播州,嘉真开关纳之。壬午,嘉贞引四川兵至乌江峰,为官军所败。川兵复为八番元帅脱出所败,失关口。诸王月鲁帖木尔统蒙汉诸军及民丁五万五千,俱至乌江。二月,湖广行省调兵镇播州。月鲁帖木尔等至播州,招谕土官之从囊加台者,嘉真降。顺帝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六月,诏遥授汉英湖广左丞,回赐先所拘收牌面。子忠彦嗣。

忠彦官资德大夫、播州军民宣抚、宣慰、都指挥使。至正二十三年,伪夏明玉珍以窦英为参政,镇播州。自是至明洪武四年,播州并属明氏。明玉珍于播州增地置余庆州,割南平綦江长官司为綦江县。子元鼎嗣。

元鼎官资德大夫、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播州军民安抚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无子,以如祖季子、嘉议大夫、湖广行省参知政事、播州沿边溪洞招讨使城子铿(《明统志》、《贵州通志》并云铿为嘉真从子)嗣。

杨汉英之时,势力达到顶峰,备受朝廷的青睐与信任,到杨嘉真统治时,出现一大转折,杨氏势力逐渐削弱,导致这一后果的主要原因便是杨嘉真的从叛。

钱穆《国史大纲》云:“蒙古未有早定储位之制度,帝位相续,均由诸王大臣拥戴,故屡起纷争。此自宪宗、世祖时已然。武宗以下,权臣负拥立功,擅威福者三十年。直至顺帝而国亡。”[2](P637-638)泰定帝致和元年(公元1328年),铁木儿死于上都。他的去世引发了元朝历史上最血腥和破坏性最大的帝位之争。帝位之争主要分为两大派系,即上都派和大都派,争斗的结果是拥护文宗图帖睦尔的大都派战胜拥护天顺帝阿速吉八的上都派。其时四川行省囊加台为坚定的上都派,天历二年二月,囊加台分兵进攻播州、襄阳等处,杨嘉真开关纳之,加入囊加台军队。文宗派大兵前来,很快将囊加台的叛乱平息。“八月,囊加台以指斥乘輿,坐大不道弃市。……十月,籍囊加台家产,其党杨静等皆夺爵,杖一百七,籍其家,流辽东。”(《元史卷三十三·文宗二》)[3](P737-742)杨嘉真在囊加台覆亡前即投降文宗,平叛后所受之处分《元史》、《遵义府志》等皆不载,然据《元史卷三十四·文宗三》载:“至顺元年三月,四川官吏胁从囊加台者皆复故职。”[3](P754)及《元史卷四十二·顺帝五》:“至正十二年六月,绍庆宣慰使杨延礼不花遥授湖广左丞,(中略)回赐先所拘收牌面。”[3](P900)则可知杨氏必当受到朝廷之责罚。后虽被宽免,但已失去朝廷之信任,往日之荣光已然不再。

元顺帝至正十二年至明太祖洪武五年的二十余年里,大致为杨忠彦、杨元鼎两世统治时期,但留下的资料极少,一则因为时局动乱,二则因为此二人无有建树,总之,播州杨氏的光芒已经渐渐黯淡了。

此三世中,播州的文化发展也已经大不如前。《杨氏家传》不见其文化修养之记载,也不闻其推进文化之措施。

三、杨铿、杨升、杨炯、杨纲

据《遵义府志》,杨铿字广成,号庸斋。铿既嗣播州宣慰使,明太祖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明太祖平蜀,遣使谕之。五年,率众归附,贡方物,纳元所授金牌、银印、铜章。诏赐铿衣币,仍置播州宣慰司,铿等皆复旧职。七年(公元1374年),中书省奏:播州土地既入版图,当收其贡赋,岁纳粮二千五百石为军储。八年五月,铿遣其弟锜来贡,赐衣币。自是,每三岁一入贡。二十年(公元1387年)十月,征铿入朝,贡马十匹。帝谕以守土保身之道,赐钞五百锭。二十一年,播州宣慰司并所属安抚长官各遣其子来朝,请入太学,帝敕国子监官善训导之。置播州宣慰司茶仓。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建播州长官司学。卒,赠怀远将军。子升嗣。

升袭职,莅政勤敏,边境绥宁。永乐初,请开学校荐士典教,州民益崇习诗书礼义。永乐四年,免播州荒田租,升播州长官司学为宣慰司学,设重安长官司隶播州宣慰司。六年,升贡马,上赐赉。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升招谕十二寨蛮人来归。九年,升入朝贺万寿,贡马。十年,升遣兄贡马,上俱赏赉之。宣宗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升贺万寿节,后期,礼部议予半赏,帝以道远,勿夺其赐。七年(公元1432年),草塘所属四十一寨蛮作乱,总兵陈怀剿抚之。杨升长子未袭职而亡,以孙杨炯袭职。

杨炯,《遵义府志·土官》未载,《明实录·英宗正统实录》载:“正统三年正月丁未,命四川播州宣慰使司宣慰使杨升孙炯代职。”[4](P27-29)正统三年十一月、四年四月、四年十二月、五年十一月遣人贡马及方物于朝。卒于正统五年十一月至六年六月之间。

杨纲,播州杨氏第20世杨升之子,杨炯之叔,英宗正统六年六月戊辰袭职。正统六年六月、六年十一月、七年十一月、九年六月、九年七月、十年十一月、十三年十一月遣使贡马及方物,十四年(公元1449年)四月,纲老疾,以子辉代职。

此一时期自大明建国至英宗正统十四年,历太祖、建文帝、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六朝,约八十余年。这是明王朝国力最强盛的时期,君主勤政,臣子守职,革蒙元混乱之局,气象为之一新,各项政策制度不断完善,执行之力度大为增强,中央之威慑力大增。故而杨氏在此时期内,唯有恪守臣职,接纳中央所实行的政策。在这一时期内,杨氏土司呈现出如下特色:

第一,统治区域较元时缩小。此时杨氏的统治区域基本固定,即下辖草塘、黄平二安抚司与真州、播州、余庆、白泥、容山、重安六长官司。

第二,杨氏自主决策之权利降低。元朝时土司制度基本形成,中央势力开始深入播州,但由于元朝对政治体制并不重视,精细化管理远远不够,绝大部分时间国家管理非常混乱,自然无法插手播州等诸土司的内部事务。明朝则不然,中央高度集权,地方管理日益严格,因此对播州的无论是行政抑或是财政都加大了管理,尤其是户口的精确统计与卫所军屯的设立,使杨氏的一举一动都在中央的监控之下,自主决策权不断降低,最终只能亦步亦趋。

第三,与中央仍保持相对和谐的关系,然矛盾也开始初现端倪。南宋与元朝,杨氏与朝廷是一种相互利用、相辅相成的关系。杨氏固然要取得中央的支持,以巩固其地位及使其势力扩展名正言顺,而中央亦须借助杨氏的势力与威望,来更好的管理西南地区。到明朝后,朝廷在西南的统治逐渐稳固,而杨氏之发展已不如前。此时,明王朝处于鼎盛时期,拥有强大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任何一隅都无法抗衡。如与播州紧密相依的思州、思南田氏,成祖永乐年间因家族矛盾相争,抗拒中央命令,朝廷仅“密遣(顾)成率校士数人,潜入二境”,执思州宣慰使田琛、思南宣慰使田宗鼎而去,“二人既就执,城中犹无知者”,[5](P68)后押至京师斩首,二宣慰司改土归流。在如此强大的威慑之下,杨氏自然不敢轻怠,必须与中央保持和谐一致。但此等高压之下的貌似和谐不过是一种假象,一旦外部压力松懈,更激烈的矛盾冲突必将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

四、杨辉、杨爱、杨斌、杨相、杨烈

据《遵义府志》,杨辉,字廷彰。生于明宣宗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卒于明宪宗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享年51岁。代宗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辉奏湖、贵苗贼,屡抚复叛,乞调兵征剿,以靖民患。帝命湖、贵会同四川巡抚剿之。七年(公元1456年),辉调兵征叛苗,赐敕颁赏。英宗正统末,苗贼聚众寇边。土官同知罗宏奏:辉有疾,乞以其子爱代。帝命杨爱袭职,仍敕爱即率兵从总兵官剿贼。部议以爱年幼,请仍起辉暂理军事。辉素溺爱其庶子杨友,立嗣不得,思为其树功,乃奏夭坝苗叛,与都御使张瓒讨之,驻军黄平。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十一月,瓒督诸军及辉攻败诸苗,凡破山寨十六,斩首四百九十六级,抚男妇九千八百余口。瓒议设安宁宣抚司,并怀远、宣化二长官司,使杨友领宣抚使。安宁宣抚既立,土著蛮恶其逼,遂引兵围攻。爱新袭,力弗能支,求援于川、贵二镇。兵部奏:起辉再统兵剿之,又敕川、贵兵为助。十九年(公元1483年),辉卒,年五十一。《遵义府志》载,辉自弱冠袭父职,累受命征剿诸叛寇,兵所至如破竹,于武事也甚勇。诸经、史、子,皆博览之,兴有所到,形诸歌咏,得唐人之音响。大书行草书,皆遒劲可爱,于文学也甚工。早失怙,事母夫人恪尽礼意,共子职也甚孝。处宗族,和而有礼,抚卑弱,慈而有恩,治兵民,威而不猛,其待人也甚恕。独居燕处,必以礼自防,不肯稍涉嬉慢,其持己也甚严。修学校、延名师,育人才,而致文风日甚于前,其崇儒术也甚至。输粟数千石以饱边戍,而荷朝廷旌德之典,比入觐,诏陪庆成宴于奉天殿,赐一品章服及金币诸物,获上之优待也甚厚。虽在休致中,边陲有警,必诏其督兵讨平,见依任于朝廷也甚重。既亡,子爱嗣。

爱字敬夫。成化二十二年(公元1486年),爱兄宣抚杨友讦奏爱悖逆数事,帝命刑部侍郎何乔新往勘。二十三年,乔新奏:辉溺庶子友,欲令承袭,杨氏家法,立嗣以嫡,辉不得已,立爱。又欲割地以授友,因夺生苗地,容山长官韩瑄不从,辉杖杀之。前巡抚张瓒受辉赂,以其地设安宁宣抚司,冒以友任宣抚。辉殁,友潜谋刺爱不果,遂奏爱居处器用,僭拟朝廷,又通唐府,密书往来,私习兵法、天文,图谋不轨。事皆诬。帝以爱信谗薄兄、友因公擅杀且谋嫡、盗官钱,皆有罪。爱赎,复任;友迁保宁羁管。仍敕乔新从宜处置。友既编置保宁,爱益纵恣,厚敛以贿中贵,征取友向所居凯里地者独刻剥,诸苗愤怨。凯里民为友奏复官,不得,乃潜入保宁,盗友还,纠众作乱,攻播州,焚爱居第及公私廨宇略尽,多所残戮。爱屡奏于朝,帝命镇巡官调兵征之,会友死,遂缓师。七年(公元1494年),以平苗功赐敕劳爱。十四年(公元1501年),调播州兵五千,征贵州叛蛮。武宗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爱卒。子斌嗣。

杨斌嗣位后,朝廷以杨友之子杨宏能悔过自新,且善抚驭,蛮众愿听其约束,其前为友所焚杀者,俱已随土俗折偿,且还所侵夺于官,命为土官,协同播州经历司,抚辑诸蛮,隶播州管辖。并谕斌与从兄宏协和,不得再造衅端。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升播州宣慰使杨斌为四川按察使,赐蟒衣玉带仍理宣慰事。而宏闻斌得朝廷厚赐,忌之,仍起仇杀。初,杨宏既归凯里,与重安土舍冯纶等有怨,宏卒,纶等诱苗蛮攻之,更相仇杀,侵轶贵州境。巡抚邹文盛遣参议入播州,督致仕杨斌讨平之。因言:宜复置安宁宣抚,俾宏子弟袭之。斌未衰,宜仍起任事,以制诸蛮寨。斌卒,子相嗣。

世宗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从宣慰杨相请,赐播州儒学《四书集注》。杨宏既死,其弟张求袭职不得,复与相构兵。守臣乞改凯里属贵州,以张为土知州。兵部议:张习父兄之恶,幸免于事,敢肆然执印信以要挟,当命川、贵守臣,治其前后争产杀人诸罪。若张悔过输情,还所获印,尚可量授一官,听调杀贼以自效;倘或怙终,必诛,以为玩法戒。然终许张袭宣抚,而改安宁为凯里宣抚司,隶贵州。相则袭播州宣慰如故。然其仇杀,仍自若也。谚云:“骨肉臡醢,参商播凯。”杨相之祖、父皆以嫡庶相争,梯祸数世。至相复宠庶子煦。嫡子烈母张氏悍甚,与烈盗兵权逐相。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相客死水西。子烈嗣。

嘉靖二十三年,杨相既死,烈乃求父尸,水西宣慰安万铨因要挟水烟、天旺故地而后予尸。烈佯许之,及相丧还,烈据地不予,遂与水西构难,又杀其长官王黻。烈既代袭,遂与黻党治兵相攻,垂十年,总督冯岳调总兵石邦宪讨平之。穆宗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烈卒。子应龙嗣。

这一时期,历代宗、英宗、宪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八朝,约一百二十余年,代宗、英宗稍能守成,宪宗、孝宗政局已经开始混乱,武宗、世宗乃臭名昭著之昏君,国家积弊甚深,大乱将至,穆宗初欲振起,惜智力凡庸,享年太促,朝中朋党倾轧,终无补于危局,这是明朝混乱黑暗的时期。

此时的播州,同样打破自杨选以来安宁求发展的局面,出现长时期混乱。主要表现为:

第一、家族矛盾恶化。在杨氏的早期发展阶段,曾因统治地位之争,引发了长达数世的骨肉相残,至第十世杨惟聪时,“深惩家难,祷于上下神祇,誓曰:‘世世子孙,不可以权假人,违此言者,天实殛之。’”[1](P954)第十三世杨粲,立“尽臣节、隆孝道”等家训十条,进一步将儒家伦理道德推行于家事政务。正是因为如此,家族和谐共存,团结一致,才取得了辉煌的成绩,而自杨辉起,平息已久的家族动乱又开始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杨辉有二子,友年长而庶出,爱年幼而为嫡子,按照杨氏家法,立嗣以嫡,爱当立。但是杨辉溺爱庶子友,一心想让他承袭基业,终因众人反对而不能如愿。只好为其另立基业,贿赂朝廷驻贵州都御使张瓒等,侵夺夭坝干及重安等地生苗土地,设安宁宣抚司,冒以友任宣抚。辉死之后,杨友、杨爱兄弟势同水火,屡起争夺,攻杀不休,两人死后,其子孙复为仇敌,梯祸数世,以至产生“骨肉臡醢,参商播凯”的民谚。播凯之祸未熄,第二十七世杨相又宠其庶子煦,嫡子烈与其母张氏盗相之兵权,将其逐出播州,最后客死水西。经过这几世的内乱,杨氏不论在实力还是名望上都一落千丈。

第二、杨氏之统治范围日趋缩小,统帅播州的权威开始动摇。杨辉为给庶子杨友谋职,强行侵占当地土民,激起民愤。“容山长官韩瑄以土民安辑日久,不宜征,渊与辉计执瑄杖杀之”,[1](P965)又激发了辖内长官与杨氏的矛盾。杨辉死后,友、爱相争,各长官首领也各分派系,治兵相攻,最终导致原属播州的凯里被朝廷改属贵州。杨相、杨烈父子之争又引发杨氏与邻境水西安氏战乱达十年之久。经过数十年的内外动乱,杨氏家族实力锐减,统治区域缩小,既失去了土民的归顺之心,又消减了诸长官的臣服之意,境外再树强敌,从而为杨应龙的覆灭埋下祸根。

第三、杨氏与朝廷的和谐关系被打破。进入明朝后,朝廷拥有强大的管理后盾,中央与地方实力悬殊,中央政府对地方的管理机制日趋精细,控制力度不断加强,但也因此埋下土司地区与中央政权矛盾的种子。杨辉之前,这一态势尚不明显。随着朝廷的昏聩,对地方剥削程度的加深,社会危机四伏,自杨辉以后已经开始不再亦步亦趋,而开始呈现不和谐的态势。如杨友上诉杨爱谋逆诸事,虽何乔新勘察以为诬陷,但亦未必非事出有因。又如杨爱以后播州与凯里的数代攻杀,杨烈之时播州与水西常年争战,朝廷调停的诏令已经形同虚设,只不过这几世杨氏缺乏野心与能力,才没有酿成大乱。等到雄才大略的杨应龙出现,战事就不可避免了。

五、杨应龙

应龙生年不详。穆宗隆庆五年,杨烈死,应龙请袭职。神宗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给应龙宣慰司敕书。十四年(公元1586年),应龙献大木七十,材美,赐飞鱼服。十八年(公元1590年),贵州巡抚叶梦熊疏,论应龙凶恶诸事。巡按陈效历数应龙二十四大罪。时方防御松潘,调播州土兵协守,四川巡抚李化龙疏请暂免勘问,使应龙戴罪立功。黔坚决主剿,川主抚,朝廷初从剿,为应龙所败,继而抚,数年之间,抚剿不定,至万历二十七年方决议平播。总督李化龙移驻重庆,征兵数省,二十八年二月十二日誓师,分八路并进,每路约三万人。六月四日,官兵克海龙囤,应龙仓皇同爱妾阖室自缢,且自焚。平播之役,自出师至平定,百十有四日,八路共斩级二万余。十二月,明神宗受俘于午门。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讨平播州余逆,分播州地为二,以遵义、桐梓、绥阳、仁怀四县与正安州属蜀为遵义府,以余庆、瓮安、湄潭三县与黄平州属黔为平越府。

杨应龙是杨氏最后一位统治者,也是杨氏土司研究的热点之一。本文以为,杨应龙是一悲剧性的人物,对他我们或许可以表示同情,但他的灭亡却丝毫无需为之惋惜。杨应龙的叛乱与灭亡,论者多归之于中央的侵夺、政府的黑暗及应龙的性格,但我们以为这些并非主要原因,究其根源,还在土司制度上。在这里,我们只将有关的史实勾勒评说一番。

第一、杨应龙其人。杨应龙的性格,《明史》、《遵义府志》等一致以为“本雄猜,阻兵嗜杀”,客观地说,杨应龙是杨氏三十任统治者中能力卓著的一个,此观其早年之行事可知。《遵义府志卷四十·年纪二》引郭子章《西南三征记》载,万历十三年,“杨柳番聚啸诸番”,朝廷率兵平叛,“宣慰应龙以所部精兵从中击之”。万历十五年,讨邛部蛮,“天星囤贼万余团四山,分支接战,我兵冒险攻之。播州兵先登,各路兵齐击,贼大败,遁。明年正月己丑,贼纠众由大南门、大木瓜两路突袭马营,播州帅杨应龙率众大呼冲之,贼退。”[1](P1251)可见其作战之勇猛。《遵义府志·土官》引杨应龙《龙岩囤严禁碑》及相传为应龙所拟“养马城中,百万雄师擎日月;海龙囤上,半朝天子镇乾坤”一联,[6](P343)可见其文化程度不低。而其在反叛前讨好朝廷及反叛过程中审时度势,亦可见其智慧。总之,杨应龙为土司史上一较有雄才与能力的人物。

第二,杨应龙的才能与相反的效果。历史上常有这样一种现象,即有才能大小与事态发展的反比例关系,这在社会制度交替之际表现的尤其突出,正如历史之洪涛滚滚向前,松动无力之泥沙不过随波逐流,然可在一定时段内延续其存在,而突兀于河道中之山石则必将为巨浪摧残,顷刻间四分五裂。杨应龙反叛前竭尽全力拉近与朝廷的关系,率兵冲锋陷阵,又投君主之所好,进献大木,如《明史·四川土司二》载:“(万历)十四年,应龙献大木七十,材美,赐飞鱼服。”[7](P8045)但征战与采木,地方民力大损。起兵以后,厚结外地生苗,引入播州,屠戮土民,虽得悍兵,然人心尽失,五司七姓,大多叛离。如此种种,事与愿违,他的作为不仅没有巩固杨氏家族的统治,反而加速了杨氏的覆亡。

第三、明王朝处置杨应龙的争论与代价。平播之前,播州属四川,而与贵州最近,朝廷在应龙作乱初始,是抚是剿,截然分为两派,《遵义府志卷三十一·土官》载:“在蜀者谓应龙无可勘之罪,在黔者谓蜀有私匿应龙之心。”[1](P969-970)朝廷数年之间,抚剿不定。至万历二十七年方决议平播,二十八年平定,朝廷内部还有不同意见。平播之战,全国震动,明廷倾四川、湖广、河南、山东贵州等数省之兵数十万,费百万之饷,以全国以敌一隅,方才成功,而国库为之空虚,西南民力耗费殆尽。

综上所述,杨氏的家族和土司统治三个时期27世历经形成、发展、衰落、覆灭四个阶段。其间影响的因素虽然很多,但文化与政治的的线索尤为突出。从文化看,第一时期由于是外族入播,为巩固统治主要采取了自我本土化或称为夷化的政策。在第二期自杨选开始注重引进汉文化,社会进入发展阶段。经杨轼,杨粲、杨价三世大力倡导,汉化程度为当时各土司地区中最高,经济繁荣势力大增。在第三期初,由于杨邦宪、杨汉英父子承续前期政策,其势力达到了最高峰,所辖疆域为最大。其后11世则对汉文化逐渐采取消极对抗的政策,社会开始进入衰落阶段,至杨应龙则走向极端,排斥汉文化,以致覆灭。从与中央王朝的关系看,第一时期由于统治未稳且势力较小,无暇与中央联系也未进入中央的视野。第二期自杨选开始亲近中央,至元代杨汉英发展的鼎盛时期与中央朝廷的关系最为密切,其后十余世则逐渐紧张,至杨应龙则发展为军事对抗和反叛。由是可见汉文化与中央政权对土司历史演变的相关性,可见土司与中央王朝在文化与政治上的博弈关系。

[1]郑珍,莫有芝.遵义府志[M].遵义市志办,1986.

[2]钱穆.国史大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3]宋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4]遵义市政协.明实录·播州资料辑录[M].2006.

[5]贵州通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

[6]瞿九思.续修四库全书(第436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责任编辑:王 林)

A Historical Study into the“Tusi”System of the Yang Family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Guizhou

LUO Hong-mei,XU Yu
(Department of Chinese,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The Yang family reigned over Bozhou for about 725 years,which could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three periods according to its development level and features;the first period is from Yang Duan to Yang Wei-cong,the second period is from Yang Xuan-zhi to Yang Bang-xian,and the third period is from Yang Han-ying to Yang Ying-long,This paper explore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the third period,holding that this period is about the time from reliance upon Han nationality culture to estrangement or even rejection from it,and from political affiliation to the central government to political estrangement from or even opposition to it,thus leading the Yang family to gradual declination,and even to destruction.

the Yang family;Bozhou Tusi system;central government;opposition;destruction

K207

A

1009-3583(2012)-03-0041-06

2012-02-06

罗宏梅,女,贵州遵义人,遵义师范学院中文系副主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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