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友芝的词学观念

2012-08-15 00:42李朝阳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词坛词风词学

李朝阳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都匀558000)

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号郘亭,晚号睨叟,贵州独山人,布依族。晚清著名的藏书家和版本目录学家、小学家、文学家、地方历史文献学家、书法家、篆刻艺术家,并重汉宋两学,书法真、行、篆、隶兼工,宋诗派代表诗人。莫友芝幼承家学,少年聪慧,青年成名,壮年仕途坎坷,一生勤奋,著述颇丰,对于贵州地方历史文献的搜集整理工作贡献尤多,被《清史稿》誉为“西南大师”[1]P13410。莫友芝在他为亲朋好友所作的序跋里表达了他的文学思想,提出了他的贵州地方文学观念,也论及了他的词学观念。他虽然没有专门的词学著作,但从他为黎兆勋和陈钟祥的词集所写的两篇序中还是可以看出他的词学思想。

一、对清代词坛的批评

莫友芝的词学思想建立在对清初词坛的批评上,颇似李清照的《词论》。

首先,莫友芝批评了清代词坛的三种弊病:蒋士铨(号藏园)的质朴粗犷;吴锡麟(号谷人)的气韵固实,不够空灵;郭麐(号频伽)的风骨孱弱。其《<葑烟亭词草>序》云:“窃论近日海内言词,率有三病:质犷于藏园,气实于谷人,骨孱于频伽。”[2](P582)蒋士铨属于清初陈维崧所开创的“阳羡派”,陈维崧词学习苏轼、辛弃疾,提倡豪放词风。但清代中期,康雍乾盛世不再,社会现实呈现一种衰败的景象,阳羡派末流浅率叫嚣,豪放不足却粗疏有余,莫友芝对蒋士铨的批评即是对此种词风的批评。吴锡麟、郭麐属于清初朱彝尊开创的浙西词派,朱彝尊推尊词体,崇尚醇雅,适应于统治者歌舞升平的需要。浙西词派发展至清代中叶,以历鹗为代表,吴锡麟、郭麐为辅,其末流未免襞积饾饤,把词引向淫鄙虚浮的死胡同,意浅境狭。莫友芝对吴锡麟、郭麐的批评即是对浙西末流的批评。

其次,莫友芝又批评了清代中期学习词体正宗婉约词风的词人的三种弊病。他在《<葑烟亭词草>序》中又云:“其倜然不囿习气,而溯流正宗者,又有三病:专淮海而廓,师清真而靡,服梅溪而佻。故非尧章骚雅,划断众流,未有不摭粗遗精,随波忘返者也。”[2]P582有的人专学秦观却只得其肤廓,有的人学习周邦彦却只得其靡丽,有的人学习史达祖却只得其轻佻。莫友芝批评这些人大多只是随波逐流,只学到了粗浅的表面风格,而没有学到他们词作的精华。

再次,莫友芝又批评了清代中叶因生活狭窄和词境单一而流行的一种真气少存、意旨浅薄、枯瘠琐碎的词风。其《陈息凡<香草词>序》云:“词自皋闻选论,出其品第,乃跻诗而上,逌然国风、乐府之遗,海内学人始不以歌筵小技相疵亵。嘉道以来,斯道大畅,几于人金荃而户浣花。然或意随言竭,则浅而寡蕴;音逐情靡,又荡而不归。”[2]P585皋闻是张惠言的字,又写作皋文,是清代常州词派的开创者,论词主张意内言外,比兴寄托,把词提高到和诗同等的地位,具有倡导风气的积极作用,但却忽略了词作为一种抒情文体的社会使命,落入了只重形式、技巧的泥淖。故莫友芝批评这股风气中的很多词缺乏言外之旨,意蕴浅薄寡淡,只是在音韵、技巧上下功夫。

二、莫友芝的词学主张

批评了上述几种词坛弊病之后,莫友芝又通过对贵州两位词人黎兆勋、陈钟祥的评价提出了自己的词学主张。

首先,莫友芝严守尊体的传统观念,以婉约词为词坛正宗,提倡雅音。其《<葑烟亭词草>序》云:“其倜然不囿习气,而溯流正宗者,又有三病:专淮海而廓,师清真而靡,服梅溪而佻。故非尧章骚雅,划断众流,未有不摭粗遗精,随波忘返者也。”[2]P582莫友芝在此处指出了词坛的三种弊病,也透露出莫友芝以秦观、周邦彦、史达祖为代表的婉约词为词的正宗,并说只有像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那样的词人雅作才能够在当时随波逐流的词风中独树一帜。在《陈息凡<香草词>序》中,莫友芝又云:“其近、慢诸制,亦复揉才于律,翕然雅音。”[2]P586在词作中揉入了才学,全然都是雅正的音调。对于雅词的提倡显示了莫友芝作为一代学人的词学观念。

其次,博采众长,提倡清空的词风。其《<葑烟亭词草>序》云:“柏容少近辛、刘,繙然自嫌,严芟痛改,低首秦周诸老,而引出以白石空凉之音,所谓前后三病,已无从阑入。”[2]P582黎兆勋,字柏容,遵义人,是黎庶昌的堂兄,郑珍的内兄,莫友芝、郑珍经常和其在一起谈诗论艺,故黎兆勋的诗词风格莫友芝非常了解。他说黎兆勋少年时学习辛弃疾、刘克庄,词风豪放;经过严格删改后,努力向秦观、周邦彦等婉约词人学习,最后以姜夔为典范,词风达到了清空悲寂的境界,经过多方面的学习之后,前文指出的六种弊病,在黎兆勋的词里已经看不到了,即已经达到了像姜夔那样的清空境界,也就是莫友芝理想的词的艺术风格。

再次,要求词律精严,音韵谐和,具有感人的力量。其《<葑烟亭词草>序》云:“余每持苛论,即一字清浊小戾于古,必疵乙之,而柏容常以为不谬,日锻月炼,不尽善不已。近则每变愈上,虽子建好人讥谈,人亦何所置喙?”[2]P582在和黎兆勋讲论诗词的时候,莫友芝对于音律的和谐要求得非常严格,黎兆勋在其督促之下,词的创作不断进步。《<葑烟亭词草>序》又云:“昔吴尺凫为词,在中年以后,故寓托深而揽撷富,宋牧仲虚怀讨论,其词可上拟北宋。柏容兼之,宜其幽宕绵邈,使人意移,为之不已,于长水、乌丝、珂雪间参一坐,岂有愧哉?”[2]P582莫友芝称赞黎兆勋的词内容丰富,寄托深刻,情意绵邈,具有感人的力量,可与北宋人创作的词相比拟。在《陈息凡<香草词>序》中,莫友芝又评陈钟祥的词曰:“如集中五题诸令、引,读之迷离惝恍,使人无端哀乐,一往而深。”[2]P585此说也是评价陈钟祥的词具有感人的力量,可以动摇人的情意,令人向往。在评黎兆勋和陈息凡的词时,莫友芝或强调“幽宕绵邈,使人意移”,或强调“读之迷离惝恍,使人无端哀乐,一往而深”,其实质都是强调词的艺术魅力,情感作用,具有感染人的力量。

三、关于贵州词史的认识

关于贵州词史,莫友芝在《<葑烟亭词草>序》中也有所论述:“吾黔自君采、滋大破诗之荒,渔璜、鹿遊、白云、端云诸老继之大昌,独未有为开先倚声者。今使柏容挟其所为,掉臂海内歌场酒队间,谅未肯遽作三舍避。则他日后进,数南中乐章别子,必将日柏容先生,则虽长才短驭,或亦可无憾与?”[2]P582贵州诗歌创作,被莫友芝收集整理在《黔诗纪略》中,对于贵州诗歌的发展历程,莫友芝亦有清醒的认识。自从谢君采、吴滋大开拓贵州诗歌道路以来,至周渔璜等人贵州诗歌开始走上昌盛的道路。但是,在贵州诗歌从拓荒到繁荣昌盛的过程中,却始终没有人率先从事词的创作,以至于贵州词的创作比诗歌创作要晚得多,直到清代才有作家开始创作,所作作品也没有诗歌发达。从莫友芝的论述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和莫友芝同时代的郑珍、黎兆勋已经开始了作词的尝试,筚路蓝缕,其首创之功不可磨灭。我们不难看出贵州词史的发展历程是从郑珍、黎兆勋开始的,从此以后,贵州词的创作开始走上历史的轨道。

四、结语

莫友芝是经学大师,“西南硕儒”,清代宋诗派的代表诗人。我们通过其为友人所写的两篇词集序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词学观念是建立在对清初词坛的批评上的,以“婉约派”为词的正宗,提倡“清空”的艺术风格。其对贵州词史的论述具有文学史的意义,可以看出贵州文化发展筚路蓝缕的艰辛道路,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1] 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6.

[2] 张剑,陶文鹏,梁光华.莫友芝诗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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