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间:中国近代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平台——基于《时务报》文本的考察*

2012-08-15 00:44:42王淑琴
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1期
关键词:时务报刊政治

王淑琴

公共空间:中国近代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平台
——基于《时务报》文本的考察*

王淑琴

(晋中学院政治与历史学院,山西晋中030600)

以戊戌维新时期出现的民间政论报刊《时务报》为主要文本考察对象,重点探讨由大批民间政论报刊和学会组织共同构建的近代的“公共空间”与戊戌维新政治思潮兴起之间的内在关系。首先,维新报刊是戊戌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重要载体;其次,“过渡型知识人”是推动戊戌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主体角色;最后,对“公共空间”的价值进行理性审视。简而言之,它不仅需要有现代意义上的传播媒介作为其滋生的土壤和流布的平台,还需要有传统文化的突破者和超越者作为其构建和发展的主体。

《时务报》;维新政治思潮;公共空间

0 引 言

中国近代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学术界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探讨和考察,但甲午海战后近代媒体和学会组织是近代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不可忽视的重要影响力量,本文以戊戌维新时期办刊最早、影响最大、言辞最激烈且执舆论之牛耳的民间政论报刊《时务报》作为文本考察对象,尝试动态地探讨报刊与戊戌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之间的内在联系。近代维新政治思潮兴起不是空穴来风,它需要有一定的物质条件和维新者主体的不懈努力。简而言之,不仅需要有现代意义上的传播媒介作为其滋生的土壤和流布的平台,它还需要有传统文化的突破者和超越者作为其构建和发展的主体。

1 维新报刊:中国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重要载体

1.1 《时务报》对传播事业的推动

中国戊戌维新时期出现的大批民间政论报刊和学会组织共同构建的近代的“公共空间”成为19世纪90年代以后中国传播近代政治思想的主要平台,极大地推动了我国传播事业的发展。维新思想家通过报纸杂志这一新型的传播媒介,为中国近代的政治变迁和思想话语的转向提供了一种开放性的力量。“它(报刊)既是近代部分非正统的知识分子新的生存方式,又是非官方的新的传播媒介。这种传媒对于近代中国社会思潮的推波助澜之功,怎样评价都不为过。[1]8”近代中国的传媒是西方文化在近代中国传输的产物,中国最先出现的报刊是西方传教士在中国一部分通商口岸创办的,后来才逐渐有国人创办的民间报刊问世。资产阶级早期改良派政论家王韬首先在中国行政领土之外的香港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政论报刊《循环日报》,直到戊戌时期才出现了以《时务报》为代表的国人在国内创办政论报刊的高潮。国人自己创办的报刊的诞生不仅成就了一批新型知识精英,更加速了中国传统政治权威的丧失,而且从此改变了知识的传播方式,对近代中国政治思潮的形成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以《时务报》为中心的“公共空间”搭建了中国维新者传播新思想的平台。从《时务报》的创刊宗旨、发行范围、发行数量、刊登的内容及撰稿人的政论思想,报纸和读者的有限互动,报纸和学会、报纸和学堂之间的关系,足可以让笔者清晰地看到,中国近代政治思想产生和传播的整个过程,其政治思想主旨的产生和新旧政治思想如何衔接与转化,以及报纸在促使人们经受思想的洗礼,洗心革面等方面所做出的贡献。我们知道,中国传统的德性之知以及文化的传播主要局限于私塾、书院和官学体制中,士人们在这里获取将来在官僚体系中安身立命的政治资本。而报刊的问世、学会的创设,拓展了他们知识的内容,开辟了新的知识传播渠道,克服了时空限制,使得知识走向更为广阔的领域。尤为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知识的传播途径的改变和更新,使得知识逐渐向社会大众和平民靠拢,打破了知识被权威和权力所垄断的局面,使得“社会制约权力”成为了一种可能。

这种微弱星火的意义却没有被时人真正地关注和拓展开来,他们只关注到了报刊保国性的价值,“可惜,以社会制约权力的思想几乎被近现代的中国的几代知识分子所忽略。[2]192”正如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所说:“只有利用报纸,才能经常地和顺利地做到这一点(即说服不再有巩固的和永久联系的人们携起手来共同行动),只有报纸才能在同一时间将同一思想灌注于无数的人的脑海。[3]695”报纸等传播工具帮助人们完成了思想的分享、内化、外化;帮助人们走出了封闭,挣脱了束缚,结束了“愚昧”、“无语”的状态;帮助人们产生了“自我”概念,以及对平等、权利价值的正当追求。《时务报》作为中国戊戌维新时期众多维新报刊中的一种,执舆论之牛耳,以拯救民族危亡为宗旨,力挑启蒙重担,以构筑新的知识体系、传布新的政治思想为己任,引领舆论界的潮流,在推动戊戌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甚为关键的作用。

1.2 《时务报》对翻译事业的贡献

1.2.1 《时务报》译文的政论化:译书原则的转变

随着天朝上国观念、自我中心观念的被打破,民众眼界的开阔开放,近代中国向西方学习的热情越来越强烈。在此背景下,中国的翻译事业自然就成为国人传播知识的一种全新的方式,译书不仅是不同知识体系间交换信息的重要渠道,而且也被看做是知识强国的必要手段。在中国民族危亡和政治危机当头,思想家们赋予了翻译业以崇高的地位。翻译不仅是为了达到不同知识类型间的通约,更是沟通中西文明的重要手段。德国当代哲学家伽达默尔对翻译给过这样的解释:“翻译过程本质上包括了人类理解世界和社会交往的全部秘密。[4]182”翻译业在近代中国的兴起把中国人引入到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话语体系中。

鸦片战争以后,随着中外交往事宜的增多,语言文字的通约成为必然。据史书记载,笔者认为中国翻译事业的首创应在以曾国藩为首的洋务运动时期,但那时的翻译则注重技术实用性知识,比如化学、物理等格致之书,与以梁启超为首的戊戌维新变法时代的翻译思想存在着明显的区别,后者更倾向于翻译西方社会政治学说等政论性质的文章和书籍。这些政论性质的翻译文章主要涉及的是西方各国的政治动态以及他们对中国局势的评论,并引进和介绍了许多西方社会政治学说,这实际上是向国人传播了西学知识,更大程度上加大了国人开放性的力量。戊戌维新时期在社会上产生空前影响的《时务报》每期3万字,其中约有2万字内容译自外国报刊,包括各国的法律、条约、公约、条例、章程等内容。[5]36可见翻译在报刊中所占的比重之大。在《时务报》的第27册、第29册、第33册中,连载了梁启超就翻译事业撰写的《论译书》一文,他着重阐述了翻译的重要性,力陈译书之利。在《时务报》第42册还有他为上海译书局①1897年,梁启超在上海集资设立了大同译书局,目的就是要翻译各国变法的有关书籍,翻译有关各类办事章程、商务之类的书籍,以便在变法的时候可以作为参考。参见王晓丹.《百年中国史话·翻译史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37。撰写的《大同译书局叙例》,强调说明了翻译内容的结构性调整问题,由先前的翻译自然科学为主(尤其是技艺之学)转向集中翻译政治社会科学和哲学,即要实现“以东文为主,而辅以西文;以政学为先,而次以艺学”②新会梁启超:《大同译书局叙例》,参见《时务报》,光绪二十三年(1897)第42册。的译书原则的转变。以《时务报》中政论化的翻译为代表的翻译业的兴起为民族富强和戊戌维新改革带来了新知,积蓄了能量。

1.2.2 以《时务报》为代表的翻译业的民间走向:译书主体的转变

《时务报》及其它维新时期民间政论报刊中翻译栏目的设置、大篇幅的翻译内容的刊载以及民间翻译组织的相继出现和发展,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即翻译业的走向正在由官方向民间转变。报刊先是作为官方的补充继而成为维新时期主导的翻译主体,对推动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综观近代译书业,大体上来自教会、官方、民间三方面的力量。甲午战争成为近代译书业发生重大转折的分水岭,使译书业的主体发生了变化。甲午战争之前的近代译书业主要依靠西方传教士和官办的译书部门来完成。甲午战争之后转为以民间为主的事业。“近代译书的发展,大体上分别由教会、官方、民间三方面力量相互交替进行,其主次地位,在不同时期依次发生变化:鸦片战争前后的译书,基本上是教会出版机构的天下;19世纪60年代以后,为教会出版机构与官方出版机构并峙,但是以官方译书机构为主;19世纪末开始,民间商办出版机构空前兴盛,私人译书成为主体。[6]”

19世纪40年代,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对外扩张和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西方传教士也伴随着资本的入侵来到中国,开始在中国被迫开放的通商口岸进行传教。他们传教的同时,也出版一些译著,介绍宗教教义,当然政治动因也很明确。随着时间的推移,翻译的内容逐步推广到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各个领域,其影响也日益扩大。传教士的西学东渐,客观上也促成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在中国的传播。当时影响比较大的翻译机构有成立于1887年的上海广学会。自洋务运动起到戊戌维新时期的译书活动则由传教士逐渐转为官办为主。甲午战争的惨败,国运不祚,民间的维新人士逐渐意识到要从翻译书籍中寻求强国强民的力量,译书事业随后逐渐地过渡到以民间译书为主上来。这时期影响比较大的译书社团组织有1897年10月梁启超在上海开办的大同译书局,1897年2月在上海创办的商务印书馆,1900年留日学生在东京成立的译书汇编社等[6]。这些有影响力的翻译社团组织与刊载有大量翻译文章的维新报刊一道,为西学知识和维新思想的传播做出了积极而有意义的贡献,为“公共空间”的力量的壮大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2 过渡型知识人③:维新政治思潮兴起过程中的主体角色

2.1 活跃在《时务报》周围的过渡型知识人

在戊戌政治思潮形成之前的19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期间,洋务思潮占据着思想界的主导地位。洋务思潮的推动主体主要是一批为拯救国运而在军事上“求强”、在经济上“求富”的洋务官僚,以及一支与洋务派同时存在且不为主流意识所完全认同和接受的早期改良派。洋务思潮兴起的同时,早期改良思潮也在暗流涌动,它在当权者的排斥和挤压中潜移默化地走进了思想界的视域,之后接续这股暗流的就是戊戌维新派掀起的维新思潮,维新思潮使得早期改良思想得以发展和深入。早期改良思想家由于其思想主张与其时的主流意识形态不相吻合而使得他们中大部分人不受朝廷重用而处在政治中心的边缘地带,或是委身权臣充当幕僚,或是被驱逐流放终以著书立说为生,或是几经宦海沉浮而在郁闷中了却余生。

发展和超越早期改良思想,最终推动戊戌维新政治思潮成为思想界主流的不是在朝中握有重权的政治实力派官僚而是处在政治权力边缘的维新派人物即“过渡型知识人”。这个群体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康有为、梁启超、严复、谭嗣同、唐才常、陈炽、黄遵宪、麦孟华、殴矩甲、徐勤、韩文举等人。他们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他们都是围绕着创建报刊和组建学会成长起来的一批人,他们是聚集在勃兴的传媒业周围的一批人。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舆论的传布和感召在改变这个世界中的力量。从他们身上,我们可以深切地领会到社会变革时代的产物所具有的那种新旧杂糅、中西裹挟的特点,他们并不是与传统彻底决裂的人,也不是完全拥抱西方知识的人,因而称他们为“过渡型知识人”更为妥帖。这些“过渡型知识人”既具有典型的传统士大夫的安身立命的思维特征,也具有区别于传统士大夫的新的规定性,总而言之,他们是“形成中的知识分子”,是“过渡时期的知识人群”,既不是传统意义上“内圣外王”式的、具有依附性人格的士人,也非严格现代意义上具有独立自主、关注公共事务品格的新型知识分子。正是这些人,推动了近代戊戌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正是这些人要试图给这个绵延不绝几千年的华夏世界改换颜面,同时也正是这种推动和改变的过程冶炼了他们的智慧,成就了他们的人生价值,在近代青史上留下了他们步履维艰探索跋涉的深深足迹。

康有为、梁启超和汪康年等“过渡型知识人”在西学东渐的过程和激烈的社会变革中构建了中国意义上的“公共空间”,同时由他们构建的“公共空间”又成就了大批的具有“新学”④王先明认为,近代中国新学的具体含义及其指属范围,虽然从其发展、演进的过程中都不可脱离西学的影响,但从它整体的民族特性而言,却不能以西学加以定性。知识的知识分子群体,从而为日后的政治现代化提供了极为重要的中坚阶层和领导力量[7]27。“许多新型的知识精英和政治精英不仅直接进入这一传播系统中,成为传播新知的主体,而且诸多精英人物也是在这一传播系统的感召下成长起来的。[8]212”他们普遍受过传统知识的洗礼,又在时代的变革中接受了西学知识的浸染,“通过接受教育使人的知识结构由以往的‘卫道型’转向‘知识型’,由中世纪的‘士’转变为近代型的知识分子,成为建设近代文明社会的生力军。[9]20”他们这批“过渡型知识人”曾经受到过在他们之前的游离在传统权力的边缘地带人物郑观应、王韬等人的影响,但时代的熏染使他们区别于他们之前的士大夫的知识结构和信仰体系。我们从他们与传统士大夫的区别中可以大体把握他们的存在样态和特征,也可以清楚为何推动维新政治思潮兴起的主体不是传统士大夫,而是这些“过渡型知识人”。

2.2 过渡型知识人与传统士大夫的主要区别

2.2.1 两者的安身立命方式不太相同

传统士大夫是与封建官僚体制紧紧锁定在一起的群体,政治体制创设的制度环境才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政治权力的制度设计才能给他们提供生存的物质家园。而近代“过渡型知识人”显然不同于传统的士大夫,他们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前者逐渐走出权力控制的阴影,独立意识和主体意识在萌动。他们正在踏出一条游离于体制之外的另一条生存通道。

2.2.2 “过渡型知识人”的话语系统较传统士大夫有质的变化

传统士大夫的话语体系以权力体系为主导,他们把君权维护、朝廷庙堂、民本、个人德行、个人修身、内圣外王、修齐治平等话语作为其言说的主体,基本上是遵循着儒家意识形态的要求塑造自我形象的。而到戊戌维新时期,“过渡型知识人”的话语系统中则包含了新的内容,比如国家、国民、民权、民族、公理、民众、民族、公民、群、议院、自由等西方词汇或由日本转译过来的政治学词汇。在他们的思想表述中关键词的改变显然不是简单一个词语的变化,语言是思想世界的承载体,重要的是语言中包含了新的意义世界,反映的是异域政治文明在中国本土落户的事实。

2.2.3 “过渡型知识人”和传统士大夫担负的任务不同

传统士大夫担当的是为统治者提供统治合法性的论证任务。虽然在其灵魂深处也存有“道高于君”、“从道不从君”的道德理想,但往往成为“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终究脱不出王权的窠臼。而“过渡型知识人”寻求新的知识形态的信心,他们接过了先前的仁人志士带有了萌芽阶段启蒙性言论的接力棒,用较快的速度尽可能地介绍西方政治知识和自然知识,怀疑和批判旧的知识体系的实效性,建立新的政治形态所需要的合法性知识体系。

2.2.4 “过渡型知识人”与传统士人对待“民”的出发点不同

传统士人的思维原点是“君”之利益,虽然在他们身上体现出关注民生疾苦的“民本”思想,发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的强烈呼声,包含了“民”在治国安邦、君主统治的过程中角色重要性的认识,但总体上还是站在了统治阶级利益的一边,明为“贵民”,实为“贵君”,如果说他们有重民的情结,也大概只是民生方面的关怀,并没有把“民”放到思维原点来思考政治问题。思维逻辑的原点和落脚点均在政治权力一方,即使偶尔有杨朱、嵇康之流充当了历史的异样音符,但终究不占主导地位,反被时人不解。虽然他们对“民”抱有深切的关怀和同情,但不是从“民”的权益角度出发思考问题,因而就不会有政治思维的重大改变与突破。而“过渡性知识人”的眼界和思考的关注点开始触及到了文化主体的边缘——“民”(但还未触及到更为内在的主体“人”)。他们的思路是,把前近代社会的“民本”、甲午战争前的“民”是富强之主体发展成为“民”是国家政治主体,表现在思想领域中就是要建立议院的主张,“民权”一词的出现。中国政治文化的核心在事实上已开始被“民”占据,而“君”(或朝廷)则逐渐边缘化,直至淡出[10]221-226。

2.2.5 近代“过渡型知识人”与传统士大夫的聚集方式不同

传统士大夫是在小农经济基础上形成的一个群体,由于主要受地理条件的限制,他们的活动只能扎根于自己的乡土,他们的眼界相对封闭,从而决定了他们的聚集方式只能是以“地缘”来划定活动范围,思想家个人形成的思想,很难有条件迅速地传播出去,很难快速在众生心中产生影响,成为大家共同认可、接受的事物。因此,由于缺乏这种将各种阶层和不同地域的人员聚集起来的条件,就难以形成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思想力量,因而其社会动员能力就相当有限。在中国近代戊戌维新时期,由“过渡型知识人”推动形成的“公共空间”,初步打破了地域的限定,快速地把思想家个人的思想传布出去,而且通过学会等结社组织把具有共同爱好和兴趣的有识之士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形成一股推动社会前进的力量。

“过渡型知识人”在戊戌维新时期的产生和成长,使得近代政治文明的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戊戌维新时期的“公共空间”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这些“过渡型知识人”的独立和批判意识,让他们得以在历史舞台上大显身手,并形成有组织的社会力量。活跃在“公共空间”中的这些“过渡型知识人”同时也是近代阶级结构分化组合的结果,是新的知识体系的重要载体。随着知识结构和知识体系的不断变化,传承知识和创造知识的载体的角色定位也会随之而发生改变。

3 启示:“公共空间”价值之审视

3.1 政治思想的储藏和传播有赖于“公共空间”这一开放性平台

近代维新政治思想是戊戌维新时期的“过渡型知识人”对社会存在的反映,它产生之后存储在“过渡型知识人”构建的“公共空间”中。在中国的近代社会,洋务官僚在“求变”、“求强”、“求富”的同时,更为根本的是要维护地主阶级和王权的利益,因而不可能构建一个近代“公共空间”出来,这个重任只能落在“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群被赋予政治变革意识的思想界的知识人身上。处于晚清社会转型期的“过渡型知识人”充当了启蒙的先锋,在体制内和体制外寻求各种救国与富强的方案和思路,他们的主张和意图经抽象概括后就升华为他们的政治思想。他们对西方政治文明的领悟和借鉴,对儒学理论的改造,对新概念的引进等促成了政治现代化进程中新思想的出炉和新的政治知识体系的诞生。那么这些新知识体系孕育和储存的载体是什么呢?答案就是报刊业和学会组织等共同构建的“公共空间”。“依靠报刊业和出版业支撑起来的近代公共舆论世界的诞生,证明作为储存知识的典籍开始被近代意义的报刊和著作所取代,中国现代政治形态赖以存在的知识基础和知识储备就是近代公共舆论世界中逐渐孕育出来的。[8]213”

我们知道,经书⑤经书就是儒家学派所遵奉的并为中国封建时代官方政府法定的几部典籍的专称。是经学的重要载体。经学是中国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学术思想,古代政治思想主要通过不同时代的思想家对经学的不同解释来表达他们的政治见解、政治主张或者政治思想,而且儒家经典思想逐渐形成一种体系化的思想,成为完整的、具有内在统一逻辑的一种学说,经得起时间推敲和考验的学术经典思想。“儒家经典及其围绕他们而形成的经学最为体系化、模式化和符号化”[11]32。但是到近代戊戌时期,近代政治思想大多存在于报刊上,而不是以书籍的形式面世,而且思想家们以及政治家们喜欢通过办报来表达自己的意志、主张和见识。这种情况的出现自然是受当时的严重的民族危机影响而导致的。正因为近代政治思想大多存在于报刊上,因而他们的思想才呈现出分散性,好多思想家们的重要论述都是后人为查询资料的方便才将分散在报刊的论说等编撰在一起形成一套完整的思想。中国近代政治思想很少象古代政治思想那样就某一个问题成体系地论述和阐释,也就是说,这种政治思想的体系性不够强,论证力度尤其显得不足,感性的因素常常充斥笔头,就像后人评价梁启超的“笔锋常带有感情”那样;而且论说文章的对策性、针对性的内容很多,比如汪康年的论说文章大多如此,因此说近代政治思想具有分散的特性。“公共空间”不仅瓦解着传统政治形态赖以存在的知识基础,而且孕育着新的政治形态赖以存在的知识依据。

“公共空间”除了是储存思想的载体,它还是传播新思想和新知识的平台。正如美国学者费正清所述:1895年以后,社会精英的新式报纸和新学堂以及学会一起,变成了传播新政治意识的有力工具。这三种工具和机构互相支持,创造了一种引起思想激动的气氛,这在受过教育的中国人之间广泛地起着作用,这就是现代的公共舆论在中国的开端。这种新的渠道体系一经沟通,能够很快地把分散的个人观点集中起来并加以鼓吹,创造了类似现代的社会舆论的事物——这就是1895年以后的重要的新发展[12]379-380。甲午之前,中国并不存在近现代意义上的舆论,因为政治活动属于少数上层统治者的专利和特权,民众“议政”要被严厉限制,清朝雍正、乾隆两朝大兴文字狱,更使得言路受阻,“无论内政外交,向任执事独断专行,国民纤芥不得预闻”[13]。“洋务时期有所谓的‘清议派’议政,甲午时期也有‘公车上书’式的儒生请愿,但均不具有现代舆论的特点”[14],近现代意义上的舆论是伴随着中国近代传媒业的勃兴而得以产生的。“公共空间”的构建,为现代舆论的诞生提供了物质条件,使得近代政治思想或者新学知识借助一种崭新的表达途径和传播机制,被输送给它的“受众”,以致力于更新“受众”的政治价值观,影响时人的政治文化心理,启蒙和动员社会成员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时代的革命洪流中去,从而形成重新塑造一个新世界的客观力量。

3.2 “公共空间”构成瓦解封建专制政权与张扬民族性的场域

近代戊戌维新时期构建的“公共空间”,有两种主要的功能:一种是瓦解专制政权的功能,但却又是依附性很强的一个空间,这是与哈贝马斯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另一种是民族性的功能,始终以捍卫民族利益和尊严为宗旨。

3.2.1 “公共空间”具有瓦解和制约封建专制政权的功能

由以报刊为主的传媒和学会等结社组织形成的“公共空间”客观上构成了对清末帝国王权政治生活的批判和挑战。报刊和结社组织对民权的伸张,对西方政治文明的钦慕和引介,对变法、变革政治制度的设想和思路,实际上都给处于封建末期的王朝一个猛烈的打击,虽然变法者们的本意不在于彻底取消君权,而是建立一个君民共主的政权组织形式。但并不妨碍《时务报》所刊载的维新思想对专制政权的批判,对变法维新的执着倡导,对民权的向往和伸张。虽然他们在民权价值的认识上还缺乏合理的定位,对西方民权、民主缺乏深刻的认知,对西方民主产生的土壤和西方的政治思想传统缺乏比较全面的了解,但毕竟处在那样的条件下,形成转型时期的一个变革思路,纵然有不完满也是无可厚非的。思想的力量是无穷的,思想要引领时代的潮流,思想的批判性和构建性对专制政权构成极大的冲击。维新思想虽然嫁接西方文明的结果还很不成熟,还很粗糙,但构成了对封建王权的一种制约批判以及对民众的启蒙作用,而且“公共空间”的语言交流以及思想内容的传播形式和结社组织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既有的政治形态和政治制度发出的强有力的挑战。

3.2.2 “公共空间”对民族性的张扬

戊戌维新时期的“公共空间”最大的一个突出价值就是民族性的张扬。中国近代的国情,最令人担忧的就是国家处于西方列强的不断瓜分之中,国家主权不保,民族危机迫在眉睫,应时代之运而生的由维新知识分子所构建的“公共空间”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实现“救亡图存”和“保国”、“保教”、“保种”的目的,唤起更多沉睡中的人们,激发起更多的人对现状的忧虑和关注。尤其是在东洋日本在甲午战争的胜利给中国人造成极大的刺激之后,这种民族情绪就愈益高涨,充满了每位社会变革者的心灵,“变法自强”这样一个鲜明突出的时代主题充满在维新报刊的字里行间。民族性的关怀是贯穿整个近代中国历史的一条鲜明主线和主旋律,传媒业和社团组织构建的“公共空间”无论是要达致去塞求通、表达士绅的意见和主张,或是启蒙民众的群体意识之目的,还是为了建构新的话语体系,传播新知识、新关切、新思想,但其首先是要服膺于时代主题而发挥作用,就像费正清所评价:维新派的报刊是“中国社会精英民族主义的开始”[12]379。

戊戌维新时期出现的大批民间政论报刊和学会组织共同构建的近代“公共空间”成为19世纪90年代以后我国传播近代政治思想的主要平台,有力地推动了我国早期传播事业的发展。维新思想家通过报刊这一新型的传播媒介,为中国近代的政治变革和思想话语的转向提供了一种开放性的力量。换言之,近代维新政治思潮的兴起既需要近代出现的众多民间政论报刊和学会组织作为其兴起的物质条件,又需要始终围绕和活跃在这些报刊、学会周围的过渡型知识分子作为其产生和发展的承载主体。正是这些具有现代意义上的传播媒介以及这些传统文化的突破者和超越者分别作为近代维新政治思想滋生的土壤及流布的平台和构建及发展的主体,它们结合在一起为近代政治思想的兴起和传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也为近代之后新思想的产生、发展和传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对日后我国新闻传播事业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历史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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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c Space:Chinese M odern Reform ist Political Ideological Trend Sp rang up Platform——Based on Shiwubao

WANG Shuqin
(School of Politics and History,Jinzhong University,Jinzhong 030600,China)

Civil political essays newspapers Shi wubao to appear during the reform movement as the main text of inspects an object,focus on jointly by the Organization of a large number of civil political observer newspapers and societies build modern “public space”and the inherent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ise of the reform movement of political thoughts.Firstly,reform newspapers and magazines are important vectors for the reform movement of political thought;Secondly,the “transition type know ledge people”is to promote the reform movement of the principal role the rise of political thoughts;Finally, the “public space”rational examination of the value.

Shi wubao;reforming political thought;public space

D 092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2.01.006

1673-1646(2012)01-0025-07

2011-10-19

王淑琴(1969-),女,副教授,博士,从事专业:政治学理论、中西政治思想。

③ 之所以概括戊戌维新时期的维新派成员为“过渡型知识人”,是因为他们有别于传统士大夫:他们用探索的眼光发现了“民”,思考的原点逐渐从“君”向“民”转移,并趋向把“民”作为社会政治主体,正因如此,才使得自身处在了权力的边缘。但他们又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因为他们与权力之间(还存在有一定的依附性,不具有完全的)独立品格,而且现代知识分子思考的原点是“社会政治主体”,而不是”权力政治主体”两种主体的划分出自葛荃先生的思考。鉴于维新派的过渡性,因而本文把这些知识人称为“过渡型知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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