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晓庆
珍妮弗·伊根是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她的小说《暴徒袭过》(A Visit from the Goon Squad)发表于2010年。本文从解读“暴徒”的所指入手来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伊根对人物的态度以及伊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因为这部小说是2010年发表的,国内的很多人还没机会接触这部书,所以我们这里有必要介绍小说的主要情节和各章节的安排。
该书人物大多是在音乐界工作,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就是摇滚乐逐渐衰落,被更新的、高科技的艺术形式所取代。小说中的人物因为摇滚乐的衰落,更科技化的艺术形式的出现而愤愤不平。
这部小说视角多变,13个章节中有第三人称叙述者的讲述,有几个人物的第一人称讲述,第10章讲的是一个年轻人自杀的故事,是他生前的第二人称讲述。频繁出现在几个故事里,从而构成故事与故事之间衔接的纽带的是女主人公萨沙、男主人公本尼和路。
小说从萨沙开始,时间是2008年,一开头就讲述萨沙在洗手间偷了一个女士的钱包的故事。萨沙知道偷不好,想改掉这个毛病、得到救赎,但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第一章提到萨沙的老板本尼,第二章接着讲他的故事,和萨沙沉溺于偷无法自拔一样,这一章中的本尼以一个性无能的形象出现。他喝水的时候总是放上一两片金片,希望金片能帮助他恢复活力。第三章后退到1979年,故事的叙述者莉娅是本尼大学的朋友,她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了本尼和大学期间乐队的几个同伴的故事,包括斯科蒂、乔斯林。 这一章末提到了音乐界的一个经纪人——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第四章接着讲了路和他的儿子拉尔夫、女儿查里, 以及路的年轻女友—在读研究生的敏迪,到沙漠度假的故事。第五章的叙述者是乔斯林,她讲到二十年后路临终的时候,她和莉娅一起去看望他。第六章从本尼大学乐队同伴斯科蒂的视角讲述。故事发生的时间大概是1997年,这时本尼成了知名的音乐经纪人,斯科蒂在听说本尼成名之后去拜访他,可是本尼傲慢的态度让两人不欢而散。第七章中第三人称叙述者讲述了2002年本尼和他的前妻斯蒂夫妮以及她的哥哥朱尔斯的故事。第八章看似和前面几章的关系最弱,讲的是一个曾经非常走红的音乐经纪人多丽在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之后,被驱逐出音乐界,靠着做形象设计谋生的故事。把这一章和前面几章联系起来的人物就是第七章中被朱尔斯袭击的女演员凯蒂。第九章是朱尔斯以报道形式讲述自己当初如何在采访时袭击女演员凯蒂的。第十、十一、十二章讲的都是萨沙的故事。第十章由她年轻时候的朋友鲍勃以第二人称讲述,透露萨沙在中学的时候开始偷东西,然后去换钱,结果被收购赃货的人强奸的故事。在第十一章中,舅舅泰德去寻找年少时离家出走的萨沙。从舅舅泰德那里我们了解到萨沙不幸的童年,特别是她父亲破产之后离家出走的事情。在这一章的末尾我们得知,二十年之后,萨沙上了大学、结了婚、有了孩子。第十二章是形式上最具有实验性的,这一章长达75页,全部用幻灯片形式叙述,叙述者是萨沙的女儿艾莉森。这一章的故事发生在未来时空。最后一章的故事发生在大致相同的时间,主人公是本尼和斯科蒂。这时他们都已经60岁,本尼竭尽全力为斯科蒂举办了一场音乐会。斯科蒂把自己二十多年来创作的音乐展示给大家,结果引起全场轰动。
goon首次出现是在127页。博斯克年轻时是位很受欢迎的摇滚乐手,但是现在他变成一个没人在意的该死的胖子,当他质问他被音乐界遗弃的原因的时候,他说“二十年之后你不再好看,尤其是当你的锐气已经被消磨掉很多的时候。时间是个暴徒,不是吗?”他认为时间是摧毁他的事业、幸福的罪魁祸首。
小说的第13章,也是最后一章,是伊根构想的2020年的情景。在这一章中,本尼为他的大学乐队同伴斯科蒂举办音乐会,这时斯科蒂已经60岁。当斯科蒂不愿上台时,本尼鼓励他说:“时间是个暴徒,是吧?你情愿让那个暴徒把你到处乱推吗?”斯科蒂说:“暴徒赢了。”意即他承认时间是个暴徒,并且承认自己被时间这个暴徒打垮的事实。整部小说只有上述两处提到了题目中的goon(暴徒),而且还指的是同一个本体——时间。
首先,我们来看女主人公萨沙的经历。她在小说一开头表现出的偷窃欲主要归因于她不幸的童年,尤其是她父亲的暴力和不负责任的离家出走。从她的舅舅泰德那里我们了解到她后来读了大学、结了婚、生了孩子,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给萨沙造成创伤的最根本原因是童年时不幸的家庭生活。时间不是摧毁萨沙生活的暴徒,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找到了幸福,她甚至看着太阳对舅舅说:“看,他是我的。”
男主人公本尼抱怨最多的就是摇滚乐的衰落,以及数码科技对他所热爱的音乐的致命打击。对他的人生来说,一个打击就是高科技和数字化,他无力改变摇滚乐被其他音乐形式取代的命运,这当然不能简单地归咎于时间。他人生的另外一个不幸就是婚姻。我们从他的前妻斯蒂夫妮那里了解到,他和妻子的球友发生了关系,这是妻子无法接受的事实。后来两人终于离婚,儿子克里斯归母亲抚养。离婚之后,他并没有开始另外一段感情生活,而是患了性无能,希望靠着吃小金片使自己恢复正常。他在内心里非常渴望与儿子和前妻建立起联系,即便是背叛的联系也好(Betrayal Bonding P24)。在把儿子送到家门口时,他又想说:“不要告诉你妈那个药的事情”,渴望在儿子进屋之前与他再保持一会联系(P35)。
时间确实带走人们的青春和活力,但是在伊根讲述的这些故事中,时间并不是打破人物年轻时的美梦、改变他们生活的重要原因,更不是唯一原因。这些人物的人生是在自己、家庭和高科技的合力作用下呈现出后来的样子。高科技的出现或许是不可扭转的,人们却原本可以通过别样的行为重写自己的人生。小说中充斥着破碎的家庭,不在场的父亲。破裂的家庭给孩子造成的创伤是无法挽回的,路的女儿看着他与新女友在一起总是很悲伤地回想母亲,路的儿子拉尔夫自杀了;萨沙因为家庭暴力和父亲不负责任的离开而染上偷东西的恶习;爱丽丝在别人问到父母在不在家的时候总会声明不是父母,是母亲和继父;莉娅的父亲是个酒鬼,乔斯林的父亲到处拈花惹草,死于艾滋病,莉娅不无讥讽的说她俩的父亲半斤八两,正好平了;本尼背着妻子在外面偷情,而偷情的对象还是自己妻子的球友,后来也和妻子离婚了;斯科蒂去找本尼的时候,也已经和妻子爱丽丝离婚了;萨沙的舅舅泰德在结婚后没多久就对妻子没了兴趣,在中年时也和妻子离了婚。
伊根的“暴徒”和人物所说的“暴徒”是不同的。她通过讲述这些人物从青年时代到中年命运的转变,否定了时间是打破人类梦想的暴徒的隐喻,希望人们正视造成自己生活不幸的根本原因。在这部小说中,造成人物命运改变的原因有很多,包括高科技、人物与家庭成员的关系,和人物所说的时间。伊根用很多人物的故事表明,时间不是造成人类不幸的原因。正如Claire Keyes总结的那样,伊根所有作品的核心是她深切的道德关怀。她希望用大量不幸家庭的事实唤醒人们的道德意识,对自己的家庭多一份责任心、多一份关爱。
大家2012年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