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翎主讲 蒋士美整理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整理者:蒋士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Email:jiangshimei1988@126.com)(责任编辑:刘 夙)
编者按:张翎是著名的海外华文作家,1957年生于浙江温州,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分别在加拿大的卡尔加利大学及美国的辛辛那提大学获得英国文学硕士和听力康复学硕士。居住过多个城市,尝试过多种职业,现定居于加拿大多伦多市。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写作发表,在《收获》、《十月》、《人民文学》、《钟山》、《香港文学》等杂志上发表多部小说。代表作有《金山》、《余震》、《邮购新娘》等。2012年10月,作家莅临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为广大师生讲述“加拿大华人150年历史”。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可能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写了《余震》。谢谢大家等了这么久还在那等着,来到这个教室我很高兴,大家不用再坐在地上了,都有地方坐,连我也有地方坐。今天其实是匆匆忙忙地决定了来到这里讲,所以,跟老师也没有很好的沟通,到底讲点什么?那我想讲一些大家可能不太知道的事情。因为你们已经知道的事情比方说一些比较热门的话题无非是文化输出、身份认同等等,我觉得这些太老生常谈了,不能带给你们一些新的东西。我想给大家展示一套图片,那是讲早期(一个半世纪以前)的华工迁移的历史。我们改革开放最近30年以来,走出国门已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了。通过一些文学作品,比方说早期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纽约》、周丽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这一类小说,我们对80年代以后出国的、留学的或者是移民的那一部分华人在海外的这些足迹已经很熟悉了。这一批人走出国门,是走入了多元文化的这么一个场景。可是,大家不要忘记,多元文化这个氛围是经过一个半世纪的痛苦挣扎才得来的。那么在探讨现在的华人在海外的立场的时候,不应该忘记为我们铺路的那一批人,那些人是赤着脚走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最后踩出了一条很坚实的路。我们作为后代,可以行走在异国的土地上,我们可以说,可以使用一些很奢侈的语言像多元文化、种族平等等等,但我们不应该忘记那些先侨们的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写了一系列关于华工历史的小说,在这些小说的调研过程里边,我就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档案馆的资料,一些照片,这些照片我相信对大家来说是很陌生、很新奇的。我每次的演讲,总是希望带给大家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所以我们今天有机会来一起分享一套照片。
这是我要展示的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具体年代我不知道,应该是一八五几年左右的事情(19世纪中叶)。那个时候蒸汽机船还没有诞生,在这种情况下,在我们的广东沿海的城市,已经有人做了这样的没有机械装置的木船,漂洋过海,来到大洋彼岸。大家看这艘船,它有帆,前面有一个透气孔。这种船,广东人叫它“大眼鸡”,就是说它有一个眼睛,形状像公鸡。大家设想一下,这样的船漂洋过海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很多都是还没有驶到东海就彻底地消失了。所以它的安全系数是非常差的。
这张照片是船舱里面的情形,我们华工当时都是为生计所迫到国外来的,所以他们买的船票通常是最便宜的那一等舱,那就是在底舱。华工一到底舱之后,这个舱门就关闭了,为了安全的缘故。大家设想一下,几个月在海面上漂洋过海的情景,空气是相当污浊的,食品是非常简单的,经常有人一上船就开始晕船,接着各种各样的病情都来了。发烧,然后就是打摆子,各种各样的病况,在这中间就有很多人死去,按照当时的规定是要海葬,尸体不能保存在船上,于是就直接被扔到大海里葬了。西方的史学家管这种海上航行叫做“海面的浮动地狱”。
这张照片是我们比较早期的华工,我们第一代的华工还不是修铁路的,而是挖金矿的。大家知道美国有一个很有名的球队叫1849吗?说的就是在旧金山落基山脉那一带,在1849年发现了金矿。加拿大是稍后一点点,这张照片大概是一八六几年时候的照片,这是第一代的华工,他们漂洋过海地过去,当时所做的职业就是淘金,大家可以看到他们淘金的工具是如何的简陋。可是,看看我们的淘金帅哥已经很快就学会了西方的着装方式,已经学会穿牛仔装了。
这张照片在加拿大的华工历史上有特别重大的意义,因为这是加拿大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华工小孩的照片。在当时挖金矿的环境里面,生存状况是非常差的,就是在与这么恶劣的自然条件做斗争的时候,往往你们是看不见这些华工带着他们的妻子出现的,女人在唐人街是几乎看不见的,更何况孩子,可是这张照片里居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据说这张照片是在1868年拍的,这个地方叫巴克维尔,我有一本新出的小说叫《睡吧,芙洛,睡吧》,写作的背景就在巴克维尔,它是加拿大西部的一个淘金矿。
这张照片也很有意思,在加拿大有大铁路之前,东西两岸的沟通是很难的,只有在铁路建成之后,从西部温哥华和维多利亚上岸的人,才有可能坐着火车一路到东边去,所以移民的脚步踏上东部比踏上西部的时间晚了好些年。照片上的这个女子据说是第一个抵达蒙特利尔的女子,当时的女子结婚都比较早,看她怀里这个孩子,还是一个很小的婴儿。由此来判断,她可能连20岁都不到,但是她的容颜看上去却比较老。这个女人手里的孩子后来是嫁给了蒙特利尔华人社区一个非常有名的领袖。
这个是一张修铁路的华工的照片,这张照片改变了我的小说《金山》的走向。原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金山》)《金山》里的主人公叫阿法,在我最开始写《金山》的时候,我的设想里阿法是一个完全不识字、没受过教育的粗人。但是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我就改变了想法,这张照片现在看起来比较模糊,因为它是翻版,在我当时采样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是戴眼镜的。在这群修铁路的华工中间,我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瞬间就颠覆了我前面所有关于小说的构思,我就决定把阿法写成一个略通文墨的、读过几年私塾的小伙子。那么我讲一点,即加拿大为什么要留铁路的背影。在当时一八六几年的情况下,加拿大东边的四个省结盟成了一个很松散的邦联关系,西部的像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也就是今天温哥华和维多利亚所在的这个省,那时还是英属领地,当时有两股势力想争夺这块靠着大洋的有山有水的肥沃的土地。其中一股势力是从美国来的,美国从地理关系上来说远远近于渥太华,稍有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下面的这个省是美国的华盛顿州,从地理角度来讲,美国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几乎是接壤的,而渥太华与不列颠哥伦比亚却隔了千山万水。为了争夺如今是加拿大西部的这块土地,能够加入西部这个松散的联盟,联邦就派了很多的人去游说,那么美国也在争,加拿大也在争。于是加拿大就说,我们免费帮你修一条横贯中西的大铁路,从此我们的交通、贸易就能够畅通,那么当时英属哥伦比亚的政府就觉得这个建议很有吸引力,就说:“好啊,那你们出钱给我们修一条大铁路。”当时这句话说了之后,拖了十年,然后不列颠哥伦比亚领地的人着急了,说再不建铁路我们就走了,于是联邦政府就下令,一定要建这一条铁路。这条大铁路从1880年到1885年修建了整整五年,那么这条大铁路它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呢?它穿过了一千多英里的土地,完全是花岗岩造成的,而当时修建铁路的工具是非常原始的,甚至没有我们今天安全的工业炸药,所以几乎是一个人用肉、手来劈山的过程,因此死亡率也是非常高的。当时所用的炸药好像是一种什么液体,这种液体要是一不小心滴到地上,如果在天气很热的情况下,产生碰撞就会立刻爆炸,所以它的安全系数非常地低。当时经常有隧道炸不开的时候,那个白人很着急,他就会说:“谁要是能把炸药泼进去,安全地把这个隧道炸开,我奖你一张船票回中国,把你老婆带过来。”那么在今天,一张机票也没有多大吸引力了,但在那时,奖你一张船票回家把老婆接过来却是天大的吸引力,所以当时有很多的华工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来从事这样的事情。
这又是一张如此简陋的施工图,看看我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楼梯。这个是华工当年住的帐篷,这个帐篷里住的华工很少有人识字断文,几乎没有人懂得英文,所以很遗憾的是,这段修建大铁路的历史,一直没有找到当事人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我的史料调研主要都是从英文研究的图书资料、档案馆资料里面找到的,根据英文的记载,这就是当时华工在修建铁路时所住的帐篷。这些华工每三四个人组成一组,每一个组里面有一个翻译,所谓的翻译,他的英文其实也是非常糟糕的,但他在帐篷里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跟白人工头沟通的人,而且他是负责记工时、发银赏的人,所以大家都得好好地拍着他的马屁。而且这些人中间还要派一个厨子专门做饭,因为中国的华工吃不惯洋人的饭食,这就是当时施工帐篷的情况。
在加拿大西部大铁路修建工程的沿岸,有这么一个纪念碑,以后大家有机会去加拿大可以看一看,它的名字叫“the last spike”,就是“最后一颗道钉”。我们看见的纪念碑的形状,就是以道钉的形式做成的。就是在这个点上,这条大铁路钉上了最后一颗道钉。在纪念的宴会上,当时加拿大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报道的都是这条横贯太平洋的大铁路修建成功的消息,到处都是庆典,到处都是将进酒,可是华人的名字一个也没有听到,仿佛这条大铁路是上天直接就铺在地上的。中国劳工的名字一直被人遗忘了很多很多年。
这张照片总是让我感觉最兴奋的,这张照片是照在1894年的9月14号,大家看见这个角上的那个人,他就是李鸿章。当时中国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是甲午海战,北洋水师是全军覆没,老佛爷慈禧太后为了安慰受到重创的李鸿章,就派他出洋,一路到了西欧,到了北美,去结交新朋友,会见老朋友。在当时的海外,无人知道光绪皇帝,无人知道慈禧太后,所有人就知道一个“general Li”,就是李将军李鸿章。在中国的外交上,事实上对李鸿章有一些很不公平的描述,在当时的国际舞台上,世人不知中国还有第二个人,只知道这是“general Li”。那么当时李鸿章在欧洲走一圈之后来到美国,到了华盛顿、纽约、波斯顿。事实上,他是要取道亚洲回国的,可是这个时候,美国的《排华法》已经公布了,当时美国的《排华法》使得华工很生气,认为大清政府如此的无力,当他们知道李鸿章要取道亚洲回国之后,就有一群愤怒的大清子民在西雅图那里实施抗议。于是李鸿章就不去西雅图了,他就转道温哥华回中国去了。在当时在温哥华的这些华工一听说李鸿章要来,无论是开店的还是做大小生意的,全部放假一天,他们来到了太平洋码头,无论是工薪阶层还是老板,所有的人都来迎接李鸿章。当时李鸿章的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温哥华警局的警长,还有一个是太平洋铁路的总监,另外一个我忘了是谁。关于李鸿章访美,我看过《华盛顿邮报》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非常人性化的描述。据说当时李鸿章的手里永远是拿着两样东西,一只手是拿着烟斗,他的烟斗里放的不是中国的烟叶,而是古巴的雪茄。然后另外一只手永远拿着一个银杯子,大家猜猜这个银杯子是干什么的——吐痰的。然后李鸿章见到人始终只问三句话:第一句是“你住哪”,他对北美地理认知的所有参照物都是纽约,所以无论别人告诉他住在哪里,他的第二句话一定是“离纽约有多远”。第三句话是“你挣多少钱”。他的大清使国的官方翻译每一次都听得满头大汗,要一次一次地向主人报告,这种话在我们大清国代表最客气的话,代表我们的主人对你们表示最深切的关切和尊敬,所以他得一次又一次的这样问。据《华盛顿邮报》的记载,有一天,李鸿章在华盛顿州碰到了以前他在大清王朝曾经接待过的一位老将军,他见到老朋友很高兴,就说:你富有吗?人家就把这句话翻译给那位老将军听,老将军就回答说:我不富有,我是人民公仆。然后李鸿章就说:哦,这样!一会儿又进来一位小将军,是老将军的部下。李鸿章照样在和他寒暄了一番之后问道:你富有吗?小将军但笑不语,然后小将军后面的随从就说,我们将军可有钱了,他有多少多少的农场。据说李鸿章听后拂袖大怒:岂有此理,你怎么可以比你的上司有钱?其实当时还有很多关于李鸿章的有趣的轶事,他是一个异常可爱的小老头。
在加拿大的横跨太平洋铁路修成之后,也就是在1885年之后,大批的华工就从建筑工地涌向了大城市,涌向了维多利亚,涌向了温哥华。他们失业了,失业之后他们要去寻找新的工作,其中很热门的就是在洗鱼场里面工作。在这个洗鱼场里面,他们是跟印第安族裔的妇女一起工作的,印第安妇女做的是比较干净的装罐头的工作,而我们的男性华工干的是比较脏的洗鱼的工作。在加拿大的西岸,渔产是很丰盛的一个收入,所以有大批大批的鱼类加工厂,我们的华工就在里面找到了这样的工作。
下面的这张照片不是很清楚,但是很有意思。大家看得清上面的字吗?“chink”是什么意思?就是“中国佬”。这个机器叫做“铁中国佬”,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在1910年,西雅图的一位工程师发明的一个自动洗鱼装罐机,这一部机器可以取代38个洗鱼的中国人,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作“铁中国佬”。
但是我也不想误导大家,让你们都觉得所有的华工都很苦,事实上,两极分化在那时候跟今天的中国社会没有太大区别。照片里的这个人叫李梦九,当时他是加拿大西部甚至是整个加拿大最有影响力的商人。在当时,中国政府并没有跟加拿大缔结外交关系,那么这个李梦九先生基本上就是代替了朝廷这样一个非正式的使者,你看他一身的衣装就非常有朝廷命官的那种架势,当时李鸿章封他是一级顶戴花翎。如果大家现在有机会去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是加拿大西部的一个城市)的话,在维多利亚的唐人街里面,有偌大的一幅壁画,就是这张照片,这个人对加拿大的历史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
下面这位也是,他的名字叫叶连生。作为小说家,我总觉得我看到的东西与历史学家看到的不太一样。你们知道这张照片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我看到的是他衣服上的皱纹。说明他这件衣服是为了拍这张照片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不管他有多少钱,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我说的没有错吧?在当时我就想,这件衣服他平时是不穿的,是压在箱底的,只在拍照片的时候才拿出来。这个人是加拿大西部历史上绝对不可以忽略的一个名字。他是广东台山人,他靠什么起家呢?就是靠到广东招募修建铁路的华工(相当于今天的猎头公司),他就靠这个挣了大把大把的钱。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感觉是:哇,他好能生孩子。然后等我再看到下面的解释,下面的英文解释说:这是叶连生先生儿子们中的一部分。后来我才知道,他有四房太太,二十三个子女。他其中一个儿子,是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位华裔律师;其中一个女儿,是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个女大学生,是了不得的。几年之前,在温哥华市,叶连生的旧居被移交给了政府。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子女散在世界各地,没人有空再来照顾这栋老房子。当我听说光文件就装了67箱之时,我的心很疼。我想这种东西被联邦政府拿走,对他们而言是垃圾,但对我而言却是宝贝啊!但是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拿走,被搬没了。就是说,这个人对加拿大西部开发的贡献也是不可忽略的。
这张照片(是明信片)也很有意思,它照于1910年的2月10号,据说哪一年的春节和情人节是同一天。那么加拿大政府出于善意,要发行一套介绍中国的明信片,让大家了解中国。大家觉得这是中国吗?但当时的加拿大政府确实是出于善意,因为这就是白人眼中的中国。大家看图片,这是在发放压岁钱,这是在焚香祭祖,这是我们的音乐锣鼓,这是我们的生肖,这是我们的人在过年的时候喝酒。大家再看一看这张图片是什么意思呢?它是意思是说,在过年的时候,就算仇人也要和解。那么这就是他们眼中的中国。这里面的英文是什么意思呢?“bang bang bang”是我们敲锣打鼓的声音;“they call this music”就是“他们管这叫音乐”。隔了一个多世纪的距离,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就是当时洋人眼里的中国。
这张照片也是照于20世纪初期的时候,我想说的是,我们第一代、第二代华工们,他们不仅把中国的饮食文化带到了国外,而且他们把中国的埋葬文化也带到了国外,这样披麻戴孝的丧礼也是从中国全盘搬过去的。这里有一个非常有意思却也很悲哀的轶事。当时在北美的华工不是“猪仔华工”,在南美的华工才是,北美的华工是“契约华工”。因此,几乎当时每一份的合同里面都会写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一类的话,意思是:你带我出去,我在外面发生任何事情,你不需要为我负责。但是他们对死后的归宿还是有很重的负担,所以他们在合同里同时也会写上:如果我在海外发生任何事情,我死了,你必须在七年之内把我的尸骨运回家乡。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不用对我的生命负责,但你要对我的死亡负责。就是说,他们对灵魂的归宿看得比生命的归宿更为重要。那为什么是七年呢?因为广东人认为,七年的时间是足够尸体上的肉和心全部都腐烂干净的,只剩下骨质。那么这个时候,就把骨质整个的送回家,所以有非常悲凉的“尸骨还乡”的意味。《金山》里面有这样一段关于尸骨还乡的描写:经过七年之后要被运回来的很干净的骨质,会被密封起来送到香港,然后家人去香港领取尸骨。但这势必会造成一个什么问题呢?就是当你跟基督教的墓地是混葬的情况下,在你还乡的时候,墓园会遭到大片的破坏,有时候我们再起尸骨不会那么注意,会有头发、骨头暴露在外,甚至连墓穴都没有封回去,所以这就引起了当地一些白人(尤其是基督教家庭)的强烈不满,就再也不准中国人跟他们混葬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有些教科书给我们的讲解是非常断章取义的,它讲这些事情只讲种族歧视,而没讲前面的故事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的确确有过白人持着枪守在墓园里,当中国人的家庭抬着尸体要进墓园入葬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如果你敢进来,我就杀了你。那么这个故事被反复地传播之后,就变成了一个非常浅薄的种族歧视的故事,实际上我认为更深层次上的是一个文化宗教意义上的彼此误解。那么在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无知,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无知的时候,没有人去主动地寻求让我来了解,或者说没有主动地让你来了解我。当时的华人社团是非常抱团的,绝对不允许白人进入他们的群体,反过来,白人群体对中国人的群体也有着很大的偏见。由于这样的原因,使得后来的日子里,华工的尸体不能够再跟白人混葬在一起。于是在维多利亚就出现了一个专门的中国人的墓地,有两座巨大的焚香炉,面朝大海,朝着他们的家乡。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我想我们这么多学生,将来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是我们接着做学问,一种可能性就是我们去教育别人。那么做学问要严谨,我是希望你们要做严谨的学问,不要轻易相信一个已经定型了的理论。比如讲起华工的历史,我们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词是血海深仇,当然这些话都没有错,但是,我希望你们做学问的时候,都能够往下再深挖一点点,找一点根,看清楚前因后果,而不是仅仅抓住结果来做你的学问,那完完全全是不够的,而要往下再深挖一点点。就在我探讨这些华工历史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资料,它颠覆了我原来的一些想法。我写《金山》的时候,如果我仅仅接受的是在中国大学里面的教育,当然它是很好的教育,我不是说这个教育不好。但如果我按照那个模式写,我看到的就是《金山》的前面。有过海外的经历(这个调研的经验)之后,我觉得我绕到了这个山的背后,看到了山的背后,当我把前面和后面这两个联合在一起之后,我看到了一座立体的山。所以我就觉得一点点的怀疑精神和很多的挖掘精神,无论你是做教育工作还是研究工作,对大家都是很有帮助的。
这是光绪十四年到十八年之间的一个乱葬岗,是几年之前有人去广东新会旅游时偶然发现的,这里面有300多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是胡乱地葬在一起了。事实上,这些人的尸骨已经到了香港,广东却无人认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其实很简单,因为海外的华工是家里挣钱的唯一渠道,一旦他们死了,他们的家里就断了银两,那么他们的家人很快也就死了,在这个家庭不复存在的时候,当他们的尸骨运到香港,就停留在医院里再也无人认领了。在光绪十四年到十八年之间,积累了300多具无人认领的尸骨,最后通通合在一起,成了一个乱葬岗。
由于时间关系,我挑几幅比较有意思的讲,这是我们最早的洗衣工厂的模型,早期的中国人在海外无非是开餐馆,开洗衣店。这是早期的华工开的洗衣店的模式,那时没有水,水是要到河里一桶一桶打上来的。衣服是放在这个大木桶里面,装满水之后用手洗的。如果是马上就要的,他们就会用碳熨斗把衣服给熨干,如果不是急要的,他们就会晾到绳子上,等到第二天自然干。
这张图片也很有意思,1907年在温哥华发生了一次让华人们永远难忘的历史,那就是1907年反华大暴乱。在这一天,有的资料说是几千人,有的资料说是几万人,这些白人持着棍棒之类的武器涌入了唐人街,把加拿大华侨的所有店铺都砸光了。当时的愤怒是因为劳工思想形成的,那么我就想,历史循环了一个多世纪,今天我们贸易市场上发生的事情,和一百多年前是如此的相似。一个是价格上面,一个是劳动力市场方面,他们认为华工吃了太多他们碗里的饭,所以就引起了公愤,大批人进到唐人街捣毁了一切。在唐人街的边上就是日本街,他们在砸毁了唐人街之后,就闯入了日本街,但日本街是有武器的,所以他们没有得逞。在一百年之后的2007年,温哥华就有了一次非常有意义的活动,就是有一大堆人穿着当年的衣服沿着当年大暴乱的路线走了一圈,这就是要让我们记得,希望历史不要重演。那么这里面还有一些好玩的、悲催的事情,1907年的反华大暴乱之后,有一些富有正义感的白人律师就主动进到唐人街说:我帮你们打官司,向我们渥太华的联邦政府申请赔偿。但是我们的华工实在是没有多少知识,那个申请表上要填你原来的生意是什么,以及你的损失是多少,这样才能申报。结果,我们有的华工就填:生意——妓院;生意——大烟馆。当时的唐人街是完全孤立的,和外界几乎是隔绝的。因此,加拿大的警察经常就说,唐人街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联邦政府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的地皮里面,还有人在卖鸦片,所以当他们接到这个申请表之后,大吃一惊——居然中国人在那里卖鸦片。然后在1908年就颁布了的《禁烟法》,就是在加拿大境内不准抽大烟。因此《禁烟法》和1907年的温哥华大暴乱是有直接关系的。
在当时,只有有钱的商人才能让他们的妻子买到一张船票,来到加拿大和他们团聚。那么这张图片就是两个比较有钱的商人的妻子,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这两个年轻的女士,一来到加拿大就学会了西方的装扮,她们从头到脚的打扮在当时来说,都是西方非常时髦的装束。可是时髦也不仅限于女子,看这张照片,它是1904年摄于维多利亚市的,我们的男性们也是穿的非常时髦。那个穿衣真是五花八门啊,有地地道道的土老帽,完完全全的中国彩服,也有完完全全的西方装扮,从头到脚是西装、皮鞋,当然也有我们这位半土半洋的。
这张挺有意思的,你们猜得出是什么东西吗?是地图。是什么地图呢?是村图。当时很多的华工急于想把他们的家人带到加拿大,可是当时已经不是自由移民了,就是说已经有了人头税。那么为了把他们的孩子带过来,每次华工回家探亲一次,回来就说自己生了个儿子,然后过一段时间儿子就可以过来和自己团聚了。从来没有人说自己生的是女儿,因为女儿不值得被他们带出来,人头税很贵。但慢慢的加拿大政府就开始怀疑了:怎么老有儿子,有的人甚至年头生一次,年尾生一次,哪来这么多儿子?于是就在入关的时候,他们把儿子和父亲关在两个房间里,分别问一些问题,这些细节在《金山》里都有记述。然后他们会问,你们家的厨房是朝东还是朝西的?你们家从平地走到你们院子里的台阶是几步?你爸爸最小的兄弟的名字叫什么?你妈妈的妹妹的生日是哪一天?就像这一类的问题,如果两个人说的对不上号,那么他马上就会说你是假的,而且会问你们家的左邻是谁,右舍是谁。所以为了防止移民官的盘问,华工们就必须把家乡的图做成非常详细的解说,然后父亲会寄回家去,让儿子一个一个细节的把它背熟,这个在广东文化里面叫“口供纸”。大家看看一些细节,树啊,庙啊,各种各样的都是非常详细的。这些“口供纸”就是为了防避移民官的查问的,在广东五邑江门这个地方,有一个华侨华人博物馆,里头有几十张这样的“口供纸”。
我们常常会说,华人出国之后,跟这个异域文化产生的第一代移民是有一种抵触情绪的,他们固守自己的文化习俗。像边上的这位老太太,在美国的移民史上是一位很有名的人物,这个老太太一到内华达州,就跟所有的左邻右舍打成一片,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妈妈。她的绝招是给动物治病,胆子大,她能给鸡开刀,然后能用中国的草药治病,跟左邻右舍的关系非常好。那么我新出的一本书《睡吧,芙洛,睡吧》,里面就有这位老太太的原型。
这张照片上的这条街是在温哥华边上的维多利亚市,这条街至今还在,这是世界上最窄的一条商业街。我想两个体态丰硕的人再加上一条狗走起来可能就比较拥挤一点了,这是旧貌,这是新颜,我自己去过好几次,如果你们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这条街的名字叫“Fan Tan Alley”,在早年的时候,这条街的两边都是妓院、大烟馆和赌馆,所以它叫“Fan Tan Alley”,大家有机会一定要去看。
这张照片我至今没有找出了它到底是那个城市,但我想它肯定是加拿大西部的一个城市。比较好玩的是,这座城市已经有了公共交通,就是说这个电车或者某种公共交通系统的轨道,在一个开始渐具现代化规模的都市里面,有人能在这样的轨道上面赶猪,这就我们的华工,所以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碰撞。
这位就是梁启超,在当时的海外华人中间,有两派势力在争夺着华工手里的钱,谁拥有了华侨首领的钱,谁就能够革命成功。那么第一派实力是在海外根基很深的梁启超、康有为,他们就是希望在中国能够实行君主立宪的制度,他们其实是保皇党,保的就是光绪。他们的目标是期待有一天能推翻慈禧太后的统治,让光绪成为真正的皇帝,中国开始走改革的新政。那么在今天来看,这也许是一条不坏的路,只是我们中国没有走成那样一条路。这是为什么呢?梁启超和康有为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读书人想的就是精英路线,所以他们依靠是华人中的精英以及基督教会的支持。那么后来就有了孙中山,孙中山相对来说更拥有人生的智慧,他知道需要依靠的是草根阶层,后来他加入了致公党。当时的华人大多数是加入了致公党的,孙中山就是致公党(那时叫洪门)在北美的头领,当时那些华侨们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孙中山。最后一次革命是需要11万美金,孙中山就向当时洪门的头儿说需要钱,洪门的头儿说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但孙中山说没有时间,要尽快拿到这笔钱。于是洪门的人就将自己的办公大楼给典当了,把钱给了孙中山。所以革命成功之后,孙中山说“华侨是革命之母”,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夸张。当时中国历史的走向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当时如果说是梁启超和康有为争取到了华侨,而且他们拿到的钱足够多的话,也许中国现在走的是君主立宪的制度。那我个人的见解是,我们这些年的运动也好,革命也好,仅仅归于一个政党也是不公正的。事实上,从民国以来,老百姓过的都是战乱的日子。如果当时(虽然没有当时可以说,没有假设可以说),假设当时康有为和梁启超的改革之道可以成功,那么中国能够温和地进入一个转型期的话,像日本那样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那中国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等待着我们的学者慢慢去探索。
这张照片也很有意思,在大铁路建成之后,华工失业了,来到城市里面,他们得开始开辟新的工作渠道,用今天的话来说叫职业规划。他们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就是男保姆。因为他们的孩子长大了,这些人会说一点点的英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男保姆出现呢?历史当时的情况是,加拿大落基山脉有很多移民是从欧洲过来的,当时的环境如此险恶,欧洲移民的家庭主妇们跟着她们的先生漂洋过海来到落基山脉,是需要一个保姆来帮她们带孩子的,而且这些保姆在英国都是受过传统的非常正规的保姆学校的训练的。可很不幸的是,整个落基山脉那一片蛮荒之地,都是男多女少,不仅仅华工这样,在白人里面也是这样。所有带过来的保姆,数个月之后,一定会在主妇的客厅里面遇到一位可爱的绅士,然后结婚、怀孕、离去。所以这些白人主妇们很无奈:我花那么多的钱把这个人从英国带过来,没三个月她又走了。她们觉得这样可不行,于是中国的男佣应运而生。中国的男佣往往在这样的家庭里面,一干就是二三十年,终生在那里,跟这些家庭结下了坚固的友谊。那么我在史料里面看到过一个小故事,我把它放在了我的小说《金山》里面。就说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孩子完全不懂英文,到了这个洋人家里,很多话说不通。据说有一个主妇想教这个孩子怎么做蛋糕,她就拿了一筐子鸡蛋,一些面粉。她打了一个鸡蛋放到面粉里面,就给那个孩子看,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打破鸡蛋放到面粉里面,碰到第三个蛋黄散了的臭鸡蛋就扔了。最后,她让这个孩子来做。那个孩子大概听懂了,他就拿来两个鸡蛋打破放到面粉里,第三个鸡蛋他拿起来看也不看就直接扔了。然后那个白人主妇说:天啊!我拿你们这些蒙古人(她叫中国人为蒙古人)没办法了。但这些很快就过去了,这些孩子很快就在白人家庭里扎下根来,并跟他们祖孙三代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华工自愿参军的一张照片。而我更想讲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整个加拿大的兵源非常缺乏,但是他们又不想让中国人参军。为什么呢?当时加拿大政府规定,只有加拿大公民才能参军为国效力,而华工是不给公民权的。为什么不给公民权呢?它仅仅用种族歧视来解释还不够,更深的渊源是因为当时加拿大是英属殖民地,所有的法律是用英国的宗教法律系统来执行的。一旦你拥有选票,你就可能在选举当中改变宪章,那么他们认为大英帝国的宪章是不能由你们这群野蛮人来改变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不能允许中国人加入加拿大国籍。那么到了二战,后来兵源奇缺的时候,有一群勇敢的中国人说,我们没有义务为加拿大而战,可我们自愿为加拿大捐躯,我们在这儿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这是我们的家乡。那么加拿大政府后来为什么会同意呢?因为英国政府有一个“亚洲计划”,当时要派一大批的人去马来丛林里面,组织地下武装来颠覆日本。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亚洲人的脸孔可以在当地生存下去,他不能派白种人去。出于这种考虑,他们决定让没有国籍的中国人来参军。当时的唐人街有很多的争议,就是说,我们应该先要求国籍再参军呢,还是先参军我们回来再要求政府给我们国籍呢?当时大部分勇敢的人说,我们先去打仗。其实回来之后给不给你国籍还不知道,但他们愿意冒这个险。征军的人告诉他们:你们的军饷要比普通的士兵高四倍,因为你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所以你们要在这张生死状上签字。结果我们勇敢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犹豫,就在生死状上签了字,就是说他们做好了不再回来的打算。结果,他们的降落伞刚刚在马来丛林降落,他们的脚刚刚点到地上的时候,原子弹就在广岛和长崎爆炸了。然后,他们连枪都没有摸一下就回来了。但是,由于他们的勇敢,他们从亚洲回来的时候,平生第一次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那么加拿大温哥华的市民平生第一次把他们看作是自己的人中的一个。所以,华人的信誉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而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这中间,我还没讲到人头税和排华法,人头税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在1886年大铁路建完之后,几乎是马上就出现了限制中国侨民入加拿大的人头税。开始的时候是50块钱,到了1900年就一下子变成了100块钱,到了1904年马上就变成了500块钱。当时的500加元在今天是一个什么价值呢?有人告诉我说相当于十万加元,那也就是相当于十万人民币,这是在当时就是人头税,中国人入关就必须要交这个税。再到后来,移民这个大潮有增无减,虽然是500块钱的人头税,居然每年的移民还是有增无减,最后在1923年的时候,就出笼了一个绝对的《排华法》,那么中国移民无论你有多少钱,都再也不能进入加拿大了。最惨的是谁?就是那些年轻时候结婚离开家乡的人。他们的妻子,比方说十六七岁结婚,一等就是几十年,他们再在加拿大聚首的时候已经是白发苍苍了。还有一些是回家探亲的人,他们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排华法》出笼了,就永远不能回到加拿大了,所以这个是非常惨痛的历史。这个《排华法》是在1947年结束的,绝对跟华人勇敢地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关系。那么在这个大战结束之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游说国会,说要给中国人以公民权,必须要废除《排华法》。那么在废除《排华法》之后,许多华工就可以申请接他们的妻子过来了。可是,很快就到了1949年,加拿大的门开了,中国的门却关了。所以华工的历史,在《金山》里面描述的不是神话,不是童话,不是完全的虚构,是一个历史真实的惨痛教训,许多华工的家庭就这样被生生地隔在了大洋两岸。
这张是臭名昭著的人头税证书,就是你缴纳的人头税之后,就会发一张证书给你。这上面的女子,她缴纳了500元的人头税,底下的日期是1922年3月22号。这个女子是何等的幸运,为什么呢?就在1923年的7月1号那一天,《排华法》公布了。如果她再晚两年的话,就算她有万贯家产,她也进不了加拿大。那么这张人头税上的女子,尽管耗费了很多的钱财,她几乎在最后一分钟里挤上了最后一班船来到了加拿大。
这张照片上的日期是错的,所以我又回到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不要轻易相信写下来的字。上面写的1960年是错的,实际上它是照于1957年。这位是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位华裔的国会议员,他是在温哥华选区选出来的,他的名字叫邓天华。他是我们广东台山人,大家看一看这张照片,他周围的支持者并不都是中国人,他有很多的外国支持者。这家伙非常的英俊潇洒,按今天的说法是“师奶杀手”,他身边有非常多的狂热的白人支持者,所以他成了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位华裔的国会议员。这是我今天展示的最后一张照片。
我们回顾一下,我的第一张照片是什么?是那艘船。大家看这150年的历史就这样走了一个循环。我们的华工从这样的船里走出来,走出大海,走向世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磨难。然后到了1957年的时候,这位邓天华先生,他真正地成为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位华裔的国会议员,这150年的历史里面,我就觉得两个族裔(事实上在北美的土地上是三个族裔——中国人,白种人和印第安人)彼此经历过一个多世纪的相处,从敌视、不信任到慢慢相互了解,产生了这种意愿——在经过一百多年的磨练、融合,他们知道了“共存才是生存的唯一之道”。那么我们今天唱得高调的是多元文化,我认为真正的多元文化社会是非常理想的社会,我们正在慢慢地朝着这个过程行进,但是这还是一个美好的理想。当人类进步到这个地步的时候,至少大家应该知道,我如果不了解你这个文化,我们就坐下来彼此了解,我觉得这是一切进步的开始,那么我们的历史旋转了150年,这段华工的历史让我们看到,今天的社会和第一艘船出海的时候相比,人类已经多了很多相互包容和理解的精神。那么我就想给大家这样一个信心,我就想讲一条线,那就是我们的人类沿着这样的一条海路出来,慢慢、慢慢地进步,这个进步不仅是科技的进步,而且也是人文的进步。看到这一段历史,我们就更深切地了解到,中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是有一个什么样的前因,才会有怎么样的一个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