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叶 李小利
(1.广州大学体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405;2.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
论近代中国体育娱乐因素的缺失
郭 叶1李小利2
(1.广州大学体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405;2.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
娱乐已逐渐成为当今中国体育的主流价值,对近代中国体育娱乐因素的缺失进行全分析,对中国体育健康全面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文章认为中国近代内忧外患、动荡不安的社会背景,造成了中国近代体育在学习、借鉴西方近代体育体系时,对其娱乐元素的忽视;加之当时中国传统主流文化中刻板的道德礼教,内敛的精神价值趋向,以及“重文轻武”偏见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近代体育中娱乐因素的发展。
近代中国体育 娱乐因素 缺失
丰富多彩的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本身具有极强的娱乐性,但中国的近代体育却发育不良,其中的娱乐因素明显萎缩、缺失了。在后奥运时代,当娱乐日趋成为体育的主流价值,我们有必要从历史中去寻找那失落的“快乐”。
十八世纪末,伴随着中国政治经济的没落,中国人开始从沉沦中觉醒,走上了救亡图存的探索之路。西方近代体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伴随西学思潮逐渐被引入了中国,但仔细审视近代体育在被引进过程中的几个重要契机,便会发现体育娱乐家价值无奈的走失。
鸦片战争轰开了禁锢了几个世纪的华夏大门,古老的中华民族从此开始了长达一个世纪饱受欺压凌辱的黑暗的历史。长期的闭关锁国将腐朽的满清帝国隔离于了世界发展的大潮之外,而面对经过了文艺复兴、工业革命洗礼的西方列强的洋枪洋炮,竟一时间没有了反抗的能力。许许多多的仁人志士开始在黑暗中探索救国救民的复兴之路,被称为中国“开眼看世界”第一人的魏源提出了“师夷长技以治夷”救国之策,意在学习西方先进文明,反之用以抵抗外敌侵略。在这样的政治主张的影响下,19世纪60年代一批开明的封建官僚,掀起了历时三十余年自上而下改革的洋务运动。而面对着内有农民起义,外有“蛮夷”骚扰的战乱局面,满清政府的当权者理所当然地将兴办现代军事工业、创设西式的军事学堂和编练新式陆军作为了此次改革的主要内容,西方近代体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首先以兵操的形式传入了中国。清政府开始大规模地使用以德式体操为主的“洋操”来进行军事训练,其主要训练内容为:列队、刺杀、战阵等练习,也开展单杠、双杠、木马、平台等器械体操作为辅助练习。同时选派“艺童”赴国外留学,并且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创办了一大批军事学堂,如北洋水师学堂等。1903年清政府颁布了《奏定学堂章程》,当中规定:兵式体操为各大、中、小学的“体操课”的主要内容。
但我们必须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在洋务派学习西方的“改革”背后,高举着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大旗。其所学西方之事只不过是用以应急的工具手段,而对其内在的社会文化价值视若无物,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同时也注定了中国近代体育的先天不足。西方的近代体育在经过了文艺复兴运动之后,已经基本实现了其在精神层面上的蜕变,形成无论在实践还是理论上都较为完整的体系,作为自由人性的体现活跃在西方社会的舞台上,其实践中的娱乐价值和观赏性的审美价值都得到了大众广泛的认可和接受。而当西方近代体育走入中国之时,即为工具,娱乐何用?显然对于饱受凌辱的旧中国,高效的军事训练手段、显著的身体锻炼效果,才是近代西方体育最有用的内容,娱乐因素遭到了无情的抛弃。就算是在洋务运动破产之后,“中体西用”备受非议之时,体育仍旧以兵操的形式为培养战斗力而服务。
鸦片战争和“甲午战争”的失败,以及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一向不好战的中国人,开始质疑“谦谦君子”之道。康有为在著名的“公车上书”中首先倡导强兵尚武之道,建议要“开设学堂、学习布阵、骑击、测量、绘图、练兵以强天下势”。梁启超受其老师康有为的影响,也积极倡导军国民教育,主张培养具有公德、合群、毅力、尚武等品质的“特色的国民”,并提出“战争者,国民教育之一条件也”、“且适应世界新潮,但采兵民合一制度,以自图抵抗强暴”等一系列军国民教育的主张。到了1922年,当时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教育总长的蔡元培主持制定的“壬戌学制”中,虽将单一枯燥的以兵操为主的“体操”改为了以田径、球类、游戏和普通体操等多种形式为内容的“体育”,但整个学校体育仍然以军国民主义为指导思想,明确提出在学校中“军国民主义当占百分之十”,而体育正是当时实现军国民主义教育的主要途径。
国人在战乱中也逐渐意识到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有对戊戌变法之后的社会风气的记载,如是说,“一曰人知危亡,不肯安於守旧……。二曰人幕欧风,多讲求於西学……。三曰人耻文弱,多想慕於武侠……。有志之士,乃汇集同志,聘请豪勇军帅,以研究体育之学”。[1]而“甲午战争”的失败更是令国人希望能通过学习日本迅速崛起的经验从而走上中国的复兴之路。一大批热血青年东渡取经,将日本的“武士精神”和军国主义带回了中国,进一步发展了近代中国的军国民主义教育思想。日本著名近代思想先驱福泽谕吉在“文明论”中“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名言一时间成为了先进者救国的口号,体育这一可以培养“武士勇夫”,且对社会无害的高效途径自然而然成为了救国救民的良方。
不可否认,军国民主义的教育思想对西方近代体育在中国,特别是学校教育中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但这样的体育如同军事训练,基本上为备战而用,严肃有余、活泼不足。而近代中国长达一百多年的动荡局势,又将如此的体育形式和价值认知,逐渐固定了下来,娱乐因素也因此被慢慢排斥出了正统体育的范围之外。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的战败令国人对“军国民”的救国方式提出了疑问,“兵操”体育也备受批判,自然体育教育思想正是在这个时候乘着新文化运动的思潮来到了中国,球类运动以及其它近代体育项目也在基督教青年会的推动下随之传入。自然体育教育思想源自欧美自然教育观和实用主义教育学说,其强调体育的目的在于教育人。[2]在自然体育思想的影响下,体育对培养全面发展的人的教育价值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学校体育中原本单一枯燥的“兵操”被丰富多样的体育形式所代替;对人的生理心理发展特点和体育教学方法规律的研究,使体育开始形成了科学体系的雏形,对中国体育的发展起到了深远的影响。但由于当时中国普遍对体育所持的工具性认识倾向,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自然体育思想的片面发展。
自然体育思想传入我国时,无论是在思想文化界,还是在体育界其都是用来抵制军国民主义教育的有力武器。同时,在中国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国人引进自然体育时又很自然的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其实用的教育价值和形式之上,却难以了解其强调自然、强调顺应人的天性的主张背后更深层次的人文关怀的思想精髓;无法回避的功利色彩将体育的娱乐因素工具化,快乐成为了辅助教学的手段,更难谈对体育的审美内涵挖掘和展现。如此一来,提倡适应学生兴趣的主旨异化成了“放羊式”的体育教学方式,虽说内容丰富多样,但教师主导作用的削弱,不可避免的使学生无法系统掌握体育知识技能,也正是这样的负面影响,为后来学校体育娱乐因素被排斥埋下了伏笔。同时,由于将自然体育作为教学手段的定位,使得其包括球类运动在内的丰富的运动形式,无法在大众中传播,有对其开展情况的记载,写道:民初西方自然体育传播,在教会学校仅及少数学生,在青年会仅及少数会员。[3]
除此之外,自然体育的在华传播者,对于体育娱乐功能所抱持的消极态度,也是造成自然体育思想片面发展的重要因素。如麦克乐先生对体育的论述中,将体育的目的总结为健身和教育两个方面,而娱乐在其中仅为从属和辅助的功能,体育在欣赏层面的娱乐性更是鲜有提及;对于休闲,麦克乐也表现出排斥的态度,认为“休闲基本上是一种运动方式,它对体育较少有重要作用”[4]。显然,自然体育思想在中国的片面发展,令中国体育娱乐因素的健康成长失去了一次重要的契机。
关于中国近代体育娱乐因素的发展,除去客观的历史背景以外,不能不提及本土主流文化价值观的约束。
在中国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的动荡时期,孔子提出了“克己复礼”的政治主张令“礼”教思想,成为了贯穿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条主线。在“礼”文化中,最突出的特点便是等级森严的伦理道德观,通过对个性的压抑以求得整体的和谐稳定。中华民族的性格在这上千年等级观念的桎梏中形成了内向保守,隐忍谦让的特点。同时“礼”文化中严格的等级观念,也给中国传统体育、特别是其娱乐因素的发展套上了伦理道德的枷锁。
首先,等级观念不允许公平竞争。在《礼记射义》中有这样的记载:“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饮酒之礼”。于是,竞争的快感被淹没在等级的约束里,娱乐也消磨在了繁冗的礼节中。其次,“礼”文化中强调的是个体对集体的服从,是造成国人普遍性格中依赖性强、缺乏创造力的特征的主要原因,而这种性格特征也决定了中国传统体育少有生命张扬的激情。
中庸是儒家文化中经典的处世之道,“适中”强调不偏执,不走极端,合度适中即无过无不及。而对于情感的把持是中庸规范中的重点内容,“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不过喜过怒,不过忧过惧,才是君子之风尚。因此,“喜形于色”的快乐在主流意识中被认为是应当尽量避免的。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另一大派系——道家,则认为生命活动的原动力来机体内部,主张通过“静养”的方式,尽量减少机体的损耗,调节机体内部平衡。在这些主流哲学思想的长期影响之下,中华民族所形成的含蓄、内敛、稳重、平和的性格特点,同时也造就了中国人对体育的价值取向:偏好舒缓的身体活动,而不主张令人过于激动、兴奋的运动。
虽然这种独特的东方价值观将体育的娱乐价值提升到了美感的层次,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轻视了体育在快感层次上的娱乐价值,也就增加了大多数人享受运动快感的阻力,限制了中国体育娱乐因素的全面发展。
审视中国的主流价值观,不难发现“重文轻武”的偏见,“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国人思想深处不曾动摇过的法则;“文弱书生”更是成了社会尊重的对象,而“一介武夫”只不过是头脑简单、鲁莽草率的代词。1953年美国出版的《世界体育史》对古代中国做出过这样的评论:“国家的理想不是劳动者、军人或是活泼的年轻人,而是虚弱年老的读书人”。[5]在这样的价值取向影响下,习武之人以及靠表演身体技艺为生的卖艺者,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的轻视。再加上“业精于勤,荒于嬉”的古训,体育的娱乐价值被贬低成了不务正业“嬉闹”,这就使得许多极富娱乐性的民间传统体育活动逐渐失去了生机。
面对体育表演,人们更是“仅于观看,止于参与”,但哪怕是“观看”,也最多只能算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虽然,历史上曾出现过诸如《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杜甫)这样美学意义上的体育评论文章,但占绝大多数普通民众,对于体育活动、特别是民间传统身体技艺之类的“杂耍”,只不过是看客而已,由于浅意识中“重文轻武”的偏见,很难上升到审美层次的欣赏。
西方近代体育在中华民族历史上最黑暗的岁月里,作为复兴中华的一把利器走进了中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有了科学意义上的体育,但西方近代体育的快乐的天性,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里无奈的走失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赋予了中国近代体育哲学的灵魂,将体育参与者精神、道德的修养推上了至高的地位,但却在强调体育美育价值的同时,不可避免的将其归入了教育工具的行列,而无法使其归复其解放人的游戏的本质。正是娱乐因素在中国近代体育中的缺失,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中国体育发展的先天不足。
[1]欧榘甲.论证变为中国不亡之关系[N].《清议报》第27册,1899-9-15.
[2]体育史编写组.体育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120.
[3]吴蕴瑞,袁敦礼.《体育原理》[M]. 上海:上海勤奋书局,1933:57.
[4]Ellen W Gerber.Three Interpretations ofthe Role ofPhysical Education.1930-1960:Charles Harold McCloy,Jay Bryan Nash and Jesse Feiring Williams[D].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1966.P.103.
[5]D.B.范达冷(美).世界体育史[M].成都体育学院编译,1966:34.
[6]郭 叶.论新时期中国体育娱乐价值的回归[D].广州:华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5:20-24.
An Analysis of the Absence of Recreational Elements in Modern China Sports
Guo Ye1Li Xiaoli2
(1.P.E.Schoolof 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405;2.Foreign Languages Schoolof Taiyuan University,Taiyuan Shanxi 030024)
Nowadays,recreation is becoming the mainstream value of China sports.It is essential to its healthy development to extensively analyze the absence of recreational elements in modern years.This essay points out that,the Modern turbulent social situations in China caused the recreational elements to be ignored during the process in which Modern China sport was learning from western sports system;China traditional value orientation,such as the restraining of hierarchical value,the encouraging of introverted personality,and the prejudice to sport,limited the development of recreational elementsof Modern China sport.
Modern China sports Recreational elements Absence of recreational elements
G85
A
1004—5643(2012)04—0095—03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课题,编号:GD10YTY02。
1.郭 叶(1980~),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民族传统体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