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旷达 随缘任运——从苏词看东坡的鲜明个性

2012-08-15 00:42:44太原旅游职业学院太原030001
名作欣赏 2012年20期
关键词:旷达词作苏轼

⊙白 玫[太原旅游职业学院, 太原 030001]

作 者:白玫,文学硕士,太原旅游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古典文学。

苏轼是一位具有多方面卓越成就的奇才,鲜明的个性始终是一个谜,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言:“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他的超人禀赋和鲜明的个性引领他在各个领域自由驰骋,可以说,苏轼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罕见的文学现象。

困苦贬谪的遭遇深刻影响了苏轼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他始终在政治漩涡中沉浮,却始终超脱于政治之上。他一生嬉游吟唱,自得其乐,悲哀和不幸降临时,总是微笑地接受。他感觉强烈,思路清晰,作品典雅,态度浪漫,行动勇敢。他的儒道释兼收并蓄的人生观从词作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其作品豪迈处如大漠秋风,悲绝处似杜鹃啼血。他融儒道释于一体,既有儒家修齐治平之道,又有道家养生之术,还有佛家的大自在之方。

一、根于儒术

一直以来,儒家以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哲学观,引领文人们在艰苦的现实中磨砺人生,实现抱负,最终养成旷达磊落的胸襟。年轻的苏轼,虽亦涉猎了佛道之学,但指导其行为的根基仍是儒家文化。词作《江城子·密州出猎》充分展现:苏轼年少时期轻狂奋勇的报国之志: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有专家认为,苏词的风格于密州时期正式形成,这首词即公认的第一首豪放词。从词风看,这首词感情纵横奔放,令人“觉天风海雨逼人”。一反“诗庄词媚”的传统观念,“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拓宽了词的境界,在词风词格方面独树一帜。

苏轼深受儒家“民本”思想的影响,历来勤政爱民,每至一处,为百姓所拥戴,颇有政绩。密州时期,他的生活依旧是失意和寂寞的,郁积既久,喷发愈烈,有如挟海上风涛之气。起句陡兀,用一“狂”字笼罩全篇,借以抒写胸中雄健豪放的一腔磊落之气。“狂”虽是聊发,却缘自真实。苏轼时年四十,正值盛年,不应言老,却自称“老夫”,又言“聊发”,与“少年”两字形成强烈反差,形象地透视出内心郁积的情绪。“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作者以形象的描画,表达了自己强国抗敌的政治主张,抒写了渴望报效朝廷的壮志豪情。

由此可见,苏轼虽然仕途遭遇挫折,但在词中依然抒发了效力疆场、抗击侵略的雄心壮志和豪迈气概,展现的是“奋厉有当世志”的宏大抱负,展现的是“致君尧舜上,不退要当前”的旷达人生态度。儒家忠义刚直、坚忍不拔的思想,从词作中也得到了体现。

二、打通释道

苏轼年轻时虽然积极进取,无奈仕途坎坷不济,一生困苦。在冷酷的现实面前,苏轼不断体会到理想的幻灭,导致其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徘徊。“乌台诗案”之后,早年植于心中的佛种开始萌芽,成为影响苏轼后半生的主要思想源泉。佛家随缘任运的智慧令苏轼襟怀开阔、知足常乐。他奉佛而不执迂,谈禅而不妄佛。他撷取佛教随缘任运的精华,帮助自己排遣苦闷,保持乐观旷达的心境,最能体现此种思想的词就是被贬黄州时所作的《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此词通过描写野外偶遇风雨这一生活小事,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怀,寄寓着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

古代文人因为敏感多情的心灵使然,往往最难过的人生关口不是现实世界的艰难困苦,而是心灵世界的孤独冷寂。正如王国维所言“人生恰似风前絮,悲亦零星,欢亦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古代文人较之常人有更深的忧患感与孤独感,因此晚年多数皈依佛教。从此层面可知,苏轼在遭贬惠州、儋州后,精神超脱较黄州时尤甚,如果说黄州时期豪气尚在,这一时期则表现出放任自然、随遇而安的超脱境界,这些既是受佛老思想的影响,也是苏轼对人生价值的大彻大悟。他晚年推崇渊明,诗作与陶诗风格几近,语淡情真,自然平淡,感人至极。风格骨力苍老,枯淡深厚,字里行间传达出对生存的信念,对官场的厌恶,对大自然的向往。

的确,苏轼晚年已在某种程度上体验到了禅宗的精髓——“平常心是道”,然而,禅宗对苏轼的影响并不是消极的,相反的,禅宗使他解决了悲与喜、个人与社会、出世与入世等之间的矛盾,形成了以“也无风雨也无晴”为经,以“安心、平常心是道”为纬的特有的禅思想,使他能洒脱地笑对人生。

三、儒释道兼修

苏轼的儒家思想主要表现在:怀有辅佐圣君的大志,充满着对自己治国平天下之才的极度自信。然而,一生政治失意、仕途受挫、生活落魄,空有满腹经纶,却报国无门。这些都使他陷入苦闷、迷惘、感慨和悲伤。当苏轼遭遇接踵而至的挫败和打击时,建功立业的壮志难酬,一心渴求的梦想无法实现,他只好“向内”寻求精神的满足。像历史上所有封建知识分子一样,佛老庄禅思想就是最好的慰藉。苏轼就是在佛老庄禅思想中找回了他的“自我”,找到了精神家园。但是,苏轼并非是简单地抉择和抛弃,他将儒释道三家思想兼收并蓄,融会贯通,为我所用。在积极从政和遭贬失意的不同时期,因处于顺境和逆境的不同,他对三家又有意地加以调和,形成达观自适的独特思想。词作《满庭芳》就是典型的范例: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蜗角虚名”三句,借用《庄子》中蜗角争利的寓言,揭示了功名利禄的幻灭。“事皆前定”两句,旨在表明名利得失之事自有因缘,不可与争,得者未必强,失者也未必弱。“且趁闲身未老”五句,词人试图醉中不问世事,全身远祸。以无际的绿茵、高张的云幕,与浩淼的宇宙合而为一,求得内心的宁静。“思量”六句,似诉词人风雨人生,但自思不必说短论长,事情本来就是曲折起伏的。“幸对清风皓月”两句,实为自慰之语,有在“清风明月”中淡忘名利之意。“江南好”表明作者终于摆脱了世俗功名苦海,获得了精神的超脱与解放。这首词情理交融,奔放舒卷,尽情展示了词人人生道路上受到重大挫折后,既愤世嫉俗,又飘逸旷达的内心世界,表现了他荣辱皆忘、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在他看来,世间万事,皆是梦境,转眼成空;荣辱得失、富贵贫贱,都是过眼云烟;世事的纷纷扰扰,不必耿耿于怀。如果命运不允许自己有为,就饮酒作乐,终老余生;如果有机会一展抱负,就努力为之。这种进取与隐退、积极与消极的双重矛盾心理,在词作中得到了集中体现。

大乘佛教的核心思想是“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与王维与陶渊明的归隐相比,苏词虽一百多次提到归隐,但从未真正归隐。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这样评价:“苏轼一生并未归隐,也从未真正归田,但他通过诗文所表达出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深重。”他所追求的“隐”,并非外在“身”的隐退,而是内在“心”的退隐。“出世之心”使苏轼诗词中充满空漠旷达之意。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论:“苏轼之词旷。”一字“旷”,点出了苏词之“神髓”。苏轼身在社会,却处处流露出对纷繁复杂社会现实的躲避。当他身处逆境时,经世济民的政治理想难于实现,加之个人又遭受到排斥打击时,他自然会更多地接受清静无为,超然物外的思想,在释道思想中找到精神的寄托。

苏轼堪称宋代文学的一代宗师。入世之志、超脱之性、任性逍遥之行集于一身。他的才性是非常特殊的。天马行空般的个性与“太白”为近,构思奇特,纵横恣意。正如李调元概括为“天分高,学力厚”,通达之识,帮助他打通各个门类,以诗为词,以文为词。转益多师,独标风韵,他善于吸收儒释道三家的精髓,融会贯通,把儒家的用世志意与道家旷观之精神,做了极圆满的融合,形成了独具个性的文化品质。儒道释兼收并蓄成就了苏轼,使他成为后人解读宋词的代言人。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7.

[2]林语堂.苏东坡传[M].海南出版社2001.10.

[3]寂生息.风波不定人自定——从诗词看苏轼亦儒亦佛的人生观.新浪博客2011-06.

[4]徐中玉,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5]王水照选注.苏轼选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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