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不讲头条肯定是不对的。可讲头条又很让编辑头疼。谁上头条,真像布置会场时摆放座签儿的烦心。“头”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论局外人,就是在编辑自己看来,这多少也有点庸人自扰的意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硬着头皮说意义吗?一个词儿:反讽。
不同刊物的头条大概都有不同的标准,可再怎么不同,对头条内在的追求却是奇异的一致。这个一致,如果用一个字表述,我认为是:刺。正面的鼓动,像红缨枪一挥;反面的批驳,如马蜂的屁股一甩;更有绵里藏针,虚虚实实,指桑骂槐,似庄实邪,藏着掖着,其实图穷匕首见。
不想做开放时代的敌人就必须有一个开放的心态。编辑的心也是肉长的。在未刊行之前,与编校同步,这根刺儿一定要反复地扎他许多遍。诚可谓纠结。
本期头条,刘刚、李冬君伉俪谈“中国艺术精神的失落及其表情”,有几点颇值得注意。其一,谈“中国艺术精神”,以“艺术精神”起笔没有什么不对,但若不对“中国”二字深究,恐怕会造成许多的误会。其二,失落与否,这个坐标以“西方文明”为基准,大约也是有问题的。如果说“失落”,“西方文明”据说已经“后现代”了,那显然是更为彻底的失落。器,真的不重要吗?政治伦理一“化”,中国艺术果真就真的只是“注脚”了吗?“在佛教里面中国艺术创造了美的最高形式——佛,艺术以出世的方式,表达了对人生理想的追求。”“中国传统艺术里,失落了人性和人生。”我想是太过于绝对化了。艺术与政治的关系绝非喊两句口号就能理清楚,时间是动的,“阶级的边境线”上已是荒草漫漫,没有谁能够仅凭肉眼就看清楚。拿“中国艺术”说事,拿“中国艺术精神”说事,在对象本身的选取上或许就是有偏差的。其三,抛开画作不谈,对“自由引导人民”我一向存疑。自由女神,在我看来,仅仅是自由的象征而已。
说到“中国艺术精神”“还没有从自然里面走出来独树一帜,还没有自己确立自己,表达自由意志”,这期杂志有多篇文章可作为反证。东海先生“酒边说诗话旧雨”,一个“旧雨”,饱含了多少中国式的“认识你自己”;东海先生文末所谈,一个世纪以来,我们对于文学内部规律研究的忽视,正是病根。蒋寅先生谈黄景仁《绮怀》诗,诗云: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其言为何,想是懂汉字的人都能了解的。诗人柏桦的创作谈,他对于“情境交融”的解读,让我想起学者江弱水在谈卞之琳诗歌时对于“实”的发挥;而他对“逸乐”的发现和重视,我想对于理解所谓“中国艺术精神”其实是有极大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