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_启 之
作 者:启之,原名吴迪,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教授。
《海港》能成为样板,搬上银幕,得力于张春桥——他把钱守维从一个保守落后的仓库保管员,变成了一个暗藏的阶级敌人,赢得了江青的心。(顾保孜:《实话实说“红舞台”》,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年版,第234—237页)
这个戏情节简单:韩小强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黄浦江码头,当了装卸工。可他的理想是当海员,所以不安心工作。在抢运时跌散了麦包,调度钱守维乘机把玻璃纤维连同散落的麦粒一起装进包里,并指使小强将一包稻种当做麦包扛进仓库,有意造成错包。装卸队的党支书方海珍明察秋毫,从小强的表现中发觉了钱守维的破坏活动,组织工人倒仓查包。小强在“忆苦思甜”和阶级斗争的教育中幡然悔悟。钱守维阴谋破产,企图外逃,被抓获归案。
样板戏扭曲生活,但反映社会心理。这部戏揭示了主流文化的焦虑。方海珍为韩小强开出的两副药——“忆苦思甜”和阶级斗争,实际上是主流文化为缓解焦虑给自己开的。就此而言,这部戏的主要情节就是“制药”、“服药”、“灌药”以及小强之病霍然而愈的过程。
让我们从第五场(深夜翻仓)小强向方海珍提出调动工作说起——
韩小强 海珍同志,我的请调报告你看过了?
方海珍 同志,码头能停万吨轮,为什么挂不住你的心呢?这是革命工作。
韩小强 干别的也革命,贡献更大,为什么偏要把我留在码头?说实在的,读了十二年书来当装卸工,我想不通。
方海珍 照你这么说,读了书,有了文化,就不该当装卸工?现在教育普及了,人人有文化,谁来干这一行呢?
小强要求调离的理由充足,方海珍的说法站不住脚:装卸队的男工们大跳特跳的“搭肩布舞”,以及“扛包”、“颠包”等舞美设计,证实了小强的话——装卸工确实就是体力活。方海珍所谓的“教育普及了,人人有文化,谁来干这一行呢”的反问空洞虚伪。首先,“教育普及,人人有文化”是一个即使在今天也办不到的假问题。其次,如徐葆耕所说,自由与奉献是精神之车的两个轮子,有了这两个车轮,精神才能保持平衡。而有了精神的平衡,人性才不至于扭曲异化,社会才不会走极端。小强在强调个人自由的同时,固然也应该想到奉献——服从国家的需要;而作为领导,方海珍则应该考虑到小强的教育程度,兼顾他的个人理想,使奉献精神与个体自由较好地结合,这样才合情合理。可是,她却以自由为仇敌,视奉献为唯一,强迫小强放弃自由,甘于奉献,这就等于把精神这辆车子变成了“独轮车”(徐葆耕:《清华精神生态史》,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11年版,第192页)。
“独轮车”容易翻车。方海珍不明白这个理儿,在她看来,只有把“自由”这个轮子拆掉,小车才能多拉快跑。所以,她虽然表面上振振有词地质问小强为什么不安心当个装卸工,但那不过是色厉内荏。于是,编导们请马洪亮出来救场——
马洪亮 (看见韩小强,生气地)你还来呀?!
方海珍 小韩,我找你来,是为了今天的散包事故……
韩小强 散包事故?(赌气地)我不知道!
马洪亮 你这是什么态度?!
韩小强 舅舅,你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
马洪亮 我一到码头就看出来了,你的思想不对头。你……
方海珍 (拦阻。向韩小强耐心地)小韩,你看,大家都在忙着连夜翻仓……
马洪亮 你倒闹情绪来了。
韩小强 我请调工作,又不犯法。(坐在木箱上)
马洪亮一上来就说散包的事,这个心理战很奏效,小强心亏嘴硬。马抓住了他的态度,方海珍又用大家的“连夜翻仓”与小强的闹着调走作对比,小强走投无路,只好求助于法——“我请调工作,又不犯法。”可在那个“和尚打伞”的时代,这个武器连国家主席都保不住,何况一个区区装卸工。方海珍避开法律,从另一个角度劝说和诱导——
方海珍 你千万不要糊涂。
韩小强 我思想非常清楚!
方海珍 你不要上别人的当。
韩小强 我自己心里有主张!(站起来)
方海珍 小韩,你今天态度有点反常。
韩小强 (走向方海珍,急切而委婉地)老方,这有关我个人前途啊!
方海珍 (庄严地)装卸工作,前途远大!
韩小强 (执拗地)主意已定,坚决请调!
马洪亮 (厉声)你这是无法无天!
韩小强 (顶撞)你这是乱扣帽子!
马洪亮 (气极)你……(冲向韩小强)
方海珍 (急拦阻。向韩小强)工作问题要服从革命需要。
马洪亮 对!
在方海珍看来,韩小强以法维权,不是脑袋进了水,就是上了贼船。而马洪亮的反应更有意思,在他看来,以法维权,就是无法无天。在今天的年轻人眼里,能够编出如此剧情的编导,不是恶搞的高手,就是个反讽的大家。其实,《海港》的主创们只不过如实地写出了那个时代宣传的思想、鼓吹的行为而已。下面的情节,恐怕很多过来人都遇到过——
韩小强 不管怎么说,我的决心下定了!
方海珍 (镇定地)可是组织上不批准。
马洪亮 根本就不能批准!
韩小强 不批准?
马洪亮 怎么样?
韩小强 我——(掏出工作证)
马洪亮 你想干什么?
韩小强 我不干了!(把工作证摔在箱子上,转身向外走)
马洪亮 (大声)小强!
[韩小强擦泪跑下。
请注意这个工作证。这是它的第二次现身;第一次,韩小强是用它来夹电影票的,这隐喻着小强希望将工作与自由(八小时之外的时间是我的)连在一起,而当他把工作证摔到箱子上时,则预示着这一希望的破灭。这个工作证是《海港》中的一个重要道具,小强一定要先嫌弃它,然后才会热爱它。
这场戏是编导们精心营造的转折点——方的劝说、马的吓唬都不管用,小强摔耙子不干了。事情到了这地步,方海珍不得不强压怒火,用阶级斗争来分析小强的“病情”。
方海珍 (怒火复升,又随即抑住)
(唱)【二黄散板】
且按下满腔的怒火想一想,
韩小强他今晚的态度很反常。
小韩哪!分明是有人解缆你荡桨,
你可知独身会葬身水洋?(思索,坚定地)
【快板】
任凭那妖风掀起三尺浪,
我也要顶风踏浪去出航。
定把你无篷的船儿拖回港,
【散板】
按照这革命的航标走四方!
韩小强的问题,本来是个人意志与革命机器的冲突。把阶级斗争当做万能武器的方海珍,以小强的正常为反常,从想象的“妖风”找出了原因——“分明是有人解缆你荡桨”。为了治病救人,按照当时文艺创作的惯例,方海珍开出了“忆苦思甜”这副药。于是,就有了后面的“阶级教育展览会”,有了马洪亮的诉旧社会之苦、思新社会之甜——
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忘啦!(沉痛地)那一年……
(唱)【二黄慢板】
数九天大雪纷飞北风怒号,
你爹他冻烂了双脚压伤腰。你爹他冻烂了双脚压伤腰。
出尽了牛马力难养老小,
为工票忍饥寒他苦熬通宵。
强挣扎带病扛煤牙关紧咬,
狗工头挥皮鞭将他逼上“绝命桥”。
可怜他身负重担一步一颤,一步一颤,步步颤颤,
摔下这“过山跳”,
[韩小强悲痛地猛然坐下。
马洪亮 (唱)【二黄散板】
惨死在煤堆旁。
【反二黄原板】
我仇恨难……消,兄弟呀!(拭泪)
[韩小强禁不住泪下。
旧社会水深火热向谁告,
血泪汇成浦江潮。
新社会,
这新社会,咱们码头工,翻身做主多自豪,
生老病死有依靠,
共产党毛主席恩比天高!
【散板】
这大红的工作证,你,你竟敢随便摔掉,
真叫人痛心哪!
你忘了是哪条根上长的苗!服了这副药之后,小强软了下来。但是,在正常的人性和因果逻辑面前,这药的效力相当有限——当海员同样当家作主,同样建设新中国,同样继承革命传统,同样报党之恩,同样会有一个大红的工作证。所以,他还是不能接受马洪亮的逻辑——
韩小强 (忧伤地)
(唱)【二黄原板】
这斑斑血泪史我没忘掉,
马洪亮 怎么?没忘掉?!那你为什么……
韩小强 (忙解释)舅舅!
(唱)【摇板】
十二年读的书实在难抛!
吃这杠棒饭总是不好。
马洪亮又气又急,抄起杠棒要打小强,方海珍将他拦住:“老马师傅,资产阶级思想用杠棒是打不掉的。”高度发达的革命觉悟,使她从“臭苦力”这个称呼中嗅出了火药味,于是,她迅速地祭起阶级斗争这个法宝,一连用了四个“这一样吗”来启发小强——
方海珍 咱们把劳动看得无比光荣;他却骂咱“臭苦力”低人三分。这一样吗?
韩小强 他也和咱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是一样嘛。
方海珍 咱们工人热爱党、热爱毛主席,对社会主义事业无限忠诚;他却心怀不满,妄想变天。这是一样吗?
韩小强 (困惑地)今天突击援外任务,他不是也一样参加了吗?
方海珍 咱们为了支援世界革命,一丝不苟,干劲冲天;他却表面上积极,暗地里捣乱。这也一样吗?
韩小强 (有所领悟)那么说钱守维他……
方海珍 小韩哪,有的敌人拿马拿枪,明火执仗;也有的敌人花言巧语,善于伪装。钱守维,他嘴里喊着拥护社会主义,心里却念念不忘他的外国主子,还恶毒攻击咱们管不好码头。这难道一样吗?
显而易见,方氏的明察秋毫十分牵强——从事体力劳动的工农分子,并不认为劳动光荣,否则农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农转非”,工人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转成干部,知识青年也不会打破脑袋回城。“臭苦力”并非仅仅出自钱守维这样的“账房先生”(用今天的说法,就是“财务总监”)之口,工农也这样认为。方海珍把纸上的宣传当成生活中的真理,据此来判断钱是阶级敌人,这是站不住脚的。因此,她认为,钱守维“心怀不满,妄想变天”,“表面上积极,暗地里捣乱”,“嘴里喊着拥护社会主义,心里却念念不忘他的外国主子”。在没有小强的揭发之前,都是没有根据的想象猜测。
至于钱守维说方海珍他们“管不好码头”,也算不上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它可以是一位有着西方管理经验的老技术人员的自负,也可以是对当时粗放的管理方式的牢骚。仅凭这几个字就判他一个“恶毒攻击罪”,是上纲上线。而从今天来看,钱守维这句话一针见血且千真万确——靠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路线,靠肩扛手推的小生产方式,当然管不好码头。张春桥把钱守维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为敌我矛盾的后面,隐藏着那个时代对西方先进科技和管理理念的排斥,折射出小生产者对现代化的恐惧。
与《武训历史调查记》一样,《海港》的编导奉行的是“有罪推定”——因为得到上面的指示,要把钱守维从内部改成敌我,只好挖空心思地编造。可悲的是,这种阶级敌人炮制法,在“文革”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无数“阶级敌人”被揪出,无数“恶攻罪”被炮制。
但是,在银幕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由于挖出了钱守维,僵局被打破——
方海珍 (唱)【二黄散板】
莫以为码头上无风无浪,
上海港从来就是激烈的战场。
美国佬虽逃走还心存妄想,
它阴谋有一天重占这楼房!
曾记得解放后接管海港,军代表领我们跨上这楼房。美国大班表面顺从装模作样,背转身却咬牙切齿出言猖狂。他骂咱“臭苦力”管不好这份家当;他料咱“穷小工”会掉进黑色染缸。敌人是不会甘心的,他们一天也没有忘记失去的天堂,一天也没有放弃复辟的梦想。他们把梦想寄托在我们下一代的身上。小韩哪,咱们不警惕就会解除思想武装!
韩小强 (震惊)解除思想武装?
方海珍虽话语不多,但内容丰富。这里面有殖民统治的苦难与屈辱,有洋人对华族的轻蔑与诅咒,有对美国佬卷土重来的虚拟想象,而更多的是这一想象引起的对资本主义复辟,对“和平演变”的紧张与恐惧。方的这番话是引信,它引爆了小强的爱国激情;方的这番话是烈火,它点燃了小强的民族自尊心。小强的自由意志在爱国激情的爆炸声中轰然崩塌,他身上本来就不缺少的奉献精神在民族主义的烈火中如凤凰再生。方海珍和马洪亮趁热打铁,在讲了一通空洞苍白的大道理之后,终于使小强“明白了”——
韩小强 (悔恨交加)
(唱)【反二黄散板】
我沾染了
【原板】
资产阶级坏思想,
轻视装卸工作不应当。
我不该辜负了先辈的期望,
我不该轻信那吃人的豺狼!
到如今闯下大祸,难哪难原谅,
多亏了党的挽救,我幡然猛醒,悔恨交加,
止不住我热泪盈眶,我热泪盈眶!
【垛板】
从今后,下决心,立志向,擦亮眼,挺胸膛,
迎着风雨,经受考验,
坚决战斗在海港,
我百炼成钢!
那个请调报告被小强撕碎了,扔进了黄浦江。“资产阶级思想”——自由遭到了唾弃。那个工作证,带着被赋予的革命理念,被小强紧紧地贴在胸膛上:“我一定要听毛主席的话,改造思想,革命到底!”这一誓言表明,帝国主义和平演变的阴谋破产了。此时,“东方欲晓,曙光微露”。在“大团圆”的结尾到来之前,编导们完成了最后一篇“八股”——让钱守维落网,让装卸工对着那喷薄欲出的红日表示决心。
小强的转变说明,阶级斗争这个法宝,如果与爱国情感和民族主义结合起来,会发挥更大的效力。
小强的顽疾治愈了,自由败北,奉献凯旋。方海珍、马洪亮等人的焦虑得到了缓解,“阶级斗争”之药使紧张的人们赢得了暂时的镇静。我说它是暂时的,是因为,一旦他们停止了服药,就会变得更加坐卧不宁。
《海港》来自淮剧《海港的早晨》,它与《年轻的一代》《千万不要忘记》《远方青年》《小足球队》等都是1960年代初涌现出来的优秀剧目。这些作品不约而同地提出了自由与奉献的关系问题。而它们的答案也都是一个——个人意志是错的,奉献才是人生正道。革命烈士的后代林育生为了留城,伪造病假;他的同学肖继业不畏艰苦,为地质勘探献身(《年轻的一代》)。丁少纯追求享受,热衷于业余打野鸭子增加收入,险些造成事故;他的工友季友良则放弃休息,钻研技术,以厂为家(《千万不要忘记》)。沙特克扎根牧场,全心全意为牧民服务;兽医专业毕业的大学生阿力和阿米娜看不起他那平凡的工作,一心想成名成家,在事实的教育下,二人转变(《远方青年》)。
这种价值取向要求人们放弃个人自由,服从革命需要。就像方海珍在交还韩小强的工作证时所说的,要像黄继光、罗盛教、杨根思、邱少云……这些英雄学习,“学他们献身于世界革命,奋斗终生。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这种“螺丝钉理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统治着人们的头脑。然而,这一理论很让人生疑——既然你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那么,你为什么要求人民做“螺丝钉”?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这样的逻辑:既然你愿意为高尚的目标奋斗,那么,你就应该成为一个工具?这不能不让人们想到三纲之首的“君为臣纲”。让高中毕业的韩小强去当装卸工,显然不合理。可是方海珍的全部做法,不但要让韩小强接受这个不合理,而且还要为这个不合理高唱赞歌,把它说成是对自己的挽救。这种混淆是非,指鹿为马,硬把不是当理说的艺术会给受众带来什么?
杨子荣有一段脍炙人口的唱段:“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一心要砸碎千年铁锁链,为人民开出那万代幸福泉。”这类表白,不仅存在于文艺之中,而且已经扎根于人们的理念里——革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人民的幸福吗?而自由难道不是幸福之中的应有之义吗?《共产党宣言》早就说了:“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失去锁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由。“得到整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革命成功——马克思早就告诉我们,自由是革命成功的标志、果实和目的。
然而,这是方海珍们誓死反对的。而方海珍面对的问题,正是困扰着文艺家的问题。这类作品的大量涌现,并被搬上银幕,说明它们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这个旋律传达着人们的一个共同的忧虑——如何教育下一代,使革命事业后继有人。这个忧虑引发了一种危机感——如果连出身“红五类”的革命后代都闹自由主义,那么革命事业还能指望谁呢?如果因为念了书,有了个人想法,就拒绝“螺丝钉理论”,那么,红色江山怎么保持永不变色?
上世纪60年代的文艺家在“兴无灭资”的传统主题上,增加了对“资产阶级思想”的讨伐。黜自由而颂奉献成为不约而同的创意,包括“忆苦思甜”在内的阶级教育成了转变落后青年的重要手段。林育生走上正途,是因为他得知父母被国民党杀害;丁少纯步入邪路,是因为受了当过小业主的岳母的腐蚀;路阳的不好好学习,归咎于资本家的儿子的教唆;韩小强不愿意干装卸工,是因为外企白领钱守维的影响……
这是主流文化在上世纪60年代初应对危机的理论和措施的艺术展示。这里提出的理论前有1962年提出的阶级斗争为纲,后有1964年提出的接班人的五项标准。《海港》成为样板,是因为它更上一层楼,把阶级教育升格为阶级斗争。与其说这是张春桥的创意,不如说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产物。
问题是,阶级斗争这味药是精神的鸦片,一经服用,就会上瘾,上了瘾就得不断增加剂量。方海珍揪出来钱守维,缓解了内心的焦虑,获得了安全感。但是,这只是暂时的,装卸队一旦再出现什么事故,她又得寻找另一个钱守维。任何单位、任何工作都不可能杜绝差错,如此一来,嫁祸于“阶级敌人”就成了日常功课,而当制造“阶级敌人”成为革命所必须的时候,国无宁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