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视角下“煎熬”的艾迪——福克纳《在我弥留之际》主人公解读

2012-08-15 00:42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哈尔滨150000
名作欣赏 2012年6期
关键词:厄尔艾迪福克纳

⊙康 毅[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 哈尔滨 150000]

作 者:康 毅,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讲师,中国人民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中西方比较文学等。

一、女权主义思想在《在我弥留之际》中的渗入 威廉·福克纳以独特“晦涩”的语言风格和意识流、多角度叙事等写作手法对世界文学有着很深刻的影响,这位植根于美国南方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从来没有停止书写女性。而不同于《喧哗与骚动》《八月之光》等作品中被福学家普遍关注的好母亲、坏女人等人物形象,《在我弥留之际》中的艾迪以不同于传统的反叛性格成为很难界定其是正面还是负面的人物。艾迪形象的与众不同和复杂,同小说本身结构和技巧的复杂一起增加了研究的重要性和价值。《在我弥留之际》是福克纳最短的小说,却是表现福克纳对人类观察和关注的一部重要作品,被他称为“神来之笔”。小说记叙了穷苦的密西西比农民本德伦一家运送母亲艾迪回杰弗逊安葬的故事,其间经历水与火的类似奥德赛的旅程。特别之处是小说共五十九个章节,由十五个叙述者的内心独白组成,叙述者不仅包括本德伦家的邻居、医生,还包括已死去的艾迪自己。福克纳用美国南方方言展示了这一家人强烈的欲望、恐惧和挑战,用他现代主义的笔触描绘了各种人,突出了女主人公艾迪的煎熬和忍耐。

西蒙·波伏瓦的《第二性》被誉为西方妇女的“圣经”,被评为“有史以来讨论妇女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智慧的一本书”①。波伏瓦以广博的学识、严肃的态度、大胆的笔触,俯瞰了从原始社会到法国大革命之后西方妇女处境、地位和权力的演变以及有关女性的种种方面。她大量运用妇女传记、社会和历史资料等第一手资料,突出表明了一种女性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说明现代女性所面临的艰难的人生抉择和复杂的社会问题,指出女性应该具有怎样的道德观、爱情观和家庭观。”②笔者认为凭借《第二性》中提供的女权主义观点,研究艾迪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和一具尸体与小说中其他人物角色的关系,能够凸显围绕艾迪的矛盾冲突,揭示女性生存的煎熬状态。作为一个美国南方农村母亲,艾迪是一个具反抗精神、内心强大的女性,艾迪人物形象的坚韧和独立给“在煎熬”中的人们以希望。最终,透过对主人公艾迪的人物分析,发现福克纳藏在十五个讲述者背后的关于女性的态度不是简单的亲女或者厌女,而是一种既有深刻揭露、鞭挞,更有发自内心赞扬、期许、希望的态度。

二、艾迪与孩子的关系:非正常的精神统治 艾迪与孩子们的关系最能体现福克纳眼中的女性形象。本德伦家的孩子们,按出生顺序是卡什、达尔、朱厄尔、杜威·德尔和瓦达曼。卡什和朱厄尔是艾迪唯一承认和接受的孩子。卡什是一个木匠,在本德伦家的孩子里算是相对正常的。然而,从故事的一开始他就在母亲的病床前为母亲做棺材。他在安葬母亲的途中失去了一条腿。达尔是本德伦家的孩子中唯一有表达能力且表达清楚的,他是故事细心的观察者和叙述者,然而被家中其他人视为精神不正常。在故事的结尾安葬了艾迪之后,达尔被家人送去了精神病院。这仿佛在暗暗验证艾迪所说的“语言毫无用处”。朱厄尔是艾迪和牧师惠特菲尔德激情的产物,所以是艾迪最疼爱的孩子。朱厄尔和艾迪一样的暴力,他在小说中说话最少,他同有表达能力却被送进疯人院的达尔一起,验证了母亲艾迪对语言的态度——语言是没有用的,揭示了艾迪作为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在达尔的论述中“,朱厄尔的妈妈是一匹马”③,这反映了在朱厄尔心中母亲是一个具反抗精神、倔强的形象。女儿杜威·德尔是本德伦家除了艾迪外唯一的女性。当她未婚怀孕时,她不能说出自己的困境,在这个家中她非常孤立以至于不能向其他人求助。之后她向家人之外的人求助,由于她的天真她不但没有得到帮助,反而受骗,或者由于世俗的限制,医生拒绝帮助她,故事的最后她没有成功堕胎。在福克纳的眼中,杜威代表的女孩就是这么的无助,被社会欺骗、被社会抛弃。瓦达曼是本德伦家中最年轻也最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瓦达曼的眼中,他的妈妈是条鱼,说明儿子对母亲的死亡有极大困惑,同时反映了艾迪身体和精神上的束缚。母亲死后瓦达曼仍然念叨“那不是她”④“,那不是我的母亲”⑤,艾迪无论生前还是身后对每个孩子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

什么样的母亲和母子关系可以导致本德伦家的孩子们几乎跟健康和幸福没有关系“?女人是在做母亲时,实现她的生理命运的;这是她的自然‘使命’,因为她的整个机体结构,都是为了适应物种永存。”⑥艾迪拒绝这种使命,不想做生孩子的工具,她不像传统价值观中的好母亲,因为她并不想要孩子,不想认命于生理命运,生孩子只是为了还给丈夫。所以不是她自愿选择了孩子“,孩子不再是无价之宝,生育也不再是神圣的职能;这种细胞增殖变成了偶发的讨厌事件”⑦。艾迪的态度仿佛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厌恶不能堕胎而一直实现生理的命运,对孩子除了本性的母爱必定会有自己的抵抗,于是导致了本德伦家的孩子们仿佛没有爱,仿佛用沉默对抗外界,由于母亲独立、倔强、强烈的性格,孩子们受控于母亲而非父亲的精神力量,连死后也一样,这仿佛是一次女权主义运动的成功。

三、艾迪与丈夫安斯的关系“:南方神话”的颠覆再来看艾迪与丈夫的关系。艾迪嫁给安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也是主要原因是艾迪想要摆脱一个人的孤独,她能听见自己身体里的声音,所以生理、心理和传统要求都促使艾迪渴望找个丈夫;第二,安斯有一个农场和一个房子,这也为艾迪嫁给安斯提供了现实基础,说明艾迪是头脑清醒的女性。一家之主的安斯很弱,作为丈夫,他没有一点好。安斯弱到不能够做家务活和农活,弱到不能够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相反,艾迪对孩子有着强烈的影响,本德伦家每个孩子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艾迪的特征。在艾迪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她发现安斯骗了她,所以为了报复,应了她身体里反叛细胞的召唤,她找了个情人,这简直是所有文学作品中有血有肉、有觉醒和反抗意识女性的共性标志。她不再相信安斯的话,因为语言有欺骗性,她不喜欢说话,所以在五十九个章节中,艾迪只有一个章节的内心独白。“她们之所以保持沉默,部分是由于她们喜欢让自己为神秘所笼罩,喜欢那种唯独她们才有的体验;然而她们也为她们所感受到的矛盾和冲突所困扰。”⑧艾迪不结婚,有身心孤独、传统习俗的困扰;结了婚的艾迪,有面对丈夫、生育孩子的挣扎,她总是在煎熬。艾迪不仅开始挑战男权主导的南方传统为女性划定的家庭位置,她身上某种意识在压抑状态中苏醒,要颠覆原来的性别格局,本德伦家女强而男弱。旧南方文化在很多程度上忽略或者没有真正考虑、充分再现南方女性的生活经历,所以福克纳在书写南方神话的同时通过塑造艾迪也颠覆了南方神话,好的作家从来不缺乏复杂性。

四、艾迪与家庭之外的人的关系:独立、自强的女人艾迪在小说中是最有教养的人,然而她却与牧师通奸。她嫁给安斯之前是一个小学教师,然而她却用暴力破坏了一个好教师的形象。在本德伦家中,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是灵魂式人物。艾迪不是一个传统型的美国南方农村妇女,她叛逆、反抗、追求独立的精神世界,清醒地忠于内心生活。由于安斯不仅不能满足她找个伴以排解孤单的要求,也不能满足她的生理要求,艾迪便和牧师惠特菲尔德开展了一段激情的爱恋。艾迪可以很自然很坚定地叙述这一激情事件,然而牧师惠特菲尔德却虚伪得不敢承认。在社会生活中,她在邻居的眼中是个好妻子,能够胜任一切家务活。在医生皮保迪看来,艾迪躯体虽然死去,然而已死去的她以不可抵挡的力量仍然控制着整个家庭。福克纳笔下的艾迪显然比她的两个男人要独立、自强。

五、艾迪与福克纳的主题:积极的“煎熬”《在我弥留之际》在主题上是关于艾迪的“弥留”之旅,这个旅途中每个家庭成员都承受了水与火的“煎熬”,包括艾迪自己的生前与身后。结构上,福克纳用十五个叙述者的五十九个内心独白,从多角度透视中心人物的内心矛盾冲突。事实是在每个章节不同的叙述者背后还是藏着同一个作者的一致性,福克纳风格的这种变化也格外支持了他要表明的主题,那就是在经历新旧体制变化的历史阶段时,除了农村妇女的代表艾迪之外的每个人也都孤独着、煎熬忍耐着“,痛苦、疾病和死亡都具有惩罚的表象:我们都知道,在受苦与折磨、意外与惩罚之间有着多么重大的差别;这种种危险,使女人深感自己是罪有应得,而这种对痛苦和越轨的解释,尤其令人感到痛苦”⑨。由女性主人公艾迪,穿针引线勾画出一幅备感艰难的人间图画,另一方面却又因为作者透过众多叙述者对主人公的塑造而感受到艾迪的坚韧,从而让人对未来并非绝望无助,即福克纳所信仰的,在人类承受、忍耐了重负之后定会克服苦难而“蓬勃发展”⑩。

①② 柳鸣九:《柳鸣九谈萨特》,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46页。

③④⑤ William Faulkner.As I Lay Dying.Random,2007:76,60,60.

⑥⑦⑧⑨ Simone de Beauvoir.The Second Sex.translated and edited by H.M.Parshley,Jonathan Cape,1972:467,473,473,472.

⑩ 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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