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语言 民族情怀——电视连续剧《永不磨灭的番号》的语言分析

2012-08-15 00:42武警工程大学基础部西安710086
名作欣赏 2012年30期
关键词:鬼子话语语境

⊙汪 沛 周 琰[武警工程大学基础部, 西安 710086]

作 者:汪 沛,文学博士,武警工程大学基础部语文教研室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及人文素质教育研究;周 琰,文学硕士,武警工程大学基础部语文教研室助教。

语境不仅体现语用的本质,也是言说行为得以实现和深化的具体社会氛围。①特定的语境决定了不同影视文本的特殊表达方式。电视连续剧《永不磨灭的番号》(以下简称《番号》),以抗战语境下一群草根英雄的传奇故事,演绎出一部兼容诙谐搞笑和悲壮情怀的战争史诗。“中华民族是咱的番号,中国人就是咱天生的番号”这一宏大爱国主题,与一群看似“好玩”的小人物的抗战言行糅合在一起,使人重新省视战争之于语境和普通人性的多重联系。

一、历史语言与时代语境的错讹与耦合

时代语境是指话语主体所处的社会历史生存状态,包括社会体制、文化传统、重大社会运动或事件、政治经济结构等等,为话语主体的理解方式和价值准则制定了一个基本的框架或视界。②《番号》的故事情节发生抗日战争的大背景下,日寇入侵的战乱灾害,使冀中大地上的一群底层人物更加悲惨地丧失了原本微薄的家园和财产,国仇家恨使他们脱离了原有的生活轨迹而走到一起。

剧中的主人公们生活在小农经济时代相对落后封闭的乡镇,“斗大的字不识半背篓”,连姓名都如同歪瓜裂枣般没有正形。猎枪、飞刀和农具,是他们手中常用的武器;声口相传的古老戏文和历史故事是他们熟知的文化资源。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从武器装备到思想装备都极端落后的队伍,竟然在与步入机械化时代的日寇的种种遭遇战中,奇迹般地成为八路军敌后抗日武装的有力支翼。“听别人说,这独立团的李大本事,是上界的天杀星下凡,在武义地界上,杀鬼子除汉奸,那名气可大了!我听说李大本事有九条命!他手下一百零八将,个个都本领高强!”从剧中八路军的通信员小黄对主人公的评价来看,就可知这支队伍历史情结的浓重和时代话语的匮乏。

草根英雄李大本事,兼具农民、小商人和江湖游民气质。他凭借“从戏台上看来的”的本事,什么“岳武穆大破金兵,八百破十万”、“晚上夜袭,个个都得是常山赵子龙,入万军丛中,取上将头颅,如探囊取物”、“孙膑打庞涓”、“围魏救赵”、“诸葛亮打司马懿”、“火烧新野,火烧赤壁,火烧党家军”……就因地制宜地演绎出一场场以弱胜强的战争传奇。凭借着对古代军事智慧和历史人性的深刻领悟,李大本事总能在纷繁复杂的世态面前做到审时度势、知人善用,并以他机智灵活、能说会道的强大凝聚力,成为民间抗日力量的一面旗帜,尽管有时他“借”来的那些语言会因与热兵器时代战争环境的错讹令人心生疑窦,但在适者生存的战术嫁接之后,我们不由得对这些源远流长的战争智慧心存敬意。时代在变,技术在变,战争的对抗法则却不会变。这时,李大本事口中的种种戏文就具有了与战争语境相的创造性价值。

二、民间语言与革命语境的反差与调适

民间语言受着约定俗成的社会风俗习惯的制约,体现出相对稳定的思维观念和话语方式,是《番号》的主人公们赖以生存的现实土壤。而革命语境则“是从一个时代向另一个时代的剧变性的跃进”,它载着一系列改造世界(此处即指维护民族独立、取得民主自由)的价值信念体系,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③剧中八路军县大队先后与自发抗日的农民组织“九路军”“红枪会”以及江湖青帮之类的土匪山贼遭遇,就生动地显示出民间话语与革命语境的反差与调适。

1.民间信仰与革命语境的反差

《番号》中“九路军”的出现,是对“八路军”的戏仿,体现出民间百姓对革命形势的蒙昧与隔膜——“八路军”是我军在国共联手抗日时的称号,全称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剧中李大本事与“九路军的大当家”孙成海约见山神庙,就用一通戏台子上看来的“八贤王八千岁”对“九千岁魏忠贤”的忠奸之辨,把这支没有革命素养的队伍忽悠得没了气势,反衬出以“忠义”为核心的民间信仰的影响力。

再看主人公与“红枪会”的一番情缘。中国历史上官逼民反、绿林好汉啸聚江湖的现象自古层出不穷。当文明的车轮进入冷热兵器交替的20世纪时,在冀中落后的地域居然还存在以“红光荡日月,长枪伏妖魔”为口号的“红枪会”,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令人感受到古老民族文明进程的缓慢和艰难。红枪会在乱世中靠打鬼子的“忠义”行为凝聚人心,同时又具有顽固的命运崇拜情结。脑后长“反骨”的李大本事,因算命先生预言“长了个李闯王的脑袋,楚霸王的肩膀,陈胜王的身架子,不出十年八年,不说登基坐殿,日后必成大器”,就被“红枪会”逼婚,演出一幕“二当家的”赛貂蝉四处追赶“负心汉”的喜剧。

然而民族危机的背景注定使所有的谐谑都成为悲壮的正剧。在李大本事智赚赛貂蝉勇闯鬼子堂会那一集里,解除误会的赛貂蝉以妻子的身份为他梳头,并叮嘱道:“这是老辈子的规矩,玩命前梳头能去晦气。索命的无常不要你,鬼子的子弹绕着你飞。”随着故事情节的步步惊心,这种迷信唯心的语言已不再是可笑的符咒,而升腾为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大爱情怀。在选择与鬼子的骑兵队同归于尽时,赛貂蝉又这样嘱托:“你记住:你是赛貂蝉的男人,你是万夫莫敌的吕布,你是英雄,你不能死!”朴素的民间信念仿效着历史情境,显示出民族精神的强大原动力。后来嗜财如命的青帮帮主崔小辫儿之死,也显示出“铁肩担道义,精忠保河山”的民间正气的回归。

2.农民话语与革命语境的调适

在《番号》第22集里有这样一个细节。鬼子的骑兵队追赶过来,国民党正规军出身的指挥员陈峰在撤退中下命令:“以散兵线散开,远范围射击,一定要把马队打散了!开始行动!”面对如此正规的军事指挥术语,草莽英雄赛豹子却一头雾水。陈峰一挠头解释道:“就是分散开队形,越乱越好!”最后还是老搭档孙成海一句“就是各打各的,走,这边走!”才算把作战方案准确地传达下去。生龙活虎的农民军对正规军事术语的生疏感,也是这支队伍的短柄。所以“把我的兵训成个兵样,打仗的时候少死人”,就成了富有远见的李大本事念念不忘的事。为此他理智地容忍和配合着上级派来的政委张六斤——这个“比鬼子机枪还难伺候”的家伙,终于使队伍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延安抗日联大毕业的张六斤,在老独立团的弟兄们眼里是个“怪人”。他有着过硬的军政素质:“要时刻记住,是党指挥枪,不是枪指挥党。更不是靠什么兄弟义气来办事。”但由于求治心切,急于把野路子出身的新部队变成老部队,他的一系列不顾实际的强硬举措很快激起独立团各个层面的反感和挑衅。这险些使他当了一名“逃兵”。张六斤最初的失败恰如日军师团座山下奉武所领悟的:“我们面对的不是军人,而是农民,要用农民的思维方式去思考,才会了解他们!”经过血的教训,偏执的张六斤最终和独立团的兄弟们融为一体,和团长李大本事也形成默契的工作关系。他的转变,在于把抽象的革命原则与血脉相连的兄弟情谊融合起来,当他用农民化的语言与战士们交流沟通时,就是他的革命理论和革命实践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之时。

三、个性语言与战争语境的碰撞与张扬

个性语言是关联着个体的生命体验和独特经历,张显着个人的生存自由和本质的独特话语。④身处的残酷战争氛围,《番号》中的人物个个葆有自己鲜活的话语样式,表现出剧作者对人性深度的开掘。

神枪手陈大山,又名石头、“吸铁石”、“钢脑壳”,是一名来自大山深处的农民。他既有农民一根筋样的憨直,又具备粗中有细的特点。很多话只有通过他的嘴说出来,才不显得“见外”。如“把咱当做毛驴,实际上干的是骆驼的活儿”、“光要驴拉磨,不给驴加草”……朴实的抱怨,总能赢得上级的理解。至于养伤回来公然违反军纪要娶媳妇这档子事,也只能发生在他身上。面对上级的“特殊待遇”和即临的恶战,这位刚性男儿这样对新娘子表白:“以前说打仗为国家而战,俺脑子慢不知道啥是国家,现在俺明白了,国家就是你,从今往后,俺为你而战!”不符合常规的表达方式,却最能体现他身上家国一体的忠诚之情,因而具有独一无二的表达效果。

小商人出身的丁副团长诨名丁大算盘,是独立团的大管家。他“操着正宗的山西口音,一双小眼睛透着贼光,精打细算到抠门”,因此“败家玩意”成为他的口头禅。“我们是后娘养的,赔了血本还不能扶正。”这话很能代表他农民化的思维方式。他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满身心地为队伍的家当盘算、为战士的口粮计较,也为烈士的遗属们谋利。在他眼里,打仗如同做买卖,“赔本的买卖,他受不了!”当政委张六斤因为指挥失误而产生自杀念头时,他的劝词最有力度:“死容易,活着难!张六斤,今儿咱们只谈买卖。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做买卖的,今儿大家赔光了,人人都得赔,想死了赖账门也没有!”最后这个视山西老陈醋为“琼浆”的“老财迷”,因半筐地瓜而在阵地前付出生命的代价。他通体透亮的瑕疵与他的无私和伟大成正比。

与其他人相比,野性、耿直、好面子、爱充大哥的孙成海最具民间游侠气质。“打今儿起,家算是没了,我就是匪,让小鬼子知道,咱是爷儿们!”这是他革命的初衷。他敢想敢做,会飞檐走壁,能打家劫舍,目标当然都是地主老财和鬼子汉奸。他不愿受管束,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随着身边兄弟们的一次次倒下,他对组织、纪律和指挥的认识也同他的爱情一样走向成熟。与孙成海的莽和粗相比,陈峰的智和细别具一番文化色彩。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国军军官,陈峰的话语向来很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这些铿锵的语言,使他完全成为以“金钱和女人”为信仰的国军中的另类。会开车、懂兵器、知医疗,善解中外兵法的他,不但成为这群玩命打鬼子的土八路的核心,也最终从服装到思想上完成了向八路军指挥员的艰苦蜕变。他全面的素质和与“小北平”的爱情故事,都昭示出现代军人的色彩。

能和剧中所有人的语言智慧相抗衡的,就是团长李大本事。他“满嘴跑舌头”的能耐,他屈伸自如的才智,他正邪交杂的处世风范,都通过精彩的言行显露无遗:“俺一个站着撒尿的爷儿们”、“燕赵大地上响当当的李大本事,鬼子听了我名字准保他吓得尿裤子”、“想吃老虎崽子,就得进老虎窝子”、“吃肉就得吃最肥最腻的”、“打鬼子,谁他妈敢怂,老子毙了谁”、“没啥事,写个检查,屁大点事”、“叶落了,根还在,下两场雨,又起来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李大本事就是一个擅长军事鼓动和战场指挥的语言大师。仅以《番号》最后一集中与日军对垒的指挥语言,就可见其化腐朽为神奇的语言功力。“招呼各营,开席上菜!佐料准备好了没有?伺候着!馏肉片了!炖火锅了!包饺子了!”这一系列看似轻快的语言,蕴含了“准备开打!准备好手榴弹近距离进攻!放鬼子进战壕!撤退开始地雷战!上刺刀展开白刃战!”等惊心动魄的指令,以举重若轻的隐喻方式,体现出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概,是战争语境与草根智慧的巧妙结晶。

语境决定语用,语用建构人性。电视连续剧《番号》就是以其回归真实人性的历史大写意,为我们重塑了属于一个时代的珍贵记忆。

① 王建平.语言交际的艺术——语境的逻辑功能[M].北京:求实出版社,1989:42.

② 冯黎明.论文学话语与语境的关系[J].文艺研究.2002,(06):25-31.

③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德意志意识形态[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2.

④ 叶朗.现代美学体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448-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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