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笔记6则

2012-08-04 16:46
天涯 2012年4期

中国需要新的文化自觉

著名学者汪晖在新一期《文化纵横》杂志发表文章,论述文化自觉的历史紧迫性和可能路径,他说,在中国周边所处的地域以及在全世界范围内,如何重构世界图景与历史图景?这就是他所说的“文化自觉”的意识。

汪晖说,“自觉”,首先是我们对过去图景的反省和批判。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领域中,我们唯一的模式几乎都是以“西方”为中心,连自我批评、看待自己的唯一参照也是“西方”。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西方”并不是整体意义上丰富的西方文明,而仅仅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模式。我们发现,“9·11”以后,从伊拉克战争到今天的叙利亚战争、伊朗危机,对于苏东、中亚出现的问题,中国知识界几乎没有提供任何一种有意义的、有说服力的解释。也就是说,在知识领域,中国没有提供一个重新理解世界的看法。近些年来,我们抛弃了中国在二十世纪的传统,对国际主义持完全否定的态度,以至于在非洲和中国的关系、拉丁美洲和中国的关系这些问题上,缺少历史的理解;对于中国和第三世界国家形成的独特知识氛围和历史传统,也同样缺少历史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只有对自己的批评才能产生“自觉”,“自觉”意味着对中国历史处境、现实处境、历史传统与新传统进行重新理解。你要想重新构建世界图景,就必须重构对自己的理解。前段时间在访谈中有人问我,围绕中国的改革与工业化,中国知识界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高速的工业化会将中国带人世界发达国家俱乐部;另一种认为,现有的发展是不可持续的,中国最终还是进入不了发达国家的俱乐部。这两个看法我都不能同意。在我看来,中国经历过十九世纪以来被殖民的历史、经历过帝国主义战争和社会主义建国运动,也支持过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解放运动;同时中国又是第三世界国家,为冷战的终结作出了很大贡献。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很清楚什么叫“发达国家的俱乐部”,那是全球统治的俱乐部,是用金融和其他法权来剥夺和压迫其他国家的俱乐部。因此,中国应该有一个自觉:即中国应该为这个世界在更加平等和更加民主的意义上作出贡献,而不是满足于让自己变成全球统治俱乐部的成员。这不完全是一个事实判断,更是一个价值判断,是通过对中国现实的理解得到的“自觉”。而现在中国知识界还在讨论是否加入全球统治俱乐部这样的问题,这意味着对中国与世界完全没有历史的理解,仅仅是将中国的一切都放在西方背景下来看。

汪晖指出,事实上,中国也不会顺利地被接纳为发达国家俱乐部的成员。中国的政治体制和文化传统与西方有很大的差别。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西方帝国及其文明史都经历了一个民族主义化甚至是种族化的过程,其文明、宗教、语言和其他因素都经历了这一历史过程。二十世纪以后,文明的混杂性在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方向上、在观念和意识形态上被纯化了。现在提到欧洲文明、西方文明,一般都指基督教文明。事实上欧洲文明与中国文明一样,有多元的内部复杂性。就如同儒教是中国的主导文明和文化传统,但是中国文明不能简化为儒教文明。

西方的一些思想家和战略家是很清楚中国的独特性的。亨廷顿在晚年明确批评过布什政府对阿拉伯世界的政策,他认为伊斯兰在未来的世界里,并不构成对西方文明的真正挑战,也没有实力去挑战美国的霸权。他认为,在当代世界,只有一个文明具有挑战西方文明的潜力,就是中国。首先,中国的潜力不在于你有没有这个意识,你想不想,而是你有这个实力;第二,中国不仅是一个国家,还意味着一种文明,而文明意味着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不可能通过同化解决。欧洲跟美国虽有冲突,但欧洲不会在文明上挑战美国。亨廷顿描述的未必是一个事实判断,但是他代表的是一种对塑造美国政治有影响的意识形态。所以,中國加入发达国家俱乐部,在我看来既不必要,现实上也未必可能。不加入这个俱乐部并不意味着中国不发展,而是要意识到,中国的发展有其自身在文化上和政治上的价值,这个价值也是要通过其自身的历史和与外界的关系中发展出来的。

但与中国发展相伴随的价值应是普遍性的,我们应有一个真正的世界图景,有一个对于更加平等的世界的认识,更加理解我们在无限丰富的文明图景中的位置。我们不必要去重复十九世纪以来西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通过工业化和全球军事化所完成的历程。中国在这方面应该有巨大的贡献,因为中国不仅有强大的潜力,也有深厚的文明基础。

汪晖说,更重要的问题是怎么通过自己的崛起,来创造不同于十九世纪以来的世界图景。鲁迅所谓“取今复古,别立新宗”,即可看作真正文化自觉的一种态度。既不是简单地复制传统,也不是简单地照搬现在与西方,而是要创造一个新的模式。我们要走一条独特的道路,并不是为了强调自己跟别人多么的不同,而是因为其他的道路(包括我们自己走过的弯路),在西方世界和其他世界都造成了很多问题。我们要想“文化自觉”,就要有一个真正的世界文明的图景来理解这个问题。“文化自觉”并不是一个保守的态度,而是创造性的,是把各种各样的传统重新激发起来,形成我们自己的价值。

最后,汪晖说,近代历史上,中国有很多次的“自觉”。晚清时的《海国图志》是一种自觉,新文化运动与“五四”也是一种自觉。新文化运动将文化与伦理置于政治概念的核心,新旧文化上的对立也正是一种深刻的政治对立。因此,自觉意味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新政治的诞生。政治不是单纯的权力,如果我们的文化对今天资本逻辑深入到所有的领域、对一切的支配毫无反省,如果我们的文化同样被其支配的话,我们就没有什么自主性可言,也毫无自觉可言。“文化自觉”,必然包含着对今天处在主导地位的发展模式和意识形态的质疑和追问。今天,在资本主义主导下的发展模式,对世界各文明的摧毁性都极大。在这个意义上,“文化自觉”就意味着立足于今天世界的发展、立足于我们自己古代与现代两方面的历史传统,来创造一个新世界的开端。

(常春)

中国体制应恢复自信

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青年学者欧树军在新一期的网刊《经略》发表文章指出中国应建立体制自觉和自信。他认为,只有以自信、自觉的文明自主意识反思中国体制,而非跟着西方理论亦步亦趋,才能为中国政治学和中国政治打下更扎实、更反映现实政治的地基。

文章说,体制是一种文明框架,不是模式,不是道路,不是经验,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单一的某个时期的阶段性产物,体制的时间更长、空间更大。毋庸置疑,只有大国才有可能形成对人类有贡献的体制,只有大国之人才有可能对体制做出有自主性的思考。

但是,晚近三十多年来,我们的自信心慢慢丧失殆尽,我们在各种现代性话语的全球化时代失去了语言能力,更糟糕的是,也有很多人丧失了思考能力。中性一点说,怀疑主义、悲观主义、犬儒主义大行其道,拿来主义成了单向道的顶礼膜拜,丧失了相互理解这个前提。

现代性左右了体制思考,当你把体制加上先进、停滞、落后,发达、发展中、不发达等各种现代政治经济标签之后,当它成为官方、思想界与各类社会精英的共识之后,中华民族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谦逊的民族,没有哪个民族在漫长的一百七十多年里从各个领域发起向别人的学习!

对于中国体制的理解,也不例外。学习,需要搞清楚什么值得学习,什么不必学,也就是要有体制自觉、体制自信。无论是拒斥中国体制有任何优越性,还是强调中国体制有很大特殊性,都有可能忽略在现实政治世界和政治科学领域,中国体制对于世界政治体系的贡献,我们不是说古已有之,不是说西方有、中国更有,而是从文明框架的奠定角度而言,承认中国体制的根本贡献,这其中包括:治道与治式之争,王道、霸道之争,郡县、分封之争,中央集权制,以及政令、文字、度量衡、生产交通的标准化,风俗习惯的文明化,基本社會规则的法治化,以及内外相重、轻重相权等轻重之学,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中国体制可以有内外、古今、时间空间多重观察视角。发现、认识、理解、承认、认可中国体制的各种基础贡献,才可能对中国政治学、对政治学有所贡献。

文章说,除了谦虚、谨慎、乐于学习之外,我们还因为普遍的怀疑、悲观和犬儒主义,充满了批判精神。二者相结合,很容易产生一些认知偏差。当我们批评自己的税收过高时,我们可能忽略了自由、权利与财产保障的代价;当我们批评自己享受的福利太低时,我们可能忽略了福利不是资本主义的必然追求,而是社会主义的内在涵义;当我们呼吁政治民主时,不要忘了经济民主可能更重要或者至少同样重要;当我们呼吁某个层面的直接选举时,不要忘了所谓“发达工业化民主制”在其本国已经走到了“精英民主”的极端,而且受到越来越多本国人的批判;当我们呼吁政治领导层要有决断能力,不要忘了只有决心、没有能力所可能产生的问题,不要忘了好心办坏事所可能催生的悲剧。

把一切归结为体制,导致我们方寸大乱、进退失据,失去了本该具备的体制自信和体制自觉,我们也就彻底忘记了1300年前柳宗元的忠告:秦之失,在政不在制。“治理问题的体制化”,这个二十年前思想界有过一场大讨论的命题仍然值得反思。否则,激烈的思想动荡就很有可能演化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文化内战”,美国的教训告诉我们,这是一场只会导致事与愿违的战争,只会放大精英政治和寡头制成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将极可能因此再来一次兴衰存亡的痛苦轮回。

(白多)

“平尺论”折射出的画界浮躁风气

近日《济南日报》发表署名贾廷峰的文章,抨击当下画坛流行的“平尺论”风气,认为这是当今画坛恶劣市场化的症征。

文章说,每一件艺术品,都承载着艺术家某一时间段的思想和情感,艺术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也源于它的原创和不可复制性,即便是出自同一位画家之手,在同一时间段里,也不可能画出两张完全同样的作品,更何况还有风格、题材、构图、笔墨,抑或是早、中、晚期的影响。“平尺论”无疑是将艺术品和商品画上了等号。

近年来,随着中国本土藏家力量的崛起和中国文化在世界影响日巨,中国传统水墨艺术的受众群体也愈加壮大,中国当代书画市场一路走高成为必然。如何最大限度地逐利便成为很多投机分子的终极目标。当然,这里所指的投机分子也包括利欲熏心的画家,“平尺论”成为他们牟利的不二法门。在利益的捆绑下,一系列的炒作、宣传、假拍应运而生,画家作品质量不见提高,价格倒是一路狂飙,利用国民的盲从心理培养出一批“藏家”后,便开始批量生产——反正当下卖画不论质量高低,只看尺寸大小。买的麻木,画的无聊。“平尺论”俨然已成为了牟利工具。

文章指出,从古至今,我们讨论艺术品的价值,考虑更多的是其历史背景、独特风格、美学意义、情感映射,这些因素构成了艺术品价值成长的生命动力。而真正的收藏家也是基于审美趣味的相合从而产生购买欲,所以艺术品价值的高低绝非单单取决于画幅尺寸的大小,小作品卖出大价格的例子也从未断过:黄宾虹的山水册页八开,合计不到五平尺,于上海恒利卖出3277万元,折合687万元每平尺;李可染的《丹霞枫林》约三平尺,卖出3680万元……由此可见,优秀艺术品的价值往往不囿于尺幅的限制,而取决于画面的精彩程度。“平尺论”的定价准则越是被更多人采纳,越有更多优秀艺术家的艺术才华被葬送。这种定价准则不断地充斥于艺术品市场的各个角落,造成了艺术家创作意识的被动。未及下笔,潜意识就因“平尺论”的影响而趋于功利,优先将作品与金钱挂钩,创作的美学动机和纯粹性便被消减。久而久之,艺术家的艺术感觉和创作能力将在日复一日“只求数量,不问质量”的机械式生产中丧失殆尽。

但凡有点艺术常识的人都明白,作品尺幅的大小和其类型、材质、年代一样,只能作为判定艺术品价值的辅助参照,艺术品的核心价值仍在于画面本身。而当今的中国书画市场在“有心人”的操控下过分地夸大了尺幅的参照作用,使之成为同一作者不同作品价值的最主要判断因素。所以市面上的大尺幅作品越来越多,作品质量却越来越差。这种本末倒置的艺术价值观使得看似红火的当代中国书画市场潜伏着许多危机。

文章最后说,虚假的艺术经不住历史的检验,如何在短暂的一生中不断精进个人的艺术水准才是一名优秀艺术家的职业操守。浮云随着时间渐已散去,艺术品自会闪耀出自身的光芒。艺术品市场的自律必将逐渐滤清那些虚假表象,大众被操控的审美趣味也会在这一过程中得以不断修正,最后沉淀下来的,依旧是那颗对艺术的崇敬之心。

(康可可)

这个时代需要批判现实主义文学

著名作家曹征路不久前接受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教授严海蓉的采访,其中,他就其近作《民主课》及当代小说创作问题表达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当下的中国文学需要现实主义。

曹征路对当代文学中的现实主义的发展进行了反思。他说,延安文艺讲话以后,中国一大批作家,不光是解放区的作家,包括国统区作家都意识到应该到民间去,应当去表现工农兵,而且也意识到这是新文化的方向。所以,那个时代出现一大批作品是按照那个方向走的。但是后来走向了极端,特别是当社会主义遇到困难的时候;尤其是经历过几次文艺批判以后,伤害了很多人。不断折腾,让大家觉得这个路子越走越窄,所以那个时候,1960年前后,就出现一股风气,就是只能写欢乐,只能写光明,只能歌颂。所以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期批判这个所谓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有道理的。那个时候它需要解放,反对束缚,因为这样下去文学就没有生命力。然而任何事物过度了就走向反面,非常有意思的是,当初这批反抗的人自己走到领导岗位,有了话语权后,他又用相同的方法来压制另外一批人,又不允许人家说真话。所以我现在就主张恢复现实主义的传统。我讲的现实主义是真正的现实主义,实际上回到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托尔斯泰那个现实主义上去,那才能表达现实主义的真谛。我写过一个《期待现实重新“主义”》,就是这个意思,现实主义在中国不死,在今天有它自己的历史条件,有它的精神背景现实背景,客观需要,所以现实主义不死。

曹征路说,我们今天面临的时代非常奇特,或者说非常严峻。一方面是两极分化的现实越来越明显,国内社会矛盾越来越激烈;另一方面,我们的主流媒体却在向西方靠拢,越来越娱乐化,越来越后现代化,要解构,要游戏,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在拉扯。表面上看同时存在,其实是两种意识形态在争夺。那么在中国,有求知欲望的读书人仍然存在,特别是迷茫的青年人很多,像“蚁族”,一大批读书人,或者是受过教育的人现在都很迷茫。他们恰恰需要清醒地认识这个现实,而现实主义给人的艺术感受恰恰是在认知层面,不是在感官层面,所以它有它的生存空间,而且这个生存空间我相信会越来越大。人们不会满足于宣泄一下快活一下就完了。中国为什么会成为西方最大的一个加工基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中国劳动力的文化水平高。因为建国以后中国的扫盲取得空前的成功。现在年轻人中初中以上,识字人群占了大多数,和刚解放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以这一批年轻人,最先接触的就是文艺。

曹征路对年轻的读者非常有信心,他说,现在资讯工具发达,虽然很粗糙,但是渠道很多。所以人们的理性认识需要不断去进步的。不仅仅是满足一下,宣泄一下就可以解决的。我相信会越来越多样化,大家会分层,不会简单地停留在这个水平,而且我认为年轻人中间有思想的不少。《问苍茫》发表之后,我参加过好几个他们自发的座谈会,深圳这些打工者俱乐部啊,读书会啊,包括香港的劳工组织都有过来参加。他们也有思考,不过思考的问题比较眼前。他们提出来的问题,比我们在校的大学生一点也不差。

(魏滔)

当前影视剧与我们的价值观

新一期的《电影艺术》杂志发表批评家李云雷的文章,分析影视剧中所存在的价值观及其中的问题,他认为,当下流行的影视剧讲述的故事都是当代经验與想象的投射。在整体上可以看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是支离破碎的,在历史与现实的剧烈变动中,我们尚未形成一种能被普遍接受的具有恒定性的新型价值观。

李云雷说,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传统伦理价值观念,是传统中国的国家意识形态,也是社会秩序与人生行为的基本准则。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以“忠孝”为主要内容的传统价值观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中国人的心灵世界与现实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中国人的价值观不可能全盘西化,传统文化中的精华部分也需要继承与转化。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需要重建一种既“现代”又“中国”的新文化与新价值,这种新文化既不同于西方文化,也不同于传统中国文化,而是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融汇创新出来的“新的中国文化”,可以说这样的“新文化”尚需要我们去创造。

在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忠”这一传统价值中核心观念的质疑与反思。在影片中,程婴的救孤行为带有相当的偶然性,他既非赵朔的门客,也不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只是出于一个医生对庄姬遭遇的同情和对无辜婴儿的悲悯而施以援手,程婴几乎是被动地卷入了这段历史,他也没有想到这会使他付出妻儿生命的惨痛代价。陈凯歌试图讲述一个可以被当代观众所理解的故事,但是对历史复杂性的表现,也让我们看到了“忠”的偶然性及其作为一种价值观的脆弱性。

在陈可辛的《投名状》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兄弟相残的故事。在传统的伦理观念中,“义”作为一种兄弟关系与江湖道义具有天然的合法性,但是在《投名状》中,我们看到的正是这一道义被践踏与撕裂的过程。姜午阳、赵二虎本为草莽,在一次争斗中与庞青云结识,三人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不料日久生变,赵二虎的妻子莲生爱上了大哥庞青云,庞青云也对莲生心生爱慕。不久后,庞青云升为两江总督,欲望逐渐膨胀,变得心狠手辣。他的道德防线也逐渐崩溃,霸占莲生,还要对兄弟下手……,影片在三兄弟自相残杀的过程中,展现了“义”的伦理观以及江湖世界的崩溃。

吴宇森的《赤壁》改编自我们熟悉的三国故事,但影片改变了故事的结构,使这一故事更像是一个西方的海伦故事和“特洛伊”故事,而在价值观层面,影片虽然没有颠覆“忠义”的传统,但对男女之情与兄弟之情的过度渲染,使影片的表达较为错乱。此外《关云长》重点表现的是关羽的勇武而非“忠义”。《战国》以一个女人的爱情结构孙膑和庞涓的故事,都显示了对传统价值观的疏离或隔膜。

李云雷指出,在当前的电视剧中,家庭伦理剧的兴盛可以说是一大特色,《金婚》、《中国式离婚》、《媳妇的美好年代》、《老大的幸福》等一系列电视剧的热播,让我们看到了传统价值观念在当代的继承与转化。这些电视剧所注重处理的是父子、夫妻、兄弟、婆媳等伦理关系。对伦理关系的重视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特点,但是与传统文化的伦理规范相比,这些电视剧中所表现的伦理也呈现出了新的特点:(1)伦理关系已经大为简化,如果说传统伦理规范是以“家族”为单位的,那么当今的伦理主要是以“家庭”为单位的,现代的伦理关系已很少再关注妻妾、主仆、妯娌以及家族兄弟关系,这当然是社会发展与变化的结果;(2)伦理关系注重平等,强调“相互理解”,与传统文化中强调“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不平等关系不同,现代伦理关系强调家庭内部人与人的平等;(3)伦理关系与当代社会结构密切相连的复杂性,在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两端以及不同阶层的人群中,遵从着不同的伦理与价值观念。

我们可以看到,传统的价值观念在今天处于一种复杂的状态,“忠孝仁义”的价值世界已经分崩离析,我们需要在当代社会的发展中,汲取这些价值碎片的合理性因素,重建一种新的文化与价值体系。

电影、电视剧《杜拉拉升职记》都来源于同名畅销小说,徐静蕾版的电影只是提取了小说中的核心元素,王珞丹版的电视剧则相对完整地呈现了小说的内容:以杜拉拉在世界500强公司DB公司的升职经历及其爱情故事为主线,描述了一个白领的奋斗过程。这一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价值观是建立在“升职”基础上的,而“升职”除了地位的变化,还有一个重要的标志是薪水的增加,从月薪3000到6000,再到1万,再到年薪23万,可以说是这是一种以金钱为核心的价值观。

与《杜拉拉升职记》等“职场小说”相类似的是“官场小说”,这类小说也是畅销书市场的一个重要类型,近年来每年可推出约200种,但较少改编为影视剧。但是我们在宫廷戏、穿越剧的忠奸斗争、妻妾争宠之中,也可以发现中国人的“官场智慧”或者计谋与机心,这类作品大多围绕权力与地位展开斗争,权位本身就构成了他们的最终目标,而缺乏一种更加开阔的精神上的追求与价值观。

(浩洁)

“穿越”小说背后的社会心态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青年批评家邵燕君近日在“左岸文化”网站发表文章评论近期出现的网络小说,分析其背后隐含的意识形态,其中,她对“穿越”小说特别予以了关注。

邵燕君首先分析了包括“穿越”小说产生的文学史和文化背景,她指出,中国新世纪以来网络文学的兴起与主流文学的衰落同时发生,其间既有生产机制的分庭,也有审美原则的抗礼。自新文学运动以来,居于主流文学地位的一直是启蒙话语支撑的精英文学,虽然其读者数量一直不敌通俗文学,但始终傲然挺立,牢牢把握着文化领导权。通俗文学也习惯于伏低做小,并以登堂入室为荣。因而每一次张恨水、金庸等通俗小说大家被写进文学史,都会是一场“文学革命”。

而网络文学啸聚山林后,却不再买主流文学的账。在经过一小段“文青”时期后,被资本席卷着成为类型化通俗文学一统天下的“快乐大本营”。“爽”是这里的唯一王道。对于主流文坛诸如提升“思想性”、“艺术性”的询唤规训,网络文学的态度基本是表面应付骨子里不予理睬。之所以如此桀骜不驯,本质原因还不在于网络文学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和先进媒介,而在于启蒙话语解体后,“精英文学”丧失了文化领导权。“精英文学”的伦理基础是,揭示病痛以引起疗救的注意,改造世界,让人们更好地生活更合理地做人。网络文学的回答是,既然世界不可改变又如此痛苦,为什么不能让“我”爽一点?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网络文学正是一个承载白日梦的巨大容器,一个满足欲望同时又生产欲望的“幻象空间”。特别是那些广为流行的作品,不但投射了当下中国人最核心的欲望和焦虑,更为大量尚处于潜意识状态的弥散欲望赋形。

郡燕君说,虽说网络文学让一切被“新文学”压抑的旧文类都得以复活,但“穿越小说”可算是网络文学的一大发明。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网络文学的作者和读者,为什么如此钟情于“穿越”的故事?“男穿”的原因似乎还比较显见(大国崛起的梦想和有关现代性制度变革的讨论出于种种禁忌的原因需要放置在一个有距离的古代空间),那么“女穿”呢?为什么杜拉拉(《杜拉拉升职记》)和乔莉(《浮沉》)们的言情故事要投放到古代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身上?为什么她们的言情和“宫斗”、“宅斗”(折射着现代职场斗争经验)结合得那么紧密,乃至后者压过了前者?

相对于传统言情小说的叙述模式,“穿越”言情产生了怎样的变体?这背后又折射出怎样的时代精神变迁?在“穿越”言情小说出现之前,占据大众文化言情模式主导位置的是琼瑶模式。古装剧《还珠格格》(1997年)可称是2011年初起开始接连热播的“清穿剧”、“宫斗剧”(《宫锁玉心》《步步惊心》《美人心计》《后宫·甄嬛传》)的前身。如今想来,那个从天而降的小燕子实在像个“穿越人物”,而“穿越剧”的出现使“琼瑶剧”变得“不再可能”,质变发生在哪里?

如果我们把小燕子和若曦(《步步惊心》)做对比可以发现,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改变世界”还是“被世界改变”。同是具有“假小子”性格的现代型少女降落到古代宮廷,小燕子一直保持着她的现代品格,独立、平等、打破常规,追求个性解放和自由。她身边的人,无论是皇帝、阿哥还是格格,都被她影响着往现代的路上走;而若曦这个真正的现代人却越来越古代化了,现代人的观念和做派只是让她一出场时引人注目,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角色:这里的一切千古不变,即使你知道历史的结局也没有用,需要改变的只是你自己,不能脱胎换骨,便死无葬身之地。她以现代人的智慧思考,却照古人的规矩行事,渐渐地比古人还古人。时时刻刻地察言观色,一次一次地深得圣心,不知不觉间,皇权和男权的秩序已是如此天经地义。小燕子之所以可以不变是因为她的世界是爱神特意为她打造的,她可以永远天真未凿,无法无天,谈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若曦没有爱神的庇护,她的爱情只能在铁打的现实逻辑下存在,所以她只能在步步惊心中事事算计。明知八爷将落败身亡的结局,还不禁坠入爱河,爱不是不让人沉醉,但若曦却不得不让自己醒来。爱并不能改变八爷争夺王位的“事业心”,不能改变他妻妾成群的现实,所谓的“真爱”到底能维持多久?有多少爱才能让自己奋不顾身?最终,若曦遵从趋利避害的现实逻辑,舍下八爷而投入未来胜利者四爷的怀抱,但电视剧并没有按照以往的叙事逻辑将她指斥为势利女人,而是引导观众认同了这一选择。言情剧本该是白日梦,但也是要靠一点“信”来撑着的。热播言情剧广受认同的女主角居然不再相信爱情,这说明爱情这只股票已经跌到怎样的谷底?

(朱慧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