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武汉发展开放型经济的路径选择——基于承接产业转移和吸引FDI的比较研究

陈继勇 吴 颂

国际产业对华转移，为中国经济增长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国际产业转移的地理偏向性，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中国区域经济增长失衡的现实，其中东部沿海地区借助外向型经济的发展获得了更快增长。作为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武汉虽然具备一定经济基础，但其外向型经济发展不足，与东部地区城市的经济差距仍然十分明显。在外部经济失衡和内部经济面临结构调整的新形势下，吸引外商直接投资（FDI）和承接产业转移将是武汉建设国家中心城市、发展外向型经济的重要途径。其中，吸收FDI主要指为培育竞争优势而引进的以高新技术类、现代服务类为主的外商直接投资，而承接产业转移主要指为发挥比较优势承接我国沿海城市已经建立并寻求更低要素成本的资本、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

一、武汉发展开放型经济的理论分析

区域开放型经济发展理论主要有比较优势理论和竞争优势理论，一个区域的核心竞争力也是由该地区的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组成①赵修卫：《关于发展区域核心竞争力的探讨》，载《中国软科学》2001年第10期。，但两者的组成结构在不同区域或同一区域不同经济发展阶段都可能不同，选择哪种理论作为对外经济发展的依据尤为重要。

（一）两种理论的区别与联系

比较优势理论与竞争优势理论的区别主要表现在假设条件、要素条件等几个方面。从假设条件方面看：竞争优势理论假设存在垄断竞争市场与规模效应，而比较优势理论则假设完全竞争市场和不存在规模效应。从要素条件方面看：比较优势理论讨论的生产要素主要指先天继承的、不需要通过努力就能获得的基本要素条件②张二震：《国际贸易学》，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99页。，如劳动力优势、区位优势、自然资源优势等，是对要素禀赋存量的被动接受；而竞争优势理论的要素条件分为基本要素和推进要素，基本要素与比较优势中的各种先天要素禀赋相似，而推进要素指必须通过后天努力创造出来的要素，如创新能力、技术、人才优势和口碑等等，是竞争优势理论所强调的。

两种理论虽然有许多不同，但其区别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特别是现代比较优势理论认为比较优势理论也包括技术创新等多种要素，是基于一般均衡分析方法的动态理论①李辉文：《现代比较优势理论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43页。。所以，两种理论的发展有重合的趋势。实际上，两种理论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表现出区别。某个区域在对外经济发展的萌芽阶段首先要依据其要素禀赋进行分工，当区域内密集使用充裕要素的产品市场发展到一定阶段时，某些企业发展较快产生规模经济垄断市场，类似情况在要素禀赋相似的另一区域也会发生，此时不同区域的垄断企业之间会展开竞争，通过规模、技术和产品差异等争夺竞争优势。因此，要素禀赋不同的区域之间表现为依据比较优势分工，要素禀赋相近的区域之间依据竞争优势进行竞争，两种理论更表现为相互补充而不是替代的关系，对不同区域的不同发展阶段，应该适时选择相应的理论作为指导。

（二）两种理论的政策导向

结合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理论的区别和本文所指的产业转移与FDI，两种理论对应两种开放型经济发展路径，比较优势明显的区域以承接产业转移为主，而竞争优势明显的地区以吸引FDI为主。当前，中国沿海出口企业大多依靠劳动力、资本、地理位置等传统比较优势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发展而来，在传统要素价格上涨的情况下，很多出口企业向内陆进行产业转移，要求内陆地区拥有相对较低的要素价格，实际上是国际产业转移在中国腹地的延伸，也是传统比较优势在中国的延续。同时，没有寻求对外产业转移的出口企业或母公司，由于传统比较优势的逐渐丧失，开始寻求规模经济、技术升级或者创新产品等方式增强企业竞争力，即发展企业的竞争优势。这些企业创新发展的基础除了生产积累的经验和资本外，还必须吸引知识、技术、资本含量高的FDI，通过FDI的技术溢出和干中学效应形成企业自身的竞争优势。虽然现代比较优势理论认为企业也会积极吸引FDI促进技术进步，但该理论只是将技术作为新生产要素，企业被动的通过FDI增加其技术要素丰裕度，容易产生技术依赖，没有形成属于企业自身的主动创新和技术升级能力。竞争优势则更强调后者。总的来说，当前中国内陆区域发展开放型经济主要依据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两种理论指导，对应的两种主要发展路径：承接产业转移和吸引FDI。

二、武汉发展开放型经济的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

依据上述理论分析，内陆不同区域应根据其实际经济情况，选择相应的理论和路径促进开放型经济的发展。对于像武汉这样发展水平相对较高、传统比较优势并不明显的中心城市，应以吸引高新技术、现代服务业为主的FDI培育其竞争优势，实现武汉开放型经济的跨越式发展；对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湖北省及中部其他地区，传统比较优势相对明显，所以采用承接产业转移的方式更为合适。并且，武汉和湖北省乃至中西部其他区域可以形成错位发展结构，减少产品同质竞争。为了进一步充分说明这一结论，下面对两种路径进行比较分析。

（一）武汉承接产业转移的比较优势分析

从中国依据比较优势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的发展历程看，国内产业转移作为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的延伸，其要素禀赋要求与东部沿海地区基本相同，即相对区位优势带来低廉的运输成本、劳动力价格优势等。

1．武汉国际区位优势并不明显。武汉地处九省通衢的湖北东部，从发展封闭型经济的角度看，其国内贸易区位优势明显。而在我国出口导向型经济的带动下，沿海地区拥有天然的国际贸易区位优势，与内陆地区相比可以节约大量内陆运输成本进行越洋运输开展国际贸易，两者的单位运输成本差距悬殊，因此依靠国际区位优势中国东部地区逐渐形成了珠三角、长三角和环渤海三大经济圈。内陆城市承接这三大经济中心的产业转移，运输成本是关键因素之一，因此必须考察两地之间的距离。

如表1所示中部省会城市到三大经济中心城市的直线距离，国内市场距离是中部省会城市到三大经济中心城市的最小距离②郑林昌：《中国自然地形、交通运输成本与区域经济发展作用机理研究》，北京交通大学2010年博士毕业论文，第191页。，可以近似表示运输成本。根据国内市场距离比较，武汉离最近的经济中心上海有666公里，与其他中部省会城市相比国内市场距离最大，意味着在相同情况下，武汉的货物运输成本没有明显优势。

表1 中部省会的国内市场距离 单位：千米

除直线距离外，区位优势还包括很多方面，若结合产业发展水平及相关程度、生活环境、文化交流等因素，两地间产业转移吸引力可以用引力模型进行测度。刘立平（2011）通过建立引力模型测算中部六省对东部城市承接产业转移的吸引力，依据他测算的结果：2006年到2008年湖北仅对广东保持最强吸引力，但从增速角度看，2006年到2008年湖南、江西对广东吸引力的年均增长速度（86%和75%）明显高于湖北（41%），说明湖北对广东的产业转移吸引力有被湖南和江西超越的趋势。并且，湖北对除广东外的东南省份吸引力都落后于安徽且差距明显，与江西相比对所有省份的吸引力优势都在快速缩小①刘立平、朱婷婷：《中部六省承接东部地区加工贸易产业转移比较研究——基于引力模型的分析》，载《城市发展研究》2011年第2期。。武汉作为湖北省经济中心城市，对东部产业转移的吸引力也可以参照湖北省数值进行比较，说明武汉的比较优势在中部地区并不处于绝对领先的地位，并且有被其他省市迅速超越的趋势。

2．武汉市与周边地区相比无明显劳动力成本优势。中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其平均劳动力价格也低于东部地区，拥有劳动力比较优势。但是，中部各个省市发展水平不同，劳动力价格也有差异，对东部产业转移形成的比较优势程度也不同。如表2所示，中部五省与东部省市城镇居民工资水平差距比较明显，而中部省份之间差距相对较小。2006年以来，湖北省城镇居民工资性收入在中部六省排名持续最高，2010年为11460．49元，与安徽省相近，说明湖北省总体劳动力成本并不具备明显优势。

表2 城镇居民工资性收入统计 单位：元

表3显示武汉城乡居民收入与其他中部省会城市比较没有明显优势。2010年武汉市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和工资性收入在中部五省会中排名第二，工资性收入与排名第一的长沙相比差距较小，而长沙、武汉与排名后三位的省会城市距离相对较大，说明武汉市城镇居民工资相对较高，劳动力比较优势并不明显。表3同时显示，2010年武汉市农村居民收入在中部省会城市中排名不高，工资性收入仅高于南昌，但这并不能说明武汉农村劳动力成本具备比较优势，当地或相近区域农民都可能转变成的承接产业转移的非熟练工人。从各省农村居民收入来看，湖北省农村居民2010年工资性收入略高于河南，但纯收入位于中部五省之首。如果从机会成本角度分析，湖北省农村居民外出务工的机会成本最高，若以武汉作为承接产业转移的中心，其吸引的周边地区劳动力成本也不存在明显优势。

表3 2010年中部5省市居民收入对比 单位：元

除了运输成本和劳动力价格以外，其他的要素如土地价格、资源品价格等基本要素价格都会影响产品成本。实际上，武汉作为中国传统重工业基地，其经济发展水平相比其他中部城市处于领先地位。发展水平越高其要素需求更大。上文列出的各基本要素价格实际也反映了这一点。因此，武汉作为具备一定经济基础的中心城市在发展比较优势、承接东部产业转移方面不如中部其他相对欠发达的城市更具优势。

（二）武汉吸引FDI的竞争优势分析

既然武汉在要素价格上无明显优势，那么在吸引FDI方面是否存在竞争优势呢？竞争优势理论所强调的自主创新能力和规模效益是构成城市竞争优势的重要方面。因此，本部分将从城市创新能力、人才培养优势和规模经济的发展三个方面与中部其他省会城市进行比较分析。

1．武汉城市创新能力突出。武汉作为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在近代历史中一直是商贸发达地区，建国以来，武汉市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教育与科技相对发达。表4主要以专利的申请和授权数量指标衡量城市的创新能力。表4显示，2011年武汉市专利申请和授权数在中部五省会城市中位居榜首且优势明显。与中国一线城市相比，武汉在各项指标上落后于北、上、深，但与广州相当，并且在专利授权一项上武汉超过广州，说明武汉城市创新力优势在中部一枝独秀，接近并达到一线城市水平。

表4 国内主要城市创新能力 单位：件、亿元

另据统计，截止2011年，武汉市拥有国家重点实验室21个，国家实验室1个，国家工程实验室3个，国家级工程技术研究中心22个，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18个①数据来源：武汉市201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众多的科研机构表明武汉强劲的科研实力和创新活力在中部处于领先地位。

更为系统的研究也显示武汉城市创新能力在中部乃至全国都处于领先地位。2011年《中国城市竞争力报告》给出了2010年中国56个重点城市竞争力指标得分，其中将科技实力、科技创新能力和科技转化能力三个二级指标综合为科学技术竞争力指标。其结果如表5所示，武汉各项指标在中部五省会城市中都处于绝对领先位置。与一线城市相比，武汉仅在科技创新能力指数方面（由授权专利数和论文发表数构成）低于广州，其他指数得分都高于广州。从总体排名看武汉各项指标得分都排在第10位左右，科技转化能力排名最高，说明武汉将科研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能力较强。总的来说，武汉较强的科技创新实力为其竞争优势的建立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表5 国内主要城市科学技术竞争力指数

2．武汉高等教育优势明显。创新的主体是人，而高等教育是人创新能力产生和发展的重要途径，代表城市未来科技创新水平的成长潜力。2011年武汉拥有高等院校85所，在校学生数118．33万人，居世界第一，同时研究生在校学生数为10．28万人，在全国范围内仅次于北京和上海（分别为24．1和11．9万人）①数据来源：各市201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大幅领先中部其他省会城市，是中部乃至全国的高教中心。丰富的高等教育资源和庞大的学生群体是武汉形成现阶段科技创新实力的基础，同时也为武汉未来科技创新能力的发展提供不竭动力。

高校学生人数优势对武汉竞争优势的形成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发达的高等教育本身就是高新技术研发中心，同时它又是高新技术人才、熟练技术工人和高端服务从业人员的培养中心，能够为本地高新技术、现代服务类企业提供高质量的智力支持，而且青年学生对新事物的适应能力较强，更容易接受新兴产品和服务并进行创新，因此也有利于对FDI带来的高新技术、现代服务产品进行吸收再创造，逐步形成自己的竞争优势。其次，大量的学生群体必然形成多样化的个人培养需求，多样化的个人培养需求将吸引国内外不同类别的职业培训、考试辅导机构进入武汉教育产业，其培训服务也必然不同。同时学生群体对电子出版物、影视制作、演艺娱乐和动漫等新兴文化产品需求广泛，这类产品也表现出较强的差异性。所以，庞大的学生群体产生了多样化的文教产品需求，带动武汉文教产业的差异化发展，更有利于吸引世界范围内文教、创意产业来汉投资，既满足了学生群体的需求也增强了武汉文化产业的竞争优势。再次，学生较强的流动性会将武汉的城市印象传播到全国各地，好的印象有利于提升武汉城市形象，形成良好的口碑，这也是组成竞争优势的重要方面。综上所述，武汉人才培养能力特别是高等教育优势在全国范围内具备明显的竞争优势。

3．武汉规模经济优势明显且发展潜力巨大。规模经济作为竞争优势理论的假设之一，反映了某地区企业在不具备要素禀赋优势的情况下，通过扩大生产经营规模降低产品成本，增强企业竞争优势的事实。因此，某地区企业规模经济的发展状况，客观上反映了该地区具备的竞争优势。

表6显示中部五省会城市规模经济发展情况指标。武汉在GDP、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主营业务收入三个总体指标方面都处于领先地位，说明武汉作为老牌重工业城市拥有良好的工业经济基础和规模经济实力。但在总利润方面，武汉不仅低于郑州和长沙，其增长率更是位于各市末尾（仅为1．6%），说明武汉规模经济的运行效率较低。通过引进高新技术类FDI对武汉现有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进行生产技术改造，提高产品附加值和企业经营管理水平，结合武汉现有的企业规模，其新型产品将很快获得规模收益，说明武汉由规模经济构成的竞争优势明显且发展潜力巨大。

表6 中部5个省会城市GDP及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指标对比 单位：亿元

三、武汉发展开放型经济的路径选择

综上所述，武汉与其他中部省会相比其比较优势并不明显，而竞争优势突出。因此，武汉发展开放型经济应该依据竞争优势，以吸引高新技术、现代服务业类FDI为主，特别是吸引知名跨国企业来汉投资。而湖北或中部其他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地区要依据比较优势，以承接产业转移的方式加强当地经济建设。如何依据竞争优势加强武汉对国外知识、技术类FDI的引进，本文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在政策层面加大对外商投资企业的扶持力度

FDI的引进模式主要有政府主导模式和市场主导模式。政府主导模式的优势在于能更快、更直接、有针对性地引进外商投资企业发展本地需要的投资项目。所以，政府部门应该积极利用经济政策的宏观调控手段，对外商投资企业提供如项目用地、税费减免和政务服务等方面的优惠政策，降低其投资成本。

（二）促进武汉总部经济建设，协调武汉和周边地区的差异化发展

积极引导国外大型企业在武汉建立企业总部、区域总部、研发中心、销售中心或服务中心等机构，而湖北或中部其他相对欠发达地区可以承接产业转移建立加工基地，即企业的“头部”建立在具备竞争优势的武汉，而“身体”则建立在其他比较优势明显的地区①陈继勇、刘 威：《关于大力发展“武汉总部经济”的对策与建议》，载《湖北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在不同地区实现差异化发展。

（三）建立更加开放、完善的市场经济体系，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

开放、完善的市场经济体系是吸引FDI的基础。建立规范的行业准入制度，依法积极引导知识、技术含量高的FDI进入武汉新兴产业和传统制造业等领域。同时加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保障外商投资企业知识、技术产品的合法收益。

（四）充分利用本地人才资源优势，促进产学研三者的有机结合

武汉虽然高校学生众多，但高端人才流失情况严重，不利于知名外商投资企业的建立和发展，反过来又难以吸引高端人才留在武汉，形成恶性循环。所以，要加强对高端人才的生活保障和奖励力度，提高其收入水平。同时，加强学校科研成果向现实生产力的转化，鼓励学校和企业进行科研合作和人才联合培养，提高科技成果转化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