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无厘头电影对中国文化转型的影响

2012-07-13 05:15王虎
电影文学 2012年15期
关键词:重构

[摘 要]周星驰无厘头电影对中国文化的成功转型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周星驰电影运用戏谑夸张的搞笑手法,在看似荒诞不经的表象下,实质上传达着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文化精神。周星驰电影中所体现的无厘头文化,暗合了后现代主义文化的价值取向,对既有传统秩序的消解与破坏,解构了曾经不容置疑的传统价值体系。对传统伦理关系的颠覆,对爱情价值的重新阐释,对人性的变形透视,对传统权威话语体系的解构,是周星驰无厘头电影文化价值所在。

[关键词] 无厘头电影;文化转型;重构

周星驰作为无厘头文化的集大成者,他以《大话西游》为代表的“无厘头”风格电影在全国造成较大影响,尤其是对20世纪70年代以后出生的青年人影响巨大。90年代以来,随着周星驰电影的热播,“无厘头”风格成为时尚的标志,在一定程度上,对整个中国文化的成功转型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无厘头文化是从香港90年代开始兴起的一种次文化,“无厘头”古怪诙谐的搞笑方式,无意间迎合和适应了当时 “无中心、无体系、无深度”的后现代主义文化风潮。正如李欧梵为周星驰的电影戴上后现代的帽子,其实周星驰本人对什么是后现代也是一知半解,因此在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里,用了一句台词来表现他对“后现代主义”的调侃:“她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被老公抛弃的妻子的唏嘘跟坎坷,不论是在眼神、表情以致动作、行为方面,她都能演得是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尤其最后摔掉那匹马的动作,更加能够表现出后现代主义对这个社会的强烈控诉。”

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新时期启蒙大潮的消散,人们对政治的热度也逐渐降低。中国社会以宗法政治为轴心的中心化价值体系失去了创造功能,“政治一体化”的社会秩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出生在70年代以后的青年人,开始成为社会风尚的主体,这一代人得到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实惠,已不再有太多的政治化要求,他们祖辈对土地的刻骨渴望,普世性的伟大理想都很难让他们产生共鸣。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更多的是年青一代对世界重构的渴望。随着后消费时代的悄然降临,在他们的眼中,传统的政治和社会伦理规范,不再是他们精神生活的全部,儒家崇尚的“入仕”理想,也不再是他们生活的惟一选择。“衣食无忧”的大学生们,在周星驰《大话西游》为代表的无厘头电影中找到了精神的依托。电影中对传统和革命话语体系的解构,对传统伦理关系的颠覆,对爱情价值的重新阐释,对人性的变形透视,重构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在《大话西游》中,对唐僧与孙悟空师徒关系的重新诠释,是极具颠覆性的。唐僧被变形放大为一个啰里啰嗦、婆婆妈妈又极端古板的传统家长形象。在中国社会的传统伦理教化下,塑造了大量的这类家长,这无疑使新生的“70、80后”产生了心灵的共鸣。在嬉笑之后,年轻人对这类家长的情感是既爱又恨。唐僧一方面啰里啰嗦,惹人心烦,另一方面,又可以为保护犯错的徒儿,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与中国现实中的大部分父子、母子关系何其相似。正因为此,出生于70年代以后的年轻人会与其产生呼应。在周星驰影片《百变星君》里,父子关系被界定为:“生我是副作用呀!你还不是享受那些制造过程嘛?”(《百变星君》)在影片《唐伯虎点秋香》中,唐伯虎母子关系完全是颠倒和戏谑的。在影片《大内密探零零发》中,君臣关系被界定为昏君与弄臣。正是以戏谑夸张的方式,对中国传统中,“天地君亲师”中最重要的君臣、父子、师徒关系,进行了完全的解构。几千年建构起的传统伦理关系,在笑声中逐渐崩塌。可以说,随着中国的现代化,传统儒家伦理关系必将被一种新的现代伦理关系所取代。来源自强调上下等级森严的传统伦理规范必然会消亡。如何建构一种新的伦理规范,必将成为新世纪的挑战。

2000年的网络十大写手之一的今何创作的《悟空传》,受周星驰无厘头文化影响甚深,《悟空传》对孙悟空与紫霞的爱情进行了更深入的剖析。在神和妖的二元对立中,解构传统的伦理文化。正如《悟空传》所言:“原来像这样神仙没法管的东西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1]就是对既有的传统进行了尖锐的讽刺。人性在这里大写,神和妖的对立成为人性的对立,启蒙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在这里共同作用,打破传统的伦理规范。使用后现代戏谑、颠覆的方式,完成启蒙主义的任务。90年代以前的中国,由于司法制度的不完善性和滞后性,犯强奸罪者常常被判为死刑。甚至两情相悦而越轨,也难逃一死。在第六代导演王小帅的《青红》里,对这种爱与性的背离,就有尖刻的体现。可以说,在无厘头的嬉笑与戏谑中,传统的枷锁被颠覆,爱情与独立人格才最终被正视为人的基本权利。

在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无厘头以喜剧的形式,不断冲击并打破了思想的桎梏。儒家强调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与人的从属关系,在周星驰无厘头手法的不断破坏下,父辈们不再是正襟巍然的长者形象,无论是君王、父亲、师父都表现出僵化教条、昏庸无能的特点。在表现夫妻、情侣关系时,“爱情”不再完全从属于婚姻,而是个人对以门第、身份、金钱为核心的传统婚姻的完全背叛,爱情变为超越一切物质基础之上的完全两个人的事情,女性也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选择情侣。儒家视为最大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在周星驰电影中被完全解构,将人从被动的人身依附关系中解救出来,使人可以自由追求独立个性。周星驰正是用完全另类的搞笑手法,让广大受众在嬉笑之余,对传统伦理关系产生质疑与反思,进而颠覆了僵死的传统伦理系统。

在无厘头文化中,对人物的塑造也由传统的单面的人,向人的多面化转变。《大话西游》中塑造的孙悟空形象,已是复杂多面的形象。古典名著《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生性叛逆又疾恶如仇,最重要的是不近女色,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对英雄的基本界定。《大话西游》中的孙悟空生性狡诈又贪婪好色,为人处世绝无底线,既有两个红颜知己,还与牛魔王夫人铁扇公主偷情,个人私生活极不检点,可谓是妖性不改,与传统对“叛逆英雄”的要求已是相去甚远。可以说这里的孙悟空是现实中有凡心亦有行动的真实的人,而不是儒家文化界定的走弯路的好人。孙悟空被请下了神坛,变为了真实的有个性、有缺陷又有感情的人。他与紫霞仙子的爱情,也在现代都市文化背景下,被现代的人们正视和理解。

在无厘头文化影响下,“猪八戒”的形象也被重新解读。曾经被传统文化观念一再指责的懒惰、好色、贪吃,在后现代话语的关照下,成为人类本性的体现。因此,出现了《春光灿烂猪八戒》《喜气洋洋猪八戒》《福星高照猪八戒》等电视连续剧。在这些电视剧中,猪八戒变成了可爱、憨直、本真的代名词。“猪”的形象,成为青年人的新宠。在新的文化解读之下,“爱情”不再是鞭挞或忽视的对象,猪八戒对嫦娥、高小姐的追求,也被认为是合乎人性的。在网络文学兴起以后,网络作家今何在担任编剧的无厘头电影《天下无双》中,重塑了历史上备受争议的正德皇帝,皇帝的理想竟然是成为一名发型师。在无厘头电影《老鼠爱上猫》中,锦毛鼠白玉堂成为婀娜多姿又风流多情的怀春少女。无厘头电影《河东狮吼》里的苏东坡成为骗吃骗喝的文学流氓,宋仁宗成了偏爱嬉耍的无赖皇帝。

以周星驰电影为代表的无厘头电影对传统君子人格进行了颠覆与重塑。电影中神仙正邪难辨、君王昏庸怯懦、父亲软弱无能、丈夫好色多情,将传统标榜的君子人格完全颠覆破坏。人不再是非好即坏的形象,拓展了广大受众的审美视野,让人从神回归为人。中国新文学诞生后,一直致力于对人的重新认识与剖析,但因革命话语对启蒙话语的长期干扰,导致27年文学中创造出过多的完人和全人,人物塑造两极化极端明显,而忽视了对人的多重性的塑造。周星驰电影打破了这种极端的人物塑造模式,通过对传统人物形象的彻底颠覆,重塑了更具有现代性的人物形象,人物形象不再只有非白即黑的一面,而是拥有复杂难辨的多面,无意间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内质。对传统人格理想的解构,建构起追求全面发展的现代独立人格,正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必然要求。

中国社会从“富国强兵”的伟大理想中走来,长期制约人的传统伦理规范,并未从深层次被改变,传统伦理道德“把违反人性的行为规范强加于人,靠强行压制人们的自然的健康本能得以维持,无视人的主体性,将人自我埋没,把逆来顺受和见风使舵变成一种精湛艺术”[2]。这种传统道德自身的滞后性,在周星驰的电影中被层层消解。传统伦理关系的颠覆、传统人格的重塑、爱情与肉欲的变形显现,都在新的层次上,拷问和重新建构着人的自为。

戏谑和戏说,成为周星驰电影中的主要手段。70年代以后出生的青年人,作为现代生活中的小人物,他们面临着生活和工作中的种种困境。如何更好面对这些困境,周星驰的无厘头,无疑是排解人现实中烦恼的最佳方式之一。用一句无厘头的调皮话可以使人的精神得到短暂的舒缓和调节,有勇气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便和痛苦。在90年代以前,由于整个国家刚刚走出政治化的状态,人们是严肃而少幽默的,人与人的关系是较为紧张和对立的。只有到周星驰之后,人们可以使用喜剧的方式来化解矛盾,缓和人际关系。

90年代以来,“家国同构”的“宗法一体化结构”在市场化的过程中逐渐解体。中国市民社会的逐步形成,年青一代以戏谑和戏说的方式,不断冲击和解构着传统的信仰、价值和符号体系。严肃变为游戏,权威变为丑角,悲剧变为喜剧,仪式成为闹剧,爱情成为欲望,传统宣扬的一切都以戏讽的方式消解。正基于此,“I服了You。”(《大话西游》);“我对你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鹿鼎记》);“你妈贵姓?”(《大话西游》),成为青年人打招呼时的日常用语,在生活中被大量运用。“飞是小李飞刀的飞,刀是小李飞刀的刀。”(《国产凌凌漆》)在词语的无意义反复中,完成了对生活解构。爱情的表述,也完全成为个人的私有权利,“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熟归熟,乱讲话,偶一样要告你毁谤的。”(《大话西游》)这些已经脍炙人口的语言,早已是时下青年一代的口头禅。这种无厘头语言,在看似胡言乱语、荒诞不经的表层下,体现了对传统伦理规范的背叛,对个人私生活的尊重,在嬉笑的语言中重构了社会伦理规范。

周星驰运用夸张、讽刺和自嘲的手法,在夸张变形的语言和行为中透露出的后现代文化精神,消解崇高、及时行乐、肆意狂欢、无深度表现、解构传统、破坏秩序等,解构了曾经不容置疑的正统和传统庞大而又无所不在的伦理规范体系。周星驰无厘头电影在嬉戏、讽刺、调侃的表象下,蕴藏着深刻的社会内核和文化内涵,直接揭示了世间事物的真相与本质。周星驰电影真正将人还原为生活化的有血有肉的人,正视和认可人的正常的爱欲、情欲、性欲,直指向人存在的终极价值。对中国文化精神的重构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成功转型,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今何在.悟空传[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95.

[2]肖雪慧.守望良知:新伦理的文化视野[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8:119.

[3]陈晓明.无望的叛逆:从现代主义到后-后结构主义[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王虎(1978— ),男,陕西汉中人,兰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铜川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影视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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