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

□ 江泽涵

归真

□ 江泽涵

老乔一手操刀，一手握锤，仔细观摩着即将完工的观音像。这尊与人同样尺寸的观音像已花了他将近两个月的功夫了。

女儿乔求真没有继承老乔的雕塑事业，而是走上了官路，如今已位居一市法院副院长，说得上是光耀门楣，没给老乔这个雕塑家失了脸面。

乔求真不是在本市任职，一年就回家两三次。来时还跟丈夫说一定要好好陪陪老人，可这两天一直紧锁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瞥眼，是市长的号码，乔求真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悄悄出了院子，“王市长，您好……”

王市长的外甥在酒吧酗酒，酒醉后把女服务员强奸了。不料，女孩性格非常刚烈，当晚就割腕自杀。这案子偏偏是由乔求真主审，王市长隔天就打电话来谈判。

虽然行政和司法属平行关系，但大家同在一市任职，见了面难免尴尬。此外，这位王市长人脉宽广，背景复杂。乔求真感到实在为难，一时间又拿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好跟他打太极。

挂下电话后，又悄悄回到院子里，老乔依然沉浸其中。乔求真又陷入了沉思。老乔忽然两声闷咳，趴倒在观音塑像的肩上。

乔求真乍回过神，连忙过去扶住老乔：“爸，你怎么了，咱回屋去休息一下？”

老乔挪开按在观音胸前的胳膊，只见一道一厘米多深的凿痕，在耀眼阳光下分外明显。老乔无限惋惜地叹了一声：“腕力过大，下锤过猛，偏了方向，前功尽弃了。”

乔求真想了想，说：“爸，加点石料进去，你的修复技术也是炉火纯青的呀。”

“修复？”老乔说，“骗得了一般人，瞒不过行家。”“把胸腹再往里凿得深一些。”乔求真换了个主意。

老乔一个劲摇头：“比例失调，比例失调啊。”乔求真说：“不会啊，只是显得衣衫厚些而已嘛。”

“而已？”老乔盯着女儿的眼睛问，“真的只是而已吗？”

看着老乔逼人的眼神，乔求真怯怯地说：“那把塑像周身再缩进一厘米？”

老乔说：“真啊，那还是原来的观音像吗，我还不如重塑呢。”

过了一会儿后，乔求真才说：“爸，你真的想放弃这尊观音像了？”

“放弃？我怎么舍得！可是，败像已生，难免遗憾。”老乔连连摇头。

乔求真独自一人在村子里转悠起来，听见溪边的一户人家正在为孩子取名字而争执。女人说要取得洋气一点，男人说要朴实一点，最好能起到警示作用的那种。

乔求真想起七岁那年，老乔给她改名字那段时间，不也是把自己弄得茶饭不思吗？

求真求真，不是意寓在人生大道中寻求归真之径，在顺其自然规律下，活出风采吗？

乔求真豁然开朗：老爸，你凭着五十年的真功夫又怎么会在力道上失方寸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最近犯难啊。

做人难以尽善尽美，但明知的错误就不要去犯了。缺陷一旦生成，弥补后也仍会有抹之不去的痕迹，使本该完美的事物生了瑕疵。

乔求真远远望向老乔的雕塑院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该怎么处理她已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