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青蛇》叙事形式

苏甜

摘要：李碧华小说《青蛇》属于故事新编体小说。“新编”主要体现为基本叙事因素的改变和人物形象的大胆颠覆。文章主要分析了新编体小说《青蛇》中主要运用的三种叙事手法。

关键词：故事新编体小说；视角转换法；时空交错法；文本互涉法

李碧华的小说大多从传奇、历史故事中取材，在传奇性的书写中表达自己的情感把握和价值取向，以新女性主义和新历史主义的双重视角，对传统文化的历史定论大胆质疑，对既定文本文化意义大胆解构，体现了清醒的女性独立意识，于浪漫的想象中隐含着深重的危机感， 呈现出一种虚幻夸张、荒诞另类的美。如小说《青蛇》就是从独特的女性视角入手，以现代人的眼光重新审视传统文化中已成定论的爱情绝唱，对传统的白蛇传故事进行了颠覆性的重写与诠释。在故事新编体小说《青蛇》中主要运用了三种叙事手法。

一、视角转换法

视角转换法是李碧华叙事惯用的叙事手法。所谓叙事视角是由叙述者与故事之间的不同关系构成的，是指“作者叙述故事的方式和角度，并通过这种方式和角度向读者描绘人物、讲述事件、介绍背景等等”。李碧华的叙事多采用人物叙事情境模式。在这种叙事视角中，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取代了叙述者，他观察、感受、思考、评议，读者借助这个人物的眼睛和感受来看待小说的其他人物和事件。

采用双重全知的视角，以妩媚佻达的小青冷眼旁观、洞若观火地观察、叙述故事，使之充当起了故事里众多情感纠葛的焦点，极大地变形和夸张人物的性格，充分展示人性的复杂，使得情节充满离奇刺激的新鲜感，这种手法打破了传统小说单面视角的叙事，体现出了作者突破传统创作手法的创意与功力。也因此，一个原本由传统道德镇压人妖真挚爱恋的悲剧就成了“一个勾引的故事：素贞勾引小青、素贞勾引许仙、小青勾引许仙、小青勾引法海、许仙勾引小青、法海勾引许仙……宋代传奇的荒唐真相”。正典文本中断桥邂逅、一见钟情的纯真浪漫的传统情节被无情地推翻，取而代之的是白蛇对许仙的处心积虑的算计和勾引；而白蛇奋不顾身，前往仙界为昏迷的许仙求取灵芝的同时，青蛇与许仙的偷情又毫不留情地否决了白娘子与许仙完美爱情的神话。借叙事视角的转换，新文本不仅颠覆了传统的白娘子温柔大方、娴静善良；小青憨直忠贞、嫉恶如仇的单一形象，而且颠覆了许仙憨厚文弱、诚实深情的小男人形象，甚至推翻了传统的法海固执冷血、铁面无私的形象。推翻旧文本，你见到的不再是纯美的浓情蜜意，而是情欲的恣意挥发；不再是坚定的姐妹情谊，而是女人间的尔虞我诈，而这些勾引与爱恋、算计与挣扎的情节，恰恰是现时读者毫不陌生的现实。对此，陈燕遐的评价是一针见血的：“《青蛇》之引人入胜，也不在于它戳破了爱情的真相，而在于李碧华的故弄玄虚，把一个简单的民间传说，点染得异色纷呈，欲念横生。表面上处处指出男女间的相互欺骗，实则故作讥诮的洞悉世情中，难掩对情欲的执迷于憧憬。”

故事全篇以第一人称“我”青蛇来讲述，叙述节奏以“我”的主观感受来安排，“我”的心理活动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既符合中国小说以人物对话推进故事情节的传统，也暗合了西方的意识流小说技巧，使小说具有了极强的真实性和整体感。在李碧华的作品里，由故事主人公来充当第一叙述者的手法屡见不鲜。如《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和《潘金莲之前世今生》中，由“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明显地有别于历史上的“真实记录”，“我”在讲述、旁观故事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卷入到情感纠葛中来，增添了讲述的真实性，使读者读来倍感人物的鲜活。

二、时空交错法

小说《青蛇》叙事结构的最大特点是打破固有的时空观念，把古时和今时、古事和今事糅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未来完成式”的叙事结构 。空交错、古今并置的时间框架容易形成一种相互指涉的重叠、变异乃至相互消解的隐喻性方式，强化了一种历史语境。李碧华的许多爱情故事，往往有着大段的时空跨越，在时空跨越中表达历史的某种沧桑，同时也传达着人生际遇的某种相似。《青蛇》《秦俑》《胭脂扣》《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等作品中，时空的交错，命运的轮回营造了一种诡谲的浪漫与震撼。前生的潘金莲几百年后辗转投胎成了今生的单玉莲，与今生的武大郎（武汝大）、武松(武龙)以及西门庆（Simon）再次爱恨纠缠，演绎了几乎同版本同命运的新《水浒》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跨越几千年的时空，《秦俑》中蒙天放与冬儿在前世今生演绎了不同的爱情故事，却是相似的命运与结局。李碧华虚拟性地让历史人物回到现代，通过特定历史人物的眼睛感受现代社会，从而展开回顾与反省。在时空上的处理使得小说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情节也更为紧凑、跌宕、苍茫和大气。

李碧华注重现实与历史的并置，创造性地在新文本中插入了大量旧文本和政治历史背景。她引入时间和空间上距离遥远的事物，使人鬼神妖你来我往，现代观念与传统价值、日常性与传奇性对峙并存，新旧故事、前世今生、原型与变形人物、旧词曲与现代语言等构成多重隐喻关系，造成了人物的传奇性与日常性的冲突，反讽地实现了对传统文本的颠覆，且使叙述带有时空上的深度。《青蛇》里，人、妖、佛三方共聚于同个时空，编成了一个冲突与纠缠的故事。如小说一开篇，主人公小青以现代人的口吻，倒叙那一段前尘往事：“我今年一千三百多岁。住在西湖一道桥的底下。这桥叫‘断桥。从前它不叫断桥，叫段家桥。冬天。我吃饱了，十分慵懒，百无聊赖，只好倒头大睡。睡在身畔的是我姊姊。我们盘蜷纠缠着，不知人间何世。虽然这桥身已改建，铺了钢筋水泥，可以通行汽车，也有来自各方的游人踩着残雪，在附庸风雅，发出造作的赞叹感喟，这些都不再那么容易把我俩吵醒了。”像这样措辞的调侃与戏谑让习惯了阅读古典爱情小说的人们有了奇异的陌生感。在接近小说末尾处，李碧华更是把这种古代与今世交错、神话同现实共存的表现手法发挥到了极致。 作者骤然将时空拉到了二十世纪60 年代乃至80 年代，雷峰塔倒掉，素贞的儿子士林化身为年轻的红卫兵，素贞再度进入人世，与小青再度相逢，同为张小泉剪刀厂的女工。素贞再次因伞和一个英俊男子(许仙)相识，并迅速坠入爱河。从描写文革时红卫兵拆雷峰塔的场面，再到80年代初期青年男女西湖边的恋爱，此间夹杂着诸如“刘德华”“英语会话课本”“牛仔裤”“迪斯科”等等流行词语，时时提醒着我们小说的虚构性和荒诞性以及时空的转变与轮回。

三、文本互涉法

“文本互涉”，主要是指“不同文本之间结构、故事等相互模仿包括具有反讽意味的滑稽模仿或正面的艺术模仿、主题的相互关联或暗合等情况。当然也包括一个文本对另一个文本的直接引用。”文本作为文化的存在物，存在着文化传承和文学发展的内部继承性，有对前代文学的模仿，有对文学母题的改造，更有直接的毫无掩饰的指涉。文本互涉理论的提出启发了重写方式的创新， 从理论上说，文学本身就存在着互涉的关系，所有作品都存在着对以往作品的模仿和对传统文化的承袭。任何创作首先是创作主体的虚构，对一个故事的叙述因此可以有多种方式。李碧华讨巧地选择了大众耳熟能详且喜闻乐见的传奇故事《白蛇传》，借用了其中的故事情节、人物、场景的基本格局进行新编，这一举动本身已经是很富于互文性的了。

对传统文本的改写大致有摹仿性改写和逆反性改写两种方式，《青蛇》是结构性摹仿和逆反性改写的结合，保留了大体的故事情节和发展脉络，只对人物和细节进行改写。在新文本中，尽管在大的框架和情节方面表现出对原文本的承袭，但实际上，由于青蛇视角的被借重，原本源于正典的人物形象及其精神内核，原本铺设的传统价值观都悄然地发生了质的变化。《青蛇》中，李碧华刻意地塑造着自由独立的女性理想人格。这种重塑，首先是建立在颠覆男性视角里的理想女性人格基础上的。新旧两个文本的差别，实际上也男性文本与女性文本的差别。李碧华对人性的脆弱早已洞若观火，所以将这个伴随并最终满足数百年来中国人的欣赏趣味的社会文学还原为一个充满勾心斗角、情欲放纵的现代爱情游戏。她一眼洞穿了几千年来男欢女爱的虚伪面目，颠覆了传统故事中夫妻恩爱的假象，颠覆了这个被神化的、一味牺牲与付出的传统贤妻的形象，塑造了两个充满女性自觉、自醒意识的新女性形象——自立、能干、精明甚至自私的现代都市女人形象。也因此，一个纯洁无邪的古典爱情神话在另一个相关文本中被演变成了一则布满尴尬与辛酸的世俗故事。

参考文献：

[1]汪靖洋.当代小说理论与技巧[M] .江苏教育出版社,1989.

[2]陈国球.文学香港与李碧华[M].麦田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仙桃职业学院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