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跃
那年,他17岁,辍学在家,天天在地里拼命劳作。一天,他擦汗时,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儿,在笑着看他。男孩儿是邻居家的孩子,9岁,刚刚辍学,脸上还有求爹允许他继续上学时被打的伤痕。
男孩儿说:“哥,我想去山外照张相,背着书包上学的相……”他一把搂住男孩儿,咬紧嘴唇还是没控制住眼泪。男孩儿抬手帮他擦泪:“哥,不哭。你看,我都不哭……”
那天,他给那个辍学的男孩儿画了张背着书包上学的像——对于交不起学费的孩子,照相也是遥远的梦。也就是那天,他有了买相机学照相的梦。
从17岁到26岁,他用9年时间,攒够了买一部最便宜的照相机的钱。
买回照相机后,他很兴奋。回到家,他关上门跟父亲说:“爹,我买照相机了。”
父亲盯着他看了好久,叹了口气说:“学个手艺也好。”
听到父亲的话,他一下子哭了,咬着嘴唇,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男子汉还这么爱哭,也不害羞。”父亲不懂,他那天的泪和平常大不相同。
32岁时,他已经打了6年工,也做成了两件事:一是函授大学毕业了,学的是摄影专业;二是跑了80多个穷山村,照了1000多张照片,却从没收过一分钱,只留下一大包照片和家人的不解。
1997年3月,他举办了第一次摄影展,地点就在学校旁边的村子里。那天太阳很好,也没有风,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了。1000多张放大了的摄影作品,展示在太阳底下,墙上、树上、绳子上、地上都有,照片上全是山里辍学的孩子——
6岁的女孩儿,赤着脚,手拿镰刀,身背竹篮,呆呆地站着,脖子扭转90°,看着上学路上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10岁的女孩儿,站在山上的羊群中间,手里是一条鞭子和一本被翻烂的课本,她仰望着天空,几颗泪珠挂在她绯红的脸蛋上……
12岁的男孩儿,背着如山的柴火,从曾经的校园门口经过,站定,扭着头看里面的风景……
8岁的女孩儿,蹲在自家门外的石台边,脚边是一大盆衣服,石台上是一张废纸片,手里拿着一截铅笔头,纸上写着:我想上学……
一个仰望苍穹的男孩儿的脸部特写让人震惊,他那张汗水与泥土混染的脸上是不服输的倔犟,泪眼中有燃烧的阳光,还有不灭的神往……
看到这些,人们一下子全懂了,一直不理解他的爹娘也哭了。原来,他并非怪人,而是心中充满大爱的人。
2004年,他40岁。那时的他,已经走过了甘肃、青海、内蒙古、新疆、西藏、宁夏、深圳等省市的39个贫困县、160个乡、2316个村组、5604所中小学校,拍摄了数万张贫困及失学儿童的照片,举办了无数次途中摄影展。1.7万多名贫困学生因此得到了社会各界好心人的资助,1000余人考入了重庆师大、兰州大学、青海大学等61所高等院校。由他引发的“救救孩子”的热潮甚至影响到了海外。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全身心付出也解决不了问题,让他流泪的孩子好像越来越多。而他却已经筋疲力尽,他的家比从前更穷困,全部家当也只剩下一部照相机,连胶片也无钱再买。他曾幻想过让那些富商们伸一把手,多数情况下换来的却是3个字:“神经病。”为了能继续拯救孩子,他曾在那些供富人玩乐的场所拍照,想挣点儿钱继续往前走,但无数次被人当成乞丐赶走……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留在北京,为生存而打工。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女研究生找到他,哭着说:“你是拯救贫困孩子的一面旗幟,你要是放弃了,那些孩子怎么办?”原本就放不下孩子们的他,再次上路,重新举起了相机。
2012年,他46岁。尽管他已经负债累累,但他的名字——王搏,却成为百姓们特别是贫苦失学孩子群体仰望的太阳,“爱心·王搏计划”也已经变成亿万民众的共同计划。
(摘自《做人与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