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荣桓入党之路

马永全 和璐

1927年，蒋介石和汪精卫背叛革命后，国内政治局势陡然逆转，年轻的中国共产党面临着被敌人瓦解和消灭的危险。在严峻的生死考验面前，是什么力量促使当时还是文弱书生的罗荣桓坚定地选择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呢？

童年体味亡国痛

救国救民志高远

1902年11月26日，罗荣桓生于湖南衡东县鱼形镇南湾村（旧属衡山县寒水乡）。当时的中國已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帝国主义勾结封建势力对中国人民进行残酷掠夺和压迫，广大人民生活困苦悲惨无比。

罗荣桓的祖父罗汇吾一生以教书为业；父亲罗国理当过几年蒙童老师，后在南湾开了个杂货铺，亦商亦农渐渐家道好转。然而，罗荣桓8岁那年，罗国理被当地一赌痞诬告，吃了官司，几年官司打下来，家当为之一空。幼年的罗荣桓经常看到府县兵勇持枪来家大吵大闹，父亲受到许多凌辱。官贪吏污的残酷现实，在罗荣桓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家庭的变故，使罗家往来的亲戚也不多，他常受母命送盐米去接济舅舅家。当时，幼小的罗荣桓最爱听二舅母讲故事、唱山歌。二舅母唱得最多的一支山歌是“十二月歌”：

正月欢欢喜，二月冇粒米。

三月餐糊餐，四月难过关。

五月没奈何，六月盼早禾。

七月租一送，八月粥清清。

九月米桶空，十月借过垄。

十一月当棉被，

十二月打毛栗。

这歌词正是当时群众凄苦生活的真实写照。凄婉的歌声扣动着罗荣桓善良的心弦，他不理解农民为什么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却仍然没有饭吃。他问二舅母，二舅母叹口气说：“这是命苦呀！伢子，命中注定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幼小的罗荣桓当然不能找出其他的答案，对二舅母的话将信将疑。

1914年，12岁的罗荣桓进入一个新学堂读书。校长罗炳文受新思潮影响，思想比较开明，因此学校教学内容也比较新鲜，除国文课外，还设有算术、博物、历史、地理及音乐、体育、美术等课程。

通过各种新知识的学习，罗荣桓萌发了朴素的爱国思想。1915年下半学期，老师以“论大禹治水三过其门而不入”命题作文。罗荣桓在文章一开始说大禹的父亲鲧治水之所以失败，在于“治水以湮”，禹的治水成功，在于根据实际情况办事“易之以导”，这就是禹的过人之处；进而说，大禹能“弃一己之私，屏室家之念，沐雨栉风，披星戴月，三过其门而不入”，则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德；而大禹这种品德的形成，又在于他“穷能立志，卓荦不拔，以斯民为己任”；然后，引用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指出：“彼禹之成功，虽赫然万世，匹夫如果立志，推尧舜之心，竭禹王之力，则天下无难事矣，故曰为尧舜、为禹汤亦不难也！”结尾联系社会实际，表示长大后也要像禹那样为社会、为人民做一番有益的事业。这时，罗荣桓的心里已经悄悄种下了救国救民的种子。

中学时期勤探索

救民水火就何途

1919年夏，17岁的罗荣桓来到长沙，进入协均中学读书。当时的长沙，是新旧思想斗争最激烈的地区之一，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各种不同政治倾向的社会团体如雨后春笋，其中有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激进的“新民学会”，也有宣扬三民主义、国家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或主张“科学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的社会团体。他们都通过书籍和报纸大力宣传自己的观点和主张。罗荣桓如饥似渴地吸取着新思想、新知识……

在长沙，罗荣桓不仅受到革命思想的启发，还参加了湖南群众联合发起的倒张运动，经受了革命运动的洗礼。暑假时，他回到家乡，邀集衡山东乡“土”字“梦”字地区的同学，成立了“土梦学友联合会”，联合会的宗旨是：“联络感情，增长知识，移风易俗，促进社会”。那时教育界人士认为社会政治、经济之不均等，是由于教育不均等；军阀财阀绅阀的存在，也是由于平民没有受到教育，不能进行有效监督所致，主张教育社会化、平民化。罗荣桓也深受这一思想影响，他联想到家乡的具体情况，认为舅父舅母那样一字不识的“泥懵古”（湖南方言）之所以受苦，就是因为缺少文化，有理讲不得有手写不得。为了努力改变这种状况，1921年7月，罗荣桓利用岳英小学的校舍校具在南湾街上办起了农民夜校，夜校开设国文、算术两门课程，还宣传一些民主与科学的新思想，深受贫苦农民欢迎。

罗荣桓在长沙求学期间，正值南北军阀混战、湖南大地战祸频仍，又累遭自然灾害，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然而窃踞湖南大权的军阀赵恒惕为了扩充势力，却在衡山大肆搜刮民财，外运米谷，进一步加重了农民的负担，激化了农民与地主的矛盾。这一年暑假，罗荣桓刚从长沙回来的一天，寒水乡的大地主肖罗仙竟不顾天旱失收，率众来南湾垅里刈禾退佃。罗荣桓的父亲罗国理为保护家族的利益出来制止，罗荣桓也从中参谋，组织当地受灾的佃户与农民把那些前来刈禾的人捆了起来。肖罗仙随即又带一些人到南湾闹事，双方在柳树坝的桥边展开械斗。事后，肖罗仙反诬告罗国理聚众行凶，罗国理蒙受冤屈。柳树坝事件，使罗荣桓又一次看到了社会的黑暗。

1921年，共产党人柳直荀担任了协均中学的校长，他不断将共产党成立以来湖南蓬勃发展的工人运动情况介绍给同学们。罗荣桓也从中受到鼓舞，进一步认识到民众大联合的力量。1923年3月，罗荣桓和同学们在柳直荀带领下，参加了长沙各界6万多人的游行，要求归还旅顺、大连，否认“二十一条”。4月，以郭亮为主席的“湖南外交后援会”号召对日本实行经济绝交，罗荣桓和同学们走上街头积极参加演讲和搜查日货活动。6月1日，外交后援会派人检查日本轮船“武陵丸”和“金陵丸”号，日本水兵竟然向群众开枪射击，当场枪杀两人、伤者数十人，制造了震惊全国的长沙“六一惨案”。

惨案发生以后，长沙各界于6月3日举行了六一死者追悼大会，会后群众又向政府请愿。罗荣桓积极参加这次反日爱国运动，和请愿群众一起冲破赵政府三道门卫，吓得赵恒惕避而不敢见。但是，赵恒惕随后即宣布戒严令镇压群众。罗荣桓被列入“不法学生”的黑名单，被迫于6月中旬的一天深夜回到南湾乡下暂避。回到家里，父亲要他暂时停学待局势好转以后再说。罗荣桓没有接受父命，过几天又到长沙去了。

救国诸途均未通

不屈不挠寻光明

1923年夏天，罗荣桓取得父亲同意来到北京，在宣武门外骡马市大街烂漫胡同湖南会馆里的学校补习。

在北京，罗荣桓思想又有新的发展。开始他读了不少的书，对林肯解放南美黑奴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有过兴趣。1924年初夏，64岁的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到北京，大讲东方文明，鼓吹用爱来消除“人世间愁苦不平之气”。听了泰戈尔的演讲后，同学们讨论热烈，罗荣桓对泰戈尔的观点并不认同，他认为甘地搞不抵抗主义坐在地上纺纱，但当时帝国主义的纺织品倾销印度，手纺车只好进博物馆，整个印度很快就沦为英国的殖民地了，所以仅仅凭借“东方文明”的“仁爱”，是不能富国强兵、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和瓜分的。

此时，罗荣桓已经成为一个具有激进爱国思想、并具有初步政治判断力的进步青年了。补习结束，罗荣桓和张沈川等一起考入了青岛大学预科。在青岛期间，他进行过实业救国的尝试，并勇敢地参加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

罗荣桓觉得青岛大学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想认真读些书求得真才实学，以便实现实业救国的梦想。然而，当时的情形却根本容不得青年静下心来读书。

1925年清明节后的一个周末，罗荣桓和几位同学到汇泉山上散步。这一天恰好是日本的樱花节，很多住在青岛的日本人全家出动，旁若无人地尽情欢度节日。罗荣桓他们一路上很少见到中国人，即使有几个也是寒碜地避在路边。日本人的欢欣和国人的黯然，使罗荣桓和同学们深受刺激，倍觉受奴役的屈辱。

还有一次，访问青岛的日本海军主力舰“比睿丸”号为炫耀武力，邀请青岛大学师生登舰参观。刚参观过北洋海军“海圻号”战舰的罗荣桓和同学们想比较一下中日海军舰船的优劣，便来看日舰。一到码头，远远就见银灰色的“比睿丸”号矗立在岸边，火炮卸掉了炮衣，炮位上的日本海军士兵制服笔挺昂首挺立，不时向这支参观的队伍投来鄙夷的目光。参观的气氛十分压抑。回校后，同学们议论纷纷，说到了日本海军对中国的蔑视，说到了一败涂地的甲午海战，说到了“海圻号”的老旧难堪，说到了北洋只为军舰改名却不造新军舰，都觉得中国应当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可又觉得一时没有什么办法。

怎样摆脱帝国主义的经济压迫和剥削，发展本国的民族工业，是当时有识之士关注的重要问题。1925年春，罗荣桓和张沈川等几人发起组织了“三民实业社”，实践他们实业求国的思想。可是这种小小的手工业根本不能和大机器生产抗衡，不到一年，“三民实业社”就停办了，股本也没有收回来。

1925年4月，青岛日本纱厂的中国工人在上海工人运动的鼓舞下同资方展开了斗争，要求成立工会、增加工资、保障工人合法权利。工人的正义行动遭到了血腥镇压。5月29日拂晓，日本资本家勾结中国军警朝手无寸铁的罢工工人开枪射击，当场死伤几十人，有的工人钻进下水道躲藏，被日本资本家堵塞棉花包活活闷死。青岛各界人士无比义愤，奋起声援纱厂工人的斗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胶济铁路总工会发起成立了“青岛惨案后援会”。当上海五卅惨案的消息传来，即改为“青沪惨案后援会”。后青岛市民愤而撇开破坏罢工活动的官方机关，另组“青岛各界外交促进会”，青岛人民反帝爱国运动进入了高潮。

青岛大学学生在学生会的领导下，于5月31日上午开始罢课。当时，罗荣桓和彭明晶等同学组成的青岛大学学生会带领同学们游行示威，散发宣言、传单，揭露日本纱厂惨案真相，募集救济金，慰问死难者的家属，积极支援青沪两地工人。然而，青岛人民的这场反日爱国运动，最终还是在帝国主义勾结反动军阀的镇压下失败了。罗荣桓陷入彷徨中，他时常夜不能寐，从床上爬起来，面对茫茫的大海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怎样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怎样摆脱帝国主义的瓜分，怎样拯救劳动群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中国的出路在哪里？教育救国、科学救国、实业救国，这些道路都试过了，但都没走通。怎么办？这时，广州蓬勃发展的革命形势引起了罗荣桓的注意。他决定去广州继续探求救国救民的真理。

农运砺炼笃信念

暴风雨中遨海燕

1926年夏，罗荣桓和張沈川到广州投考中山大学本科，考完等候发榜。这年5月下旬，叶挺独立团已向湖南进军；6月2日，临时革命政府在衡阳成立；7月上旬，北伐军大举北进，很快攻占罗荣桓的家乡南湾；7月12日，攻占长沙……北伐军节节胜利的捷报和广州热火朝天的革命形势使罗荣桓看到了希望，他决心好好读书，毕业后为国家建设服务。罗荣桓兴冲冲走进书店，购买了许多进步书刊。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书，越读越感到视野开阔，心胸开朗。

这时候，报纸上不断传来北伐军胜利进军的消息，各地的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也不断开展，尤其是湖南的农民运动，发展得更为迅猛。革命的高潮开始形成，沉重地打击了封建军阀，动摇了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而罗荣桓的思想正酝酿着一次质的飞跃。他清醒地认识到：只有广大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其他爱国人士组织起来、团结一致、艰苦奋战，才能推翻帝国主义、封建军阀的反动统治；近百年的中国历史证明，改造旧中国的伟大而艰巨的历史任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担当起来；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中国革命才能取得彻底的胜利。他与张沈川共勉，要勇敢地投入到时代的激流中去，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

中山大学发榜，罗荣桓没有被录取，他便于1926年农历十月离开广州回到家乡南湾，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洪流中。当罗荣桓回到家乡的时候，农民革命的暴风骤雨已经震撼着整个湖南，全省有50多个县成立了农民协会，即使地处偏僻的南湾，也正处在积极酝酿之中。罗荣桓高兴地看到，从前他同情的农民群众站起来了，蓬勃开展起来的农民运动像奔流的大江正在荡涤着一切污泥浊水。革命需要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更需要工农群众。他反思以前在长沙、青岛与工人群众一起搞学运时，多少带点罗曼蒂克的精神，这次回到家乡，他决心要真正与劳苦大众结合在一起，做劳苦大众的贴心人。到家的第二天，他就脱下学生装换上农民服，头戴麦帽，脚穿草鞋，跑到贫苦农民家去了解农民运动的发展情况。在谈心中，农民向他倾诉着痛苦和欢愉，告诉他农会的威风、农运的盛况。

家乡如火如荼的农民运动，使罗荣桓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把千百万农民组织起来，才是一条真正的解放道路。他一回家就到县城找到共产党联络员修表匠老赵。经老赵介绍，他见到了中共衡东县委和县农协负责人，向他们汇报情况、接受指示。然后他又连夜邀集积极分子召开秘密会议，传达县委和县农民协会的指示，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建立农会，开展斗争，解放自己。

为了组织发动农民参加农会，罗荣桓访东家问西家，足迹踏遍南湾垅里大大小小的屋场。他耐心细致地做农民的思想工作，引导他们认识阶级剥削，勇敢斗争求解放。农民肖庆云以前不愿意斗同族地主肖罗仙，在罗荣桓的引导下，他从肖罗仙在柳树坝刈禾退佃的往事中认识到天下穷人才是一家，翻身必须斗争的道理。幡然醒悟的肖庆云要求罗荣桓在农会名册上替他登记。1926年底，衡山梦字九区农民协会在南湾街上的罗氏定德公祠成立，罗荣桓被推选为农会秘书。会后，会员高举“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力归农会”的标语牌和旗帜，从南湾街头出发在垅里游行。

1927年三四月间，蒋介石磨刀霍霍准备反革命政变。当时湖南的各种反革命势力，也在暗中向革命发动有计划有组织的进攻。在紧靠南湾的攸县，一帮劣绅聚众劫狱，将在押的劣豪尽数放出。南湾地主罗凤梧、肖罗仙等也仿效外地的反革命组织“暗杀团”，头一个就准备拿罗荣桓开刀。当时，罗荣桓恰好接到在武汉大学彭明晶的来信，谈到国民政府从广州迁往武汉后的革命形势，谈到毛泽东在武汉主办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罗荣桓为进一步了解全国的革命形势，探求真理，便决定前往武汉投入更大、更火热的革命浪潮中去。一个深夜，罗荣桓在肖庆云的护送下，从衡山搭轮船到长沙，然后转赴武汉。

罗荣桓到达时，武汉的局势已急转直下，继上海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湖南发生马日事变后，武汉也一度遭到鄂军反动军官夏斗寅叛军的袭击。7月15日，国民党武汉政府公开叛变了革命，一时间，腥风血雨遍及全国。在这种严峻时刻，一些对革命艰巨性并无思想准备的小资产阶级革命者，以及一些投机分子被吓倒，纷纷脱离革命。

但就在这种严重白色恐怖的笼罩下，罗荣桓却更加坚定了革命的信念，1927年5月，他经彭明晶介绍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久，转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从此踏上了职业革命家的道路，成为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

（责任编辑：张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