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档，水军的盛宴？

张襦心

上周记者为腾讯主持一个播报栏目，对于“《王的盛宴》自曝雇佣水军”八卦了几句，有近10万网友阅读，得以对该事件进行一个近距离观察。

一位在京从事网络技术的网友给我留言：“第一部公开承认使用水军的电影？真是笨死了。陆团队以为他的目标受众都是互联网产品经理，广告学爱好者，会理解因为被刷恶评所以启用水军保护？这除了引发‘本来就很差，是我也恶评的口碑以外，毫无用处。”

此语不幸言中。实际上已有各种吐槽从评论、私信涌入。一位上海网友表示一直很喜欢陆川先前的电影，比如《可可西里》、《寻枪》和《南京！南京！》，但《王的盛宴》直接颠覆了对他电影的好印象：“陆川说《王的盛宴》台词很莎士比亚，那实在有点像从前的农民企业家穿着袖口上贴着商标的冒牌货而自诩这件是世界名牌。不可否认，电影里的一些镜头拍得很美，衣服也很华美。可惜，那就是一件带着《夜宴》、《英雄》、《无极》手印子的袍子，下厨嫌突兀，出客却又穿不出去。”

这个评论既刻薄，又“入木三分”。一边是大量网友真心不喜欢；一边是陆川声称抓到了竞争对手雇水军黑他的证据，忍无可忍才打响“保卫战”；还有一个大背景是贺岁档中《王的盛宴》与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下简称“少年派”）、冯小刚的《一九四二》三足鼎立，以及前后两个“鸿门宴”的跨年恩怨。被黑、自黑、天下无黑，三重叙事，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以水治水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

11月29日，《王的盛宴》上映，在豆瓣、时光网等电影垂直网站遭遇大量恶评。在豆瓣网上，《王的盛宴》首日评分为5.8，有30%的人给出最差的“一星”。

面对开场倒彩，陆川雇佣了水军给自己狂刷好评。当影评人公开质疑此事，12月3日晚，陆川工作室发言人李静干脆在微博上承认，《王的盛宴》被人黑得太惨，他们确实申请了5万元资金“以水治水”。用陆川的话说，“就像你在外面挨了一顿打，只好花钱找个医生治一治。就算找的不是医生，起码也得找个江湖郎中给贴点膏药吧。”他的原则是：只“白水”，不“黑水”。

水军为何“黑”影片？

陆川认为：“《王的盛宴》就是在揭示权力游戏中胜者必须消灭对手的生存法则，而这种丑陋的法则恰恰映射了电影营销的现实世界——不容忍共生，必须绞杀对手的行业生态。”

虽然陆川是第一个自曝雇佣水军的，但近些年对“黑水”的控诉，一直此起彼伏。

和《王的盛宴》同一天上映的《一九四二》开局更不利，首日上午豆瓣的评分仅为5.6，60%的人给出“一星”，仅取得2600万元人民币的票房（《非诚勿扰》首日3490万，《唐山大地震》首日3620万），导致华谊股票连续两天大跌，市值蒸发了13.43亿。华谊电影宣传总监朱墨公开称：“希望这种恶意的攻击能够早日停止。”

更有业内人翻出，前两年，国产电影《关云长》、《白蛇传说》、《画壁》也被水军黑过，《关云长》剧组还曾高调悬赏10万元，捉拿水军。一时间，圈内外“水”声四起。

三问拍案惊奇

第一个问题：电影圈中真的有水军吗？

答案是yes！

國内电影宣传、发行，雇佣水军给自己刷点好评，利用微博进行炒作，这已经是必备环节。一般会委托公关公司操盘，公关公司再联络相熟水军合作。有时候公关公司也会自己养一些微博大号。

很多人对水军的认识，还停留在人海战术。记者了解过一家公司，雇佣的都是残障人士，普通顶帖，报价为一条0.2元。在豆瓣、时光网这种网站刷好评，还需要沿用该模式。

但在微博上，水军已经高度机器人化。“他们”拥有自己的性别、年龄、爱好，高仿真，每天智能抓取内容、更新微博，拥有几千到上万、百万粉丝，甚至包括很多不明真相的蓝V和黄V用户。这些机器人既可以装点门面，又可以烘托人气。类似刷量粉、真人粉、高级粉之间的买卖话题已经不新鲜，某微博女王都是买粉大客户。如果是转发评论，最便宜的刷量转发，1000条只需要20元。评论内容，既可以自己制作，也可以设定为系统自动转，瞬间刷完。一般在微博上做营销活动，都是几万、十几万一刷。如果愿意多花银子，还可以选高质量转发和大号转发。

第二个问题：水军真的黑了陆川？

据记者了解，水军没有对错、正邪观念，眼中只有“任务单”。在水军的发源地互联网行业，鏖战奇观已经举国皆知。既然白水行为在电影圈已经是普遍现象。黑水大战，是不是也已经上演？记者进行了调查。

一般接到任务单后，除了养了多年的老号，当时间紧、任务急的时候，紧急注册小号也是常有的事情。那些在影片上映前后新注册，在上映前就发恶评，或者只打最低分不评论，只发过一次差评就再也没登陆过，并且没有任何粉丝以及其他评论、收藏、加入群组等活动轨迹，均可以视作高度疑似黑水的排查标准。记者发现，这种现象，集中在给出最低分的账号上。给出2星或者2.0分的账号，还比较真实。

在豆瓣网上，截至12月10日，《王的盛宴》得分为5.5，共显示了9页。其中给出最差“一星”的，一共34个账号，其中有5个账号高度疑似。

时光网提供账号注册信息，看得更为清晰：

一共10页评论，平均6.4分。有趣的是，在影片上映前，似乎刷好评的现象已经出现。2012年11月20日，“maxhfugujfj”打出第一个“1”分。在此之前，共有8个账号打分，其中4个为10分（满分），1个为8分。如果说不看电影就给差评是一种罪，那么不看电影就给好评是什么？

据记者统计，打1分的账号，正常型17个，高度疑似21个。

其中给《少年派》和《王的盛宴》打1分，给《一九四二》打10分的，有1个。

给《王的盛宴》打最低分（0.4或1分），给《一九四二》打10分的，有2个。

给《王的盛宴》打1分，给《鸿门宴》打10分的，有2个。其中“honmenyan5”这个账号，曾在2011-12-11 00：45以及2011-12-14 23：56，两次给《鸿门宴》打10分。在2012年11月28日《王》片上映之前，给《王》打出1分。

在上映前就打1分的账号一共有2个。重复刷恶评的有2个。

综合起来看，《王的盛宴》确实有被黑的迹象。

第三个问题：谁在黑陆川？

猜想一：竞争对手

仅看以上统计，很容易把陆川口中绞杀他的竞争对手，怀疑到《一九四二》和《鸿门宴》身上。同在一个档期抢食，《一九四二》总有嫌疑。不过有宣发人士认为：“一般大家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刷点好评。给别人刷恶评，既费钱又费力，犯不着把精力花在诋毁上。除非有仇，或者对手真的有竞争性，但《王的盛宴》好不好，观众又不是看不出来。换作《一九四二》和《少年派》争一争，还有这个可能性。”

陆川和谁结了仇？环顾左右，《鸿门宴》曝出过口水仗。曾有媒体断言，这两部影片，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鸿门宴”这个题材，最初由星光国际投资，陆川导演。但由于双方理念不同，随后分家，各自宣布要拍一部同类题材的电影，由此诞生了《王的盛宴》和《鸿门宴》。

去年9月13日，《王的盛宴》投资方覃宏在微博中很不爽地声称：“把我的客气、宽容当可欺、可骗！别太过了。考虑全面退出某部影片中。你们看着办吧。”

此言一出，星美投资的四部影片全部中招。尽管陆川迅速在微博中轻松回应覃宏以撇清关系，但依然被外界列入“黑名单”，陆川痛斥这是对手在搞鬼。

“电影行业的底线和底裤都被你们脱下来了。炒负面也是炒，你们愿意免费给我们炒作，我欢迎。本来公平的跑道，各做各的，但是你们一定要踩对手，要给对手下绊，用暗箭。好吧，依然祝你们票房大卖。电影人之间需要这样为了几个子的票房用这么大的力气去搞臭对手吗？没有道德感的电影团队能给我们怎样的电影？”

“真想教教你们做宣传，直接说我们出事了多好，干净利落，还不会把注意力引到你们身上。非说你们的片子质量上乘，吸引了我们投资方，这下马脚露了，你们还能找个更笨的编剧吗？允许你们骂我，但是玩得这么没智力，不允许！无语！媒体需要话题，好，让我们粉墨登场，狗毛乱飞吧。”

随后星光国际的老总宋光成发博称：“有朋友自身出了问题，却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无语！不过，还是祝你好运！”由此被认为他俩在隔空掐架。

猜想二：水军

虽然线索、竞争态势俱在，但从水军行业的复杂程度而言，架桥拨火的事情，他们未必干不出来。互联网行业最著名的传言之一，就是杀毒软件公司自己制毒，再去杀毒。当然，这要建立在水军公司已经高度垄断的基础上。据陆川所言，他和另一个同档期的影片，使用了同一家水军。似乎该行业水军确有一股独大的迹象。如果是水军先分别假冒对手发起攻击，引起双方甚至三方敌对，再坐等“消灾款”上门，导演们就真的杯具了。

猜想三：自黑

上述宣发人士怀疑，黑水之说，也不排除导演压力太大、转移视线的可能性。“声称遭遇过黑水的电影，都是上映之后观众口碑不佳。《让子弹飞》、《少年派》，怎么就没有被黑下去？”

猜想四：天下无黑

从统计看，尽管有水军出没的迹象，但不能排除确实有人在“骂捧交辉”下好奇去看、看完回来接力骂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黑水并不能抹煞大量真实差评的存在。

一家著名影城的总经理告诉记者：“‘恶评也是一种生产力。最典型的就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全国观众边骂边看，边看边骂。甚至有的影视公司，为了制造炒作话题，不惜‘左右手互搏。如果骂得这么热闹都没人去看，那只能说是影片真不行。”

据他给出的数据，到目前为止，《少年派》的上座率比《一九四二》领先，《一九四二》的上座率则是《王的盛宴》的4倍。

观众的时间有限。作为新生代青年导演，陆川这一次与李安、冯小刚狭路相逢，号召力自然无法抗衡。

因拍摄历时8个月，票房预期高，制作规模大，必须投放在热门档期，本来《王的盛宴》预定在7月5日上映，这是“暑期档”中的国产电影保护月。但因为一些“非商业性的特殊原因”，导致档期被迫延后。上海电影节上，陆川为此哽咽落泪。

作为投资人的星美董事长覃宏也心焦，曾发微博抱怨：“陆慢慢的《南京！南京！》、《王的盛宴》相似之处太多。都是狂跑相关部门，漫长的筹备，八个月的拍摄，几乎相同的投资额。都是紧急决定上映档期， 都只有一个月的宣发时间，累心累力。”

但票房不好，也不是一句“生不逢时”就可以完全塞责的。

影城老總说：“这段时间打电话给我要求留座位的朋友，都是想看《少年派》，留《一九四二》的都少，《王的盛宴》没人提过。我感觉陆川的作品偏冷，朋友中间好评少。不像《少年派》好评特别多，无论年纪大的，还是年轻人，都说看得特别过瘾。”

截至12月10日，《少年派》票房突破4亿，《一九四二》2.82亿，《王的盛宴》6900万。眼看新片已经加入战团，《王的盛宴》，还有翻盘的可能性吗？

这位老总表示：“影院都是势利眼，一部影片只给半个月时间，不好就不给你排场次。如果前10天没有影响力，后面就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