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连永
半斗绛色细粉带有甜丝丝的红薯面,放入盆中,搅上水,加入起润滑作用的榆皮粉,经母亲巧手细和,十几分钟后,一坨麻酱色的红薯面坨,光滑干净地活脱而出。把饸饹床擦得干干净净,停放稳稳当当,把和好的红薯面团放入饸饹床斗中,再用力一压,粗粗实实的面坨,被饸饹床碾成条条细线,整整齐齐地垂落而下,瘫软在饸饹床下面的面板上。经过简单的加工,一道丰盛的美食,已具雏形。将压好的饸饹放入清水中,加大火煮,开锅五分钟后,捞出,放入凉水中,便可食用。盛入碗中,浇上备好的卤,用筷子上下搅上几下,润滑味美的饸饹面,迫不及待地滑入口中。饸饹面,在我小时候,是上等的佳肴。
我小时候的舌尖上,没有大鱼大肉,甘味美食,有的只是土生土长的乡土食物。玉米面和红薯面,充饥饱肚,满嘴的玉米子,满肚的红薯粉子。这些原汁原味的乡土食物,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餐桌上,于是每到夏季,我便常常思念当年饸饹面在口里的香甜。小时候,父亲在附近县城的工厂里上班,他近水楼台,利用工作之便,制作了一台饸饹床。饸饹床在当时农村,不亚于现在的豆浆机,电磁炉。那时靠土里刨食的农村,家里有上一台饸饹床,也算“奢侈品”。饸饹床作为一件耐耗品,又是一件实用价值很高的食品加工工具,深受街坊四邻的喜爱。我家的饸饹床,便是充当这样一个角色,光彩体面地串了东家串西家,有时连我们本家人都不知流落何家,还得顺藤摸瓜的,挨家挨户地找寻。
夏季来临,饸饹面,作为当时解暑充饥口感丰美的食品,开始在各家餐桌上隆重登场。我放学回来,夏日的日头很烈,经过一上午的体力消耗,饥肠辘辘,体乏无力。回到家,母亲已把午餐备好。如果是饸饹面,我的精神头就会增上十分。盛满满的一碗饸饹面,浇上带有肉丝的卤汤,风卷残云般地猛吃海喝,母亲在旁提醒着慢点。一会儿,饸饹面下肚,心满意足,气血涌动,当时饭饱的感觉,如今回忆起来,依然记忆犹新。感觉最美的是父亲,端一碗饸饹面,找一片树阴,坐一个小杌(音“务”)子,津津有味,刚工作回到家中的父亲,被饸饹面滋润着。现在想起父亲树阴下吃饸饹面的情景,一棵大树,几缕清风,一碗香面,俨然是一幅乡村画。
我对饸饹面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缘。到夏季,附近县饸饹面很有名,我常开车到山里吃一次原汁原味的饸饹面。那里吃饸饹面的人熙熙攘攘,想必山里的饸饹面一定味道不错,可怎么也品不出小时候饸饹面的真味。不知是那里的饸饹面加入了许多现代元素,还是没有了母亲的精工细作,抑或是缺少了父亲吃面的场景。
饸饹面于我不只是一种食品,更是一种乡情。那饸饹面的甜香时常会涌上心头,涌上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