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之后做什么

李晓晔

娱乐之后做什么

李晓晔

李晓晔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传媒研究中心主任

鲁迅曾经愤激地写道：“为什么人类变成了人，猴子终于是猴子呢？这就是因为猴子不肯变化——它爱用四只脚走路。也许曾有一个猴子站起来，试用两脚走路的罢，但许多猴子就说：‘我们底祖先一向是爬的，不许你站！’咬死了。”看到天津卫视《非你莫属》节目中，一伙成年人对求职者刘俐俐一边倒的苛责，我心里在说，又一个站起来的猴子被咬死了。不过，与节目现场主持人和嘉宾一边倒的情形大相径庭的是，网络上200多万网友几近另一边倒地对刘俐俐的支持，让人感到，毕竟中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谁是谁非，公道自在人心。

正像许多网友指出的那样，主持人和嘉宾显而易见的错误在于，一是对求职者缺乏平等的态度和应有的尊重，而是滥用自己的强势地位，仅仅因为求职者的所谓态度问题，就恶言相向，抱团群殴，甚至剥夺了给她展示才华的机会——而实际上刘俐俐的才华已经在一场实力悬殊的舌战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二是招聘场面显示出了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对于个性和才华的蔑视和压抑。综观刘俐俐的全部表现，并没有太多可以指摘的地方。她只不过自然地流露了一个80后大学生的个性和机智，如果我们的企业家们连这么一点个性都不能宽容，连这么一种才华都不会欣赏，那么这样的企业创新和活力可想而知，如果我们的媒体将这种压抑个性的职场潜规则当成求职准则加以宣扬，那么我们的职场将不能不陷入一种“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可悲境地。

在网友的谴责声中，一些嘉宾开始道歉。嘉宾陈欧在微博中写道：“认真看了微博上的视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了几次后确实感到，求职者俐俐在现场受到了委屈，现在我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朋友对此感到愤怒，我现场提的问题显得很愚蠢，在此向俐俐表示道歉。求职者是弱势群体，比起抨击，支持和关怀更重要。”这是正确的态度——过则勿惮改，本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一声我错了，对不起，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一定能得到人们的谅解。而且能够认识到应对弱势群体给予支持和关怀，说明修养和水平在提高。

然而，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主持人和节目制作人的骄狂。面对批评，该节目主持人不仅没有任何反省，反而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我的方式让大家觉得很难听，那我只能说很抱歉给你这样的感觉了。”另一位央视主持人更是明确表示：“主持人有权做任何事，做不做是他的选择，后果他承担，与你无关！”天津卫视相关负责人的话更是令所有人跌破眼镜：“作为节目方，我们想展现的是真实社会的应聘过程。在生活里，一个应聘者要真是这样对BO SS和HR这么强硬的说话，那谁会喜欢她呢？”（1月16日《广州日报》）

面对主持人和电视台居高临下的表态，我又一次无语了。是的，主持人是可以以“我的方式”进行表演，但是如果一个人将肉麻当有趣，把恶俗当个性，以为“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那么他就是在侮辱全国人民的智商。而主持人真的“有权做任何事”吗？他真的就能承担所有的后果吗？他的言行真的就与观众无关吗？事实并非如此，主持人除了代表他自己，代表的还是这个电视台的形象、立场、观点和水平，一个主持人如果不顾媒体的形象，不顾社会的道德底线和观众的审美水准，肆意妄为，满嘴跑马，即使他的单位不抛弃他，观众也将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本来以为，这场闹剧不过反映了主持人和嘉宾自身素质的低下，而节目负责人的回答，让人看到了这种人才观之所以大行其道的根源。我不知道制作这个节目的初衷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提倡一种唯唯诺诺、委曲求全、奴颜婢膝，甚至是趋炎附势的人才观吗？难道我们的年轻一代只有合乎这种近乎奴性的标准，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来吗？

启蒙这个词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饭后的笑谈，变成了赚钱的良机。然而，当电视台不再考虑启发民智，不再考虑提高社会文明道德水平，而是孜孜于打着娱乐的幌子赚取收视率的时候，许多腐朽恶俗的东西便沉渣泛起，一句“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的表白，直接冲撞社会道德的底线，让绝大多数有良知的中国人怒不可遏。正是这些赤裸裸宣扬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差点毁了中国方兴未艾的娱乐类节目，直接导致了“限娱令”的实施。

“限娱令”是重要的一步，但是仅仅从数量上限制是不够的，需要限制的是那些腐朽的观念和缺乏丝毫人文情怀的言行，需要改变的是那种带着霉味的心态和压抑个性、压抑才情的职场潜规则。

刘俐俐的遭遇告诉我们，不论是娱乐类节目，还是《非你莫属》这样的职场节目，如果主持人、嘉宾和电视台不在改变观念、提高自身素质和水平上下功夫，那么与娱乐类节目一样陈腐和恶俗的观念仍然会肆意泛滥，仍然会污染和糟蹋年轻一代纯净的心灵。

应该说，岁末年初的这场讨论是自发的，也是及时和有益的，它不仅让埋藏在中国社会深处的良知得以大范围的爆发，而且还促使所有人尤其是媒体人进行反思，思考娱乐之后媒体人究竟应该干什么，思考除了收视率之外，更重要的还有媒体人肩上那一份提高整个社会道德水准的沉甸甸的责任！

“限娱令”是重要的一步，但是仅仅从数量上限制是不够的，需要限制的是那些腐朽的观念和缺乏丝毫人文情怀的言行，需要改变的是那种带着霉味的心态和压抑个性、压抑才情的职场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