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一早,山东省无棣县法院周边“戒严”了:所有通向县人民法院的道路警灯闪烁、警察云集,如需前往必须提前两条路下车步行;法院门口则拉起层层警戒线。无棣很少经历如此阵仗,引得路人分外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案,要如此兴师动众?实际上,此乃去年发生在山东邹平的“谈话死”案当天异地开庭。由于事前接到消息称死者家属将聚众闹庭,法院不得不调集警力以防不测。
从邹平一中赶来的七八名高中生,挤在人群中,他们之中,只有王冬雪和另外一名学生进入了旁听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班里很震动,社会上都传言说班主任把学生打死了。但是大家不相信,因为班主任一向挺和蔼的,对学生都很好。我们自发来无棣旁听,就是为了寻找真相,解开一个谜团。”王冬雪告诉《新民周刊》记者。
在法庭上,王冬雪见到了戴着脚镣的“班主任”柴会超。“他很瘦,脸色苍白。我向他扬了扬手,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一边是身陷囹圄的老师,另一边是失去孩子撕心裂肺的父母,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局面。如此人间悲剧,是怎样酿成的?案件为何扑朔迷离、真相难辨?又是如何层层升级,最终演变成“重大敏感刑事案件”的?
记者试图通过一年来的实地采访、追踪,还原案件的本来面目。
“生死谈话”
2011年3月14日晚上8点50分,一篇名为《邹平县第一中学惊现“谈话死”》的帖子,出现在“天涯杂谈”。该帖称:“2011年3月11日晚8:20左右,史无前例的新型死法‘谈话死,发生在山东省邹平县第一中学高二(1)班。现年17岁的该班班长范鹏飞,在被班主任于8:05左右叫出,到既无监控、又无灯光、更无行人的人行道上,在无第三者的情况下进行‘谈话时,发生激烈‘争辩(一副校长语),大约15分钟后,其莫名其妙倒地,8:23班主任拨打120(手机显示),约于8:31左右,到邹平中医院急救室抢救,直至宣告抢救无效死亡。”
“谈话死”的说法见诸网上立刻引发热议。帖子所言是否属实?前后不到半小时,一名花季男孩的生命就此陨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记者随后赶到邹平,该校已经严防死守,媒体记者化装成学生潜入学校仅有几分钟,即被高度警觉的保安架出。借着夜幕,记者来到了范鹏飞老家邹平县魏桥镇来牛村,敲开了范鹏飞堂伯范廷银的大门。
“鹏飞父亲今年41岁,母亲44岁,就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两个人都垮了。他父亲精神恍惚,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东西,没办法接受采访。”范家人激动地表示,“我们不要赔偿,只要真相,杀人偿命!”
根据网上流传的说法,范鹏飞是被柴会超暴力殴打、当场殒命。范鹏飞亲属也控诉“柴会超对范鹏飞的犯罪行为就是故意杀人,对学生痛下杀手”。
柴会超真是一名“恶魔教师”?
在学生们的口中,柴会超却是另一个“版本”。范鹏飞同宿舍的刘铁称自己没见过柴老师发脾气。王冬雪则回忆:“班主任脾气挺好的,主张思想上教育,以前没见他打过人,顶多是在班里说两句。他会跟我们班同学一起打篮球。组织生日协会,给过生日的同学唱生日歌。我姐那一级,生活委员给班里同学充饭卡,有张100元的在刷卡机里过不了,班主任当时在那个班,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钱掏出来垫上了。就在出事前几天,开班委会的时候,班主任还叮嘱范鹏飞,让他多提提自己的成绩,为高考想想。”
范鹏飞的堂哥范斗也坦言:“在出事前5天,班主任和范鹏飞两个人组织班会,柴老师亲手给他发了奖状,这个咱有相片,两人以前的关系是可以的。”
一个是班主任,另一个是班长。从常理推断,范鹏飞应该是柴会超最器重的学生。为何原本亲密的师生关系陡然发生逆转,一下子就出了人命?
根据范家、柴会超以及四位学生徐泽伟、王振东、刘铁、王冬雪的回忆,记者初步还原了11日当晚发生的那一幕。
晚上8点左右,高二(1)班的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劳动委员徐泽伟想起了从前一些烦心事,开始撕自己的笔记本。班长范鹏飞则冲着其他学生笑,对着讲台上的值日班长王燕做鬼脸。王燕往下看了看,有点无奈。
这些都被正在教室窗外观察情况的班主任柴会超看在眼里。他将这两个带头不遵守纪律的班干部叫到门外训话。徐泽伟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范鹏飞则倔强地回说:“没干啥。”“我在看钟来(前面的墙上有钟)。”
“我当时很生气,心想你做小动作我都看到了,身为班长还不诚实、使劲赖,就用右手背打了他脸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气氛急转升温。“我抬头一看,范鹏飞很生气的样子看着柴老师,柴老师也很生气。”徐泽伟说,“这时候开始打下课铃,柴老师叫我到教室后门站着,让范鹏飞跟着他走。我从走廊往外看,他们离我站的位置有十来米远,一直在说话,打了上课铃后还在说话,谈了大约五六分钟。之后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十多秒后,又听到‘哽噔一声,像硬东西砸到地上一样。我往外一看,范鹏飞仰面倒在地上,柴老师弯腰去扶他,并听到柴老师喊:‘鹏飞、鹏飞!范鹏飞没有答应。过了几秒钟,我听到柴老师打120说:‘邹平县一中有学生晕倒了,在教学楼西边,你们赶紧来看看。接着他跑过来隔着西墙对我说:‘你赶紧去生活区叫校医来!”
柴会超当时和范鹏飞究竟在“谈”什么?柴会超的解释是: “下课了人比较多,不方便在教室门口说话,我就把他叫到教学楼西头,问他班长应该怎么做,没想到他跟我说不干了。我一听很生气,质问他:‘你当班长以来,我一直很支持你。你抽烟被责令回家,我在班里都没有公开批评你。你找人替考,我也是口头批评你,没公开批评。这是为了啥,不都是为了你工作吗?你父母对你期望这么高,咱就这样吗?你太不成器了!一激动就捶了他右胸一下,拉到一边,又用右脚面扫了他左大腿一下。范鹏飞站了几秒钟,我看到他的腿有点软,往后倒在地上,以为是犯了癫痫病,就扶起他的头和上身,叫他:‘鹏飞,鹏飞!他也不答应,这时我看到北边二三十米的地方有巡逻的保安,便喊他过来帮忙。”
保安名为杨国庆。听到老师喊就赶紧跑过去,帮着用手掐范鹏飞的人中,但范鹏飞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喘粗气。
“篮球夺命”的谣传
接到柴会超电话10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了。据邹平县中医院“急诊留观记录”所载,在抬入急救车之前,范鹏飞已经“意识丧失,面色、口唇紫绀,双瞳孔散大固定,对光反应消失”。做检查发现其“心电图呈直线”。但医院还是实施了心脏按压、气管插管、上呼吸机、电击等一系列抢救。院方的说法为:事实上孩子当时在学校时已经死亡,抢救只是安慰家属。
20:39,范鹏飞的母亲接到学校电话,得知“孩子晕倒了,正在抢救”,夫妻俩匆匆赶往中医院。一直到23:15医院宣布噩耗,诊断为“心源性猝死”,他们都没有产生过怀疑。
“我一开始也以为有可能是谈话的时候,因为言辞激烈,诱发了鹏飞的心脏病。”范廷银说。但当天晚上到太平间给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他们发现孩子头上有血,后背也有血,胸部有多处青紫色斑痕。
而校方对事发过程的解释,又是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从出事第二天起,邹平一中的冯副校长和我们两天谈了四次,四次说法都不一样。”就在家长胡乱猜疑之时,他们收到了一条神秘短信,透露“柴老师曾在教室门口打了范鹏飞一巴掌,但现在学校封锁消息,谁说就开除谁”。而一个传闻的出笼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据家属所言,在那天下午,一群体育老师打篮球,因为范鹏飞说了一声“臭球”,遭致五六个身强力壮的体育老师群殴。打过之后还不解恨,晚上又请其班主任喝酒,约定由他把范鹏飞从教室引出来交给体育老师,再继续报复殴打。
一个名为“同情弱者吧”的网友也在“天涯杂谈”发帖称:“我的敬爱的班主任啊,多大的事啊,至于把人逼死吗?……你应该永远记住保留那个篮球,因为这个篮球你要了我们班长的命啊……如果班长的家属找我作证我会站出来,哪怕学校不让我读书了。”
不过,这位“同情弱者吧”此后再未露过面。直至此案轰轰烈烈开庭,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证实自己亲眼目睹过“篮球夺命”。
从“藏匿”到“自首”
既然此案迷雾重重,冯校长的说法又是漏洞百出,范家为何不绕开冯校长,直接与柴会超对质?“一开始家属就强烈要求跟班主任见面,让他亲自讲事情的经过,就是没有见到过班主任,连学校我们都进不去。又要求看监控录像,但冯校长讲教室门口的走廊里有监控录像,而范鹏飞和班主任又走到了教学楼的侧面,那里没有录像。”范廷银告诉记者。
想见当事人见不着,想看监控录像没有。再联想到孩子身上有伤,眼镜和鞋子都没有了(据警方调查,鞋子为急救时被护士脱下)。当种种蛛丝马迹和各路传言,像碎片一样被拼接在一起时,任何一位正常的家长都会疑窦丛生: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惊天黑幕!
作为此案关键人物的柴会超,此时却被学校安排到了一家宾馆中“藏起来了”。“事件发生后,不知道是哪一级领导作出的决定,学校出面把他悄悄安排到邻县宾馆躲了起来,企图掩盖真相以期‘大事化小。”柴会超的哥哥告诉记者——正是这位在某媒体工作的兄长劝说弟弟主动到公安机关说明情况,并通过自己的调查、抗争,极力将一个因学校惯有的“危机应对”策略而偏离了法制轨道的案件,重新又拉回了法制轨道。
2011年3月14日,接到弟弟电话的柴兄赶回了邹平。在学校安排的宾馆里,当得知弟弟确曾动手,并迫于学校压力未在第一时间向前来调查的民警说出真相之后,柴兄立刻告诫他:“你动手了就和你有关,你得赶紧去公安局说清楚!不管是心脏病也好,其他什么情况也好,公安局会查清的,该你的躲不了,不该你的也赖不上你。”但柴会超很纠结,担心会“背叛”学校。眼看说服不了弟弟,做兄长的只能嘱咐“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话全程录音”。
第二天,柴兄收到了弟弟的短信:“昨晚派出所询问签字了,和以前一样压力大”。就在柴兄离开当晚,冯校长将柴会超接到邹平县城安排住下,让他到派出所做正式的询问笔录,并在车上对其做了一番嘱咐:“公安民警调查了解的时候,你和我说得不一样,是我说瞎话还是你说瞎话?这个后果你自己有数。我只能说到这个地方了。”“你心理素质要过硬。”
柴兄接到短信,即刻赶到位于邹平的福帝大酒店320房间,趁负责看管他的人员外出吃饭之际,再次劝弟弟不能一错再错。
以下为柴家兄弟部分谈话录音:
柴兄:学校一开始方案就错了,他想捂这个事,而且采取了一种不正当手段。最后承担责任的就是你。他为啥不让你出去?他就说学校找不着你了,本来是学校安排你在这的。学校现在是两头哄,两头蒙。赶紧吧,越晚,这个事情搞得越大。我问了咱爹咱娘意见了,都同意你说实话。你动手这个事,跟学校里提过没有?
柴会超:我和老冯(副校长)说,我推了他两下。老冯说:“当时你可没和我说。你要是和我说得不一样了,这个事没法办了。”
柴兄:咱豁上不要这工作,也不能一辈子背这个枷锁。你这样就一点人格独立也没了,一点人格自由也没了,咱家不是这样的人。
柴会超:总是感觉到背叛所有人一样。
柴兄:你背叛是压力之下背叛。你现在不背叛学校就得欺骗更多的人,尤其是死者。
......
但任凭兄长如何劝说,柴会超依然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和冯校长的多次沟通中都明确得到信息,监控是不存在的。给学校保安由伟强发短信询问监控是否还有,对方也告知“没有”。
既没有录像为证,又不服从上面安排,一旦被推出去,究竟是故意?还是过失?是刑事案件?还是意外事件?这一切跳进黄河里也说不清了。这是柴会超心里最大的担心。
眼见弟弟还在犹豫,情急之下,柴兄给了弟弟一巴掌。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柴会超给妻子发短信:“我解脱了!”和他有着同样恐惧的妻子立即来电声嘶力竭地阻止:“你不听县里的,我们全家都完蛋了!”柴说了句“长痛不如短痛”,就挂断了电话。
柴兄的努力
这边柴会超终于“浮出水面”,那边尸体检验也在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后进行。2011年3月18日下午,邹平县公安局的解剖现场,令死者家属极度震惊。9天后出具的尸检报告解答了范鹏飞胸部三处印痕,为急救时电击留下,但第一次提出了“颅脑损伤”说。法医鉴定书如此描述:“死者顶枕部有一5×3.5cm的类圆形头皮下出血,其中有2.5×1.8cm的表皮剥脱。解剖见颅骨有矢状分布的颅骨骨折,总长16cm,其中骨缝裂开8cm长,向前延伸长7.5cm长骨折线。脑组织可见8×10cm的蛛网膜下腔出血,脑组织水肿。”检验意见:“死者范鹏飞系由于头部遭受摔跌致颅脑损伤死亡。”
“脑袋壳是最坚硬的骨头,仅仅是推搡、摔跌,怎么会骨折?是不是老师抓着我们孩子往墙上撞?”范家人强烈质疑。
就在范鹏飞一家群情激昂之时,劝弟弟去自首的柴兄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架到火上烤”。“学校老师责备我‘打乱了县委善后领导小组的部署,给学校添乱,亲朋好友也嫌我‘不听组织安排,害弟弟坐了牢。”
柴兄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死者家属当面沟通。“无数次要求学校等组织安排双方当事人见面,均被以‘对方情绪不稳定,听从善后处理小组统一安排为由拒绝了,甚至连学校的大门也进不了,更见不到学校领导的面。只能先后通过电话、电话短信、书面等多种形式,向校方各级领导、教育局、分管县长、政法委书记、善后领导小组等组织表达诉求。”
2011年4月1日,在县级领导的指示下,柴兄终于争取到一次与善后领导小组面对面的机会,他表达了自己意见:“我认为网上的流言以及家属的疑虑等等,那都是因为沟通上的不畅通造成的,其实如果我们多沟通,信息公开,那么网上的流言和家属的疑虑都是可以化解的。这个事情从3月11日直到现在双方家属还没见面,算是比较迟的,我觉得再这么拖延下去不是很妥当。我们特别希望在受害者家属在场的前提下,每一个细节都能透露给他们听,也平复他们心头的创伤。该柴会超承担的,他都必须承担,我们绝不推卸。”
4月3日,突破重重阻挠的柴兄终于见到了范家人。但令他感觉棘手的是,对体育老师群殴范鹏飞一说深信不疑的范家亲属,提出:“能救柴会超的唯一办法,就是帮我们把真凶找出来。”“如果班主任自己愿意做替罪羊死扛到底,那么就要班主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范家表示此举也是实属无奈。“这件事情,难办就难办在,家属手中一点证据都没有。学校把消息封锁得很厉害。2011年3月17日,我去医院想着看从120出车到急救的记录,医院都不让看,更不用说复印。家长强烈要求看尸检原始的检测报告,只给了一张写得很简单的通知书。”范家人告诉记者。
面对范家抛出的“橄榄枝”,柴兄“被迫”充当便衣,在层层封锁中艰难查证。“唯一的线索,就是我弟弟的手机,查通话记录,能找出他当天的行踪。当时我把电话号码调出来后,一个一个打,终于找到一个名为杨智的老师,他是高一(29)班的班主任。他班上有一名学生吴芳,其父亲的岳父和我父亲是老朋友。吴芳上邹平一中,曾经托我弟弟帮忙挑一个比较好的班,后来就给分到杨智的班里。11日那天晚上正好是星期五,吴芳的父亲请班上的老师们吃饭,让我弟弟当中间人。他们一共5个,除了吴芳的爸爸、我弟、杨智,还有两位老师刘东利和郝春林,没有一位是教体育的。下午5:30左右,三位老师在校门口等到我弟,就一起去了不夜城的豆捞坊,一直吃到晚上7:30。”
柴兄将自己的调查写了一个报告,寄到县里。当地公安局根据他的线索,重新调查了一遍。记者看过案卷,基本上与柴兄所述一致。警方又花了几个月时间,调取了所有篮球场周边的监控到公安部复原,并将录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天,未见“篮球场群殴”的迹象。甚至据多名同学证言,范鹏飞当天根本就没有去篮球场,而是去了排球场。
“课外活动时间(下午5:10到6:00),我和王铁键一块在学校的排球场打排球,过了一会,范鹏飞也去了,我们一块练习排球,一直练到下午快6点的时候,他们就走了。”范的同桌王诗良说。其他在场的同学,则证实既没有见到柴会超老师,也没有看到范鹏飞受伤。
事实证明,“篮球夺命”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
录像公布,死因仍存疑
谣言被击破,这让柴兄暂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弟弟在和范鹏飞的谈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显然也是范家最关心的问题。两家人都迫切希望看到监控录像。
“实际上这个录像是有的。我听县公安局马局长说,录像已经被毁,后来送到济南去复原出来了。”范廷银告诉记者。
本次开庭中,无棣法院首次公开了这一失而复得的“监控录像”。录像记录柴会超与范鹏飞的身体接触一共有三次:当胸推(或捶)了一把;拉了一把,最后朝其大腿外侧扫了一脚。范鹏飞站稳后,突然直挺挺地向后仰面摔倒,无任何自我保护动作。
看完录像的王冬雪很震惊:“出现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完全是一个意外,太不可思议了。就像被告律师讲的那样,一个正常学生,那样打的话,即使打得浑身是伤,也不至于致死。”
既然如此,范鹏飞为何会突然死亡?当事双方产生了激烈的争辩。
尸检报告认为:“死者范鹏飞系由于头部遭受摔跌致颅脑损伤死亡。”但根据尸检报告,范鹏飞的左、右心室壁厚几乎超过了正常人的心脏厚度的一倍多。镜下部分心肌断裂明显,心肌间质水肿,心肌细胞可见变性;间质血管扩张充血,内皮细胞活化明显。
柴会超的代理人认为:“心肌断裂说明被鉴定人临死前心脏受到损伤;心肌细胞变性则说明被鉴定人有长久的原发性心肌病变。范鹏飞在患有心肌病变和长期进行性的心肌变性的情况下,在老师打了两下以后,出现了强烈的应激反应,肾上腺素大量应激分泌,心脏强有力的收缩以应付出现的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但由于心脏有病无法承受这样的应激反应,导致突然病发,心脏肌肉断裂,心脏功能丧失,大脑缺血,阿斯氏综合征出现,7-10秒钟就出现了意识全部丧失,出现毫无意识的自由落地样的倒地死亡。”
但原告代理人则反驳称,范某此前并无心脏病住院记录,家族也并无心脏病史,要求尊重公安机关的鉴定结论。
为此被告代理人当庭提出了重新鉴定的申请。虽然范鹏飞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但病理切片尚存,重新鉴定仍有可能找出范鹏飞的真实死因。
一个死因蹊跷,但事实层面很简单的案件,为何会一步步演变、升级,最终几近无法收拾的局面?
据记者了解,去年7月监控录像复原之后,法院仅允许双方律师观看,不准许复制。范家律师在观看过后,不知如何向亲属描述,使得后者向媒体记者发送短信时,亦称“整个打孩子过程惨不忍睹”。
去年11月,在律师陪同下,范鹏飞亲属到无棣县检察院抗议,范母突然拿出一瓶农药要喝,急忙抢夺药瓶的检察官被咬伤住院。
2012年7月9日开庭前,范鹏飞母亲手捧范鹏飞儿时相片,在法院门口向路人高喊:“大家伙看看,这就是邹平一中老师打死的孩子……”庭审中,她多次对着麦克风高声尖叫,向柴会超投掷鸡蛋,并向被告律师发出“死亡威胁”,庭审被迫多次中断。
事实上在本次开庭前,校方已经先期赔偿120万元,超过范鹏飞家人附带的民事赔偿诉求(117万,含50万元精神损失费)。
范鹏飞父母坚持认为儿子是柴会超害死的,应该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追究柴会超刑事责任,并要其在学校赔偿基础上,再赔偿48万元。
一位司法系统人士对记者表示:如果案发之初便将监控录像公开,而不是对家长瞒骗推诿、以维稳思路压倒一切,就不会任由谣言深入人心,导致一件原本完全可以透明公开的事件持续发酵,酿成重大刑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