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大折腾

何映宇

张纪中版《新西游记》千呼万唤始出来。

与前几部名著重拍电视剧的命运相似，这部被誉为“中国版指环王”的大投资大制作一登陆荧屏，就引来争议无数。一时间，板砖与鲜花齐飞，口水共拥趸一色，挺张派和倒张派相互攻讦、互不买账，虽然没有韩方之争那么热火朝天，却也自成一派自得其乐。

折腾名著，怎么能少得了《西游记》？从政治严肃时代的郭沫若痛骂唐僧，到日韩流恶搞《西游记》，《西游记》大折腾蔚为大观，怎一个“雷”字了得？

雷人造型，台词坑爹

到这一版《新西游记》，首先让广大网友惊呼“天雷滚滚”的，就是《新西游记》中张纪中引以为豪的夸张造型。

第一集孙悟空刚从石头里蹦出来，观众瞬间石化，有网友无奈吐槽：“孙悟空出世时的造型，与《哈利·波特》中的‘伏地魔非常相像，《新西游记》不应该叫《新西游记》，应该叫《魔兽世界》。”

这赤条条跑来的石猴直到吃了桃子才长出毛来，也让人大惑不解，为什么吃了只桃子就能长出毛来了？而且，长出毛来也没逃过网友的口诛笔伐，这张猴脸，和臧金生顶的那个大猪头一样，逼真是很逼真，但怎么看还这么假呢？此前张纪中透露，他们引进好莱坞特殊材料制作的这张“猴脸”，花费100万元之巨，可是其效果似乎却不尽如人意。像打了肉毒素似的猴脸，不免太过僵硬，自然灵活方面，就比86版六小龄童差之远矣。

再加上不知道是导演设计还是吴樾自己加上去的小动作，什么扭屁股、掩嘴一笑，甚至投进唐僧的怀里痛哭一场，各种卖萌，让网友大呼受不了。

也不要把问题都推到编导身上，演员的觉悟也高不到哪去。吴樾本人就说，他给剧组提过一条“特别合理”的建议，但是没被采纳，“在花果山，怎么能没有母猴？要不然怎么繁殖后代？我建议能不能给我找条线，和母猴谈谈恋爱，结果导演说：‘你别想了!”看来幸好没被采纳，不然《新西游记》恐怕比周星驰的《大话西游》还要无厘头呢。

你再看香港演员徐锦江饰演的沙和尚，头顶上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印不像印，疤痕不像疤痕的肉花纹，徐锦江自己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一开始造型师设计沙僧头上长个像寿星公的金色东西，但我觉得不美，很像瘤子。我就让沙僧头发刚好打着卷披到肩头，设计了一个纹饰，贴在他头顶上。沙僧是异域人，替他设计的妆饰要很有民族风才对。”原来这样重要的造型设计，全是拍脑瓜随时想出来的而已，怎能让人信服？

吴樾说：“我是用生命捍卫孙悟空！”他饰演的孙大圣，举手投足，早看不出半点任何吴樾本人的影子，演员吐血卖力之情天地可鉴，可是倒霉就倒霉在，除了造型上的缺陷，狗血编剧的坑爹台词也让吴樾很受伤，孙悟空大闹天宫，上兜率宫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却吃出什么“苹果味”、“草莓味”、“混合水果味”，莫非这不是金丹，是彩虹糖？

再说孙悟空在狮驼岭大战狮、象、鹏三怪，大败亏输，只好去如来处求救兵，当他从如来口中得知，狮、象二怪是文殊普贤二菩萨的坐骑时，不由得火冒三丈，竟痛斥曰：“难怪这些妖怪如此厉害，原来都是菩萨们的裙带关系啊。”

这种穿越感十足的台词在《新西游记》中似乎有传染病。猴群：“告诉我，什么叫做天使啊，这个天使就是天上掉下的屎。”仙家：“不靠谱的都长三只眼。”有一集，猪八戒教育沙僧：“这你就不懂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跟上头作对。”不能跟上头作对，就可以和原著作对折腾了？编导刻意讨好更年轻一代观众的口味的意图非常明显，其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当太白金星在孙悟空身后大喊：“那猴子，你慢点飞，尊重老年人哪！”观者早已笑倒一大片。

心态好的网友把这部电视剧当喜剧看：“看《新西游记》，乐死我了！太欢乐了……大过年的，这么一部喜剧，挺好的！”娱乐大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否则还能怎样？

政治解读，搞怪嘻哈

《西游记》因为其特有的神怪元素，是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中最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

1961-1964年，万氏兄弟导演的动画大片《大闹天宫》横空出世，至今仍是《西游記》改编影视作品中最精彩的作品之一，当然，其中表现出来的造反无罪精神，也和那个时代的政治生活面貌息息相关。

1961年10月18日，浙江省绍剧团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上演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众所周知，白骨精的故事改编自《西游记》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那一天晚上，郭沫若也去看了戏，看完戏后，他写七律一首，大骂唐僧该千刀万剐：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

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

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

——郭沫若《七律·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显然，郭沫若不是仅仅在文学或戏曲的层面上看待这出绍剧，这种敏感的政治嗅觉当然也得到了高层的呼应，1961年11月17日，毛泽东写下了著名的诗作：《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1961年，正是赫鲁晓夫召开苏共二十大否定斯大林的历史时期，尽管毛泽东针对郭沫若“千刀当剐唐僧肉”也提出了“僧是愚氓犹可训”，要保护中间派，但其首要的政治任务，当然还是“今日欢呼孙大圣”般的革命斗争精神的弘扬，其结果，必然导致一场史无前例的人间版大闹天宫的出现。

正如毛泽东在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中所说的：“从那时起（指苏共中央公开信对中国的攻击），我们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我们丢掉了天条！记住，永远不要把天条看得太重了，我们必须走自己的革命道路。”

如果推算到万氏兄弟在抗战时期拍摄的动画片《铁扇公主》，《西游记》故事被搬上银幕荧屏的历史不可谓不悠久。除了脍炙人口的86版央视《西游记》和周星驰《大话西游》之外，《西游记》也被多次改编，更不乏海外儒家文化圈的热心读者参与其中，只是这些热心读者显然并不满足于忠实于原著，而是怎么折腾怎么好玩怎么来，

鸟山明《七龙珠》中的主角是长得小朋友个子的孙悟空，他和龟仙人老爷爷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更出格的是1978年日本拍摄的电影《西游记》，导演决定由一位淑女型的女优夏目雅子出演唐三藏，这一传统之后被坚定地继承下来，日本共拍摄5部《西游记》影视作品，你猜着怎么着？重口味的日本人啊，选的唐僧的饰演者，清一色竟全是女生！2006年1月在日本开播的电视剧《西游记》，第一集中，木村拓哉还来客串捧场，扮演唐僧的，是日本女星深津绘里。也许在日本人眼中，这样才能体现出唐僧的懦弱无能吧，对啊，女孩子才要被徒弟这么保护，玄奘大师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怕苦怕累不知好歹呢？

东瀛风似乎也吹到了韩国，2011年，韩国导演申东晔拍摄了取材自《西游记》的科幻喜剧电影《西游记归来》。说2011年的首尔，在一个施工工地发现了孙悟空、猪八戒和沙悟净的遗物。在发掘的过程中，葫芦瓶的封印不慎被打开，时隔二千年后苏醒的邪恶势力们又得到了为祸人间的机会，而可以与他们对抗的唯有孙悟空一行……在这部喜剧电影中，猪八戒直接用起了手枪，韩国女星宋允儿则演了唐三藏，还要和孙悟空谈恋爱，当唐僧吻上孙悟空的那一刹那，韩国观众好欢乐！虽然中国观众很火大：“这是弱智超强YY儿童片啊！！！ ”

《西游记》与《封神演义》的雷同谜团

杨致和《西游记》（《四游记》之一）插图中，偷丹盗酒的孙悟空画得嘴巴特别尖，像鹰嘴，这应该就是雷公嘴。而《封神演义》中的雷震子就像是雷公的演绎，《封神演义》上说他吃了两颗杏之后，肋生双翅，面目也大变，变得面如蓝靛，发若朱砂，眼睛暴突，牙齿横生，而且，雷震子使的也是黄金棍。

孙悟空和雷震子的相似让我们将目光投向另一部以光怪陆离的神妖描写著称于世的长篇小说《封神演义》。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中的许多人物和故事也极为相似。比如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柳存仁就认为，明嘉靖年间的道士陶仲文的名字在《封神演义》中给分成了闻仲和陶荣两个人，并且传到了《西游记》中。这种细节问题除柳教授这样的专家之外，旁人恐怕不会注意，但是另一个在《西游记》中大放异彩的人物则是家喻户晓。二郎神与《封神演义》中的杨戬尽管名字不同，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普遍认为，袁洪这个在《封神演义》中被斩首的妖猴和《西游记》中的同类孙悟空一样落败于那位三只眼的神仙之手。

在《封神演义》中，袁洪这只猴子神通广大，多次大败姜子牙，与杨戬也是杀得难解难分，几乎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和二郎神恶战的翻版。这两次大比拼，都以猴子的失败而告终。只是，《西游记》中二郎神手下的梅山七兄弟，在《封神演义》中，成了杨戬的对手。另一个与《西游记》中相似的情节是，袁洪即使被缚，仍不愿束手就擒，杨戬屡次三番砍他的脑袋砍不下来，最后姜子牙用陆压留下的“飞刀”才将这白猿精斩首，这不禁让人联想到，《西游记》中二郎神需要太上老君的帮助才能抓住孙悟空的那一幕。

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也同时出现在《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中，他就是人见人爱的哪吒三太子。《西游记》第八十三回对哪吒身世的描写基本上是《封神演义》中哪吒故事的缩写，只是将重塑哪吒莲藕之身的太乙真人改成了佛陀，说哪吒“还了父精母血，一点灵魂，竟到西方极乐世界告佛。佛慧眼一看，知是哪吒之魂。即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运用神力，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广大”。虽然这个故事可以追溯到《杂宝藏经》中哪吒割肉剔骨还肉身于父母的故事，但細节上的类似，仍让人疑窦频生。

他从《封神演义》中的扛鼎主角到《西游记》里基本上只能算是龙套，似乎还没有二郎神来得出彩。但是在西行取经过程中，出现的红孩儿这个角色却给孙悟空制造了更大的麻烦。

红孩儿是不是哪吒的变体？《西游记》第四十一回“心猿遭火败，木母被魔擒”中，连作者也认为，红孩儿的外形和哪吒有几分相似：“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胎。”而且他使的也是哪吒的兵器火尖枪，也善于使火，这些，是否都是巧合呢？

对这两部名著来说，人物上的相似还是次要问题，当相同的文字段落同时出现在两本书里的时候，方舟子们是否还能坐得住呢？

日本北海道大学的中野美代子教授经过细致地阅读比较，发现《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共有三十二首诗歌是相同的，同时他认为《封神演义》对《西游记》的写作具有深刻的影响。

但是江苏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吴圣昔在《西游新解》一书中则举出相反的意见，他倾向于认为不是《西游记》因袭《封神演义》，而恰恰相反，是《封神演义》因袭《西游记》。证据正是通过这些相同或相似诗词的仔细研读之后，他发现，《西游记》中的诗词相对于《封神演义》更为贴近于故事本身，而《封神演义》则有明显矛盾之处，并以此来证明，《西游记》可能先于《封神演义》而存在，《封神演义》的作者则可耻地充当了一次“文抄公”的角色。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人在最终润色《西游记》或《封神演义》的过程中，借鉴或借用甚至抄袭了对方的故事和诗词？抑或这两部名闻遐迩的中国古典名著，其作者，其实是一个人？（柳存仁考证《封神演义》的作者应为明代的道士陆西星）。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谁因袭谁？谁对谁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需要后人认真破解。（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