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中的中国面孔

郑若麟

将在6月10日进行首轮投票的法国立法选举中，唯一一位华裔候选人是一位叫吴振华的人。

我早就听说这位华裔政治家的名字：Chenva Tieu，中文名叫吴振华。2011年3月他曾在法国执政党“法兰西公民运动联盟”（UMP）总部召开过一个华人记者会，宣布他被任命为该党政治局委员。吴振华主管的是党内亚裔和青年事务。这也是初涉政坛者的必由之路。

后来我应邀在吴振华制片的一个电视专题节目“中华氛围”（Sinosphère）中做嘉宾，于是便认识了这位年轻却雄心勃勃的华裔后代。他已经不会说国语，但家传的广东话却没有丢失。而我的祖籍也恰好是广东，因而交谈甚欢。

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直到去年下半年，在开始报道法国总统大选时，我越来越频繁地从法国记者同行们那里听到涉及吴振华的“小道消息”。一位历来对执政党UMP内部消息十分灵通的人士告诉我，吴振华将作为该党候选人参加巴黎第十选区的国民议会议员竞选。如当选，将是国民议会首位华裔议员。吴振华早在2005年就曾参选巴黎市议会议员，但因经验不足而铩羽而归。而这次，法国记者告诉我，吴振华胜算颇高。他的选区是左翼社会党的“领地”。但社会党根据与绿党达成的协议，将这一选区的名额给了绿党。针对绿党候选人，从目前的局势看，吴振华机遇甚佳。

而最新的“谣传”则是如果萨科齐总统竞选连任成功的话，吴振华有望作为“政治多样化样版（即在政府中纳入各种非白人政治家，来表示政府组成的多样化）”的代表性人物进入政府。萨科齐非常注重在自己的政府中纳入各裔族政治家。在他剛上任时，他曾在第一届政府中纳入了犹太裔、阿拉伯裔和非洲裔人士。而亚裔可能是他的下一步考虑。毕竟，亚裔人士在法国也越来越多，仅华裔据说在巴黎就已经达到70万至100万，与犹太裔相差已不大。不过对于吴振华而言，遗憾的是萨科齐成功连任的几率实在不高。

这些“谣言”当然引起了我对吴振华越来越大的兴趣。

在巴黎，成功的华人很多。如陈氏兄弟就是一个例子。与吴振华一样从柬埔寨来到法国的陈克光、陈克威兄弟是法国华裔的首富，每年的营业额早已上亿欧元，利润超过两千万。提起“陈氏兄弟公司”及其食品超市，在法国华人圈几乎无人不知。从中国本土移民法国的成功者也不少。如温州来的黄学胜，他经营的欧华集团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但经商成功后转型从政者，吴振华则很有可能是最为成功的，如果他当选国民议会议员的话。

所有的成功故事都有一个艰难的开头，吴振华也不例外。吴振华的祖父辈生活在广东汕头。“今天我之所以会说广东话而不会说国语，就是家族传统的影响。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况下，我的父母都坚持与我说广东话，以语言为载体，将‘仁孝礼仪等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教授给我，使我的血液里浸透中华文明……”吴振华如是说。其祖父因贫穷而南下安南，带着吴振华的父亲到越南谋生，当时全家生活在西贡。60年代南越出现排华浪潮，吴振华的父亲于60年代初迁往金边。1963年4月5日，吴振华在金边出生。很快，柬埔寨就为战乱所吞没。他曾亲眼目睹被炸弹撕裂的尸体横躺街头，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永久的创伤。到1975年4月12日他12岁那年，吴振华与当时生活在柬埔寨的很多华裔一样，随其家人逃离了战火，艰难地辗转来到法国巴黎。

吴振华认为，他之所以能够相对于很多其他华裔更为成功地融入法国社会，关键在于“我读懂了法国上流社会的密码”。任何社会都有其独特的“密码”，这种密码看来很简单，似乎只是一些生活的习惯，如在餐饮上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的礼仪或在某种场合应采取的某些行为的“潜准则”……但这些“密码”是如此重要，是敲开当地社会上层封闭城堡的“钥匙”，是必修的上流社会美学，如果不懂的话，那就只能在外围徘徊。很多比吴振华更富有的华人未能进入主流社会的原因，就在于此。吴振华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如果我一到巴黎就住在郊外的话，很有可能我就无法如今天这样自如地出入巴黎的上流社会。”就这样，吴振华成功地考上著名的多菲纳大学，专修金融市场专业；由此，生活开始向这个移民的后代展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温饱思政治

如同很多华裔一样，吴振华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跻身医生、律师等“高贵行业”，而不要再在餐馆的饭菜味里打转。但对于吴振华来说，年幼时目睹的鲜血、撕裂的肉体、狼藉的尸首，使他的心灵受到创伤，已经不可能做医生，因而他选择了金融作为自己谋生的行业。1992年他29岁那年，吴振华创立了自己的金融咨询公司。接着在后来的15年间，他又分别创办了另外两家公司。其中于2000年创办的一家网络电子投资银行大获成功，顾客量达到5万。此时，吴振华已经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移民小伙子，成为一位生活无忧、受人尊重的生意场成功者。

这时，2004年成为吴振华事业走向转折的一年。这一年，他创办（通过自己的创意）的网络电子投资银行被法国著名银行“储蓄银行”所收购，这使吴振华的钱袋饱满了起来。但福兮祸所伏，事业上的成功和经济上的宽裕，却使吴振华失去了另外一些重要事物：他过度工作，无暇顾及家庭，致使自己心理上出现危机……这时，他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将视线开始转向大众传媒，转向政治。

而正是在转向政治、转向传媒时，这位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的吴振华日益意识到自己的“中国根”的重要性。每次法国电视或其他传媒出现负面报道中国的内容时，吴振华自觉或不自觉地就会感到受到伤害；当地媒体对中国的攻击，总使他感觉是他本人遭到攻击。“法国总是需要一个敌人。在此之前，这个敌人的角色曾经是苏联，曾经是美国。今天则是中国。”

他深知媒体对政治的巨大影响力。从媒体而舆论，从舆论而政治，这是一条影响流水线。经过几年反复和研究，吴振华于2007年买下了一个多媒体影视公司，并将其改造成一个专门拍摄纪录片的公司。该公司制作的文化节目“大都市”成功地在法德合资电视台ARTE播出。与此同时，吴振华也从未放弃任何机会来向法国民众介绍中国。2008年中法之间由于拉萨事件和奥运会而发生摩擦，吴振华认定，其重要原因之一，是法国主流媒体没有客观地报道中国，使法国舆论对中国产生误解。向法国民众介绍中国，成为吴振华影视公司的一项首要目标。两年后，他做出了“中华氛围”专题节目，并将其推出在法兰西国家电视台中的一个公共频道的黄金时间播出。应该说，在法国办这样一个对中国现实报道且非常客观的专题节目是极为不易的。吴振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说服法兰西国家电视台接受“中华氛围”专题节目。应该看到，法国媒体总体上对中国负面的意见始终占据着上风。吴振华这个节目并不“顺从”舆论潮流，而是坚持用自己的声音来传递有关中国的信息，用“法国观点”来观看“中国现实”，应该承认，在法国，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是需要有一定的勇气的。但吴振华做到了。

当然，吴振华作为一位法国政治家，更关注的是法国的现实和法国的利益。法国《解放报》在发表题为《一个亚裔典范》的“吴振华肖像”时称，他在谈及中国时“既无谄媚亦不低头”。他坦承，“中国人是非常现实的，脚踏实地，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力非常强。与他们打交道一定要避免推知归纳。一定要与他们互赢互利，并在生意上要短期获利。因为在法国人们往往忘记这一点：最近8年，法国对华贸易逆差翻了8倍。”

6月份的立法选举对于吴振华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新的转折点。当选，他将成为法国国民议会中第一位华裔国会议员。对于一位领取执政党党证才刚刚6年的新星来说，这将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吴振华是否能成功，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