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逆
1977年,两位当时年青的学者修普(Laurence H. Shoup)及敏特(William Minter)合写了一本重要的著作《帝国脑力托拉斯》,这是了解大英帝国过渡到大美帝国的重要著作。
书中指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的凡尔赛会议期间,大英帝国的核心帝国经营精英郎尼预见到大英帝国末日无多,大英帝国所打造的帝国秩序已需转移到同文同种的美国身上,于是在1918年即决定要在美国成立政商军事学精英分子所组成的“外交关系委员会”,延续以往的国际秩序的营造。这个委员会具有伞状的周边结构,它可以透过有效的动员,替每个阶段的外交战略服务。举例而言,它今天要重入亚洲,意图争取越南这个越战时的死敌,即政军商大动员释出利益给越南,越南人当然立刻忘掉了越战。当它要拉拢缅甸,所有官民部门立刻态度全变,于是缅甸立刻被它拉走。美国这种视需要而调整外交策略,定义国际秩序的能力举世皆无,只有美国独有。人们之所以称美国是最后的帝国,乃是它拥有定义世界、制造国际秩序的筹码与能力。
美国为了维护它的帝国利益,而有了可以任意操弄国际秩序的帝国经营术,它可以在世界每个区域见缝插针,可以制造摩擦甚或冲突,它违背了世界和平的原则,也破坏了区域的自主与和平发展,最后一定是各区域国家共同受害,因此这种帝国秩序实不可取,长久下来,各区域也一定会察觉到这种帝国秩序的可怕。
当今国际体系里,中南美洲追求区域自主所付出的努力最多,成效也最大,2011年12月3日拉丁美洲及加勒比海州33国举行高峰会,决定成立自主组织CELAC,它把美加排除在外,就是划时代的突破。今后美国要在这个区域见缝插针、挑拨分化的空间已大为压缩。但我们也得承认,这个区域的国家和衷共济,彼此合作,互相帮助,先有了共同感情,再进一步到发展出共同意识,最后始可能落实成自主组织,形成共同感情乃是第一步。这种区域的共同感情在中东、非洲、中亚、亚洲都完全阙如,这些区域自己纷争不已,就给了大国见缝插针分化重整的机会。
谈到这里,我就从亚洲一些地区的动乱频仍,联想到亚洲最大的中国如何更好尽到它的大国责任。历史上中国从秦朝开始,就是亚洲最大国,但中国一直是本位主义的王朝,无论汉代的羁縻策略,到清朝的以商制夷,以夷制夷,中国对亚洲意识的形成,可以说都没有扮演过任何角色。今天中国经济有了表现,以为靠着经济力就可以整合亚洲,这其实是一种误见。经济是相互利益的一种,它对共同感情的形成有帮助但帮助不大,共同感情的形成需要区域大国带头示范,在这个区域创造和平忍让的条件,需要大国努力于区域的共同事务,大国经常还必须舍弃一些自己的利益。当区域成员觉得这个大家庭是值得信赖的,这个区域大家庭的共同感情、共同意识就会形成。到了那时,区域的自主性就会出现。
古代的中国,它的世界观也是古代的格局。到了晚清,中国国力日衰,为了自保而以夷制夷,只希望利用外国的矛盾找一点喘息的空间,这种空间当然很小,乃至到了近年,中国有了崛起的机会,只是拼命找机会凸显自己,还考虑不全一个亚洲大国的亚洲责任问题。这也意味着,由于历史的限制,中国还没有在亚洲摸索出更好角色的机会。现在由于亚洲形势改变,显然已到了中国自我反省的时候。中国为亚洲第一大国,不能只管自己的经济发展,必须在亚洲共同的课题如气象、天候、环境、防灾与救灾、文化科学等方面做出开创与贡献。中国作为亚洲第一大国,不可能像美国的帝国一样去搞国际关系,但中国应有自己的现代大国区域经营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