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数据进入“阳光”时代

滑璇

2012年6月28日，对于全国70万家“三上”企业来说，即将再次上网直报6月份及上半年的统计数据。自今年2月18日开始，各地近70万家“三上”企业实现了在全国统一的电子网络平台上进行基层企业统计数据联网直报。过去用了60年的纸介质、磁介质统计报表就此成为历史。

统计人员把这种工作方式的变革称为“四大工程”，国家统计局也把它列为 “头号任务”。工程目标，就是要在一个真实完整、及时更新的单位名录库中，按照统一规定的企业一套表调查内容，采用统一的数据采集处理软件，将原始数据通过互联网直接报送至全国唯一的数据中心。在此过程中，各级统计机构均能同步实现对原始数据的在线接收、审核和共享。

“从2011年年报，2012年的4次月报和1次季报来看，70万家企业对国家统计局的联网直报基本顺畅，只要短短几天时间，数据就都能上来。”国家统计局副局长李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有了前6次的实验，各方面技术已经成熟。2012年上半年的统计数据联网直报、传统介质上报双轨并行的方式将在7月并轨，“单轨运行以后，采用‘企业一套表联网直报就成了唯一的方式，技术上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统计方式的革命性变革

让数十万家企业通过网络对国家统计局直接上报数据，并非一蹴而就。

2009年，中国“三上企业”达到60万家。种类、名目繁多的报表和各专业的多头管理，让许多基层企业无所适从，希望改革统计报表制度的声音早已有之。

当年下半年开始，国家统计局以数据的传统报送方式为基础，并吸纳、提炼了北京、湖南、杭州、温州等先行采用数据联网直报的省市经验，渐渐厘清思路，酝酿全国推广。

2010年，全国1/3省份进行试点；2011年，又有1/3省份加入到试点当中。

河北是2010年主动申请加入试点的第一批省份之一，唐山开滦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企业管理部统计科科长吕宏斌表示：“原来采用纸质报表和电子邮件报表。但是不同的专业可能都想要同一个数据，而专业之间统计口径又不一样，所以同一个数据往往要算成几个不同口径，报送给不同的专业部门。现在实行‘企业一套表制度，同一个数据只要在系统上填一次就行了。”

“我觉得，四大工程最大的作用是让统计与信息化、自动化的技术手段结合，生产率大幅提高，让统计生产方式发生了一种革命性的变革，这才是最重要的。”李强坦言。

1952年国家统计局成立以来，中国一直实行统计人员手工采集数据并层层上报的传统方式。原始数据从基层企业到国家统计局，中间要经过乡镇、县、市、省4个层级，不仅效率低下、程序繁复，数据质量和真实性也难以保证。

“四大工程”实施以后，企业统计人员只需登陆“国家统计联网直报门户”的橘黄色（清华同方软件）或蓝色(京云万峰软件)界面，就能看到近期需要填报的报表。“如果是一个月之内需要的报表会显示成灰色。但是我能看到这个报表什么时间对我开放，可以提前做个准备。”北京市燃气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负责综合统计工作的陈晓英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为了保证企业及时报送数据，“四大工程”还定制了QQ、手机短信提示功能。报表时间一到，基层统计人员就会收到这样的手机短信：××单位，××报表现在已经开网，最晚报表时间为×月×日，请于此日期之前完成上报工作。如有问题，请打电话……短信最后附有该报表主管单位的落款。

“有了这些保证，对基层统计人员来说方便了很多。但同时因为要能熟练操作计算机和数据处理软件，所以也可以说，要求又比原来高了。”李强认为，历时三个月、自上而下的层层专业培训，运用高度现代化的数据报送方式对基层统计人员来说已经不是问题。

这种从报表内容、报表制度、指标计算方法，到具体上网操作的系列培训，对吕宏斌来说基本没什么难度。他觉得，在计算机高普及率的今天，掌握这些技术“基本没有难度”。

沥干数据水分？

2012年1至3月进行的2011年年报工作中，国家统计局的企业单位名录库进行了全面更新。根据工商局的企业注册信息、税务局的企业纳税信息，以及民政、质监等部门的一些相关信息，加上基层统计人员对企业的摸底、跟踪，哪些新增企业达到“三上”标准需要入库，哪些企业破产死亡需要剔除，全部进行了相应调整。

“进了名录库的企业才有资格报数。”李强解释道，“只有名录库真实完整，数据才可能真实完整。”

一些企业由于总部、分部在不同省份而在多个省级名录库中被重复计算，类似的矛盾在全国统一的名录库中再也不会出现。

为了保证名录库及时更新，国家统计局每年都会对其中的企业进行一次核查。而且，每个季度进行季报时，也会对名录库进行只涉及个别企业的微调。

在数据原始、真实方面，“四大工程”的最大保障就是CA认证系统。每个企业、每个层级的统计机构在系统中都有一个专属代码，任何代码在任何时间对数据进行修改、怎样修改都会自动记录在案。如果统计机构中有人想要修改企业上报的原始数据，虽然在技术上并非难题，但系统中留下的痕迹，最终能够带领执法、司法部门对责任人一路追究下去。

“企业采集数据直接上报国家，抹去了中间环节。既减少了差错率，也排除了外界干扰。可以说，统计数据在这一阶段是‘裸奔的。”李强认为，这是提高统计数据透明度的根本性措施。当然，这个推论的假定前提是“所有企业填报的数据都是真实的”。

新的数据处理软件带有较强的逻辑审核功能，报送的数据与同比、环比基数相比一旦出现大幅上下浮动，系统就会自动弹出审核界面。在统计人员确认填报数据无误并提交说明后，数据才能向系统提交。

为确保数据真实，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对各级统计机构提出了“绝不自行修改名录库”“绝不干预企业独立报送真实数据”“绝不代填代报企业数据”“绝不自行修改企业任何数据”的“四条红线”。

“政企不分的经济管理体制和独立性不强的统计管理体制，极易造成地方统计数据被干扰。现在国家统计局变革数据生产方式，让基层企业联网直接报送数据，可大大提高统计数据质量，但完全沥去数据水分，仅变革统计数据生产方式还不够，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统计管理体制。”李强表示，现行的地方官员目标责任考核制就像一柄双刃剑，既是对经济发展的促进、对干部的鞭策，同时也有可能造成对统计数据的干扰。

2012年重庆永川、山西河津统计数据造假事件曝光后，国家统计局统计科学研究所所长潘撰文指出：“统计数据本身，并不涉及统计部门利益；但影响地方领导和主管部门的利益，因此也间接影响了有关统计人的利益。所以，确保统计部门和统计人员独立、不受干扰地开展统计调查，是确保数据质量的重要条件。”

“保证统计数据的真实性仅靠统计局一个部门真的很难，它需要各方面的配合。”李强说，按照国外模式，建立相对独立的统计管理体制至关重要，与此同时，要在整个社会范围内建立诚信体系。“其实，统计数据的质量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当我们质问统计数据和我们的实际感觉不相符时，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报送的数据是否真的那么准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