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的五月

2012-05-14 10:14韩十三
花火B 2012年7期

韩十三

这个世界上二货何其多,梁晓武断不会把小命搭在我身上。

【心却另有所属】

起初,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神说要有星辰日月,于是便有了星辰日月,后来神说要有生命,于是便有了人,便有了三界生灵。最后,神转念一想,这个世界要有蠢货,于是,便双臂一挥,创造了你。

这段话,是好姐妹的伍月形容男朋友梁晓武的。

彼时,跟随伍月前去赴宴的我顺手从灯光昏暗的西餐厅桌子上摸了一把餐叉子藏在了趋渐浑圆的屁股后面。我拿叉子的时候仔细看了,叉子的顶部挺圆润的,就算我义愤之下戳了梁晓武一下,他也不会付出血的代价。那家西餐厅里的灯光之所以这么昏暗,美其名曰制造情调,但我却真真沒觉得那是一种情调,我甚至杞人忧天地担心那里的顾客会在用餐时不小心戳到自己的鼻孔。在我看来,他们不过仅仅只是想省电罢了。

身前不远处,伍月用那义愤填膺外加纠结抑郁的眼神告诉世人,眼前这个身穿黑色小西装,人模狗样地系着领带的俊秀男子,其实是一位喜新厌旧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梁晓武,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你有什么权利在跟我耳鬓厮磨的同时心却另有所属?”

伍月是文学院的高材生,就连骂街也骂得晦涩难懂,于是做惯了这位大小姐贴身小保姆的我,不禁条件反射般地对着身后那一双双溢满疑惑的眼睛解释道:“这个男人劈腿,看什么看?”

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梁晓武冷笑了一下,拉起面前的餐巾擦了擦嘴,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之后缓缓地开口说道:“伍月,我只是把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如今我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如果再跟你继续下去的话,是对你不公平,所以今天才把你们叫到这里,把事情说个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到此,他耸了耸肩膀,继续狡辩道:“你也知道,有时候感情这种事情很难形容的,谁让我一见到那个女孩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呢。”

“切。”我在心中冷冷地骂道,“你有心吗,你的心恐怕早就拌着西餐厅里的沙拉酱一起吞进肚子里变成排泄物了吧。”

伍月上前一步,手中的红酒举起又放下,看起来,她依然对眼前这个男孩有幻想,在我们制定的计划里,那杯红酒本该直接敬给梁晓武的名牌西装的。

“好,那你告诉我,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如果我认为她真的比我出色的话,我无话可说。”伍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几乎是哽咽着问道。

梁晓武的表情有些为难起来,他看了看我,又把目光收回到伍月的身上,最后极不情愿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去。

跟伍月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给他们当了那么多次的电灯泡,沒想到最终梁晓武这个王八蛋还是把我当成了外人。

梁晓武低声细语的片刻,伍月咬紧了嘴唇。

接着,她抽身后退了一步,苦笑一下,重新举起了酒杯。

“泼啊,泼他。”

我在心里不断地给伍月鼓着劲,可是那一天的伍月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定定地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居然仰头将那杯红酒一饮而尽,接着便在将手持尖刀的我撞了一个趔趄之后冲出了餐厅。

我将手中的餐叉朝梁晓武亮了亮,紧随其后跟着伍月冲到了西餐店外的马路上。

原本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已经落雨,细碎的雨点落在伍月微微卷曲的发烧上,像是一串串银亮的珍珠。

我躬下身,拍了拍蹲在地上抱头啜泣的伍月的肩膀,故意以一种开玩笑似的口吻对她说:“沒关系的伍月,有什么大不了啊,刀子我都带出来了,你把那女孩的名字告诉我,看我不把她给废了。”

说完话,我跳向前去,将手中的餐叉子在伍月面前晃了晃。伍月用那双哭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的表情像是公园前的大理石雕像一样肃穆。然后,她伸出手来戳了戳我大腿上的肥肉,冷冷地说道:“就戳这,来啊,戳这!”

“梁晓武说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是你!”

早已被雨水打成一只落汤鸡的伍月对我声嘶力竭的吼出那句话时,手持利器的我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我看了看面前的伍月,又看了看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出来的梁晓武,突然间想不明白一个道理。

我记得我给他们当电灯泡当的挺称职的,面对他们的时候,身为女孩的我总是那么勇猛,那么范二,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连二都二得那么有魅力。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身后一脸严肃的梁晓武,在他点头承认伍月的话的同时,伍月已经开始向着马路对面飞奔。

我将手中的餐叉直直地掷向梁晓武之后,快速地朝着伍月消失的方向赶了过去。我承认梁晓武很斯文很有风度,我承认他很美好,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种美好仅只属于伍月。

我想,果然,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顺手创造了几个极品蠢货。

【妙龄少女伍月的弹弓】

S大附近的居民小区里,站在三楼某间租赁房窗口的伍月,一件一件地朝着楼下被她关在单元门外的我丢东西。

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望着地上那些属于我的东西。

变形金刚、英吉沙小刀、女式加大加肥版足球鞋、弹簧握力器。

我不知道梁晓武是不是真的在那家灯光昏暗的西餐厅里吃饭时戳瞎了狗眼,居然喜欢上拥有这些东西的女生。

我对着楼上已经由淑女变身为疯大妈的伍月忧伤地看了一眼,忧伤地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对着梁晓武停在身边的小飞度猛踹一脚。这辆满身泥泞的小飞度,在我在大雨中飞奔着追赶伍月时,一直跟在我们的身旁,车主人大呼小叫地让我们上车。但是,狼狈不堪的我和伍月都表现得很有原则,在相继招手打车,都被司机拒载之后,宁愿徒步几公里赶回小区,也沒上梁晓武的贼车。

十几米高的窗口处,伍月已经重重地关上了窗子。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沮丧地将面前的物品踢飞之后,独独捡起了那把去新疆旅游时带回来的英吉沙小刀,拔开了刀鞘。

我笑笑地走向一脸不知所措的梁晓武,握紧小刀后,自他汽车前大灯的位置,一直刮到了屁股后面。那辆汽车是梁晓武远在美国的小姨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送他的生日礼物,梁晓武一直爱之如命。

警报器的鸣叫声中,我将小刀收进口袋,歪着脑袋挑衅般地看着眉头皱成了一团的梁晓武。

我说:“梁晓武,你不是在伍月面前诬陷我说喜欢我,你不是想挑拨离间吗,这下好了,我划花了你的爱车,你沒理由再喜欢我了吧。”

雨水在他凸凹有致的面堂上汇聚成了小溪,沿着尖尖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面上。

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恶狠狠地心想,就算你喜欢一个人沒错,就算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你也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啊,你干吗要告诉伍月,就好像伍月是我妈可以包办我婚姻似的。

这样想着,我转过身,瞪了梁晓武一眼,大步流星地朝着小区门外走去,好在学校宿舍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然而,我沒走出几步,背后便再次响起了梁晓武那冷得瑟瑟发抖的声音,他大声地对我喊:“苏晴,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吗,我还是喜欢你。”

他是故意想让楼上的伍月听到。

我沒有回头,我加快了脚步,因为我听见了三楼的某个窗口再次打开的声音,伍月丢到楼下来的那些东西我仔细看了,好像还有一只橡皮筋弹弓沒有丢下来。

那只弹弓是我买的,当时住在我们对面的一个大叔老师借着到阳台上浇花的机会偷窥妙龄少女伍月,于是,某一天,我便用弹弓打破了他的花盆,从此以后他再也沒敢从阳台上露过头。

【心情不好就捏方便面】

其实我喜欢梁晓武,这一点作为死党的伍月应该明白,所以当她知道梁晓武心中也有我的时候,才会变得那般茫然无措,无所适从。

从前他们交往时,伍月总爱带上我,理智告诉我不该当电灯泡,可有时候经不住伍月再三邀约,我便故意把自己搞成一个男人婆,因为我知道,有些喜欢应该永沉心底。我喜欢着梁晓武,像任何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样期待见到他,又生怕自己做得有丝毫出格,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努力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么二。彼时的我深切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喜欢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悲伤可以压抑可以偷偷哭泣。但如果梁晓武喜欢上了我,就变成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群体事件。我害怕,踢球的时候都总是当替补的我,驾驭不了这么庞大的剧情。

我知道,有些故事里,自己只适合演一个小小的,心无杂念的配角。

但,伍月身边的男人婆却架不住梁晓武的口味独特。

两天后,我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偶遇”了伍月,说是偶遇其实是处心积虑。沒人比我和超市食品架上那些悲催的方便面更了解伍月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

我伸手碰了碰伍月身后那一包包捏碎了的方便面,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看起来把自己独自一人锁在家里的这两天沒少哭。

“干吗?”伍月的语气里明显还带着敌意。

我脸上堆着笑,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我说:“伍月,我这人你还不了解吗,有心沒肺的,除了踢足球练出来的六块腹肌以外,我哪一点能比你强啊。放心啦,梁晓武一定是开玩笑的,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我和他之间沒可能的。”

一股脑把写在纸上演练过好多遍的“台词”说完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虚伪的小丑。

伍月已经捏完最后一包方便面,听我说完之后,猛地转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我:“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就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他在一起?”

我点头,狠狠地捏了一把手中的方便面,我听到某个地方像被揉碎的泡面一样嘎吱作响。

“那好,如果我们还是朋友的话,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梁晓武,以后就尽量少出现在他面前,好不好?”说到此,她顿了一下,拉了拉我的手,祈求般地说道,“那样对你对我都好,不是吗?”

我笑着说嗯。

我刻意把自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透过货架看向远处,接着,猛推一把伍月,对她大喊一声“快跑”之后,自己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三分钟之后,恍然大悟的伍月成功地跑出了超市,而我,已经被面带愠色的小保安团团围住。

那一天,我在交了两百多块赔偿金之后,将一百零四包揉碎了的方便面搬到了伍月小房子的楼下。

我将双手挽成喇叭形状对着楼上的伍月大骂时,推开了窗子的她笑得那么灿烂。

人在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总会得到另外一些东西。我这么安慰自己说。

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房子里,伍月用彩笔在我的床单上画了一只王八下了几只蛋,站在门外的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恶狠狠地看着像孩子一样喜欢恶作剧的她,冲进她的房间,将她崭新的床单拎起来,随后铺到了自己的床上。一生气就疯狂打扫房间,是伍月身上那与捏方便面共生的优点,记得以前每次轮到我值日不愿意打扫房间的时候,就会故意惹她生气的。

桌子上又重新摆上了她和梁晓武的合影,我托着下巴对着那张合影看了半天,我想,苏晴的演技那么好,沒人会看出一脸微笑的她,心里到底有多悲伤。

那一天,我和伍月席地而坐在电视机旁,把最喜欢的游戏打了一个通关,我把里面的小怪兽当做自己打。我们笑得那么灿烂,配合得那么默契,仿佛,飞快流转的这些天,什么都沒有发生。

【闺密如手足】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骗自己说我、梁晓武还有伍月三人间那次奇特的经历是一场梦,但是几个星期以后,早已跟伍月陷入冷战状态的梁晓武还是无情地将我从梦里拽回了现实。

彼时,自认为孤家寡人一个,无偶一身轻的梁晓武是在S大第二体育场找到我的。

阳光凛冽的操场上,刚刚踢完球挥汗如雨的我,正和同队其他几个赤膊的男生勾肩搭背地喝冰镇啤酒,一脸怒容的梁晓武就从背后某个方向冲过来了。

摄氏零度的冰啤酒在空中洒着漂亮的水花划过一个美丽的曲线落到远处的草坪中之后,罪魁祸首梁晓武恶狠狠地看着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我,语气里满是正义凛然:“苏晴,你有病吧,这些事情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做的吗?”

说话的同时,他飞快地扫了我身边那些袒胸露乳的男孩一眼,话外之音似乎是在告诉我,苏晴你知不知道你跟这些男孩子在一起多有伤风化?

“嘿。”我冷笑一下,眯起眼睛逆光看向眉头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的他。

在我还沒想好如何反驳的时候,我的一位大块头队友已经在将一瓶冰啤一饮而尽之后,摇晃着脖子,一脸挑衅地站起身来,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同学,我们哪点让您看不惯了啊?”

起身搭话的大块头是我们球队的队长,有名的暴脾气,有一次我们在跟另外一个“职业操守”低下的球队踢比赛的时候,他曾把一位队员的屁股当球踢,准确地将他射进了医院大门。

此种情形下,原本还在梁晓武面前故作姿态的我一下子就慌了,赶忙将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死活地与他对峙的梁晓武往远处推,可是梁晓武的块头不大胆儿肥,在意识到队长是在向他挑衅时,居然大声对着我身后吼道:“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怎么着?”

结果,片刻之后,大块头队长就用自己的黄金右脚证明了他自己的四肢发达和梁晓武的头脑简单。

我记得以前大块头队长跟我们吹牛皮的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需老子一脚,保管让那小子折俩肋骨,大胯脱臼,满地划拉牙去!”

队长是天津人,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相声似的,特别搞笑。

虽然那一天的梁晓武的伤势沒有达到他吹嘘中的那个效果,但是一脚之后还是扑通一声仰卧在了地面上,接着便抱着小腹哼哧起来。

那一天,梁晓武的小腹被猛踹了一脚,可是半个小时后,大块头队长却呻吟着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因为,在梁晓武倒地的第二秒,气急败坏的我便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绑了护板的腿还了一脚。

那一脚沒瞄准,踢在了队长的小腹以下,但是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后来是梁晓武忍痛开着那辆被我划花了的小飞度将他送到的医院。

下体被医生搭了一个小帐篷的队长缓过劲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苏晴,我代表全体队员隆重宣布,你被球队开除了!”

再然后,他就用梁晓武买来放在他床头柜上的苹果将我们丢出了病房。

梁晓武那辆冷气开得很足的汽车里,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我听见梁晓武在发动汽车之前对我说:“苏晴,那次的事情我是认真的,我也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我苦笑一下,事到如今他还是不了解我,像我这种哥们义气十足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把所谓的“爱情”摆在第一位。

但是狭小的空间内,单独面对梁晓武的时候,我却变得紧张起来,一向睚眦必报被五月形容为体格健硕外加伶牙俐齿的我,居然一瞬间词穷。于是,只能抬起头来忧伤地看着路口不远处的红灯。

灵感也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涌现在我脑海里的,于是连忙转过头来笑笑地对梁晓武说:“梁晓武,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如此喜新厌旧的你拿什么让我相信。这样吧,现在你就开车连闯五个路口,无论红灯绿灯,如果你敢闯,我就相信你的话。”

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可是不过分一点的话,又如何让梁晓武知难而退呢。与宝贵的生命相比,梁晓武肯定不会傻到为我不顾一切吧。这个世界上二货何其多,梁晓武断不会把小命搭在我身上。

果不其然,在我的话说出口的第二秒,梁晓武的笑容就僵止在了脸上,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起身帮我推开了车门。

他说:“你下去。”

哈,我笑容满面地跳下车,我对着被自己踩下脚下的身影自言自语:“苏晴,你他妈真是一个天才。”

我刚刚跳下车,正打算给身后的梁晓武来个潇洒的挥手告别,小飞度那尖利的喇叭声便鸣叫了起来。

他是在催前面一辆等红灯的小卡车赶紧让道,我从梁晓武那直视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叫做视死如归的东西。

我突然,后悔了。

我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让我下车了,原来不是我的无理取闹惹怒了他,而是他是想在玩命的时候保证我的安全。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车流当中,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趴在即将踩下油门的小飞度挡风玻璃上,几乎是哭着央求车里的男孩:“梁晓武,你行,我怕了你了,我相信你还不行么?”

伴随着轻轻的一阵嗡鸣,梁晓武已经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了脑袋,他伸出长长的胳膊拍了拍副驾座,笑着对我说:“苏晴,原来你是在乎我的啊。”

【你给我滚】

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伟大信念,我跟梁晓武在一起了。

我跟他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约定,就是不要把这个时候告诉伍月,直到伍月找到新的男朋友的那一天。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已经悄然变身为梁晓武的地下女友的我,与伍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那些天,到底有多纠结,多人格分裂。我手机里梁晓武的号码存成了别人的名字,我在跟梁晓武通电话的时候,不敢开免提,口气就像是在跟客户谈业务,在伍月偶发神经发誓要把梁晓武重新追到手的时候,还要口是心非地帮她出谋划策。

我恨自己如此虚伪。

纸里包不住火,我和梁晓武在一起的第二个月,秋风渐凉的天光里,身穿一件羊毛短风衣的伍月终于还是知道的这个事实。那一天,我们两个人去逛商场看新上市的秋装,伍月在挑选一款秋靴时拿不定主意要选黑色的还是棕色的。通常这个时候,她是不会采取我的建议的,时装不是我的研究方向,我的专业领域永远停留在那些以花枝招展的姿态分泌着雄性荷尔蒙的运动品牌上。

客流稀少的商场里,伍月最终选择电话求助。

可是,那一天她的电话恰好停机,于是,我便顺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她熟练地按下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结果,手机屏幕上便出现了“李老师”这样一个名字。于是,他便挂掉电话,翻开了我手机上那些来不及删掉的短信。接着抬起头来笑笑地问我说:“看不出来呀苏晴,你还玩师生恋呢,可是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这位李老师的手机号码为什么跟梁晓武的一模一样?”

我把梁晓武的称呼存成了老师,我甚至自作主张地帮他改了姓,但最终还是沒能逃过伍月的法眼。

我本以为在伍月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自己会不知所措眼前一黑的,可是我沒有。在听到伍月那夹枪带棒的讽刺之后,我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我缓缓地坐到了伍月的身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耐克360,我听见她自言自语般地嘟囔道:“果然是蠢货,是不是上帝看我好欺负,专门制造了你们这俩蠢货到我身边恶心我啊。”

眼泪已经从她涂了紫色眼影的眼眶了泛出,看到她这样,我连忙安慰道:“求你了伍月,别这样。”

“滚,你给我滚。”

伍月手中的包装袋一股脑甩到了我的脸上,手忙脚乱中我只接住了那只恨不得扔到脚下踩个稀烂的三防手机。黄绿相间厚重无比的手机,那一刻偏又不巧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屏幕,屏幕上快乐地闪烁着“李老师”三个字。正当我触电般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伍月却一把从我手中抢过了手机,直直地举到了我的面前:“李老师的,接,当着我的面接!”

我从伍月手中接过电话的时候,故意将它丢到了地面上。

我真后悔当初听从大块头队长的建议集体购买三防手机了,我多么期待此刻的它要多弱不禁风有多弱不禁风,可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它依然坚强而快乐地响着。

我只好拿起手机,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梁晓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里满是急迫:“苏晴,你刚才怎么打了一声就挂了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我咽了口口水,嘴唇上下蠕动一番,不知如何开口。

对面的伍月笑笑的看着我,看着看着就流下了眼泪,在我开口的前一秒,她又猛地将手机夺了过去,丢到地上后不由分说地踹了个面目全非,那只坚强的手机终于停止了歌唱。

她猛抽了一下鼻子,哽咽着对我说:“果然,还是你比较理解我,我还是不能接受梁晓武关心另外一个女孩,就算那个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你。”

“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说得我脸上火辣辣的。

她说:“就在前一秒我还怪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但是现在我不怪你了,当梁晓武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就不怪你了。”

她说:“苏晴,是的,你表面上看似乎很了解我,但其实你根本不懂我。你知道那一天我为什么把你所有的东西统统丢下楼,让你滚蛋?因为我怕你喜欢他却碍于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不对我说实话!和我住在一起,你只会更愧疚,根本不敢去想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失恋了虽然我恨不得全世界都欠我,有时候我更咬牙切齿不想看到他得偿所愿!但我心里其实明白,你从来沒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朋友是什么,死党是什么?我不想曾经那么好那么好的两个人,变成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你到底明不明白?”

伍月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嘶吼而出,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明显比原来低了许多,到最后几乎是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出了那句“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宁愿那天你从西餐厅里出来之后就和他在一起,那样的话,朋友还有得做!”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轻轻的从我身边擦了过去。

她羊毛外套里面的衬衫是丝绸的,那么滑,我拉不住,只在我的指缝间留下一丝微凉。

我沮丧地蹲在地上,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我想把手机的所有碎片捡起,把它们重新拼凑成完整的一只,却再也沒有可能。

【我很好】

2011年10月,我和梁晓武终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由我掏钱到汽修店里帮他的小飞度恢复了原貌,这并不代表梁晓武小气,这是他给自己赌的一口气,他说,他肯定终有一天那个名叫苏晴的女孩会亲自抹平某条伤痕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淡淡地笑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伍月的样子。

在跟伍月彻底决裂的那些天,我养成了一个时不时到超市查看泡面的习惯,我看了一次又一次,而那些泡面依旧完好无损。我甚至都准备好了赔偿那些泡面的钱,我斜倚着货架坐在地面上。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伍月第二次赶我出门时对我说的话,她说:“苏晴,好好跟他在一起吧,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不要让我也觉得你因为一个男人而失去了我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不值。”

“一个男人”是她最后对梁晓武的定义,她的口气里有刻意的陌生,她的脸上布满了真实的伤感。

后来的我和梁晓武总是刻意地回避着伍月,以前经常和她去的地方,我们从来不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我最美好朋友的最美好的东西。我期待着她的原谅,又不敢勇敢去面对她的悲伤。

我总在某个凌晨猛然间醒来,一遍遍地翻看着手机里伍月的号码。

我总在按下拨打键之后,快速地按下挂断键。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整整半年,直到2012年5月我们毕业的前一个月。

我听说伍月已经被北京一家有名的杂志社提前录取,最近就要去公司报道了。那时,她们学院的毕业答辩已经结束,学位证也已经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原则上其实可以离开学校了。

春暖花开的某个中午,和梁晓武肩并肩坐在阶梯教室里的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伍月的电话。

接通后是呜呜的风声,以及火车咔嚓咔嚓的声响。

我能想象出坐在火车上的伍月推开车窗淡然地看着窗外一片苍绿的情形,长达半分钟的沉默里,我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叹息。

我说:“嘿。”

电话那头的伍月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她说:“贱人,你们还好吗?”

那一刻,我和梁晓武都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时候被某些人称作“贱人”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回答她说:“我很好。”

电话在继续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之后才挂断,这期间,我和伍月都沒再说任何一个字。仿佛事到如今,所有的解释抱歉都已经变得沒有意义。有得时候,沉默反而胜过千言万语,前提是对方必须了解你。在我看来,那个电话就像是一场隆重的告别礼,有关于青春,有关于爱情,有关于两个善良而又自私着的女孩。

我微笑着将手机装进了梁晓武的单肩包里,我突然为自己方才的懦弱感到惭愧。我用梁晓武的手机,是因为担心伍月看见我的号码后会拒接。我感到欣慰而又微微有些伤感的是,虽然我在电话的开头一语不好,伍月还是通过轻微的呼吸声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我。

也许,这就是朋友,这就是死党。

我回转身望向窗外苍翠浓郁的树木,我将脑袋靠在梁晓武宽阔的肩膀上,顿了顿,自言自语般认真地说道:“看见了么梁晓武,这个春天,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五月。”

编辑/豌豆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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